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你回家。”执政官索德里尼亲自站在台阶上迎接,他脸上的高颧骨都溢出了光彩。

据罗马传来的可靠消息,米开朗基罗铸造的铜像,朱理二世十分赞赏,也使得索德里尼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当米开朗基罗挣扎在铸造铜像的工场里时,索德里尼派出了外交官赴罗马,经过巧妙周旋,在谈判桌上达成了一系列协议,佛罗伦萨免遭类似波伦亚被攻占的命运。

米开朗基罗则成为谈判桌上的重要砝码之一,他的艰辛劳动也成了政客们手中玩弄的下赌骰子。

朱理二世铜像闪耀着迷人光泽时,也是索德里尼放心地坐稳执政官宝座的时候。

米开朗基罗哪里会明白政客们的杯子里的酒是什么颜色,现在能够回到自己的故乡,重新睡在自己舒适的床上,调养精疲力竭的身体,这已足够了。

索德里尼瞟了一眼米开朗基罗粗壮的手,改变了准备上前握手的主意,作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原来请您雕刻十二大使徒的合同仍然有效,画室继续归你使用,每月只收你8枚金币。”

索德里尼的灰色微笑,总使得米开朗基罗好像踩到了一堆新鲜牛粪。

“谢谢大人的照顾,我也很累,但愿上帝能听到我的祈祷。”

米开朗基罗没有进屋,有礼貌地鞠一躬,头也没抬就走了。

家里的墙上颜色有些暗淡了,父亲和两个弟弟都坐在餐桌边,低着头,都不说话。每人面前盆子里的汤快喝完了,汤匙碰到了盆底,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米开朗基罗擦擦嘴,说:“在法律上,我独立生活,但是我永远是这个家庭的一员。”

低低的哭泣声从父亲的嘴里发出,凄凉的感觉迅速地传遍了每个人。

“我所受的一切痛苦,都是为了你们。”米开朗基罗尽力压低声音,“我不想让人耻笑。”

“这里是我的家,我想享受一下安静的生活。盛上热气腾腾的犊牛片烧豌豆,再喝上几口鲜美的汤,我们全家很长时间没有一起团聚了。

“我们可以到郊外的树林子里去,带上一大篮的食品,捧着但丁、彼特拉克的诗集,听听小鸟唱歌,这是我睡梦中的甜蜜休假。

“雕像制作是我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应该给我带来快乐,忘记一切烦恼。

“但是,我现在完全听从命运的摆布,让它践踏,任意处置我。

“我不怕穷,也并不无聊。我已养成了不脱衣服睡觉的坏习惯,陷在一个无法挣扎的烂泥潭里。

“请大家相信我,我的一切忧虑,正是爱护你们才有的。”

米开朗基罗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一直积压在心灵上的沉重十字架,已把他变成了一个天才的怪物。

他从未在亲人面前说过这么多的话,他习惯把自己的全部感情灌注在锤子和凿子上。

他飘流异乡多年,每逢礼拜钟声悠悠响起时,他总是想到佛罗伦萨的大圆顶教堂。

为了故乡——家,他已经付出了所有的一切。

但是,米开朗基罗只在家里睡了十几个晚上,又被教皇召到罗马去,一个世界美术史上的奇迹又将在他手中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