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事问

判定天才,向来无所谓“证据”,只有倏忽即逝的洞察与认知;愈不直接、愈难以量计的,价值可能愈高。毕加索的生活里发生许多重大改变:他辞退了悉知他多次秘密行动的司机马塞尔,由精明周到的保罗取代;萨姆·科茨用来换一张画的奥斯摩比汽车,也由一辆黑色Hotchkiss接替;再加上一大票觊觎弗朗索瓦丝留下的空缺的女人。一等通往歌洛瓦瑟古堡的莫须榭堞道( chemin des Mauruches)上的来访女士们如潮的座车被清除之后,呵呵大笑的毕加索便会冲出他家,爬进我“看不见、认不出”( ni vu, ni connu)的小型雷诺车里。这些插曲让我一窥他在面对自己时的感受。

经过这么多年,我对他认识渐深。弗朗索瓦丝的离去与《斯大林画像》事件留下的双重空虚感,使他分外珍惜如海伦妮·帕姆兰、皮尼翁,还有韦尔代( AndréVerdet)这样的朋友。韦尔代是个诗人,住在圣保罗德文斯( Saint-Paul-de-Vence) 。当时快满18岁的玛雅,成为歌洛瓦瑟的女主人,巴勃罗就在那里重组家庭生活。有时一大家族去阿尔勒观赏斗牛,或者就去圣保罗德文斯的“金鸽”饭店( la Colombe d’Or) 。

私生活的不安定使他又掉进1935年间最早的地狱季节,“溯往”基本上成为他生命中政治参与期的结束:与艾吕雅、多拉进行的辩论,成为共产党党员,都已成过去。他并不像1848年后的波德莱尔,变得“非政治化”,而是进入坐观彼斗的境界。这层功力他在《韩国大屠杀》及 《战争与和平》时期,尚未练成。《斯大林画像》所引发的一阵喧腾,让许多人露出庐山真面目,同时也暴露了许多毕加索向来想与战争本身分开考虑的问题,只因为他以为自己画画便是参与战斗的方式之一。

经过八年与弗朗索瓦丝的共同生活,又输掉了对艺术可以在反映时事当中不断获得重生的笃定,现在他必须计算自己的得失。他最好的作品,其灵感都直接来自弗朗索瓦丝与孩子们,或是肇端于技术问题、在雕塑上面临的艺术技巧问题,以及他的雕塑与绘画之间的对话、他对经典名作进行的形式再塑、他在石版印刷术上的发明。

即使如此,他对自己与共产党的关系仍不怀疑。该党的合法性在冷战时期受到极大的威胁。经过《斯大林画像》事件之后,苏联国内出现明显的改革。1953年7月,我和他一起在《尼斯爱国者报》( le Pa triote de Nice)上读到贝利亚( Beria)在莫斯科遭到逮捕的消息预告了即将展开的“反斯大林”运动。毕加索凭直觉猜到,苏联将对前恐怖统治进行攻击及重整。我知道他正在更广泛地评估从那时正式开始的战后时期;一切现象今非昔比,艺术当然也包括在内。

9月20日,毕加索回顾展从米兰移师罗马。该展扩大展出内容,以便能首次(也是唯一一次)涵盖以战争为主题,从《格尔尼卡》到《韩国大屠杀》与《战争与和平》嵌板的主要作品。结果在政治上引起的骚动,更巩固了毕加索回到纯创作上的决心。当时他人在巴黎,热纳维耶芙在回忆录中描述他们本来打算相偕转往法国南部,却因为一个误会而分手。

赖瑟梅太太在先生陪同下来到大奥古斯丁街,为一张素描画像做模特儿,马诺洛之妻托托蒂与萝西塔随后赶到。当毕加索只身返回歌洛瓦瑟古堡时,他很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接下来的创作时期,多产得令人惊异,特征则是重返艺术源头,强调最精微的细节。刚开始他的画(风景除外)与那年夏天风波不断的生活有关。7月9日的《坐着的女人》———灵感得自弗朗索瓦丝裸像———继续他在纳粹占领时期对多拉进行的几何简化习作。他接着以《画室里的裸女》( Nu dans l’atelier)将这种雕塑性的纪念碑特质往前更推进一步。接下来是极具装饰性的《花园里的帕洛玛》( Pa loma au jardin) ;然后是猫与小公鸡在厨房里上演的一出戏,和年初女人与狗之间的那场战斗一样残酷。12月底他完成两幅画,描绘画家的影子投射在歌洛瓦瑟的卧室中,笼罩一位沉睡中的裸女。圣诞节,弗朗索瓦丝把孩子一路送至戛纳,她自己却折返巴黎,不陪他们抵达瓦洛里。

