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三十三》

裴叔业夏侯道迁李元护席法友王世弼江悦之淳于诞沈文秀张谠李苗刘藻傅永傅竖眼张烈李叔彪路恃庆房亮曹世表潘永基硃元旭

裴叔业,河东闻喜人。魏冀州刺史徽之后也。五世祖苞,晋秦州刺史。祖邕,自河东居于襄阳。父顺宗,兄叔宝,仕宋、齐,并有名位。叔业少有气干,颇以将略自许。宋元徽末,历官为羽林监、齐高帝骠骑行参军。齐受命,累迁为宁蛮长史、广平太守。叔业早与齐明帝同事。明帝辅政,以为心腹,使领军奄袭诸蕃镇,尽心用命。及即位,以为给事黄门侍郎,封武昌县伯。孝文南次钟离,拜叔业为徐州刺史,以水军入淮。帝令郎中裴聿往与之语,叔业盛饰左右服玩以夸之。聿曰:“伯父仪服诚为美丽,但恨不昼游耳。”

齐帝崩,废帝即位。诛大臣,都下屡有变发。叔业登寿春城,北望肥水,谓部下曰:“卿等欲富贵乎?我言富贵亦可办耳。”未几,见徙南衮州刺史。会陈显达围建鄴,叔业遣司马李元护应之,及显达败而还。叔业虑内难未已,不愿为南兗州。齐废主嬖臣茹法珍、王咺之等疑其有异,去来者并云叔业北入。叔业兄子植、IR、瑜、粲等弃母奔寿阳。法珍等以其既在疆场,且欲羁縻之,白齐主,遣中书舍人裴穆慰诱之,许不须回换。叔业虽得停,而忧惧不已。时梁武帝为雍州刺史,叔业遣亲人马文范以自安之计访之梁武帝,曰:“雍州若能坚据襄阳,辄当戮力自保。若不尔,回面向北,不失河南公。”梁武报曰:“唯应送家还都以安慰之,自然无患。若意外相逼,当勒马二万人,直出横江,以断其后,则天下事一举可定。若欲北向,彼必遣人相代,以河北一地相处,河南公宁复可得?如此,则南归望绝矣。”叔业沉疑未决,遣信诣豫州刺史薛真度,访入北之宜。真度答书,盛陈朝廷风化。叔业乃遣子芬之及兄女夫韦伯昕奉表内附。

景明元年正月,宣武诏授叔业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豫州刺史、征南将军,封兰陵郡公。又赐叔业玺书,遣彭城王勰、尚书令王肃赴接。军未度淮,叔业病卒,李元护、席法友等推叔业兄子植监州事。诏赠叔业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忠武公,给东园温明秘器。

子蒨之,字文德,仕齐,随郡王左常侍,先卒。

子谭绍封。谭粗险好杀,所乘牛马为小惊逸,手自杀之。然孝事诸叔,尽于子道,国禄岁入,每以分赡,世以此称之。位辅国将军、中散大夫。卒,赠南豫州刺史,谥曰敬。

子测,字伯源,袭。历通直散骑侍郎,天平中,走于关中。

蒨之弟芬之,字文馥,长者好施,笃爱诸弟。仕齐,位羽林监。入魏,以父勋封上蔡伯。为东秦州刺史,在州有清静称。后徙封山茌县,迁岐州刺史。为陇贼所围,城陷,贼以送上邽,为莫折念生所害,赠青州刺史。

芬之弟蔼之,字幼重,性轻率,好琴书。其内弟柳谐善鼓琴,蔼之师而微不及也。位汝阳太守。

叔业长兄子彦先,少有志尚。叔业以寿春入魏,彦先封雍丘县子,位勃海相。卒,谥曰惠恭。

彦先子约,字元俭,性颇刚鲠,后袭爵。冀州大乘贼起,敕为别将,行勃海郡事,城陷见害。

长子英起,武定末洛州刺史。英起弟威起,卒于齐王府中兵参军,赠鸿胪少卿。

彦先弟绚,扬州中从事。时扬州霖雨,水入城,刺史李崇居城上,系船凭焉。绚率城南人数千家氵凡舟南走高原。谓崇还北,遂与别驾郑祖起等送子十四人于梁。崇勒水军讨之,众溃见获,投水而死。

植字文远,叔业兄叔宝子也。少而好学,览综经史,尤长释典,善谈理义。随叔业在寿春。叔业卒,席法友、柳玄达等共举植监州。秘叔业丧问,教命处分,皆出于植。于是开门纳魏军。诏以植为衮州刺史、崇义县侯,入为大鸿胪卿。后以长子昕南叛,有司处之大辟,诏特恕其罪,以表勋诚。寻除授扬州大中正,出为瀛州刺史,再迁度支尚书,加金紫光禄大夫。

植性非柱石,所为无恆。衮州之还也,表请解官,隐于嵩山,宣武不许,深以为怪。然公私集论,自言人门不后王肃,怪朝廷处之不高。及为尚书,志意颇满,欲以政事为己任,谓人曰:“非我须尚书,尚书亦须我。”辞气激扬,见于言色。及入参议论,时对众官,面有讥毁。又表毁征南将军田益宗,言华夷异类,不应在百世衣冠之上。率多侵侮,皆此类也。侍中于忠、黄门元昭览之切齿,寝而不奏。韦伯昕告植欲谋废黜。尚书又奏,羊祉告植姑子皇甫仲达,云受植旨,遂诈称被诏,率合部曲,欲图领军于忠。时忠专权,既构成其祸,又矫诏杀之,朝野称冤。临终,神志自若,遗令子弟,命尽之后,剪落须发,被以法服,以沙门礼葬于嵩高之阴。

初,植与仆射郭祚、都水使者韦俊等同时见害。后祚、俊事雪加赠,而植追复封爵而已。植故吏勃海刁冲上疏讼之,于是赠尚书仆射、扬州刺史,乃改葬。

植母,夏侯道迁姊也。性甚刚峻,于诸子皆如严君。长成后,非衣幍不见,小有罪过,必束带伏门,经五三日乃引见之,督以严训。唯少子衍得以常服见之,旦夕温凊。植在瀛州也,其母年逾七十,以身为婢,自施三宝,布衣麻菲,手执箕帚于沙门寺扫洒。植弟瑜、粲、衍并亦奴仆之服,泣涕而从,有感道俗。诸子各以布帛数百赎免其母,于是出家为比丘。入嵩高积岁,乃还家。植既长嫡,母又年老,其在州数岁,以妻子自随。虽自州送禄奉母及赡诸弟,而各别资财,同居异爨,一门数灶,盖亦染江南之俗也。论者讥焉。

植弟飏,壮果有谋略。在齐,以军功位骁骑将军。入魏,为南司州刺史,封义阳县伯。诏命未至,为贼所杀,进爵为侯。宣武以飏勋效未立而卒,其子烱不得袭封。明帝初,烱行货于执事,乃封城平县伯。

烱字休光,小字黄头,颇有文学,善事权门。领军元叉纳其金帛,除镇远将军、散骑常侍、扬州大中正,进爵为侯,改封高城。寻兼尚书右丞,出为东郡太守,为城人所害。赠散骑常侍、青州刺史,谥曰简。

飏弟瑜,字文琬,封下密县子,试守荥阳郡,坐虐暴杀人免官。后徙封灌津子,卒于勃海太守,赠豫州刺史,谥曰定。

瑜弟粲,字文亮,封舒县子。沉重善风仪,颇以骄豪为失。历正平、恆农二郡太守。高阳王雍曾以事属粲,粲不从,雍甚为恨。后因九日马射,敕畿内太守皆赴京师,雍时为州牧,粲修谒,雍含怒待之。粲神情闲迈,举止抑扬,雍目而不觉解颜。及坐定,谓粲曰:“可更为一行。”粲便下席为行,从容而出。坐事免。后宣武闻粲善自标置,欲观其风度,令传诏就家急召之,须臾间,使者相属,合家恇惧,不测所以,粲更恬然,神色不变。帝叹异之。时仆射高肇以外戚之贵,势倾一时,朝士见者,咸望尘拜谒。粲候肇,唯长揖而已。及还,家人尤责之,粲曰:“何可自同凡俗也。”又曾诣清河王怿,下车始进,便属暴雨,粲容步舒雅,不以霑、濡改节。怿乃令人持盖覆之,叹谓左右曰:“何代无奇人!”性好释学,亲升讲座,虽持义未精,而风韵可重。但不涉经史,终为知音所轻。

后为扬州大中正、中书令。明帝释奠,以为侍讲,转金紫光禄大夫。元颢入洛,以粲为西衮州刺史,寻为濮阳太守崔巨伦所逐,弃州入嵩高山。节闵帝初,复为中书令。后正月晦,帝出临洛滨,粲起御前,再拜上寿酒。帝曰:“昔北海入朝,暂窃神器,尔日卿戒之以酒;今欲我饮,何异于往情?”粲曰:“北海志在沈湎,故谏其所失,陛下齐圣温克,臣敢献微诚。”帝曰:“甚愧来誉。”仍为命酌。孝武初,出为骠骑大将军、胶州刺史。属时亢旱,土人劝令祷于海神。粲惮违众人,乃为祈请,直据胡床,举杯曰:“仆白君。”左右云:“前后例皆拜谒。”粲曰:“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安有方伯致礼海神。”卒不肯拜。时青州叛贼耿翔寇乱三齐,粲唯高谭虚论,不事防御之术。翔乘其无备,掩袭州城。左右白言贼至,粲云:“岂有此理!”左右又言“已入州门!”粲乃徐云:“耿王可引上听事,自余部众,且付城人。”不达时变如此。寻为翔害,送首于梁。

