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五代史·列传二》

克让,武皇之仲弟也。少善骑射,以勇悍闻。咸通中,从讨庞勋,以功为振武都校。乾符中,王仙芝陷荆、襄,朝廷征兵,克让率师奉诏,贼平,以功授金吾将军,留宿卫。初,懿祖归朝,宪宗赐宅于亲仁坊,自长庆以来,相次一人典卫兵。武皇之起云中,杀段文楚,朝议罪之,命加兵于我,惧,将逃归,天子诏巡使王处存夜围亲仁坊捕克让。诘旦兵合,克让与纪纲何相温、安文宽、石的历十余骑弯弧跃马,突围而出。官军数千人追之,比至渭桥,死者数百。克让自夏阳掠船而济,归于雁门。明年,武皇昭雪,克让复入宿卫。黄巢犯阙,僖宗幸蜀,克让时守潼关,为贼所败,以部下六七骑伏于南山佛寺,夜为山僧所害。

克让既死,纪纲浑进通冒刃获免,归于黄巢。中和二年冬,武皇入关讨贼,屯沙苑。黄巢遣使米重威赍赂修好,因送浑进通至,兼擒送害克让僧十人。武皇燔伪诏,还其使,尽诛诸僧,为克让发哀行服,悲恸久之。

克修,字崇远,武皇从父弟也。父德成,初为天宁军使,从献祖讨庞勋,以功授朔州刺史。克修少便弓马,从父征讨,所至立功,武皇节制雁门,以克修为奉诚军使,从入关为前锋,破黄揆于华阴,败尚让于梁田坡,蹙黄巢于光顺门,每战皆捷,勇慑诸军。贼平,授检校刑部尚书,为左营军使。其年十月,潞州牙将安居受来乞师,请复昭义军,武皇遣大将贺公雅、李筠、安金俊等以兵从。与孟方立战于铜鞮,不利,武皇乃令克修将兵继进。是月,平潞州,斩其刺史李殷锐,乃表克修为昭义节度使。光启二年九月,克修出师山东,收复邢、洺。十一月,拔故镇。孟方立遣将吕臻来援,战于焦岗,大败之,擒吕臻,俘斩万计,进拔武安、临洺诸属县,乘胜进围邢州。方立求援于镇州,王镕出师三万援之,克修军退。及李罕之来归,武皇授以泽州刺史,与克修合势进攻河阳,连岁出师,以苦怀、孟。十月,孟方立遣将奚忠信将兵三万袭我辽州,克修设伏于辽之东山,大败贼军,擒忠信以献。龙纪元年,武皇大举以伐邢、洺,及班师,因抚封于上党。克修性俭啬,不事华靡,供帐饔膳,品数简陋。武皇怒其菲薄,笞而诟之,克修惭愤发疾;明年三月,卒于潞之府第,时年三十一。庄宗即位,追赠太师。

克修子二人,长曰嗣弼,次曰嗣肱。嗣弼初授泽州刺史,历昭义、横海节度副使,改海州刺史。天祐十九年,契丹犯燕、赵,陷涿郡,《辽史·太祖纪》:十二月癸亥,围涿州,有白兔缘垒而上,是日破其郛。嗣弼举家被俘,迁于幕庭。

嗣肱,少有胆略,屡立战功,夹城之役,从周德威为前锋。时兄嗣弼为昭义副使,与嗣昭守城,兄弟内外奋战,忠力威壮,感动三军。潞围既解,以功授检校左仆射,入为三城巡检,知衙内事。天祐七年,周德威援灵、夏,党项阻道,音驿不通。嗣肱奉命自麟州渡河,应接德威,与党项转战数十里,合德威军。柏乡之战,嗣肱为马步都虞候。明年,从庄宗会硃友谦于猗氏,改教练使,与存审援河中,败汴军于胡壁堡,获将庞让。十年,与存审屯赵州,击汴人于观津。时梁祖新屠枣强,其将贺德伦急攻蓚县,率师五万合势营于蓚之西。嗣肱自下博率骑三百,薄晚与梁之樵刍者相杂,日既晡,入梁军营门,诸骑相合,大噪,弧矢星发,虓阚驰突。汴人不知所为,营中扰,既暝,敛骑而退。是夜,梁祖烧营而遁,解蓚县之围。以功特授蔚州刺史、雁门以北都知兵马使。从平刘守光。十二年,改应州刺史,累迁泽、代二州刺史、石岭以北都知兵马使。十九年,新州刺史王郁叛入契丹。嗣肱进兵定妫、儒、武等三州,授山北都团练使。二十年春,卒于新州,时年四十五。