毕加索在测试、考验以及探求最新的真理。他没有改变任何可能被当作具政治性的想法,但是他却体认到《格尔尼卡》与《停尸间》背后的理论基础,现在可能藏纳他一向畏惧的艺术大忌———一成不变的例行公式。它不可避免地会变成一个陷阱,一条封闭的、有一定界限的路径。从那一刻开始,他便不再理会法国共产党给他的压力。

这个决定很明显地表现在11月28日开始的一系列素描中,毕加索所选择的主题犹如画中画,涵括<a href="111972.htm"><font color="#0066FF">画家和模特儿</font></a>之间可能发生的一切关系。艺术史上从来没有看过如此年轻、诱人的裸体模特儿。这种感官情欲充满期待,也充满绝望。毕加索穷他漫长创作生涯所累积的技巧与知识,发明簇新的缩写式与象征———一切变得更单纯、更精简,成为白纸上最少的线条。这些少女在画家眼中各有各的风韵:少女甲为自己乳房的坚挺感到自豪;少女乙揽镜自怜;有的冷漠、有的沉静、有的狎昵,各行其是。1954年1月4日,他画了一位和小猫玩耍的少女,全不理会戴眼镜的画家企图捕捉她形象的努力。5日,他用十六张素描记录一位可人的裸体少女先和一位爱神,接着再与一大群爱神缠斗。

7日,马戏团的男士们加入到几位裸女中。女人们摆弄诱人的姿势,男人们按捺不住,最后以杂交狂欢结束。10日, <a href="111972.htm"><font color="#0066FF">画家和模特儿</font></a>历经人生各个阶段,描述得愈是老朽的画就愈成熟。当一位老耄的画家注视少女模特儿时,死神的头像介入。当画家被老妻追赶时,诱人的模特儿却得面对床另一边的猴子。在另一幅画中,狂喜又困惑的观者正全神贯注观赏一幅抽象画,却完全忽视在一旁令人垂涎欲滴的模特儿。接着,一位相貌平庸的女画家出现,她领着猴子、小丑、牧神与面具,一齐参加由一位迷人骑士所主持的大团圆闭幕盛会。

这段传奇就此结束,但同样的主题却在石版画中继续发展。牛头怪再度出现:在《公牛游戏》( Jeu du ta urea u)中,一位戴着牛头面具的男人,吓坏了一群裸体美女;他来到表演《旗舞》( Danse des ba nderilles)的女士面前鞠躬致意。西班牙主题重新出现———宴会与女主人,卖艺人与演员。毕加索把他所有的角色都安排在画室里,围绕着中心人物:裸体的模特儿。

毕加索重拾旧日的戏剧———1905年的彩衣小丑父爱传奇、沃拉尔套画,以及雕塑家与玛丽-泰蕾兹,但一点也不洋洋自得。这是对眼睛与手的考验,也是对心的考验。毕加索的艺术,无论在立体主义前后,还是在整个超现实主义时期,不管历经何种发明或转型,关怀的对象永远都是发生在男人与女人之间错综的关系,青春、年老、美丑、生与死的意义,还有何谓爱,以及为什么人们要戴上面具———这是永恒的剧场,永恒的即兴喜剧。

游刃有余的毕加索挥舞快如闪电的画笔,在这些素描中作了无愧的彻底告白。他可以凭记忆重新创造任何模特儿。或许弗朗索瓦丝已离他远去,但他让她重新出现在《梳妆的裸女》( Nu se coiffant)中,或独自一人,或面对一位年轻男子。当孩子们来与他共度复活节时,他完成《画画的克劳德》( Claude dessina nt) ,接着又画了帕洛玛;当他们离开时,他留下照顾他们的那位女子的剪影。女人的流行发型一直在变,毕加索从很年轻时就非常注意这类细节。他描绘那些把头发留长,然后高高地在后脑上梳一条马尾的年轻女孩。早在他1953年的画里,就看得见梳这种俏丽发型的女性模特儿;毕加索在瓦洛里的街上找到有血有肉的她。她芳龄20,拥有一副可以让最虔诚的苦行僧都凡心大动的躯体,未婚夫是一位英国籍的椅子制造商。我们不难了解,为何他须臾不离开她的身侧,特别是她替毕加索当模特儿的时候。

毕加索情绪高亢,每次提起她都充满热情,我不禁怀疑他恋爱了。

他纠正我的误解,描述那位未婚夫给我听。丝薇特( Sylvette)代表着新女性给他的挑战,透过她,他可以依照自己的需求向弗朗索瓦丝,甚至热纳维耶芙·拉波特下一代的女性汲取灵感。他展开直至目前最不寻常的占有行动,这一次不是在同样一幅油画上精雕细琢,而是一口气在一个月内完成四十幅令人眼花缭乱的系列作品。丝薇特坐在扶手椅中;丝薇特的四分之三侧面;丝薇特的侧影;用画弗朗索瓦丝裸像的酷烈几何图形画她;用她自然而优雅的曲线写她,玉颈长一点、壮一点、瘦一点;丝薇特显得顽固、闭锁、嘲讽、漫不经心……如何才能捕捉她青春的秘密?捕捉绘画的秘密?

