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音传道学校

山范登布林克、德容和皮特森牧师组织的比利时福音传道委员会,在布鲁塞尔开办了一所新学校。这个学校是免收学费的,学生只需交纳很少的一点食宿费,梵高拜访了传道委员会,被按纳为学员。

“等三个月学业修满,”皮特森牧师说,“我们将任命你到比利时的一个地方上工作。”

“除非他及格。”德容牧师转时时皮特森牧师粗声粗气地说。德容年轻时干机械活丢了大拇指,所以才转向神学方面。

“在传播福音工作中所要求的是,梵高先生,”范登布林克牧师说,“具有当众进行通俗而又感人的演讲的那种才能。”

皮特森牧师同他一起步出刚才举行会议的教堂,当他们走到布鲁塞尔那令人眩目的阳光下时,他挽起了梵高的手臂。“我很高兴你和我们一起,我的孩子,”他说,“在比利时有很多高尚的工作等待咱们去做,从你的热情可以看出,你是很有资格来承担这样的工作的。”

梵高真不知道是炎炎烈日,还是这个人出人意外的和善使他觉得更温暖。他们沿着街道走下去,一座座六层的石筑楼房有如陡立的悬崖耸立道旁。

梵高边走边搜肠刮肚地想找话回答。皮特森牧师停了下来。

“我在这儿拐弯。”他说,“喏,把我的名片拿人吧!晚间有空的时候请到舍下来,我很愿意和你交谈。”

在这所福音传道学校里,算上梵高只有三个学生。博克玛先生负责他们的学习,这是个矮小的、肌肉发达的人,一张倭瓜脸,如果从他的眉心吊一根垂直的线,可以不碰他的鼻子和嘴唇而直垂到下巴上。

梵高的两个同伴都是十九岁的农村小伙予。他俩马上成了好朋少,而且为了加强他们之间的友谊,竟拿梵高做他们合伙嘲弄的对象。

“我的意愿是贬抑自我,也就是使内心的我死去。”开始,梵高没有戒心,就把这想法告诉了那两人中的一个。从此,每当他们看到梵高在努力熟记法文的演说词,或是在苦苦钻研书本时,他们准会问:“您在干什么哪?梵高,您内心的我正在死去吗?”

对梵高来讲,最难熬的是同博克玛在一块儿的时候。这位教师希望把他们训练成出色的演说家,所以要他们每天晚上在家准备好一篇次日在课堂上宜讲的演说词。那两个小伙子杜撰出一些通顺但幼稚的预言,然后流利地背出来。梵高的布这演说写得很慢,每一行都是他呕尽心血写成的。他所要讲的都是自己深有体会的问题,然而当他在课堂上起身宣讲时,却讲得磕磕巴巴。

“你连话都讲不好,还能有什么希望去做一名福音传教士呢?”博克玛问道,“谁愿意听你的呢?”

当梵高断然拒绝进行即席演讲时,博克玛的愤怒达到了顶点。梵高为了使自己的讲稿含意深刻,他苦心斟酌着每个字眼,用正确的法文写下来,直写到深更半夜。第二天课上,那两个青年装腔作势地谈论着耶稣基督和灵魂的拯救,眼睛还不时瞟一眼笔记,而博克玛却在一旁赞许地点着头。后来,轮到梵高讲了。他在面前展开讲稿,念起来。博克玛竟连听都不愿意听。

“难过他们在阿姆斯特丹就是这样教你的吗?梵高,从我的课堂里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是不能即席发表一篇打动人心的演说的。”

于是,梵高试着不用讲稿,但他却把头天晚上写的这篇讲稿的前后顺序忘记了。那两个同学公然笑话他结结巴巴的讲演,博克玛也和他们一起从中取乐。从在阿姆斯特丹那年开始,梵高的神经已经受到严重损害。

“博克玛先生!”他声明,“我要按照我自己认为适当的方式宣讲教义。

我做得并不坏,所以我不能忍受您对我的无礼!”

博克玛勃然大怒。“你必须照我的话办!”他喊叫着,“不然,我就不许你再来上课!”

