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啊!……

“我的好友,当我已离开尘世的躯壳,”她说,“不要让任何人替代我。

不要找别的情人!”又凝望苍天,加上一句:“否则,我会在天堂中死去。”

维克乡·雨果朱丽叶缄口不提面临的死亡,尽管她对自己的病情一清二楚。这是因为,雨果(像哥德一样)要求大家“把哀愁抹去”,要求大家“进他家门之前,把悲哀抛在门外。”朱丽叶此时已瘦得不成人形。她在埃洛大街晚宴上的强题欢笑令人感动万分。“在餐桌上,她不要别人照顾。当维克多·雨果举杯祝她健康,并说‘有幸于五十年前与她相识’时,她举起了自己的空洒杯。

当诗人问她:“您不吃点什么吗,德鲁埃夫人?”她回答:“我不能吃了,先生。”

“然而,夜里,她一听到雨果稍一咳嗽,还能起身为他准备药和茶。”

一八八三年元旦,她写了最后一封信:“亲爱的人儿,不知明年的此时我会在哪里;但我感到幸福和自豪的是,我在签署我的人生证明书时,为我的一生写下这唯一的一句:“我爱你。朱丽叶。”

老人这一天的祝愿,也是她最后的祝愿:“当我对你说:‘愿上帝祝福你’,这是指天;当我对你说:“安睡吧’,这是指地;当我对你说‘我爱你’,这是指我。”她已吃不进任何东西。雨果每晚都要到床前陪她一小时。

“她虔诚地倾听他滔滔不绝。雨果希望用这些活让她相信,她没有痛苦。”

她尽力想微笑一下。她在雨果面前始终保持勇敢的恣态,直到最后一刻。

她于一八八三年五月十一日去世,享年七十六岁。她葬在紧靠着克莱尔·普拉迪耶的圣芝代公墓,安息在她自己选定的墓石板下。心力交瘁的雨果,无法离开丧居去送葬。奥古斯特·瓦克里主持雨果家的一切殡葬事务。

他致悼词:“我们为之悲哀不已的,是一位坚强的女性……”他说,她“分担过他的考验,有权分享他的荣誉。”

这同样是雨果怀有的感情。一八八三年二月,为纪念他们的金婚纪念日,他曾送给她一张自己的照片,上题有:“五十载的相爱,是最美满的婚姻。”

这是对这位女性很公正、尊敬的评价,因为她历经了一段不清不白的生活之后,为一种悔罪式的爱情作出牺牲,成为典范。对于她作出的牺牲,雨果不愧,是吧?欲望淡薄下来,而感情上的依恋从没减弱过。她被雨果与他的作品相融合,这就赋予了她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生命意义。人们已对那种“有如怪物的雨果作风”颇多谈论,但要唤起这样伟大的爱情,除了天才,还得具备富有人性的东西。“没有任何力量能比这位伟大女性忠贞不谕的爱,更能增加维克多·雨果的威信。”雨果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请记在我的坟上,这是我的殊荣,这场深沉都被人钦羡,诋毁的爱情,曾是错误,终究变成美德……”

朱丽叶留下一份遗嘱。她确实曾拥有过大笔财富,因为雨果曾用她的名字为她买了比利时国家银行的七十份股票(一八八一年时价值十二万法郎,相当于一九五四年的二千四百多万法郎)。他以为自己会比她先死,想为她今后的生活提供一个保障。她病得无可救药时(特别是科克一家对朱丽叶的影响越来越大),他让朱丽叶签了份转让书。朱丽叶笔记:“今天,一八八一年九月八日,维克多·雨果先生已完全恢复对比利时国家银行七十份股票的所有权,其中三十五份是持票者证券,三十五份为记名证券。这些都是他以前大方地送给我的。出于我的意志,转让书于今天由国家银行寄送给他。

朱.德.”用以报答她这慷慨的宝壁归赵行为的是,雨果答应万一她后死,她会得到两万法郎的年金。

人称朱丽叶·德鲁埃的朱利安娜·戈文,除了证券外,还遗留下一批首饰、文物和宝贵文件。她死后,高城仙境及巴黎的家具、银器、首饰、手稿、信函和画像等,看样子都归了她侄子路易·科克。

朱丽叶遗嘱第三项:“如果维克多·雨果先生要购回我所开上述遗赠物件以作纪念,我的遗愿是希望我的各位遗产继承人尊重维克多·雨果先生的意愿,同意出售上述物件……

第四款:至于金钱之类的贵重东西,如金银市及纸币,可能会在我房间找出不少,我声明:这些全属维克多·雨果先生所有,因为这是他为管理其私人财产而托我代为收存,因而金钱上的贵重东西全部归还于他,因为这些是他所有的……”

维克多·雨果没有买任何东西。如果他检查一下朱丽叶房中堆着的文件,便会发信一封当年莱奥妮气急败坏之下寄给朱丽叶的都是他写给比阿尔夫人的情书,但不管莱奥妮有多讨喜,却从未在诗人的生活中扮演与这位伟大伴侣同样重要的角色。雨果的一切思想和情感自德鲁埃夫人去世这天起,全部打上了悲恸的烙印:

唉!她去也,岁月该如何消磨?

上帝。带我走!拿走我的生命,不想再等待一天,哪怕一刻!

直至离开尘世,我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