第二十三章 塞尚在巴黎的社会评论

1890年前后,塞尚的名字在巴黎几乎没有人知道了。除了在拉菲特街附近的缪勒尔家里举办的小展览会(根据保尔·西尼亚克的回忆为 1886年前后)展出,以及 1882年和 1889年在官沙龙展出两幅作品以外,1877年以后塞尚的作品在巴黎一次也没有展览。乔治·拉康特于 1900年写道:

至 1894年,除了偶尔在极少数朋友家里外,不能看到塞尚的作品。当时所知道的作品,左拉先生的地方有一幅风景画,保尔·阿历克西斯先生的地方有一幅水果静物画,丢勒先生和攸斯曼斯先生的地方各有习作一幅,好人丹基叔叔的店里也可以偶尔看到塞尚的作品。

除上述外,肖开先生、奥维尔的盖歇博士、卡美尔·皮萨罗、修菲纳开尔、罗瓦尔、缪勒尔、画家卡攸保特等地方约有 10幅塞尚的作品。

然而毫无疑问,能发现他的画的地方只有丹基叔叔的店里。这里脱手虽快,但价格非常便宜。至于当时关于塞尚的知识,只有从这位年老贫穷的绘画颜料商人知道。那个光线暗淡的店里,即使没有塞尚的画的时候,也没有人知道。如传说那样,这里成了叹赏塞尚作品的人聚集的地方。年轻的画家在这里想从塞尚的画中找到自己表现和研究的忠告。

文桑特·凡·高经常到克劳齐尔街的丹基的店里来。莫里斯·德尼和保尔·西尼亚克,在这里与埃米尔·贝尔那尔、保尔·高更、杰克·埃米尔·布朗修、安普罗瓦兹·渥拉尔等会面。他们在杰福罗称之为活在“生活空白”的艺术家塞尚周围沉默着,因一无所知而感到烦恼。

1888年 J.K.攸斯曼斯在《拉·克拉瓦修杂志》上发表了标题为《不能太遗忘的画家》,谈到了塞尚。这是最早关于塞尚的文章。此文中,攸斯曼斯特别说,塞尚“对印象派运动的贡献比已故的马内还大”。次年攸斯曼斯在其著作《某些人》中献上赞美塞尚的一短篇。1889年塞尚的一幅画在国际博览会展出。同年末,奥克塔夫·莫奥请他参加布鲁塞尔的 10人协会展出。根据他自己对莫奥的说明,已经决心不展出的塞尚,一面答应展出,一面说“许多习作不过是失败的作品,而且怕遭到过于正当的评论”。因西斯莱和凡·高共同邀请,所以他给这个展览会的主办人写信说:“和那样杰出的人一起展出实在太高兴了,我毫不犹豫地抑制了不展出等的决心。”因此 1890年 1月布鲁塞尔的展览会上展出了塞尚的 3幅作品。

1892年 1月,保尔·阿历克西斯想争取塞尚参加独立派沙龙。这个沙龙是 1884年以既不审查又无审查员的方针建立的展览会。那时阿历克西斯给左拉写信说:“塞尚不太见面,我想让他参加独立派沙龙。”但塞尚又改变了主意,他的作品没有在 1892年的这个展览会上展出。同年,卡美尔·皮萨罗的朋友乔治·拉康特在其著作《印象派艺术》中,颇为共感地谈到了塞尚。埃米尔·贝尔那尔发表了关于塞尚的传记性小论文。一年以后,居斯塔夫·杰福罗在关于印象派的研究著作中,将塞尚称为“印象派艺术的先驱者”。无须置疑,他还第一个将塞尚的复制作品公布于世。

1894年画家居斯塔夫·卡攸保特(1848—1894)死后,马上唤起对印象派画家的兴趣。卡攸保特向国家遗赠了令人惊叹的收藏品,其中收集着塞尚、德加、马内、莫内、皮萨罗、雷诺阿、西斯莱等人的作品。那篇遗嘱预言,国家全部接受那些收藏品后,要放在卢森堡美术馆、卢佛尔美术馆休息室里展览。但是,美术馆的官吏对这些收藏品加以限制,开始申请调解。结果虽然接受了遗赠品,但很多重要作品被拒绝了。遗嘱执行者为了体谅故人的某些意思,不能不同意挑选,结果进入卢森堡美术馆的只是卡攸保特收藏品的一部分。

