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社会主义运动的复兴

《进步与贫困》英国工运的“右摆”与英国经济的发展几乎是同步进行的,然而,从1873年开始的长达20多年的经济的不景气即“大萧条”,打破了这种相对平稳和谐的局面。对于这段时期英国经济是否真正“萧条”,史学界尚有争论。但这段时期英国经济状况在社会上引起了激烈反响,则是毫无疑问的。

首先是对社会是否存在贫穷问题的看法。在此之前,由于英国经济的顺利发展,自由主义思潮在维多利亚时代占了主导地位。它鼓吹“人人自助”,认为贫穷是由个人懒惰等原因造成的,因此,社会应“教育”穷人积极谋生。

“大萧条”所造成的大批工人失业,使一些头脑清醒的人意识到,个人在这个社会中并不能完全支配自己的命运。于是,一批关心社会问题的知识分子对失业者和穷人的状况进行了调查,他们“对无助穷人悲惨命运的最新介绍极大地震动了国民。” 1881年,亨利·乔治的《进步与贫穷》一书出版,在英国掀起了调查贫困问题的高潮。在随后发表的一大批文章和报告中,以查理·布什对伦敦穷人的调查报告影响最大。他的统计结果表明,在伦敦,有30.7%的人生活在 “贫困线”以下。这些调查表明经济增长并不能自动消除贫困。于是,一部分富有正义感的知识分子开始探讨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既然不能将贫困的罪责归咎于个人,就只有从社会结构的机制和制度本身去寻找。在研究资本主义制度弊病的过程中,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社会主义思潮。最后,矿工领袖凯尔·哈第把这一切汇入工联主义的主流中,形成了英国式的社会主义。

社会民主联盟在社会主义的开始阶段,马克思主义是最有影响的社会主义思潮。受马克思主义影响的海德曼组织了英国第一个社会主义团体。海德曼出身于富有的中产阶级家庭,1879年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1880年,他阅读了法文版的 《资本论》,并和马克思讨论过其中的一些问题。第二年,他写出了一本名为《大家的英国》的小册子,介绍了许多马克思关于社会主义的观点。1881年,他在伦敦激进派俱乐部组织人们讨论这些观点,并在此基础上成立“民主联盟”。1884年,联盟改名为“社会民主联盟”,其纲领具有一定的社会主义内容。社会民主联盟由于宣传马克思主义,因而吸引了许多年青的工人,他们都试图从中找到他们贫困和失业的原因。汤姆·曼恩、乔治·兰斯伯雷、拉姆赛·麦克唐纳以及赫伯特·莫里森等人都是从社会民主联盟开始他们的政治生涯的。

但这个组织也存在着严重的缺陷。在理论上,海德曼最大的错误在于认为资本主义的内部矛盾会自动地造成资本主义崩溃。他对英国工会运动持否定态度。在他看来,无论是工会组织还是罢工斗争,都不过是被激怒的工人对不可忍耐的压迫所采取的无知和绝望的反抗形式而已。这些斗争本身毫无意义,最成功的罢工也仅是加固了经济奴役的锁链,虽则这种锁链是镀金的。

因此,他反对罢工,反对工会运动。认为工人阶级“尚未受到足够的教育,还不懂得社会主义对他们及其子孙的极端重要性”。他提出实现社会主义的任务将不是由工人阶级,而是由保守党去完成,因为保守党提出的改革计划不会受到自由党的阻挠,容易实现。这样的立场观点,显然不可能使社会民主联盟成为英国工人运动中的主导力量。

此外,海德曼家长式的独裁作风也激起了联盟内许多成员的不满。他们谴责他拒绝领导工人阶级进行革命斗争,脱离工人组织。1884年12月,联盟总委员会的19位成员中,有10位脱离了联盟,并成立一个新的组织——社会主义联盟。