倘若我们把这时期画中的罗曼史视为一种指标,显然毕加索的艺术在此刻进入战后世界。从此唯有一般性及特定性的论题,方是绘画的论题。这种转移,代表毕加索的后共产时期的开始,我们感觉他已将党的意见置之度外,不再在意同志们是否在他的画里察觉到形式主义,或是新写实主义。他从来不曾如此自由过,他明白这一点,遂全心交托。阿拉贡意识到他的这种发展趋势,当泰希亚在《热情》( Verve)上发表《180幅素描》( 180 Dessins)时,阿拉贡用五期《法兰西文学》连载自己的一篇冗长论文,企图对毕加索这段令人不安的演化阶段,进行最起码的控制:

从头到尾,我们面对的是暗语、是告白;简而言之,是自传……其重要意义,完全隶属私生活的范畴,因此批评家有必要相信———或说服大众相信———毕加索这样重要的作品,一套能使全世界皆折服其天才的作品,“唯一”的源头,即是私生活,即是个人的特殊神宠。

阿拉贡在这里被自己的文采冲昏头了。毕加索以他“个人的特殊神宠”作画,其实就是说,他画的是自己的生活,同时他的艺术力量能够升华生活。他果真用那如网密织的线条虏获了丝薇特吗?时隔十五六年,丝薇特回来拜访他时,我正好在慕瞻。她老了,远超出我的预料,或许也远超出毕加索的期望。我目睹他解码她,就好像在剥开她的衣服一般,比较眼前的她与他记忆里的她,然后他突然起身走进工作室。我知道他回来时,一定会拿出他珍藏的她的画像。他平静地把画放在模特儿身旁,得意地微笑,显得更残酷。他开始讲述一连串发生在这幅画像创作期间的逸事。对他来说,真正的丝薇特,毫无疑问是画里的那个女人。等到丝薇特本人离开时,毕加索便把画像拿回工作室,同时还露出他惯有的冷笑,丢下一句话:“你瞧,艺术真的比生命还强。”

该说的,在那一系列的素描及彩画中皆已道尽。对她的容貌与态度进行不断的分解与再构之后,他在1954年5月30日完成的画像,亦即系列最后一幅画,却也是最“自然”的一幅,仿佛他的一切搏斗,只为了消化与掌控那些一直都存在的特质。

丝薇特与接下来出现的Z夫人之间,没有断层时期。他在6月2— 3日,亦即丝薇特结束做模特儿后的三四天,完成三件巨幅画像———Z夫人:双手交握;持花;盘腿( Aux ma ins croisées; Aux fleurs; Aux jambes repliées) 。他在丝薇特系列中努力经营更精纯、更富饶的赋形法,似乎只为了烘托这位新的模特儿,使她周围的空间组织别具新意。

他深深为这位模特儿的头部姿态着迷。他将颈项放大,使头发几何化,表现出一种骄傲的魅力。当时刚为毕加索写完传记的瓦朗坦,立刻把这批画归类为“现代火凤凰”( Un sphinx moderne) 。

不久Z夫人即以真名出现:杰奎琳·罗克。她是一位离了婚的年轻女子,有一个小女儿凯瑟琳( Catherine ) 。她和丝薇特属于同一个年代,刚从非洲旅行回来。1953年12月,她首次在瓦洛里的马都拉( Madura)制陶场摄下的一张团体照中露面,毕加索正在为她点烟。在巴塞罗那博物馆举行的“巴勃罗与杰奎琳”( De P ablo àJ acqueline)展览中 ( 1990年12月—1991年2月) ,凯瑟琳首次展出巴勃罗为杰奎琳画的一张素描。她裸胸躺着,穿着短裤,日期注明为1954年1月27日。她保持独立,偶尔的出现对毕加索热闹的生活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愈来愈多的女人意识到他与弗朗索瓦丝的分手已成定局。保罗对这些女人的评语是:“老爸的妓女。”

7月,法兰西诗屋举行毕加索作品展览,这算是法国共产党为他平反。《斯大林画像》事件之后,共产党政策作了许多改革。阿拉贡给予富热龙双重的“处决”:先是在1953年的秋季沙龙(“如果这一次我们不公开告诫富热龙他已偏离写实主义的正道,那就是不诚实的作为。”)上,然后是在勒克尔被开除党籍最后一届共产党大会上。所谓共产党代表画作已不复存在,也没有人再提起“反毕加索”的论调。在苏联,赫鲁晓夫开始放松斯大林时代的钳制,艺术界可以趁机把当初由屈金及莫洛索夫( Morosov)购得、现藏苏联博物馆的作品送回法国展出。爱丽思·托克拉斯又从斯坦因珍藏中借出几幅主要作品,共襄盛举。该展呈现毕加索在年轻时蜕变为现代画家的几个关键时刻,将他蓝色与粉红时期的古典主义,与他在高叟的突破、奥尔塔的风景,以及分析及综合立体主义连成一气。