子含,字文若,员外散骑侍郎。

粲弟衍,字文舒,学识优于诸兄,才亦过之。事亲以孝闻,兼有将略。仕齐,位阴平太守。归魏,授通直郎,衍坚辞朝命,上表请隐嵩高。诏从之。宣武末稍以出山,干禄执事。从历建兴、河内二郡太守。历二郡,廉贞寡欲,善抚百姓,人吏追思之。孝昌初,梁将曹敬宗寇荆州。诏衍为别将,与恆农太守王罴救荆州。衍大破之,荆州围解。除北道都督,镇鄴西之武城,封安阳县子。时相州刺史安乐王鉴潜图叛逆,衍觉其有异,密表陈之。寻而鉴所部别将嵇宗驰驿告变,乃诏衍与都督源子邕、李神轨等讨鉴,平之。除相州刺史、北道大都督,进封临汝县公。诏衍与子邕北讨葛荣,军败见害。赠车骑大将军、司空、相州刺史。子嵩袭。

叔业之归魏,又有尹挺、柳玄达、韦伯昕、皇甫光、梁祐、崔高容、阎庆胤、柳僧习并预其功。

尹挺,天水冀人,仕齐,位陈郡太守。与叔业参谋归诚,历南司州刺史。

柳玄达,河东解人,颇涉经史,仕齐,诸王参军。与叔业姻娅周旋。叔业献款,玄达赞成其计。入魏,除司徒谘议参军,封南顿县子。卒,改封夏阳县,子绛袭。绛弟远,字季云,性粗放无拘检,时人或谓之柳癫。好弹琴耽酒,时有文咏。孝武初,除仪同、开府参军事。情琴酒之间,每出行返,家人或问消息,答云:“无所闻,纵闻亦不解。”后客游卒。玄达弟玄瑜,位阴平太守,卒。子谐,颇有文学,善鼓琴,以新声手势,京师士子翕然从学。除著作佐郎,于河阴遇害。

韦伯昕,京兆杜陵人,学尚有壮气。自以才智优于裴植,常轻之,植嫉之如仇。即彦先之妹夫也。叔业以其有大志,故遣子芬之为质。入魏,封零陵县男,历南阳太守,坐事免。后拜员外散骑常侍,加中垒将军。告裴植谋为废黜,植坐死。后百余日,伯昕亦病卒。临亡,见植为祟,口云:“裴尚书死,不独见由,何以见怒?”

皇甫光,安定人,美须髯,善言笑。入魏,卒于勃海太守。兄椿龄,从薛安都于彭城内附,除岐州刺史。椿龄子璋,乡郡相。璋弟枿,位吏部郎,性贪婪,多所受纳,鬻卖吏官,皆有定价。后以丞相、高阳王雍之婿,为豫州刺史。为政残暴,百姓患之。卒于安南将军、光禄大夫、赠尚书左仆射。子长卿,太尉司马。

梁祐,北地人,叔业从姑子也。好学,便弓马,随叔业征伐,身被五十余创。景明初,赐爵山桑子。出为北地太守,清身率下,甚有声称。历大中大夫。从容风雅,好为谈咏,常与朝廷名贤,泛舟洛水,以诗酒自娱。迁光禄大夫,端然养志,不历权门,卒于京兆内史。

崔高容,清河人,博学善文辞,美风彩。景明初,位散骑侍郎,出为扬州开府掾,带陈留太守,卒官。

阎庆胤,天水人,博识洽闻,善于谈论,听其言说,不觉忘疲。卒于敷城太守。

柳僧习见其子虬传。

夏侯道迁,谯国人也。少有志操。年十七,父母为结婚韦氏,道迁云:“欲怀四方之志,不愿取妇。”家人咸谓戏言。及婚,求觅不知所在。访问,乃云逃入益州。后随裴叔业于寿春,为南谯太守。二家虽为姻好,亲情不协,遂单骑归魏,拜骁骑将军,随王肃至寿春。肃薨,道迁弃戍南叛。

会梁以庄丘黑为征虏将军、梁秦二州刺史,镇南郑。黑请道迁为长史,带汉中郡。会黑死,而道迁阴图归顺。先是,仇池镇将杨灵珍反叛南奔,梁以灵珍为征虏将军,假武都王,助戍汉中。道迁乃击灵珍,斩其父子,送首于京师。江悦之等推道迁为梁、秦二州刺史。道迁遣表归阙,诏玺书慰勉,授持节、散骑常侍、平南将军、豫州刺史,封丰县侯,遣尚书邢峦指授节度。道迁表受平南、常侍,而辞豫州、丰县侯,引裴叔业公爵为例。宣武不许。

道迁自南郑来朝京师,引见于太极东堂,免冠徒跣谢曰:“比在寿春,遭韦缵之酷,申控无所,致此猖狂。是段之来,希酬昔遇。”宣武曰:“卿建为山之功,一篑之玷,何足谢也。”道迁以赏报为微,逡巡不拜,寻改封濮阳县侯。岁余,频表解州,宣武许之。除南衮州大中正,不拜。

道迁虽学不深洽,而历览书史,闲习尺牍。好言宴,务口实,京师珍羞,罔不毕有。于京城西水次市地,大起园池,殖列蔬果,延致秀彦,时往游适。妓妾十余,常自娱乐,国秩岁入三千余匹,专供酒馔,不营家产。每诵孔融语曰:“坐上客恆满,樽中酒不空,余非吾事也。”识者多之。历华、瀛二州刺史,为政清严,善禁盗贼。卒,赠雍州刺史,谥明侯。初,道迁以拔汉中归诚本由王颍兴之计,求分邑户五百封之,宣武不许。灵太后临朝,道迁重求分封,太后大奇之,议欲更以三百户封颍兴,会卒,遂寝。道迁不聘正室,唯有庶子数人。

长子夬、,字元廷,历镇远将军、南衮州大中正。夬性好酒,居丧不戚,醇醪肥鲜,不离于口,沽买饮啖,多所费用。父时田园,货卖略尽,人间债犹数千余匹,谷食至常不足,弟妹不免饥寒。

初,道迁知夬好酒,不欲传授国封。夬未亡前,忽梦见征虏将军房世宝至其家听事,与其父坐,屏人密言。夬心惊惧,谓人曰:“世宝为官,少间必击我也。”寻有人至,云:“官呼郎”,随召即去,遣左右杖之二百,不胜楚痛,大叫。良久乃悟,流汗彻于寝具。至明,前京城太守赵卓诣之,见其衣湿,谓夬曰:“卿昨夜当大饮,溺衣如此。”夬乃具陈所梦。先是旬余,秘书监郑道昭暴病卒,夬闻,谓卓曰:“人生何常,唯当纵饮。”于是昏酣遂甚。梦后,二日不能言,针之,乃得语,而犹虚劣。俄而心闷而死。洗浴者视其尸体,大有杖处,青赤隐起,二百下许。赠钜鹿太守。

初,夬与南人辛谌、庾遵、江文遥等终日游聚。酣饮之际,恆相谓曰:“人生局促,何殊朝露,坐上相看,先后间耳。脱有先亡者,于良辰美景,灵前饮宴,傥或有知,庶共歆飨。”及夬亡后,三月上巳,诸人相率至夬灵前,仍共酌饮。时日晚天阴,室中微暗,咸见夬在坐,衣服形容,不异平昔,时执杯酒,似若献酬,但无语耳。夬家客雍僧明心有畏恐,披帘欲出,便即僵仆,状若被殴。夬从兄欣宗云:“今是节日,诸人忆弟畴昔之言,故来共饮。僧明何罪,而被嗔责?”僧明便悟。而欣宗鬼语如夬平生,并怒家人,皆得其罪,又发阴私窃盗,咸有次绪。

夬妻,裴植之女也,与道迁诸妾不睦,讼阋彻于公庭。子籍,年十余岁,袭祖封已数年,而夬弟翙等言其眇目IT疾,不任承继,自以与夬同庶,己应绍袭。尚书奏籍承封。

道迁兄子IS,位咸阳太守。

道迁之谋,又襄阳罗道珍、北海王安世、颍川辛谌、汉中姜永等皆参其勋末。道珍为齐州东平原相,有能名。安世,苻坚丞相王猛玄孙也。历涉书传,位北华州刺史。谌,魏卫尉辛毗后也,有文学,位濮阳、上党二郡太守。永善弹琴,有文学,位汉中太守。永弟漾,亦善士,性至孝。时颍川庾道者,亦与道迁俱入国,虽不参勋谋,亦为奇士。历览史传,善草隶书,轻财重义。仕梁,右中郎将。及至洛阳,环堵弊庐,多与俊秀交旧,积二十余岁,殊无宦情。后为饶安县令,罢,卒。

李元护,辽东襄平人,晋司徒胤之八世孙也。胤子顺、璠及孙沉、志皆有名宦。沉孙根,仕慕容宝,为中书监。根子后智等随慕容德南渡河,居青州,数世无名,三齐豪门多轻之。元护以魏平齐后,随父怀庆南奔。身长八尺,美须髯,少有武力。仕齐,位马头太守,虽以将用自达,然亦颇览文史,习于简牍。后为裴叔业司马,带汝阴太守。叔业归顺,元护赞同其谋。叔业疾病,元护督率上下以俟援军。寿春克定,元护颇有力焉。景明初,以元护为齐州刺史、广饶县伯。寻以州人柳世明图为不轨,元护诛戮所加,微为滥酷。州内饥俭,表请赈贷,蠲其赋役。但多有部曲,时为侵扰,城邑苦之,故不得为良刺史也。三年卒。病前月余,京师无故传其凶问。又城外送客亭柱有人书曰“李齐州死”,纲佐饯别者见而拭之,后复如此。元护妾妓十余,声色自纵。情欲既甚,支骨稍消,须长二尺,一时落尽。赠青州刺史。元护为齐州,经拜旧墓,巡省故宅,飨赐村老,莫不欣暢。及将亡,谓左右曰:“吾尝以方伯簿伍至青州,士女属目。若丧过东阳,不可不好设仪卫,哭泣尽哀,令观者改容也。”家人遵其诫。