克恭,武皇之诸弟也。龙纪中,为决胜军使。大顺初,潞帅李克修卒,克恭代为昭义节度使。性骄横不法,未闲军政。潞人素便克修之简正,恶克恭之恣纵,又以克修非罪暴卒,人士离心。时武皇初定邢、洺三州,将有事于河朔,大搜军实。潞州有后院军,兵之雄劲者,克恭选其五百人献于武皇,军使安居受惜其兵。不悦。克恭令裨校李元审、安建、纪纲、冯霸部送太原,行次铜鞮县,冯霸劫众谋叛,杀都将刘杲、县令戴劳谦,循山而南,比及沁水,有众三千。武皇令李元审将兵击之,与霸战于沁水,不利,元审战伤,收军于潞。五月十五日,克恭视元审于孔目吏刘崇之第。是日,州将安居受引兵仗攻克恭,因风纵火,克恭、元审并遇害,州民推居受为留后。初,孟方立之乱,居受以泽、潞归于武皇,至是孟迁以邢、洺纳降,复任为牙将,居受惧其图己,乃叛,杀克恭以结汴人。居受遣人召冯霸于沁水,霸不受命。居受惧,将奔归朝廷,至长子,为野人所杀,传首冯霸军。霸乃引军据潞州,自称留后,求援于汴。武皇令康君立讨之,汴将葛从周来援霸。九月,李存孝急攻潞州,汴军夜遁,获霸等诛之,武皇乃以康君立为昭义节度使。

克宁,武皇之季弟也。初从起云中,为奉诚军使,赫连铎之攻黄花城也,克宁奉武皇及诸弟登城,血战三日,力尽备竭,杀贼万计。燕军之攻蔚州,克宁昆仲婴城拒敌,昼夜辍寝食者旬余。后从达靼入关,逐黄寇。凡征行无不卫从,于昆弟之间,最推仁孝,小心恭谨,武皇尤友爱之。及镇太原,授辽州刺史,累至云州防御使。乾宁初,改忻州刺史,从入关讨王行瑜,充马步军都将,以功授检校司徒。天祐初,授内外都制置、管内蕃汉都知兵马使、检校太保,充振武节度使,凡军政皆决于克宁。

五年正月,武皇疾笃,克宁等侍疾,垂泣辞诀。克宁曰:“王万一不讳,后事何属?”因召庄宗侍侧,谓克宁、张承业曰;“亚子累公等。”言终弃代。将发哀,克宁纪纲军府,中外无哗。初,武皇奖励军戎,多畜庶孽,衣服礼秩如嫡者六七辈,比之嗣王,年齿又长,各有部曲,朝夕聚谋,皆欲为乱。庄宗英察,惧及于祸,将嗣位,让克宁曰:“兒年孤稚,未通庶政,虽承遗命,恐未能弹压大事。季父勋德俱高,众情推伏,且请制置军府,候兒有立,听季父处分。”克宁曰:“亡兄遗命,属在我兒,孰敢异议者!兒但嗣世,中外之事,何忧不办。”视事之日,率先拜贺。庄宗嗣位,军民政事,一切委之,权柄既重,趣向者多附之。李存颢者,以阴计干克宁曰:“兄亡弟及,古今旧事,委父拜侄,理所未安,富贵功名,当宜自立,天与不取,后悔无及。”克宁曰:“公毋得不祥之言!,我家世立功三代,父慈子孝,天下知名,苟吾兄山河有托,我亦何求!公无复言,必斩尔首以徇。”克宁虽慈爱因心,而日为凶徒惑乱。群凶之妻复以此言干克宁妻孟夫人,说激百端,夫人惧事泄及祸,屡让克宁,由是愈惑。会克宁因事杀都虞候李存质,又请兼领大同节度,以蔚、朔为属郡,又数怒监军张承业、李存璋;由是知其有贰。近臣史敬镕素与存颢善,尽知其事。敬镕告贞简太后曰:“存颢与管内太保阴图叛乱,俟嗣王过其第即擒之,并太后子母,欲送于汴州。窃发有日矣。”庄宗召张承业、李存璋谓曰:“季父所为如此,无犹子之情,骨肉不可自相鱼肉,吾即避路,则祸乱不作矣。”承业曰:“老夫亲承遗托,言犹在耳。存颢辈欲以太原降贼,王乃何路求生?不即讨除,亡无日矣。”因令吴珙、存璋为之备。二月二十日,会诸将于府第,擒存颢、克宁于坐。庄宗垂泣数之曰:“兒初以军府让季父,季父不忍弃先人遗命。今已事定,复欲以兒子母投畀豺虎,季父何忍此心!”克宁泣对曰:“盖谗夫交构,吾复何言!”是日,与存颢俱伏法。克宁仁而无断,故及于祸。案《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嗣昭,国昌有子四人:克恭、克俭、克用、克柔。是书《李嗣昭传》云:武皇母弟代州刺史克柔之假子也。是克柔为武皇母弟。《新唐书·沙陀传》:武皇有弟克勤,《通鉴》引《纪年录》有兄克俭,而是书俱无传,疑有阙文。

史臣曰:昔武皇发迹于阴山,庄宗肇基于河朔,虽奄有天下,而享国日浅,眷言枝属,空秀棣华,固未及推帝尧敦叙之恩,广成王封建之义。自克让而下,不获就鲁、卫之封,懋间、平之德也。况夭横相继,亦良可悲哉!

