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亨德丽吉和泰塔斯合伙经商,但不甚顺利

然而第二天早上,第三天早上,直到数星期后,他并未开始工作。因为当天晚上,弗兰新来访,他另外提出一个计划,看来几乎和亨德丽吉的计划一样好。

“我在昨天离开你们的时候,”他对我们说,“想到了这一点。但是请让我们设身处地,为伦勃朗的债主们想一想。他们要的什么?他们要的是钱。

只要他们能拿到钱,而且快点拿到,他们就满足了,至于如何拿到,在他们看来都是一样的。伦勃朗当然可以重新画肖像。这的确是他自己的事,但是画肖像是一种缓慢的工作,而且如今人们不是因为熬过刚刚结束的那次可恶的战争而破了产,便是因为担心挣钱不易而舍不得花费分文,肖像画事业很难有利可图。我知道,我自己将近两年来没卖出过一幅画。但是这期间,我售出了许多幅蚀刻铜版画。铜版画是目前的畅销货。二十年前的畅销货是山慈菇。如今则是铜版画。这并不是因为大多数买铜版画的人特别喜欢这样东西。他们甚至根本不看它。然而他们听说,别人花了几个铜板买一幅铜版画,第二天便卖了几百吉尔德,所以他们希望自己也同样财运亨通。市面上经常有人要买伦勃朗的铜版画。即使在人们不再喜欢他的绘画时(我并无意要伤他的感情,但他将会明白我内心的意思)——即使当他画了一些人们所不能完全同意——人们所不能完全理解的绘画时——他们仍出高价购买他的铜版画。现在我很想知道的是:那些版子都弄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伦勃朗回答,“都给卖了。大部卖给了本地的画商。”

“你能查出卖给了哪些画商吗?”

“我想我们能够的,”亨德丽吉说,“泰塔斯放有一张名单。”

“那很好,”弗兰新接着说,“版子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的价值。他们固然可以托别人印制,但那决比不上画家本人所印制的。我们应该能够追回那些版子。我们也许得付一点钱,但是这些人在过去已经赚了你很多钱,因为每当你需要他们的一幅古画时,他们总是随意勒索,而你也肯付。也许我们能和他们达成一种协议,即每印一次,我们答应付给他们多少版税。但是我们应当把版子讨回。几天前,我偶然听说有个地方有一部好印刷机,我们出很少一点钱就能把它买下来。那部印刷机的所有人已经不再做铜版画,而去当仆人了。”

“不是彼埃特·德·霍夫吧?”伦勃朗问。

“不,这是谁也没有听说过的一个人。当铜版画渐趋风行的一时候,他买了一部印刷机。原指望顺利地捞一笔钱。后来发现要学会印出一些能够卖给公众的作品,至少须下十年功夫,所以他很乐意地接受了年薪五十吉尔德的待遇,给希伦渠畔一家人去当司厨了。总之,这就是说,我们只要付出大约六十吉尔德,就能买到一部头等的印刷机。我愿意买下捐出来,作为我对这项新事业的赠礼。明天伦勃朗就可以去找住处,找一个其中有间房子能够布置成为画室的住处。同时亨德丽吉可以去买床铺和被单,买些锅子和盆子,泰塔斯和我遍访各家画店,看我们能否把旧版子追回来。”

“我呢?”我问,“我做点什么呢?”

“你暂时可以放心。”弗兰新说,“你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只须去问问文布姆,看他几时能为我们抽出一点时间,我好带着那三个无知的孩子去看他,签订一个正式合同。这件事开始有了同朱斯特·翁德尔的剧本情节相象的地方,在他的剧本里,美德出现在每一幕的末尾,给我们以快活的安慰。现在如果医师愿意派人买桶啤酒,我们就要为‘凡·莱茵父子和斯托菲尔斯’这个新商号的兴隆而干杯了。”

我认为此情此景应以美酒祝贺,而不是仅仅喝点啤酒,我亲自到地下室去,想把我所保藏的几瓶教皇美酒拿出一瓶。从狭窄的梯阶走下时,我碰痛了头,这是近二十年来常有的事,我咀咒一声,停下脚步,揉搓碰痛的地方,同时站在黑暗中回忆方才看到和听到的一切,我忽然想到,这种情景倒是同那位令人毛骨悚然的厄斯奇勒斯的文笔相吻合,而不是同我们本国温和可爱的翁德尔的文笔相吻合。

这位当代最伟大的画家依靠了一个病妇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的共同努力,才幸免进入济贫院,而那个病妇,除了美丽的容貌和善良心肠之外,在世上一无所有,那个孩子固然敬爱他的父亲,但在自然之神追求自己的神秘目的之时,一旦把他推进一个女人的怀抱,恐怕他立即就会送命。

后来我找到了我应允拿出的那瓶酒,我们愉快地谈论着将来,度过了一小时。

两年多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亨德丽吉和伦勃朗面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