子会袭,正始中降爵为子。会顽騃好酒,其妻南阳太守清河房伯玉女也,甚有姿色,会不答之。房乃通其弟机,因会醉,杀之。子景宣袭。机与房遂如夫妇,积十余年,房氏色衰,乃更婚娶。

元护弟静,性贪忍,兄亡未敛,便剥妓服玩及余物。历齐郡内史。

席法友,安定人也,祖、父南奔。法友仕齐,以膂力自效,任安丰新蔡二郡太守、建安戍主。后与裴叔业同谋归魏,拜豫州刺史、苞信县伯。叔业卒后,法友与裴植追成业志,淮南克定,法友有力焉。历华、并二州刺史。后为别将出淮南,欲解朐山之围。法友始渡淮而朐山败没,遂停十年。恬静自安,不竞世利。宣武末,除济州刺史,廉和著称。又徙封乘氏。后卒于光禄大夫,赠秦州刺史,谥襄侯。

子景通袭,善事元叉,兼赂叉父继。继为司空,引景通为掾。卒,赠卫尉少卿。子郾袭,走关西。

王世弼,京兆霸城人也。姚泓之灭,其祖、父南迁。世弼身长七尺八寸,魁岸有壮气,善草隶书,好爱坟典。仕齐为军主,助戍寿春,遂与裴叔业同谋归诚。除南徐州刺史,封慎县伯。后除东秦州刺史,政任于刑,为人所怨,有受纳之响,为御史中尉李平所弹,会赦免。后为河北太守,有清称。再迁中山内史,加平北将军。直阁元罗,领军元叉弟也,曾过中山,谓曰:“二州刺史,翻复为郡,当恨恨耳。”世弼曰:“仪同之号,起自邓骘,平北为郡,始在下官。”卒,赠豫州刺史,谥曰康。

长子会,汝阳太守。次子由,字茂道,好学有文才,尤善草隶书,性方厚,有名士风,又工摹书,为时人所服。位东莱太守,罢郡寓居颍川。天平初,元洪威构逆,大军攻讨,为乱兵所害。名流悼惜之。

江悦之,字彦和,济阳考城人也。七世祖统,晋散骑常侍,避刘、石之乱,南渡。祖兴之,父范之,并为宋武所诛。悦之少孤,仕宋,历诸王参军。好兵书,有将略,善待士,有部曲数百人。仕齐,为后军将军,部曲称众,千有余人。梁初,以讨灭刘季连功,进号冠军将军。武兴氐攻破白马,进图南郑,悦之大破氐众,还复白马。梁、秦二州刺史庄丘黑死,夏侯道迁与悦之及庞树,军主李忻荣、张元亮、士孙天与等谋以梁州内附。梁华阳太守尹天宝率众向州城,遂围南郑。悦之昼夜督战,会武兴军至,天宝败。道迁克全勋款,悦之实有力焉。与道迁俱至洛阳。寻卒,赠梁州刺史,追封安平县子,谥曰庄。

悦之二子,文遥、文远。文遥少有大度,轻财好士,士多归之。道迁之图杨灵珍,文遥奋剑请行,遂手斩灵珍。袭父封,拜咸阳太守。勤于礼接,终日坐听事。至者见之,假以恩颜,屏人密问,于是人所疾苦,大盗姓名,奸猾吏长,无不知悉。郡中震肃,奸劫息止,政为雍州诸郡之最。后为安州刺史,善于绥纳,甚得物情。时杜洛周、葛荣等相继叛逆,幽、燕已南悉没,唯文遥介在群贼之外,孤城独守,鸠集荒余,且耕且战,百姓皆乐为用。卒官,长史许思祖等以文遥有遗爱,复推其子果行州事。既摄州事,乃遣使奉表。庄帝嘉之,除果通直散骑侍郎,行安州事。既而贼势转盛,救援不接,果乃携诸弟并率城人东奔高丽。天平中,诏高丽送果等。元象中,乃得还朝。文远善骑射,勇于攻战,以军功位中散大夫、龙骧将军。

淳于诞,字灵远,其先太山博人也,后世居蜀汉,或家安固之桓陵县。父兴宗,齐南安太守。诞年十二,随父向扬州。父于路为群盗所害,诞虽幼而哀感奋发,倾资结客,旬朔之内,遂得复仇。州里之间,无不称叹。景明中,自汉中归魏,陈伐蜀计,宣武嘉纳之。延昌末,王旅大举,除骠骑将军、都督、别部司马,领乡导统军。诞不愿先受荣爵,乃固让实官,止参戎号。及奉辞之日,诏若克成都,即以益州许之。师次晋寿,蜀人大震。属宣武晏驾,不果而还。后以客例,起家羽林监。正光中,秦、陇反叛,诏诞为西南道军司马,与行台魏子建共参经略。时梁益州刺史萧深猷遣将樊文炽萧世澄等率众数万围小剑戍。子建遣诞勒兵驰赴,大败之,禽世澄等十一人,文炽先走获免。孝昌初,子建以诞行华阳郡,带白马戍。后卒于东梁州刺史,赠益州刺史,谥曰庄。

沈文秀,字仲远,吴兴武康人也。伯父庆之,《南史》有传。文秀仕宋,位青州刺史。和平六年,宋明帝杀其主子业,文秀与诸州推立子业弟子勋。子勋败,皇兴初,文秀与崔道固俱以州降魏。宋遣其弟文景来谕之,文秀复归宋,为刺史如故。后慕容白曜长驱至东阳,文秀始欲降,以军人虏掠,遂有悔心,乃婴城固守。白曜既下历城,乃并力攻讨,自夏至春始克。文秀取所持节,衣冠俨然,坐于斋内。乱兵入曰:“文秀何在!”文秀历声曰:“身是!”执而裸送于白曜。左右令拜,文秀曰:“各二国大臣,无相拜礼。”白曜忿之,因至挝挞。后还其衣,为之设馔,与长史房天乐、司马沈嵩等锁送京师,面缚数罪,宥死,待为下客,给以粗衣蔬食。献文重其节义,稍亦嘉礼之,拜外都下大夫。太和三年,迁外都大官。孝文嘉其忠于其国,赐绢彩二百匹。后为南征都将,临发,赐以戎服。除怀州刺史,假吴郡公。守清贫而政宽,不能禁止盗贼。大兴水田,于公私颇有利益。卒官。

子保冲,后为徐州冠军长史,坐据连口退败,有司处之死刑。孝文诏:“保冲,文秀之子,可特原命,配洛阳作部终身。”宣武时,卒于下邳太守。

房天乐者,清河人,滑稽多智。文秀板为长史,督齐郡,州府事一以委之。卒于京师。弟子嘉庆,渔阳太守。

张谠,字处言,清河东武城人也。六世祖弘,晋长秋卿。父华,慕容超左仆射。谠仕宋,位东徐州刺史。及平徐、兗,谠乃归顺于尉元,亦表授东徐州刺史。遣中书侍郎高闾与谠对为刺史。后至京师,礼遇亚于薛、毕,赐爵平陆侯。谠性开通,笃于接恤,青、齐之士,虽疏族末姻,咸相敬视。李敷、李等宠要势家,亦推怀陈款,无所顾避。毕众敬等皆敬重之,高允之徒亦相器待。卒,赠青州刺史,谥康侯。

子敬伯,求致父丧,出葬冀州清河旧墓,久不被许,停柩在家积五六年。第四子敬叔,先在徐州,初闻父丧,不欲奔赴,而规南叛,为徐州所勒送。至乃自理,后得袭父爵。敬伯自以随父归国功,赐爵昌安侯,出为乐陵太守。敬叔,武邑太守。父丧得葬旧墓,还属清河。

初,谠兄弟十人。兄忠,字处顺,在南为合乡令。归降,赐爵新昌侯。卒于新兴太守,赠冀州刺史。谠妻皇甫氏被掠,赐中官为婢,皇甫遂诈痴,不能梳沐。后谠为宋冀州长史,因货千余匹,购求皇甫。文成怪其纳财之多,引见之,时皇甫年垂六十矣。文成曰:“南人奇好,能重室家之义。此老母复何所任,乃能如此致费也。”皇甫氏归,谠令诸妾境上奉迎。数年卒。后十年而谠入魏。

谠兄子安世,正始中,自梁汉同夏侯道迁归款,为客积年,出为东河间太守。卒。

李苗,字子宣,梓潼涪人也。父膺,梁太仆卿。苗出后叔父畎。畎为梁州刺史,大著威名。王足之伐蜀,梁武命畎拒足于涪,许其益州。及足退,梁武遂改授。畎怒,将有异图,事发被害。苗年十五,有报雪志。延昌中归魏,仍陈图蜀计。大将军高肇西伐,诏假苗龙骧将军乡导。次晋寿,宣武宴驾,班师。后以客例,除员外散骑侍郎。苗有文武才干,以大功不就,家耻未雪,常怀慷慨。乃上书陈平定江南之计,其文理甚切于时。明帝幼冲,无远略之意,竟不能纳。