《旧五代史·列传二》译文及注释

李克宁,是武皇的小弟弟。起初随父兄在云中起事,任奉诚军使。赫连铎进攻黄花城时,李克宁和武皇以及各位弟弟登上城墙,血战三日,力气耗尽,杀敌数万。燕军进攻蔚州时,李克宁兄弟拒城抗敌,昼夜不吃不睡有十几天。后来跟随武皇自鞑靼入关,驱逐黄巢军队。凡是征战行军无不侍卫随从,在兄弟里面是最仁孝的,小心恭谨,武皇对他尤其喜爱。到镇守太原时,被授予辽州刺史,升到云州防御使。乾宁初年,改任忻州刺史,随从入关讨伐王行瑜,兼马军步军大将,因战功授检校司徒。天祐初年,授内外都制置、管内蕃汉都知兵马使、检校太保,兼振武军节度使,所有军政大事都由李克宁决定。

天祐五年(908)一月,武皇病重,李克宁等侍候在旁,垂涕诀别,李克宁说:“王兄万一去世,后事怎么安排?”武皇因而召庄宗李存勖到身边,对李克宁、张承业说“:亚子托付给你们了。”话说完便去世。将要发丧时,李克宁用军纪整顿军府,内外没有喧哗之声。

起初,武皇奖励作战勇敢的军士,多收养为义子,他们的衣服礼节待遇跟亲生嫡子相同的就有六七人,与即位的庄宗李存勖相比,岁数又较大,各有部下士兵,朝夕聚在一起谋事,都想作乱。庄宗明察其事,担心造成祸害,在将要即位时,对李克宁辞让道:“侄儿年幼,不通政事,虽然承继父王遗志,恐怕不能弹压大事。叔父德高勋重,众人推服,且请统帅节制军队,等侄儿大些,再听候叔父安排。”李克宁说:“我死去的兄长留下遗命,传位给我侄儿,谁敢有异议!侄儿只须即位,朝廷内外之事,不必忧虑办不成。”庄宗登位视事之日,李克宁率先拜贺。

庄宗即位后,军民政事,全都委托给李克宁,权力既然很大,趋炎者多附和他。李存颢阴谋挑动李克宁说“:兄死弟及,古今惯例,叔父向侄子拜贺,在情理上说不过去。富贵功名,应该自己争取,上天给与了而不要,后悔也来不及。”李克宁说“:你不要说不祥的话!我家三代立功,父慈子孝,天下闻名,如果我兄打下的山河有了依托,我又有什么要求的!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就杀你的头以亻敬戒他人。”李克宁虽然心里慈爱,但天天被凶徒迷惑淆乱,群凶的妻子又用这些话影响李克宁的妻子孟夫人,百般挑唆激发,夫人害怕事情泄密遭祸,多次责备李克宁,因此更加迷惑。

适逢李克宁因事杀了都虞候李存质,又请兼领大同节度,以蔚州、朔州为其属郡,又多次对监军张承业、李存璋发怒,由此知道他有二心。近臣史敬钅容平时与李存颢友善,知道他的全部事情,史敬钅容告诉贞简太后说:“李存颢与管内太保阴谋叛乱,等庄宗经过他的府第时便逮捕他,连同太后母子,准备送给汴州,过些日子就要出事了。”庄宗召见张承业、李存璋说:“叔父这样做,没有叔侄之情,骨肉不可自相残杀,我立即避开,则祸乱不会发生了。”张承业说“:老夫我亲受先王遗托,先王的话似乎仍在耳边。李存颢一伙人想拿太原投降敌人,王将有什么生路?如不立即讨伐根除,灭亡的日子就要到了。”因而下令要吴珙、李存璋做好准备。二月二十日,在府第会合各位将军,在座席上逮捕了李存颢、李克宁,庄宗流泪数落他们说:“侄儿起初把军府让给叔父,叔父不忍抛弃先人遗命。现在事情已定,又想把侄儿子母送给豺虎般的敌人手里,叔父怎么有这种残忍之心?”李克宁哭着回答“:这是进谗言的人造成的,我还有什么话可说!”这一天,与李存颢一起都被处死。李克宁仁而没有决断,所以有此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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