但是,这个组织人数较少,并且继续保留着社会民主联盟理论与实践相脱离的严重缺点,加上一些无政府主义者逐渐篡夺了它的领导权,它在英国的政治生活中几乎没有什么作为,到1890年自动解散,其中大部分人重新回到了社会民主联盟,其余部分1895年被克鲁泡特金的“自由协会”合并。

马克思主义未能在英国工运中扎下根,这除了社会民主联盟这个组织未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外,马克思主义很多基本观点与工联主义互相冲突也有很大关系。

马克思也认为劳动创造价值,但马克思得出的结论是应彻底消灭资产阶级,而不是仅仅要求更高的工资与更好的工作环境;工会只是反抗资本统治的中心,它本身并非最终目的。他同样反对蒲鲁东与哈德盖斯金等人的国民财富再分配理论,认为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措施,只有摧毁资本制度,才能从根本上铲除贫穷的根源。除了这些引起工会反感的主张之外,最糟的是,作为马克思主义精髓的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在很多工人看来却无异于暴政,尤其是在他们逐渐获得了选举权之后。由于受英国工运传统的影响,英国工人很容易接受这样的观点,即现存政府掌握在雇主阶级手中,工人阶级政党必须在选举中将它夺过来,然而却不愿接受用暴力推翻政府的观点。只是在工人阶级应当自己解放自己这一点上,工会完全接受了马克思的主张,使他们多少把马克思主义看作是“自己”的理论。

费边社一批有志于社会改革的知识分子,在1884年组成了一个类似学术俱乐部的团体,起名叫费边社,著名的剧作家肖伯纳和韦伯夫妇都是其成员。

费边社主张社会改革,但认为具体改革的任务不应由他们承担,他们不应成为一个政党,而只应成为一个为改革提供理论和纲领的智囊团。他们吸收了马克思关于资本所有权不能创造占有财富的权利的观点,但否认马克思关于劳资之间的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学说。不久,他们就抛弃了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主张边际效用论,并在认为劳资冲突可以调和的前提下,发展出了一种激进理论。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学说是无产阶级的学说,社会主义的胜利将意味着无产阶级战胜资产阶级。费边派却认为,社会主义只不过是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理想的发展。韦伯写道:“民主主义理想在经济方面实际上就是社会主义本身。”“我们的目的不是用无产阶级的统治来代替资产阶级的统治,甚至也不是把工人从残酷的工资制度下解放出来,而仅仅是为了整个社会的利益而组织工业。”“我们不希望看到把矿山和矿山的利润让给矿工,而希望看到让给整个社会。”社会主义不是阶级的学说,而是普遍利益的哲学,“社会主义是使所有的人都获得平等的权利和机会的计划。”在政治学方面,与马克思相反,费边派认为,英国的现存政府形式适合发展社会主义,因而不必打碎或推翻。真正的冲突不是在劳资之间,而是在社会与投机发财者之间。因此,应对财富实行重新分配,使社会所有成员都有可能分享到社会进步所带来的好处。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提议用社会改革和政治改革的办法消灭土地和工业资本的私有权,使之归国有和市有,并将工业企业移交社会管理,谋求公众福利。这种财产的所有权每由私有向社会所有转移一点,也就向社会主义靠近了一步。当所有的企事业都由市政当局接管时,社会主义也就实现了。

费边社会主义是一种改良社会主义,具有浓厚的英国特色,因而较易在英国得到流传。但出于对工人阶级的轻视,早期的费边社并未试图把自己的社会主义与工会运动联系起来,相反,他们对把自己的理论“渗透”进自由党或保守党倒是表现了浓厚的兴趣。

费边社的渐进变革方式,它的发展集体经济、按照宪法行事的主张以及独特的经济理论,给即将出现的工党提供了一个能够容纳工联主义的理论框架。

但是,费边主义毕竟太抽象太学究气了,对有着激进自由主义传统的英国人缺乏足够的感召力。要使它与英国工人运动真正结合起来,还需要一种中介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