正光末,三秦反叛,侵及三辅。时承平既久,人不习战。苗以陇兵强悍,且群聚无资,乃上书以为:“食少兵精,利于速战;粮多卒众,事宜持久。今陇贼猖狂,非有素蓄,虽据两城,本无德义,其势在于疾攻,日有降纳,迟则人情离阻,坐受崩溃。夫飙至风起,逆者求万一之功;高壁深垒,王师有全制之策。今且宜勒大将,深沟高垒,坚守勿战。别命偏师,精卒数千,出麦积崖以袭其后,则氵幵、岐之下,群妖自散。”于是诏苗为统军,与别将淳于诞出梁、益,隶行台魏子建。子建以苗为郎中,仍领统军,深见知待。

孝昌中,兼尚书左丞,为西北道行台,与大都督宗正珍孙讨汾、绛蜀贼,平之。及杀{人小}硃荣,荣从弟世隆拥部曲还逼都邑。孝庄幸大夏门,集群臣博议,百僚计无所出。苗独奋衣起曰:“今朝廷有不测之危,正是忠臣烈士效节之时,请以一旅之众,为陛下径断河梁。”庄帝壮而许焉。苗乃募人于马渚上流,以师夜下。去桥数里,放火烧船,俄然桥绝,贼没水死者甚众。官军不至,贼乃涉水与苗死斗,众寡不敌,苗浮河而没。帝闻,哀伤久之。赠都督、梁州刺史、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河阳县侯,谥忠烈。

苗少有节操,志尚功名。每读《蜀书》,见魏延请出长安,诸葛不许,叹息谓亮无奇计。及览《周瑜传》,未曾不嗟咨绝倒。太保城阳王徽、司徒临淮王彧并重之。二王颇或不穆,苗每谏责。徽宠势隆极,猜忌弥甚,苗谓人曰:“城阳蜂目豺声,今转彰矣!”解鼓琴,善属文咏,工尺牍之敏,当世罕及。死之日,朝野悲壮之。及帝幽崩,世隆入洛,主者追苗赠封,以白世隆。世隆曰:“吾尔时群议,更三日便欲大纵兵士,烧燔都邑,任其采掠。赖苗,京师获全。天下之善一也,不宜追之。”子昙袭爵。

刘藻,字彦先,广平易阳人也。六世祖遐,从晋元帝南渡。父宗之,宋庐江太守。藻涉猎群籍,美谈笑,善与人交,饮酒至一石不乱。太安中,与姊夫李嶷俱来归魏,赐爵易阳子。擢拜南部主书,号为称职。

时北地诸羌,恃险作乱,前后宰守不能制。朝廷患之,以藻为北地太守。藻推诚布信,诸羌咸来归款,朝廷嘉之。雍州人王叔保等三百人表乞藻为騃奴戍主,诏曰:“选曹已用人,藻有惠政,自宜他叙。”在任八年,迁离城镇将。太和中改镇为岐州,以藻为岐州刺史。转秦州刺史。秦人恃险,率多粗暴,或拒课输,或害吏长,自前守宰,皆遥领,不入郡县。藻开示恩信,诛戮豪横,羌、氐惮之,守宰于是始得居其旧所。遇车驾南伐,以藻为东道都督。秦人纷扰,诏藻还州,人情乃定。仍与安南元英征汉中,破贼军,长驱至南郑,垂平梁州,奉诏还军,乃不果克。

后车驾南伐,以藻为征虏将军,督统军高聪等四军为东道别将,辞于洛水之南。孝文曰:“与卿石头相见。”藻对曰:“臣虽才非古人,庶亦不留贼虏而遗陛下。辄当酾曲阿之酒以待百官。”帝大笑曰:“今未至曲阿,且以河东数石赐卿。”后与高聪等战败,俱徙平州。景明初,宣武追录旧功,拜藻为太尉司马。卒。

子绍珍,无他才用,善附会,好饮酒。结托刘腾,启为其国郎中令,袭子爵。永安中,历河北、黎阳二郡太守,所在无政绩。天平中,坐子洪业入于关中,率众侵扰,伏法。

傅永,字脩期,清河人也。幼随叔父洪仲与张幸自青州入魏,寻复南奔。有气干,拳勇过人,能手执鞍桥,倒立驰骋。年二十余,有友人与之书而不能答,请洪仲,洪仲深让之而不为报。永乃发愤读书,涉猎经史,兼有才干。为崔道固城局参军,与道固俱降,入为平齐百姓。父母并老,饥寒十数年,赖其强于人事,戮力佣丐,得以存立。晚为奉礼郎,诣长安拜文明太后父燕宣王庙,赐爵贝丘男,除中书博士。王肃之为豫州,又以永为王肃平南长史。咸阳王禧虑肃难信,言于孝文。曰:“已选傅脩期为其长史,虽威仪不足,而文武有余矣。”肃以永宿士,礼之甚厚;永亦以肃为帝眷遇,尽心事之,情义至穆。

齐将鲁康祖、赵公政侵豫州之太仓口,肃令永击之。永量吴、楚兵好以斫营为事,又贼若夜来,必于渡淮之所,以火记其浅处。永既设伏,仍密令人以瓠盛火,渡南岸,当深处置之,教云:“若有火起,即亦燃之。”其夜,康祖、公政等果亲率领来斫营。东西二伏夹击之,康祖等奔趋淮水。火既竞起,不能记其本济,遂望永所置火争渡。水深溺死,斩首者数千级,生禽公政。康祖人马坠淮,晓而获其尸,斩首并公政送京师。

时裴叔业率王茂先、李定等东侵楚王戍,肃复令永将伏兵,击其后军,破之,获叔业伞扇鼓幕甲仗万余。两月之中,遂献再捷。帝嘉之,遣谒者就豫州,策拜永安远将军、镇南府长史、汝南太守、贝丘县男。帝每叹曰:“上马能击贼,下马作露布,唯傅脩期耳。”

裴叔业又围涡阳,时帝在豫州,遣永为统军,与高聪、刘藻、成道益、任莫问等救之。永曰:“深沟固垒,然后图之。”聪等不从,一战而败。聪等弃甲奔悬瓠,永独收散卒徐还。贼追至,又设伏击之,挫其锐。藻徙边,永免官爵而已。不经旬,诏永为汝阴镇将,带汝阴太守。

景明初,裴叔业将以寿春归魏,密通于永。及将迎纳,诏永为统军,与杨大眼、奚康生等诸军俱入寿春。同日而永在后,故康生、大眼二人并赏列士,永唯清河男。齐将陈伯之逼寿春,沿淮为寇。时司徒彭城王勰、广陵侯元衍同镇寿春,以九江初附,人情未洽,兼台援不至,深以为忧。诏遣永为统军,领汝阴三千人先援之。永至,勰令永引军入城。永曰:“若如教旨,便共殿下同被围守,岂是救援之意?”遂孤军城外,与勰并势以击伯之,频有克捷。

中山王英之征义阳,永为宁朔将军、统军,当长围遏其南门。齐将马仙琕连营稍进,规解城围。永乃分兵付长史贾思祖,令守营垒,自将马步千人,南逆仙琕。贼俯射永,洞其左股,永出箭复入,遂大破之。仙琕烧营卷甲而遁。英曰:“公伤矣!且还营。”永曰:“昔汉祖扪足,不欲人知。下官虽微,国家一帅,奈何使虏有伤将之名!”遂与诸军追之,极夜而返。时年七十余矣,三军莫不壮之。

义阳既平,英使司马陆希道为露布,意谓不可,令永改之。永亦不增文采,直与之改,陈列军仪,处置形要,而英深赏之。还京,除太中大夫。

后除恆农太守,非心所乐。时英东征钟离,表请永,求以为将,朝廷不听。永每言曰:“马援、充国,竟何人哉?吾独白首见拘此郡!”然于御人非其所长,故在任无多声称。后为南衮州刺史。年逾八十,犹能驰射,盘马奋槊,常讳言老,每自称六十九。还京,拜光禄大夫。卒,赠齐州刺史。

永尝登北芒,于平坦处奋矛跃马,盘旋瞻望,有终焉之志。远慕杜预,近好李冲、王肃,欲葬附墓。遂买左右地数顷,遗敕子叔伟:“此吾之永宅也。”永妻贾氏留本乡,永至代都,娶妾冯氏,生叔伟及数女。贾后归平城,无男,唯一女。冯恃子,事贾无礼,叔伟亦奉贾不顺,贾常忿之。冯先永卒,叔伟称父命欲葬北芒,贾疑叔伟将以冯合葬,遂求归葬永于所封贝丘县。事经司徒,司徒胡国珍感其所慕,许叔伟葬焉。贾乃邀诉灵太后,太后从贾意,乃葬于东清河。又永昔营宅兆,葬父母于旧乡,贾于此强徙之,与永同处,永宗亲不能抑。葬已数十年矣,棺为桑枣根所绕束,去地尺余,甚为周固。以斧斫,出之于坎,时人咸怪。

叔伟膂力过人,弯弓三百斤,左右驰射,能立马上与人角骋,见者以为得永武而不得永文。

傅竖眼,本清河人也。七世祖伷。伷子遘,石季龙太常。祖父融,南徙度河,家于磐阳,为乡闾所重。性豪侠,有三子,灵庆、灵根、灵越,并有才力。融以自负,谓足为一时之雄。尝谓人曰:“吾昨梦夜,有一骏马,无堪乘者,人曰‘何由得人乘’,有一人曰‘唯傅灵庆堪乘此马’;又有弓一张,亦无人堪引,人曰‘唯有傅灵根可弯此弓’;又有数纸文书,人皆读不能解,人曰‘唯有傅灵越能解此文。’”融谓其三子文武才干足以驾驭当世,常从容谓乡人曰:“汝闻之不?鬲虫之子有三灵,此图谶文也。”好事者然之,故豪勇士多相归附。