卡攸保特的遗赠掀起了极其强烈的抗议,抗议说接受这种收藏品是对过去献给纯粹艺术的美术馆的一种亵渎,同时让印象派画家的作品之类展览,给青年们提供了从“认真的”用功引向歧途的场所。学术界、上议院,特别报刊抗议说,这种馈赠品是污物拼凑起来的,将这样的东西放在国立美术馆展览是公开败坏法国艺术的名誉。

但是,在这种激愤文章中,不太提到塞尚的名字,恐怕是认为光骂人太过分了吧。然而,1895年塞尚的两幅作品和卡攸保特的遗赠品一同进了卢森堡美术馆。

居斯塔夫·卡攸保特死后不久,在印象画派史上相继产生了两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拍卖丢勒和丹基的收藏品。1894年 3月,美术评论家、左拉之友丢勒卖掉了他的收藏品,其中有塞尚的 3幅作品,以相当“有名誉”的价钱卖掉了。数周之后,丹基叔叔的画在他死后拿去拍卖。其中塞尚的作品有6幅,以 45至 215法郎成交。居斯塔夫·杰福罗利用这个机会,在《裘尔那尔报》上发表了关于塞尚的长篇研究论文,倾注了忠诚的赞美之情。

时期很好,首次尝试举办塞尚作品展,全部集中成问题的作品给公众观看的时机来临了。根据皮萨罗的忠告,再加上莫内和雷诺阿的劝诱,安普罗瓦兹·渥拉尔试图举办保尔·塞尚作品展览会。虽然遇到种种困难,但渥拉尔终于让塞尚同意这个计划,从埃克斯送来作品 150幅。这些作品代表了1868年至 1894年的制作。一看塞尚自己所指定的许多作品,便明白在他的作品中,不把简单的素描画放在眼里,这也是他自己经常讲到的。

这些作品的展览会,1895年 12月在渥拉尔家里举行。他在拉菲特街店里的全部作品不能同时展出。这次展览会引起了很大的兴趣,同时也掀起了非常剧烈的议论,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大多数人把这个展览会当作“极端”的东西,说“超过了今天许可的恶作剧的限度,是出现于用油画描绘的残酷恶梦的幻象”。卡美尔·皮萨罗于 11月 12日给其子乔治写信说:

渥拉尔举办了塞尚的展览会。实在画得好极了,静物和风景画得绝妙。沐浴的人们极为奇异,很像画家,而且特别简洁,简直好像由两种色调画成似的。伟大的效果呀!

3天后皮萨罗又写信说:

美术爱好者们大吃一惊了,他们完全不懂。然而他是个第一流的画家,是个有纤细、真实和绝妙古典的画家。

这次舆论界登载了充满对塞尚的尊敬和共鸣的报告书。如《罗佛·勃兰修报》上发表了那坦逊的文章,他说:“塞尚在法国画派上占有静物画新大师的位置。”

阿尔赛·阿历山大在 1895年 12月 9日的《费加罗报》上,以《克劳德·兰蒂尔》这一意味深长的题目发表长篇文章。他特别写道:

《杰作》是一种绘画浪漫诗,它是夸张典型的,爱好事实而不自然的,将抒情性注入极单纯的东西中。此书问世时,某种消息灵通的评论家说,在自己画前自杀身亡的悲惨的精神病患者画家、绝望的火焰、这本小说的主人公克劳德·兰蒂尔就是塞尚的肖像。在对艺术生活的插曲方面或未发表的事感到兴趣的公众之间,对这位画家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奇妙传说。最后的结局,同荷马、莎士比亚那样,到底塞尚这个人是否存在不清楚。

但是,塞尚是个实在的人物,现在要知道此书的机会来临了。不仅如此,而且也是证明他的存在对某种人并非无价值的机会来临了。现在将左拉之友、神秘的普罗旺斯人、不完全而又独创的、固执粗鲁的画家、伟大人物的事情一举公布于世。

尽管说是个伟大人物,但不是个大汉。他是个脾气非常奇怪的人,是个年轻画家恐怕意识不到的、负债累累的人物。这次展览会的兴趣在于弄清楚塞尚给现在著名的画家,如皮萨罗、乔曼以及后来的高更、凡·高等其他画家带来的影响。

被左拉迎人曼当的朋友之一提埃保·西逊先生,就塞尚的艺术在《鲁坦报》上写了文章。此文被认为忠实反映了对左拉身边的塞尚的见解。更值得注意的是,他的结论也是克劳德·兰蒂尔酷似塞尚。他就保尔·塞尚说:

他是个不能自我批评的人,是个不能像机敏的人那样利用新观念取得利益的人。总而言之,他是个不能十分完全地实现最初见到的东西,以及忘记给决定性作品以适当调剂的人。

∴∴塞尚对自己的艺术不被人理解而感到非常苦恼,而且对有关自己的文章,即使是称赞其作品,仍是不感到十分高兴。1896年 5月,他给杰奚姆·加斯克的信这样写道:

为写 50法郎的稿,要将世上的注意朝着我,我咒骂某些可笑的朋友。整个一生,我要为取得自己的生计而工作。但我认为,尽管做好事,也应该可以不将世上的注意指向个人生活而得到解决。当然艺术家在知识上是希望提高的,可是作为一个人来说,应该隐身为好,因为喜悦倒是在研究之中。即使成功,我也只和几个绘画朋友一起在角落里吧,对我来说他们还是那时候的良友。或者不成功,比领着不受欢迎的奖牌和勋章的不像样的朋友更是个像样的画家。我已经到了通晓世故的年龄了,再想出现什么呢?况且已经余生无多了。你很年轻,梦见成功的心情十分理解,但留给我的,只好顺从地按命运生活。而且即使不在这块土地上,也只好热爱我的故乡风貌了。

渥拉尔对展览会的评论以及一些年轻信奉者充满热情的故事,使社会和美术爱好者的注意朝向塞尚的方面。维克托·肖开死后,其未亡人于 1899年进行大拍卖,塞尚的 7幅作品总额达 1万 7千法郎。同年又进行了出自阿尔曼·德利亚伯爵收藏品的现代绘画大拍卖。塞尚的《融雪》成了拍卖的对象,从当时来说,获得意外的高价即 6750法郎。这个数字一公布,拍卖场内轰动起来了,被认为有什么策划,从公众中听到“搞鬼!搞鬼!”或“买主在何处”的叫声。于是买主站起来自报姓名:“买主是我,是克洛德·莫内。”拍卖又趁着安静的现场继续进行下去。

至 1899年,塞尚下决心第一次给独立派沙龙送去 8幅作品。1900年他的 3幅作品在法国美术百年展览会上展出。这里虽然有公众和官方画家的非常无礼的话,但罗杰·马克思给塞尚提供了有名誉的地方。1901年塞尚又向独立派和布鲁塞尔的沙龙送作品。同年莫里斯·德尼给国立美术协会的沙龙送上标题为《向塞尚致敬》的大作。此画表现了在塞尚的静物画周围的一群画家和美术爱好者。这时德尼还没有认识塞尚,所以在画中没有将他画出来。这幅作品的最大意义之一是最早表示了新一代艺术家对塞尚所怀的感谢、赞赏和尊敬,但是公众没有追随青年艺术家对这位老画家的感情。当时居斯塔夫·杰福罗说:

现在已经不是像以往那样被人愚弄了,这位普罗旺斯的埃克斯出身的画家是有令人想起威尼斯派风格的新式样和庄重个性的人。然而,对不想努力理解他那种装饰的意义、充实的形态以及光辉的配色的人,仍旧以惊奇的眼光来看塞尚。

1901年 2月,约翰·贝拉尔说:

塞尚没有被公众理解,不过画家很注意地追随他已有很长时间了……一定有许多人全靠塞尚而能够理解本质的美,换言之,理解绘画的启示。对塞尚来说……主题的兴趣不在于传说中有谜……而在于创作视觉的喜悦。因此,塞尚才和雷诺阿一起成为理解这种艺术的大师。

1902年塞尚又下决心向独立派沙龙提供展品,这是不得已的,仅仅是为了和莫里斯·德尼搞好关系。关于这一点,给安普罗瓦兹·渥拉尔的信可以作证:

莫里斯·德尼来了信,他说我不参加独立派沙龙是逃避。至于那样的话,我就违背了对我寄以厚意的年轻人了,那是我怎么也不能如此做的。而且即使提供展品,我觉得一点也不会妨碍我的研究。

因此,塞尚对莫里斯·德尼说,无论如何也要请你自由处埋我的几幅作品,“请挑选最好的画”。

斗争逐渐开始有利于这位对中伤者不予任何答复的孤独画家。莫内、皮萨罗、雷诺阿、马内已经到处热烈地成为话题,很旱就已经没有议论的余地了,只有塞尚一个人,正义姗姗来迟。因为即使他的一群赞美者日益壮大,在日报上他还是受到攻击。对他作出最激烈的斗争之一,就是 1903年 3月左拉死后进行的那次收藏品公开拍卖事件所引起的攻击。这次拍卖中,保尔·塞尚青春时代的 10幅作品也附带拍卖。一看《伽齐托·特·罗提·德劳》便大吃一惊,被叫做“超过要求的高价”。克洛德·莫内的风景是 2850法郎,安托万内·基依迈的两幅作品是 300和 600法郎,卡美尔·皮萨罗的两幅是 500和 900法郎,狄巴蓬逊的大作是 350法郎,而塞尚的作品却以如下的价格投标:

《强夺》——4200法郎。《有贝壳的静物》——3000法郎。《画室一角》——2050法郎。《在左拉家读书》——1050法郎。《埃斯泰克风景》——1050法郎。《肖像》——950法郎。《静物》——900法郎。《纳莱德与托利顿》——680法郎。《女人肖像》(1864)——600法郎。还有一幅塞尚的作品,仍旧是《在左拉家读书》,画出了塞尚的朋友阿历克西斯和左拉,但不认为是塞尚的作品,下一次拍卖里也没有发觉。

关于这次拍卖,亨利·罗修福以意味深长的《对丑的爱》为题,在 1903年 3月 9日的《兰特朗琪扬报》上发表了值得非常注意的文章。罗修福谈到左拉的绘画收藏品时说:

……左拉在其收藏品中混杂着现代画家的作品约 10幅,有的是风景,有的是肖像。看了这些东西,怎样忧郁的人也要变成快活的人了。这些作品是以大众中引起清一色哄笑的、超印象派画家塞尚署名。

特别是那个满是褐色胡子的男人头,有一张觉得好像生湿疹似的、用瓦工的抹子捏成似的脸面。一站在这个男人头的前面,就要捧腹笑起来。这位画家的其他作品也都表示了好像对狄奥道尔·卢梭、霍贝马、吕斯代挑战似的态度。

户外点彩派的最极端的所谓“着色纸片画家”皮萨罗、莫内一伙,一到了左拉所收集的这种奇怪的塞尚作品旁边,便是学院主义了,甚至被认为是学士院会员了。

连担当这次拍卖的商人也难以制作这种岂有此理的作品的目录吧,大多数作品使用抹杀法,不记标题,每幅作品都写着“青年时代的作品。”

如果塞尚先生在幼儿园里读书时画这种荒唐的画,那末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说了。但这些却是称为“曼当城主”(指左拉——译者)、以宣传这种发疯似的画为能事的一派首领的东西,应该作何考虑?他过去不是写“沙龙”,以法国艺术的领导人自居吗?

这个不幸的人难道没有见过伦勃朗、委拉斯开兹、鲁本斯、戈雅的画吗?塞尚的画是正确的话,那么上面这些大画家便错误了,瓦托、普修、弗拉戈纳尔、浦鲁东等都不会有了。对左拉来说,卢佛尔美术馆火烧以后留下来的才是贵重的艺术。

我们往往肯定在德莱菲斯事件产生的很早以前就有德莱菲斯党了。一切头脑有病、神魂颠倒、主观片面和残废,在背叛的救世主来到以前就有了。正如左拉所解释的那样,当凝视自然,把那些东西画成正常的时候,以将国防计划交给敌人的军官面貌来表现爱国心和名誉。

在肉体和精神上,对丑恶东西的爱同其他爱情一样成为一股热情。

这篇文章的反响很大,尤其在埃克斯更甚。埃克斯人深信,在巴黎极力赞扬塞尚的作品是为了嘲弄埃克斯人。因为在埃克斯街上把塞尚当作疯子看待——他虽然是有名誉地位的银行家的儿子,但他不像别人一样生活,却以画画来浪费时间和金钱。因此,埃克斯人知道在巴黎尚且有人说是“真实的事”,便不再隐藏喜悦了。据杰奚姆·加斯克所说,人们向《兰特朗琪扬报》订购了 300份罗修福的这篇文章,将它插入所有认为对塞尚有好感的人的房门,一直进行到深夜。性格坏的好事者,到塞尚家里来吓唬。而且匿名的恐吓信和失礼的中伤文章飞进塞尚所住的鲍列贡街,诽谤他的家族,也诽谤少数朋友,弄得政府下达命令不许损坏名誉方才制止这种诽谤。

塞尚的儿子从巴黎来信问是否送上一篇罗修福的文章时,塞尚痛苦地写了回信:“光是送给我也无用,邮局寄给我的几份《兰特朗琪扬报》除外,每天都在家门下面放着呀!”