很遗憾,那次展览除了留下一本书之外,无迹可循。屈金的女继承人之一借机要求法国政府扣押在1917年俄国革命时期被充公的作品。

苏联政府趁法国法庭还在考虑此提案时,便立即将这批焦点作品撤回国。毕加索为了填补空缺,提供一些近作展出, Z夫人画像就在这种情况下首度公之于世。可惜有些艺评家(如阿拉贡)只觉得这都是不断重复的丝薇特画像。毕加索很不高兴,因为他知道阿拉贡夫妇皆是弗朗索瓦丝的死党。他们觉得并表示,他公开招摇对自己年龄最小的孩子们的母亲不忠(而且已经这把年纪了) ,令人义愤填膺。因此,毕加索觉得他们误解他的画,是刻意想伤害他。当时我已了解Z夫人不只是他绘画历史中的一段插曲,我企图为阿拉贡辩解,但毕加索不让我继续说下去:“就算富热龙是个烂画家,为什么他就该为别人的……或是阿拉贡的愚蠢付出代价呢?那些人对绘画乱发谬论。写实主义写实主义

突然之间,就在福纳斯画室里,我发觉眼前这个男人的耐性与自制力已经完全耗尽了。这些人从来不曾企图去了解一幅画的来龙去脉,他问,又有什么权利大谈写实主义?画就是现实。阿拉贡身为诗人,怎么能够接受大众是评断现实之标准的观念? (阿拉贡在《斯大林画像》事件发生后发表的自省集,对毕加索而言必然如鲠在喉)人类的眼界与理解力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库尔贝以前的时代……何况他们对抽象画的理解程度也好不到哪里去。画家永远在与这个世界作战,或许他会想征服它、粉碎它,或许他会想改变它、歌颂它,全看他当时的心情而定。

“就算你在画里蔑视践踏了一切,击倒了全世界,什么都不剩了,你又打赢了谁呢?你自己的画吗? ”他稍作停顿,凝望远方,“即使如此,那仍然可能是绘画。因为如果你的目标只是想表现他们所谓的现实,你就会开始糟蹋自己的画?为什么要对富热龙大吼大叫?他唯一的错,就是听信他们的话。”

十五个月以前,紧接着《斯大林画像》之后,毕加索的思路多少还和政治路线脱不了关系,所以他才会画《战争与和平》。可是现在,我感觉他变了,解放了,又回到自己的路上。我大胆地说出我的想法,他挽住我的臂膀说:“你说对了。而且画不像女人,画在等你的时候,会愈发年轻。”

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段对话,我需要思索刚学到的事,同时我对毕加索的生活还不够了解,无法掌握正确的问题。不过有一件事显而易见,即在他度过生命中的关键时刻后,他真的睿智地更新了自己与艺术的关系。这也意味着诸如阿拉贡之流,把政治和法国共产党看得比绘画更重要的那群人,与他之间已形成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时他突然环顾画室,告诉我他或许得搬家,因为这地方属于弗朗索瓦丝。然后他提起早年和欧嘉分手,被迫搬离博瓦吉庐的往事。他在脑海里,对自己的作品有一份完整的目录,依照创作地点编排:洗衣船、弗夏大道、哈斯拜大道、塞雷、博埃堤街。这些历史我都知道,不过因为我自己并不喜欢歌洛瓦瑟古堡,所以我没有想到离开瓦洛里的工作室,对他来说会是多么痛苦的事。几分钟前在讨论到绘画时,我眼前还是一位精力充沛、永远不老的男人,现在他却突然衰老了。不过他立刻振作精神:“嗯……我得出门了,有人邀请我去佩皮尼昂。”他邀请我一起去,我一向不喜欢家族聚会,所以并未同行。朋友们早就警告我:

不可以回绝毕加索的邀请。我后来的经验却证明,他其实比较喜欢直言不讳的人。

他接下来的行动因为对每个人利益不同,因此传闻各异。毕加索在赖瑟梅夫妇家安顿下来,停留期间为赖瑟梅夫人画了一幅坐在路易十三世时期风格的扶手椅中极美的画像,并对她手臂末端有极精细的描绘。当地的共产党员和朋友,如托托蒂,极力想挽留他在该地定居。

这段试验期对杰奎琳来说很辛苦,她必须面对许多暗箭中伤,不过到了 9月底,毕加索还是选择与她一起回大奥古斯丁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