宋将萧斌、王玄谟寇磝碻。时融始死,玄谟强引灵庆为军主。将攻城,攻车为城内所烧,灵庆惧军法,诈云伤重,令左右舆还营,遂与壮士数十骑遁还。斌、玄谟命追之。左右谏曰:“灵庆兄弟并有雄才,兼其部曲多是壮勇,如彭超、尸生之徒,皆一当数十人,援不虚发,不可逼也。”玄谟乃止。灵庆至家,遂与二弟匿山泽间。时灵庆从叔乾爱为斌法曹参军,斌遣乾爱诱呼之,以腰刀为信,密令壮健者随之。而乾爱不知斌之欲图灵庆。既至,斌所遣壮士执灵庆杀之。灵庆将死,与母崔氏诀,言:“法曹杀人,不可忘也。”

灵根、灵越奔河北。灵越至京师,因说齐人慕化,青州可平。文成大悦,拜灵越青州刺史、贝丘子,镇羊兰城;灵根为临齐副将,镇明潜垒。灵越北入之后,母崔氏遇赦免。宋恐灵越在边扰三齐,乃以灵越叔父琰为冀州中从事,乾爱为乐陵太守。乐陵与羊兰隔河相对,命琰遣其门生与灵越婢诈为夫妇,投化以招之。灵越与母分离思积,遂与灵根南走。灵越与羊兰奋兵相击,乾爱出,遣船迎之,得免。灵根差期,不得俱渡,临齐人知,剉斩杀之。乾爱出郡迎灵越,问灵根愆期状,灵越殊不应答。乾爱不以为恶,敕左右出匣中乌皮袴褶,令灵越代所常服。灵越言“不须”。乾爱云:“汝可着体上衣服见垣公也?”时垣护之为刺史。灵越奋声言:“垣公!垣公!着此当见南方国主,岂垣公也!”竟不肯着。及至丹阳,宋孝武见而礼之,拜衮州司马,而乾爱亦迁青、冀司马,带魏郡。后二人俱还建鄴。灵越意恆欲为兄复仇,而乾爱初不疑防。知乾爱嗜鸡肉葵菜食,乃为作之,下以毒药,乾爱饭还而卒。后数年,灵越为太原太守,戍升城。后举兵同孝武子子勋,子勋以灵越为前军将军。子勋败,灵越军众散亡,为明帝将王广之军人所擒,厉声曰:“我傅灵越也,汝得贼何不即杀!”广之生送诣宋辅国司马刘勔,勔躬自慰劳。灵越曰:“人生归于死,实无面求活。”勔壮其意,送诣建康。宋明帝欲加原宥,灵越辞对如一,乃杀之。

竖眼即灵越子也,沉毅壮烈,少有父风。入魏,镇南王肃见而异之,且奇其父节,倾身礼敬,表为参军。以军功累迁益州刺史。高肇伐蜀,假竖眼征虏将军、持节,领步兵三万,先讨巴北,所至克捷。竖眼性既清素,不营产业,衣食之外,俸禄粟帛皆以飨赐夷首,振恤士卒。抚蜀人以恩信为本,保境安人,不以小利侵窃。有掠蜀人入境者,皆移送还本。检勒部下,守宰肃然。远近杂夷相率款谒,仰其德化,思为魏人矣。宣武甚嘉之。

明帝初,屡请解州,乃以元法僧代之,益州人追随恋泣者数百里。梁将赵祖悦逼寿春,镇南将军崔亮讨之,以竖眼为持节、镇南军司。

法僧既至,大失人和。梁遣其衡州刺史张齐因人心怨入寇,进围州城。朝廷以西南为忧,乃驿征竖眼于淮南,以为益州刺史。寻加散骑常侍、西征都督,率步骑三千以讨齐。给铜印千余,须有假职者,听六品已下板之。竖眼既出梁州,梁军所在拒塞,竖眼三日中转战二百余里,甲不去身,频致九捷。蜀人闻竖眼复为刺史,人人喜悦,迎于路者日有百数。竖眼至州,白水已东,人皆宁业。张齐仍阻白水屯,寇葭萌。竖眼分遣诸将水陆讨之,大破其军。齐被重创,奔而退,小剑大剑贼亦捐城西走,益州平。灵太后玺书慰劳,赐骅骝马一匹,宝剑一口。

后转岐州刺史,仍转梁州刺史。梁州人既得竖眼为牧,人咸自贺。而竖眼至州遇患,不堪综理。其子敬绍嶮暴不仁,聚货耽色,甚为人害,远近怨望。寻假镇南将军,都督梁、西益、巴三州诸军事。梁遣其北梁州长史锡休儒等十军率众三万人寇直城,竖眼遣敬绍总众赴击,大破之。敬绍颇览书传,微有胆力,而奢淫倜傥,轻为残害,又见天下多事,阴怀异图,欲杜绝四方,擅据南郑。令其妾兄唐昆仑扇搅于外,聚众围城,敬绍谋为内应。贼围既合,事泄,在城兵执敬绍;白竖眼而杀之。竖眼恚,发疾卒。永安中,赠吏部尚书、齐州刺史。孝武帝初,赠司空公、相州刺史。

长子敬和,次敬仲,并好酒薄行,倾侧势家。敬和,孝庄时以其父有遗惠于益州,复为益州刺史。至州,聚敛无已,好酒嗜色,远近失望。仍为梁将樊文炽攻围,城降,送于江南。后以齐神武威德日广,令敬和还北,以申和通之意。除北徐州刺史,复以耽酒为土贼掩袭,弃城走。遂废弃,卒于家。

张烈,字徽之,清河东武城人也,孝文帝赐名曰烈,仍以本名为字焉。高祖悕,为慕容俊尚书右仆射。曾祖恂,散骑常侍,随慕容德南度,因居齐郡之临淄县。

烈少孤贫,涉猎经史,有气概,时青州有崔徽伯、房徽叔、与烈并有令誉,时人号“三徽”。孝文时,入官代都,历侍御、主文中散。迁洛,为太子步兵校尉。

齐将陈显达谋将入寇,时顺阳太守王青石,世官江南,荆州刺史、广阳王嘉虑其有异,表请代之。诏侍臣各举所知,互有申荐者。帝曰:“太子步兵张烈,每论军国事,时有会人意处,朕欲用之如何?”彭城王勰称赞之,遂除顺阳太守。烈到郡二日,便为齐将崔慧景攻,围之七十余日,烈抚厉将士,甚得军人之和。会车驾南讨,慧景遁走。帝亲劳之曰:“卿果能不负所寄。”烈谢曰:“不遇銮舆亲驾,臣不免困于犬羊。自是陛上不负臣,非臣能不负陛下。”帝善其对。

宣武即位,追录先勋,封清河县子。寻以母老归养,积十余年。频遇凶俭,烈为粥以食饥人,蒙济者甚众,乡党以此称之。

明帝即位,为司空长史。先是元叉父江阳王继曾为青州刺史,及叉当权,烈托故义之怀,遂相谄附。历给事黄门侍郎、光禄大夫。灵太后反政,以叉党出为青州刺史。时议者以烈家产畜殖,家僮甚多,虑其有异,恐不宜出为本州,改瀛州刺史。为政清静,吏人安之。后因辞老还乡,兄弟同居怡然,为亲类所慕。卒于家。

烈先为家诫千余言,并自叙志行及所历之官。临终,敕子侄不听求赠,但勒家诫立碣而已。其子质奉行焉。

质博学有才艺,位谏议大夫。

烈弟僧皓,字山容,历涉群书,工于谈说,有名于当世。以谏议大夫、国子博士、散骑侍郎徵,并不起,世号徵君焉。好营产业,孜孜不已,藏镪巨万,他资称是。兄弟自供俭约,车马瘦弊,身服布裳,而婢妾纨绮。僧皓尤好蒲弈,戏不择人,是以获讥于世。节闵帝时,崔祖螭举兵攻东阳城,僧皓与同事,事败,死于狱中。

李叔彪,勃海蓚人也。从祖金,神蒨中,与高允俱徵,位征南从事中郎。叔彪好学博闻,有识度,为乡闾所称。太和中,拜中书博士,与清河崔亮、河间邢峦并相亲友。三迁国子博士、本国中正,摄乐陵中正。性清直,甚有公平之称。历中书侍郎。太尉、高阳王雍以其器操重之。寻除假节,行华州事,为吏人所称。卒,赠南青州刺史,谥曰穆。

叔彪子述,字道兴,有学识,州举秀才,拜太常博士。使诣长安册祭燕宣王庙。还,除仪曹郎,赐爵蓚县男。稍迁兴平太守。卒。

子象,字孟则,清简有风概,博涉群书。袭爵,稍迁中书侍郎、光禄大夫,兼散骑常侍,使梁。卒,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象从容风素,有名于时,丧妻无子,终竟不娶,论者非之。

路恃庆,字伯瑞,阳平清泉人也。祖绰,阳平太守。恃庆有干用,与广平宋翻俱知名,为乡闾所称。太和中,除奉朝请,恃庆以从兄文举有才望,因推让之,孝文遂并拜焉。累迁定州河间王琛长史。琛贪暴肆意,恃庆每进苦言。卒,赠左将军、安州刺史,谥曰襄。子祖璧,给事中。