∴∴塞尚对发表诽谤他的宣传报道机关,特别是艺术宣传机关非常痛恨,不管攻击他还是赞扬他,凡是关于自己的艺术的出版物都极端轻视。画家埃米尔·贝尔那尔想写塞尚的新研究时,他写信给贝尔那尔说:

就艺术喋喋不休,首先是毫无好处吧。进一步完成自己艺术使命的工作,足以补偿笨人的不理解。

在另一封信上劝告贝尔那尔说:“不要做艺术评论家,要作画,这是我的致意。”

塞尚继续向沙龙提供展品。1901年送两幅给布鲁塞尔的沙龙,1904年又送 9幅,同时给独立派沙龙送去几幅展品。独立派沙龙是一个刚刚新成立的协会,由该协会全体会员担任审查工作。1905年向独立派沙龙提供 10幅展品,1906年去世的几星期前又送去 10幅。次年独立派沙龙为纪念塞尚逝世一周年举办由他的 55幅油画、水彩画组成的展览会。

1905年评论家罗杰·马克思发表关于塞尚的若干印象记的时候,他写了如下的信:

我以极大的兴趣拜读了尊稿。你为我连续两次在《加赛特·德·保塞尔杂志》上执笔记述你的好意见解,在此表示感谢。

由于我的年龄和健康,已经不能实现拼命追求下去的艺术之梦了,但对那些理解我的试验的聪明人,我每每要向他们感谢。这种想革新自己艺术的试验,我曾多次怀疑过。我觉得自己的想法不是过去的代理人,而可以说是给过去的锁链增添新的一环。我认为以画家的气质和艺术的理想即对自然的理解,找出一般公众都能懂的表现方法,那种人一定要在艺术史上占有适当的地位。

他还对路易·奥兰修说,这个时期“我仍旧在工作,评论或评论家的事一概不放在眼里。真正的艺术家应该如此。工作给了我教诲”。 ∴∴保尔·塞尚的晚年,不仅在巴黎展出作品,在故乡也展出。1894年青春时代的朋友维尔维攸组织了艺术之友会,自己为名誉会员。该会会员塞尚,1902年向故乡的展览会提供了《风庐的风景》和《静物》,1906年提供了《黑城的展望》。在 1906年的展品上还附记着“免审查”字样。尽管如此,他的作品还是被陈列在米拉保街一小房间里的极坏地方。不过介绍埃克斯展览会的小册子上的注意栏,有在此充分引用的价值,因为那里记着“皮萨罗的弟子塞尚”。这位在艺术界名誉逐渐提高的老画家,以无限的激励、高贵艺术心的杰出模范和极度善良的品质对其最早受教育的恩师——皮萨罗偿还感谢的借款。

因这样的展览会,特别巴黎的展览会,社会上完全出现了学习和欣赏塞尚的艺术了。不过现在以权威肯定地赞赏塞尚作品的人还不多,仍旧给他留下若干诽谤。上述罗修福的文章使评论家想起塞尚足左拉的朋友,他们为诽谤塞尚,利用了这篇文章。

马柯斯·诺尔德赤裸裸地说:“瞬间和左拉一同成为胜利者的塞尚(指塞尚靠左拉而成名——译者),终究必定成为失败音。”《拉·兰提尔杂志》的不署名评论家,1904年就把塞尚当作死人似地下定论说:“塞尚不过是个悲惨的失败者。他的观念恐怕是有的,但不能很好地将它表现出来。”次年同一笔音又说:“对塞尚先生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说他的事件尚未结束吗?假如看了他的作品,有人说他是个难以挽救的失败者。相信左拉而坚信塞尚的作品是优秀的画商,倒是十分可怜。渥拉尔先生也成为他们一伙的了。”

将塞尚称为“和左拉一同的胜利者”是暗示左拉的名声刺激了这次塞尚作品的拍卖,而且这种想法会使事实完全改变。这点全部回忆一下左拉就塞尚所写的东西便清楚了。1867年左拉就将塞尚评价为是个具有坚强勇敢个性的人。其后 1880年,列举了塞尚还在暗中摸索的确凿证据。16年后进一步使用了“受挫折的天才”这句话。然而尽管有这样的证据,左拉还为了不遭受提高绘画价值的非难,拒绝参加马内的《奥林匹亚》的捐赠运动。虽然左拉如此做法,新闻记者还是硬说“塞尚的名声全靠左拉”。现在左拉死了,年老孤独的塞尚成了友谊的真正牺牲者,饱尝了由朋友左拉的不理解和两人不和而产生的一切痛苦之后,又到了余命不知几何的时刻。每当受攻击的时候,塞尚总是想起左拉而感到痛苦,这难道不是悲剧吗?为塞尚献身的、耐心而善良的朋友左拉是个没有深远观察力的艺术评论家。左拉死后,他的文章竟成为中伤塞尚的人的武器。然而,塞尚在迫害绘画的虚伪面前没有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