从此,两个人之间的冲突就公开化了。梵高因为夜间失眠,躺在床上也是徒然,便写下了四倍于规定篇数的布道讲演稿。他食欲大减,身体消瘦,动不动就发火。

十一月,他受召来到教堂参见委员会以便取得对他的任命。前进路上的障碍终于除掉了,梵高感到疲乏,同时也感到喜悦。在他到达时,那两个同学已经先到了。他走进教堂,皮特森牧师没有看他,但是博克玛看了他一眼,一道亮光在他眼中一闪。

德客牧师祝贺那两个小伙子学业成绩及格,并委派他们分别去胡格斯特拉埃顿和埃蒂艾奥夫工作。他俩手挽手地出去了。

“梵高先生,”德容说,“委员会认为你不够资格去给百姓宣讲福音。

我遗憾地通知你,我们不能给你任命。”

似乎过了好久,梵高才发问:“我的学习怎么不好?”

“你拒绝服从学校当局。我们教会的头一条规矩就是绝对服从。另外,你没有学会即席演讲。你的老师认为你去传教还不合格。”

梵高朝皮特森牧师望去。他的这位朋友正瞪着窗外什么地方。“我怎么办呢?”他并非在特别问哪个人。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回学校再学六个月嘛!”范登布林克回答道,“也许下一次……”

梵高低头叮着自己那双做工粗糙的方头靴子,发现上面的皮子已经开裂,然后,因为他根本想不起有什么话可说,就转身默默地走了出去。

他快步穿过城区的街道,发觉自己来到了莱肯。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沿着拖船路走过敲打声不断的作坊。很快,那些房屋就落到他身后了,他来到一片旷地上。一匹瘦骨嶙峋的老白马站在那里,憔悴不堪,一生的沉重劳役快把它累死了。这是个荒凉偏僻的地方。地上扔着一个马头盖骨,隔开一点儿,在剥马皮的人住的小屋附近,有一副马的骨架扔在地上,那堆骨头已经风化成了白色。

一线汕然升起的同情使他从麻木状态中清醒,梵高伸手取出烟斗,点燃烟草,但烟的味道苦得出奇。他在一个树墩土坐下来,那匹老马也凑过来,用鼻子在梵高的后背上蹭着。他转身抚摸着那牲畜消瘦的脖颈。

过了一会儿,他心中开始想到上帝,这使他感到安慰。“耶稣在狂风暴雨面前是镇定从容的,”他自言自语地说。“我并不孤单,因为上帝没有遗弃我。总有一天,我会设法找到一种方式去侍奉他的。”

他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发现皮特森牧师正在等他。“我是来请你到我家吃晚饭的,梵高,”他说。

他们从挤满赶回家吃晚饭的的工人的街上走过。皮特森随便地谈着话,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梵高作常仔细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皮特森把他让进前厅。这里已被当做画室用了。墙上有几幅水彩画,屋角摆着一个画架。“哦,”梵高说,“您会画画。我倒还不知道。”

皮特森有些困窘。“我只是个业余爱好者。”他回答道,“空闲时间画一点儿,作为一种消遣。不过,我要是你,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那些同事们。”

他们坐下吃饭了。皮特森有个女儿,她是个怕羞的、沉默寡言的十五岁女孩子。饭间,她自始至终都没把眼皮从盘子上抬起过。皮特森继续谈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梵高只是出于礼貌才勉强吃了一点。突然,他的心破皮特森正谈的事情吸引住了,他不知道这位牧师是怎么把话题转到这上面的。

“博里纳日是个产煤的矿区。在这个地区,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下矿井。

他们在不断发生事故的危险中干活儿,但工资却低得难以糊口。他们住的是破烂的棚屋,他们的妻子儿女儿乎一年到头都在里面忍受着寒冷、热病和饥饿的煎熬。”

梵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事情,“博里纳日在什么地方?”

他问。

“在比利时南部,离蒙斯很近。前不久我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梵高,如果有一个地方的人民需要有人向他们布道,使他们得到安慰的话,那就是博里纳日的人民。”一口饭滚进梵高的嗓子眼,把他噎了一下。他放下餐叉。为什么皮特森要这样折磨他呢? “梵高,”牧师说,“你为什么不去博里纳日呢?以你的精力和热情,你可以做许多工作,并且能做得很好。”

“但是我怎么能?委员会……”

“是的,我知道。几天前我写信向你父亲说明了情况。今天下午他的回信来了,信里说他将负担你在博里纳日的生活费用,直到我替你弄到固定的职位为止。”

梵高跳起来。“那么,您将来会给我一个职位啦!”

“是的,不过你必须再稍等些时间。一旦委员会看到你做的工作卓有成效,肯定会软下来。即使不软卜来……德容和范登布林克也总有一天会时我有所求的,而做为对我的报答……这一地区的贫苦百姓需要你这样的人,温森特。既然只有上帝才是我的最高审判者,为了使你能到他们中间去工作,任何手段都是正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