恃庆弟仲信、思令,并有令名官位。

房亮,字景高,清河人也。父法延,谯郡太守。亮好学有节操。太和中,举秀才,为奉朝请。后兼员外常侍,使高丽。高丽王托疾不拜。以亮辱命,坐白衣守郎中。历济北、平原二郡太守,以清严称。后为东荆州刺史,亮留心抚纳,夷夏安之。时边州刺史例得一子出身,亮不言其子而启弟子起为奉朝请,议者称之。卒于光禄大夫,赠抚军将军、齐州刺史。

弟诠、悦等,并历位清显。

曹世表,字景升,魏大司马休九世孙也。祖谟,父庆,并有学问。世表性雅正,工尺牍,涉猎群书。为司徒记室,与武威贾思伯、范阳卢同、陇西辛雄并相友善。侍中崔光,乡里贵达,每称美之。延昌中,除清河太守,临官省约,百姓安之。孝昌中,为尚书左丞,出行东豫州刺史,迁东南道行台。卒,赠齐州刺史。

潘永基,字绍业,长乐广宗人也。父灵乾,中书侍郎。永基性通率,轻财好施。为长乐太守。时葛荣攻信都,永基与刺史元孚同心防捍。力穷城陷,荣欲害孚,永基请以身代孚死。永安二年,除颍川太守,迁东徐州刺史。永熙中,为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寻加卫大将军。复除东徐州刺史,前后在州,为吏人所爱。卒,赠尚书右仆射、司徒公、冀州刺史。

子子义、子智。子义学涉有父风,仕随,至尚书右丞。

硃元旭,字君升,本乐陵人也。颇涉子史,开解几案。稍迁尚书度支郎中。神龟末,以郎选不精,大加沙汰。元旭与陇西辛雄、范阳祖莹、太山羊深、西平源子恭并以才用见留。寻兼尚书右丞,仍郎中、本州中正。时关西都督萧宝夤启云所统十万,食唯一月。明帝大怒,诏问所由,录、令已下皆推罪元旭。入见御坐前,屈指校计,宝夤兵粮乃逾一年,事乃得释。后迁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天平中,复拜尚书左丞。既无风操,俛仰随俗,性多机数,自容而已。于时朝廷分汲郡河内二界挟河之地立义州,置关西归款户,除元旭义州刺史,卒官。

论曰:寿春形胜,南郑要险,乃建鄴之肩髀,成都之喉嗌。裴叔业、夏侯道迁体运知机,翻然鹊起,举地而来,功诚两茂,其以大启茅赋,兼列旄CM,固其宜矣。植不恆其德,器小志大,斯所以颠覆也。衍才行将略,不遂其终,惜哉!李、席、王、江虽复因人成事,亦为果决之士。淳于诞好立功名,有志竟不遂也。文秀不回,有死节之气,非直身蒙嘉礼,遂乃子免刑戮,在我欲其骂人,忠义可不勉也?张谠观机委质,笃恤流离,亦仁智矣。李苗以文武干局,沉毅过人,临难慨然,奋斯大节,蹈忠履义,没而后已,仁必有勇,其斯人之谓乎!刘藻、傅永,竖眼文武器干,知名于时。竖眼加以抚边导俗,风化尤美,方之二子,固已优乎,抑又魏世良牧。张烈早有气尚,名辈见知,趣舍沉浮,俱至显达,雅道正路,其殆病诸。李、路器尚所及,俱可观者。象风彩词涉,亦当年之俊乂。房亮、曹世表、潘永基、硃元旭拔萃从官,咸享名器,各有由也。

《北史·卷三十三》译文及注释

裴叔业,河东闻喜人,三国时魏国冀州刺史裴徽的后代。五世祖裴苞,晋时任秦州刺史。祖父裴邕,从河东迁居襄阳。父亲裴顺宗,兄裴叔宝,在南朝的宋与齐做官,都很有名位。

叔业年少时就很有抱负和才干,以有谋略自诩。宋元徽末年,历官为羽林监,和齐高帝萧道成的骠骑行参军。萧道成建齐,叔业累次升迁,为宁蛮长史、广平太守。叔业早年与齐明帝萧鸾共事,萧鸾辅政,把叔业作为心腹,让他带领军队袭击各蕃镇,叔业无不尽心效命。萧鸾即位,任他为给事黄门侍郎,封为武昌县伯。

魏孝文帝派军队南攻钟离,齐明帝命叔业为徐州刺史,率水军入淮。明帝派郎中裴聿前去慰问,叔业穿上礼服,佩上服饰珍玩以夸耀,裴聿说:“伯父您的服饰实在漂亮,但只恨不能穿上公开游玩吧。”

齐明帝驾崩,其子萧宝卷即位。由于大肆诛杀大臣,都城不断有事变发生。叔业登临寿春城头,向北眺望淝水,对部下说“:你们想得到富贵吗?我看富贵也可以得到呀。”不久,他被调为南兖州刺史。恰逢征南大将军陈显达进攻都城建邺,叔业派司马李元护带军救应,等陈显达兵败而还。叔业虑及内乱不断,不愿再任南兖州刺史。东昏侯的幸臣茹法珍、王口亘之等怀疑他有异心,从他那里回来的人也说他要投靠北朝。叔业兄长的儿子裴植、裴瑜、裴粲等也都离开母亲到寿阳投奔叔父。法珍等因叔业正在前方带兵,想暂时宠络他,便告诉东昏侯,派遣中书舍人裴穆慰劳利诱他,答应不调换他。叔业虽得暂时安稳,却忧惧不已。这时,梁武帝萧衍正任南齐的雍州刺史。叔业派心腹马文范以如何自保向萧衍求教,说:“您如能牢固地据有襄阳,我应当合力自保。如果不如此,便回首北向,也不失做河南公。”萧衍回信说“:您惟有送家眷还都,以安慰齐帝,自然可以免除祸患。如果他意外相逼,当统率二万人马,直逼长江,以断绝建业的后路,那么天下的大事可一举而定。如若回首北向,他必派人代替你,你孤守河北一地,想做河南公怎么可以得到?这样,南归的希望就断绝了。”叔业犹豫未决,又送信给北魏豫州刺史薛真度,访求北归之计。真度在回信中盛陈北魏朝廷的风俗教化,叔业便派遣儿子裴芬之和自己哥哥的女婿韦伯昕奉表向北魏归附。

景明元年(500)正月,北魏宣武帝元恪下诏授叔业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豫州刺史、征南将军,封为兰陵郡公。又赐给他玺书,派遣彭城王元勰、尚书令王肃去迎接他。军队没有渡过淮河,裴叔业病卒。李元护、席法友等人推举叔业哥哥的儿子裴植监管州事。宣武帝下诏赠叔业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并赠给棺木一口。

裴植,字文远,叔业的兄长叔宝的儿子。少小酷好读书,博览经史,尤长于佛教经典,善于谈论佛家义理。跟随裴叔业在寿春任上。叔业病卒,席法友、柳玄达等共同推举裴植监理州事。封锁叔业丧事的消息,下达命令,处理政事,都出于裴植的主张。然后打开城门迎纳前来接管的魏军。宣武帝下诏命裴植为兖州刺史、崇义县侯,又入朝为大鸿胪卿。后来,因为他的长子裴昕叛投南朝,有司给他大辟的处置。昭武帝特意下诏免去他的罪过,以表示不忘他过去的功勋。不久,授他为扬州大中正,又命他为瀛州刺史。再升任为度支尚书,加金紫光禄大夫衔。

裴植的性情品格并非是柱石人物,所作所为很不稳定。从兖州刺史任上回来后,上表请求解除官职,到嵩山隐居。宣武帝不允许,对他的做法很是奇怪。然而,在各种场合他与人们议论,却说自己并不比先前由南齐归顺的王肃差,从而埋怨朝廷对待他不优厚。等到当上尚书,志得意满,想把政事当作自己的神圣职责,对别人说:“不是我一定要当尚书,尚书也必须由我来当。”言词激扬慷慨,见形于色。等到入朝参与政事的讨论,不断对众官讥讽诋毁。又上表攻击征南将军田益宗,说:华夏人和蛮人不是同类,他的地位不应该在累世为官的人上面。对人的轻慢污辱,都与此相同。侍中于忠、黄门元昭看了他的奏疏十分反感,压下来没有送给宣武帝。韦伯昕告发裴植阴谋废黜明帝,尚书又奏报羊祉告裴植姑母的儿子皇甫仲达,说仲达受裴植的指使,诈称有皇帝诏书,率领部队,想图谋领军于忠。当时于忠擅权,便构成罪状,又假借诏命,将裴植杀害,朝野上下为之称冤。临终时,他神色自若,嘱告子弟:被害之后,剪掉他的头发胡须,给他穿上和尚的衣服,用佛门礼仪将他埋葬在嵩山之阴。

最初,裴植与仆射郭祚、都水使者韦俊等人同时遇害,后来,郭祚、韦俊的事情得以昭雪,并加赠职衔,而裴植只是追封原来的封爵而已。他的部下渤海人刁冲上疏辩争,于是,朝廷赠封为尚书仆射、扬州刺史,又重新改葬。

裴植的母亲是夏侯道迁的姐姐,性情刚毅,对待孩子尤如严父。孩子长大后,如不穿戴整齐,就不见他们。他们如小有过失,也必须穿戴整齐,跪伏在门外,经三五日后才让人引见,用严词督责。惟有小儿子裴衍可以穿寻常衣服见她,早晚侍奉左右。裴植在瀛州时,他的母亲年逾七十,到寺院舍身为婢,每天布衣麻裙,拿着扫帚簸箕到沙门寺洒扫庭院。裴植的弟弟裴瑜、裴粲、裴衍也穿着奴仆的衣服,流着眼泪跟从,僧道凡俗都很受感动。她的儿子们各以布帛数百匹赎回母亲,后来她出家为尼,入嵩山好几年才回来。裴植既为长子,母亲又年纪高迈,他在数处任职,只让妻子跟自己生活。虽然也送禄米奉养母亲及各个兄弟,却家产有别,同居而分炊。一家数灶,也是江南的习俗,但论者多借此讥笑他。

裴粲,字文亮,被封为舒县子,性情沉稳,注重风度仪表,颇以骄横豪纵为做人的失误。先后任正平、恒农两郡的太守。高阳王元雍曾有事嘱托他办理,他不同意,元雍十分恼恨。过后不久,适逢九月九日举行马射,皇帝命令京畿内的太守都到京师观看。元雍当时为州牧,裴粲去拜谒,元雍怒气冲冲地接待他。裴粲神情闲适俊迈,举止抑扬有礼,元雍见了不觉怒气稍解。等到坐定后,对裴粲说“:可出去再走一趟。”裴粲便离席又走了一趟,然后从容离去。因获罪被免官。后来,宣武帝听说裴粲喜欢自我标榜名分地位,想看看他的风度,令人传旨到家里召见他。短短的时间内使者一个接着一个,全家都很恐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裴粲更加恬静,神色不变,宣武帝对他十分惊叹和奇异。当时,仆射高肇凭借外戚的地位权倾一时,朝廷官员遇见他,都远远地下拜。裴粲遇见他,惟双手一揖而已。回到家,家人都埋怨他,他说:“我怎么能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呢?”又曾经去拜谒清河王元怿,下车刚要进门,便下起暴雨。裴粲步态从容娴雅,不因淋湿衣服而改变应有的礼节。元怿便令人给他撑伞,感叹地对左右说:“哪一个朝代没有奇人啊!”裴粲喜好佛学,亲自讲佛说法,虽然持义不精,而精神弥足珍重,但却疏于儒家经典,始终为熟悉他的人所轻视。

后来,他相继任扬州大中正、中书令。孝明帝举行释奠礼,让他充任侍讲,又转为金紫光禄大夫。北海王元颢入洛后,命裴粲为西兖州刺史。不久,他被濮阳太守崔巨伦驱逐,便丢弃州城,逃入嵩山。节闵帝元恭初登帝位,任他为中书令。正月晦日,节闵帝出游至洛水之滨,裴粲恭恭敬敬地献上寿酒,节闵帝说:“过去北海王占据京城暂时窃取了国柄,你却告诫他不要饮酒,今天却要让我饮,为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呢?”裴粲说“:北海王沉湎酒色,所以劝谏他的过失;陛下智虑敏达,蕴藉自持,所以,臣我敢献上一片微薄的忠诚。”节闵帝说“:十分惭愧你的赞誉。”便命饮酒。

孝武帝即位之初,任裴粲为骠骑大将军、胶州刺史。当时大旱,当地人劝他向海神祈祷。裴粲怕违拗众人的意愿,便为之祈祷。他径直坐在椅子上,举起杯子说“:我如何与海神对话?”周围人对他说“:过去都照例要向海神拜谒。”裴粲说“:三公犹如五岳,四渎好比诸侯,地方大吏怎么能向海神下拜致礼?”终于不肯向海神下拜。

其时,青州一带有叛贼耿翔在山东一带纵横,裴粲只会高谈阔论,不进行防御。耿翔乘他没有准备,进攻州城,僚属对他说贼兵已经攻城,他说:“真是岂有此理!”手下人又告诉他“:贼兵已攻入州城城门。”他才慢吞吞地说“:可将耿大王引上官厅,其余部众暂且交给城内百姓料理。”不通达事变到了如此荒唐的程度。不久被耿翔所害,将他的首级送给了南梁。

夏侯道迁,谯国人。从小就有志气节操,十七岁时,父母为他娶妻韦氏,道迁说:“我怀有四方之志,不愿意娶妻。”家人都认为这是戏言,等到办婚事时,竟然找不到他的下落!到处打听,有人说他逃到了益州。

后来,追随裴叔业到了寿春,任南谯太守,他们俩家虽有姻亲,关系却不融洽。后来夏侯道迁单人独骑,归顺北魏,被任命为骁骑将军,随王肃到寿春。王肃死后,道迁放弃他戍守的地方投降南朝。

适逢南梁庄丘黑任征虏将军、梁州与秦州刺史,镇守南郑。庄丘黑请道迁任长史,兼管汉中郡。庄丘黑去世,夏侯道迁暗中打算重新归顺北魏。先是北魏仇池镇将杨灵珍叛降南朝,南梁任命他为征虏将军,并授予武都王,让他帮助戍守汉中。道迁便率军进攻杨灵珍,杀死杨家父子,将他们的人头送到北魏首都。江悦之等人推举道迁为梁、秦二州的刺史。道迁派人上表向北魏表示归顺,魏帝下诏书对他慰勉,授给他持节、散骑常侍、平南将军、豫州刺史等职务,又封为丰县侯,派尚书刑峦去他的驻地接洽调度。夏侯道迁上表接受平南将军、常侍的职务,而辞去豫州刺史、丰县侯,并援引裴叔业归顺封为公爵的例子要求加封,宣武帝不同意。

夏侯道迁从南郑到京师朝见宣武帝,宣武帝在太极殿东堂接见了他。他免冠赤足,谢罪说:“过去在寿春,因遭受韦缵的挟制,又没有地方申辩,所以背叛南投。这次归顺,是想报答您过去对我的恩遇。”宣武帝说“:你建立山岳般的功劳,一点小小的过失,何足谢罪呢?”道迁以自己对朝廷的贡献太小为借口,犹豫着不拜受皇帝给他的各种封赏。不久,又改封他为濮阳侯。过了一年多,不断上表要求解除刺史职务,宣武帝同意他的要求,又授他为南兖州大中正,他没有接受。

夏侯道迁虽然学问不深邃博洽,却广览经典史书,熟于尺牍文书。喜好宴饮以饱口福,京城中的美食佳肴,没有不吃过的。他在京城西的水面旁买下一片地,开挖池塘,修建园田,养殖水产,种植果木菜蔬,经常延纳俊秀才学之士前来游玩。蓄养十余名歌妓,经常歌舞娱乐。朝廷每年发给他的三千余匹俸禄,都用于饮酒吃饭,却不去经营家产。他常常吟诵孔融的诗句说“:‘坐上客恒满,樽中酒不空’,其他都不是我的事呀。”和他结交的人很多。

任华州、瀛州刺史时,为政清廉严谨,善于禁止盗贼。死后,赠封雍州刺史,谥爵号明侯。最初,道迁率汉中军民归顺,实在是听从了王颖兴的劝告,因而,请求朝廷分封五百户的采邑给王颖兴,宣武帝不同意。灵太后临朝摄政,道迁重新要求分封,灵太后十分惊奇,准备将三百户采邑封给王颖兴。不久,颖兴去世事情才停下来。道迁没娶正室,只有侧室生的几个儿子。

夏侯夬,字元廷。夏侯道迁的长子。历任镇远将军、南兖州大中正。夏侯夬喜好饮酒,居丧时并不忧伤,醇酒美味不离于口。沽酒买菜,耗资颇多。父亲置买的田园,售卖殆尽,而欠下的债务却还有数千匹,粗茶淡饭常常不能满足,弟妹们不免常受饥寒的煎熬。

开初,道迁知道他贪酒,不想把朝廷的封号传授给他。他没死前,忽然梦见征虏将军房世宝到他家大厅,与他父亲坐定,便摒去左右密语。他心里惊惧,对人说“:房世宝来,官府过不了多久必定来打我。”不大一会儿,有人来喊:“官府召你去!”他随来人去了,官长命左右打他二百杖,十分痛楚,大声喊叫。过了很久才知道是一场惊梦,汗水浸透了睡衣被褥。天明后,前京城太守赵卓来看他,见他衣服湿透,对他说:“你昨晚一定又喝了许多酒,将衣服弄湿成这个样子。”他便详细把梦中的情况述说了一遍。先是十多天前,秘书监郑道昭暴病死亡,他听说后对赵卓说:“人生无常,惟当纵情饮酒。”于是酒醉后昏睡得更加厉害。这次梦后,两天不能说话,经过针刺才能开口,而身体却很虚弱,没几天胸闷死去。为他洗浴的人看他的尸体,有许多杖痕,隐隐呈青紫色,约有二百多处。死后,赠巨鹿太守。

初时,他与南朝人辛谌、庚遵、江文遥等人终日游乐聚会,酒酣之际,常互相戏谑说“:人生短暂,与晨露有什么两样?我们在座的这些人,只不过先后都要离开人世啊。如有谁先死,活着的人选择良辰美景,在他的灵前摆宴设饮,他倘若有知,还可共同畅饮。”等到夏侯夬死后,三月上已节这天,他们几个来到他的灵柩前,一起饮酒。当时暮色已降,天气阴沉,屋子中有些昏暗,他们都看见夏侯夬坐在席上,衣服面容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不断端起酒杯,好像为大家劝饮,但却不说一句话。他家的客人雍僧明心里害怕,掀起帘子想要出去,立即仆倒在地,样子好像被人殴打一样。他的堂兄弟欣宗说“:今天是节日,诸位记着兄弟过去说过的话,所以来一起饮酒。僧明有什么罪,却被你嗔怪责罚?”僧明便慢慢醒来。而欣宗这时说的鬼话和夏侯夬活着时一样,并怒斥家人,都符合他们的情况;又揭发隐私和盗窃行为,也很有头绪。

李元护,辽东襄平人,是晋朝司徒李胤的八世孙。李胤的儿子李顺、李..,及孙子李沉、李志都是有名的官员。李沉的孙子李根,曾在慕容宝那里任中书监。李根的儿子李后智等随慕容德南渡黄河,在青州定居。因为李氏三代中没有出一个有名望的人,所以,山东一带的豪门大姓多看不起他们。

元护因北魏进攻南齐,随父亲李怀庆向南迁移。他身高八尺,胡须飘逸俊美,从小武力过人。在南齐做官,位至马头太守。虽然因军功得以升迁,然而却很读过一些文史书籍,并习练简册公文。后来在裴叔业部下任司马,兼汝阴太守。叔业归顺北魏,元护赞同他的打算。叔业患病,元护督率叔业所有的部属以等待北魏的援军。寿春被收复,元护出了很大的力气。

景明初年,朝廷命元护为齐州刺史、广饶县伯。不久,州人柳世明图谋不轨,元护弹压杀戮多而残酷。州内发生饥荒,上表请求赈贷,蠲免百姓的赋税。但是,因为他的部队和家丁不断骚扰地方,人民深受其害,所以,不认为他是一个好刺史。景明三年(502),元护病逝。生病前一个多月,京城中无故传出关于他的凶讯。另外,在城外送客亭的柱子上有人写道“:李齐州死。”有来送别客人的官员看见后将它擦掉,以后又出现了。元护有妻妾十多人,沉溺声色,纵欲过度,身体渐消,须长二尺,一下子脱尽。死后朝廷赠封他为青州刺史。

元护任齐州刺史时,去拜祭自己家的祖坟,巡看旧宅,赏赐酒食给村老,众人莫不欢欣畅跃。临终前对左右的人说“:我曾以地方长官的身份带军队到青州,引起男女老幼们的侧目。如果我的灵车路过东阳,不能不好好地设置仪仗护卫,哭泣得越悲哀越好,让围观的人也为之动容呀。”家里人遵照他的遗嘱去办。

江文遥从小就气度恢宏,轻钱财,好结交,有才能的人都去投奔他。夏侯道迁带军队攻打南梁将军杨灵珍,文遥挺剑请求参战,亲手斩杀杨灵珍。他承袭了父亲江悦之的封号,被任命为咸阳太守。勤于礼仪交接,每天坐公堂办公,来者求见他,都和颜悦色接待,并退去侍从,亲密交谈。于是百姓的疾苦,巨盗的姓名,奸猾的官吏,没有不了解的。在郡中严肃治理,奸吏盗贼的活动全被制止,政绩在雍州各郡中最为突出。不久升为安州刺史,善于抚绥接纳,十分体察事情的情理。当时,杜洛周、葛荣等相继反叛,幽燕以南的土地都已失陷,惟有文遥处在群贼包围之中,独自坚守孤城,收集灾荒中剩下的东西,一边耕种,一边打仗,老百姓都愿意听他指挥。

文遥死于任上,长史许恩祖等因为他在百姓中有遗爱厚德,又推举他的儿子江果代管州事,等到接替州事后,才派遣使者奉表给朝廷。庄帝赞许这件事,授江果为通直散骑侍郎,管理安州的政事。未久,贼兵势力变强,由于援军接应不上,江果便携兄弟并率领城里的老百姓向东入高丽避难。直到东魏孝静帝天平年间,朝廷才命高丽国将江果送回,孝帝元象年间,得以还朝。

张谠,字处言,清河东武城人。早先在南朝刘宋那里做官,位至东徐州刺史。北魏军队平定徐州和兖州,张谠向北魏将领尉元归顺,并上表接受朝廷任命的东徐州刺史的官职。原先,张谠的妻子皇甫氏被北魏军队抢走,朝廷把她赠给太监做奴婢。皇甫氏假装痴呆,才免于替太监梳洗沐浴。后来,张谠任刘宋的冀州长史,卖了许多东西,向北魏要求赎回皇甫氏。魏文成帝很奇怪他为此交纳这么多的金钱。等到引见之后,看到皇甫氏已年近六十,文成帝说:“南朝的人有特殊的爱好,能珍重夫妻间的情义。这个老太婆还有什么用,能值得如此破费?”皇甫氏回到南朝,张谠命他所有的小妾到边境上迎接。过了数年,皇甫氏才去世。又过了十年,张谠归顺北魏。

傅永,字修期,清河人。幼时跟随叔父傅洪仲和张幸从青州进入北魏,不久,又回到南朝。有力气才干,勇猛过人,能用手抓着马鞍,倒立起身子驰骋。二十多岁时,有位友人给他寄一封书信,他却不会写回信,请求叔父洪仲帮忙。洪仲责怪他不读书,也不替他写信。傅永便发奋读书,广泛涉猎经史著作,因而又兼有文采。任崔道固的城局参军,与道固一起投降北魏,在平齐当平民百姓。父母都年纪高迈,十多年忍受饥寒,全赖傅永精于处事,尽力帮工和借贷,全家才得以生存下来。晚年任奉礼郎,到长安拜谒文明太后的父亲燕宣王的祠庙,被朝廷赐爵为贝丘男,任中书博士。

王肃任豫州刺史,朝廷又命傅永任王肃的平南长史。咸阳王元禧担心王肃难以相信他,把想法告诉了孝文帝,孝文帝说“:已选派傅修期任他的长史,虽然他缺少庄严的容貌举止,但他所具有的文韬武略已足够用了。”王肃把傅永看成资历很深的名士,对他十分尊重;傅永认为王肃很为孝文帝器重,尽全力替他办事,两人感情十分深厚。

南齐将领鲁康祖、赵公政侵犯豫州的太仓口,王肃命傅永率军迎击。傅永估计吴、楚一带的军队好用偷袭这种战术。再则,敌兵如果夜晚来攻,必定在渡过淮河的地方用火作标志,记下哪里水浅。傅永将士兵埋伏好,又秘密派人用瓢盛上燃火的东西,悄悄渡到南岸,在水深的地方放置好,对他们说:“如果别处有火光亮起,你们也将火点着。”这天夜里,鲁康祖、赵公政等人果然亲率军队前来偷营。东西两面埋伏的魏军一起夹击敌兵,鲁康祖等人率败兵赶快奔向淮河。河岸上火光四起,他们无法记起原来渡河的地方,便朝傅永派人点燃的火光处争着渡河,南军很多人被深水淹死,被斩杀的有数千人。赵公政被活捉,鲁康祖连人带马掉进淮河中,天亮才找到他的尸体。将他的头颅砍下,和赵公政一起送到京城。

这时,南将裴叔业率部将王茂先、李定等侵犯楚王戍,王肃又派傅永领军埋伏在敌后,先将南军的后军打乱,而后打败了南军。缴获裴叔业军队的仪仗伞盖、幕帐盔甲等一万多件。两月之间,两次报捷,孝文帝嘉奖他,派使者在豫州封傅永为永安将军、镇南府长史、汝南太守、贝丘县男。孝文帝常赞叹说:“上马能够进攻敌人,下马可以起草文告,惟有傅修期才是这样的文武全才啊!”

裴叔业又围攻涡阳,当时,孝文帝正在豫州,派傅永为统军,与高聪、刘藻、成道益、任莫问等率兵救援。傅永说:“我军先深沟固垒,然后再向敌人进攻。”高聪不听从他的意见,与敌兵一战就遭受失败。高聪等人丢弃武器盔甲,逃向悬瓠。傅永收集逃散的兵卒,慢慢回军。南军追来,傅永设下伏兵袭击,挫败了他们的锐气。刘藻受到流放边境的处分,傅永只被免除了官职。不到一旬,朝廷又命他任汝阴的镇将,兼任汝阴太守。

景明初年,裴叔业拟献寿春归附北魏,秘密地报告给傅永。为了迎接叔业,朝廷命傅永为统军,与杨大眼、奚康生等人率领的军队一起进入寿春。同日出发,而傅永入城较晚,所以,奚康生、杨大眼二人都被赏赐有土地,傅永只赐爵为清河男。

齐将陈伯之领兵逼进寿春沿淮河而来。当时,司徒彭城王元勰、广陵侯元衍一同镇守寿春。因九江刚刚归附,人心尚不稳定,再加上援军没有来到,所以二人深为忧虑。朝廷又命傅永为统军,率领汝阴的三千兵马先去救援。到寿春城下,元勰让他率军入城驻守,他说“:如若遵照您的意见,我便同殿下您一起被围困,难道是来救援的意思?”便孤军驻扎在城外,与元勰合力进击南军,不断取得胜仗。

中山王元英征讨义阳,傅永被任命为宁朔将军、统军,设置围攻的防线,阻挡义阳的南门。齐将马仙王卑连营扎寨,向前推进,准备解除魏军对义阳的包围。傅永便分一部分军队给长史贾思祖,命他守卫营垒,自己率领马步两军一千人,向南迎击马仙王卑的军队,敌兵从高处射击傅永,箭头射进他的大腿,他拔出箭又领兵攻入敌营,将南军打败,马仙王卑烧掉营寨带上军械衣甲逃跑。元英对傅永说:“你受伤了,请回营中休息。”他说:“汉高祖脚部受伤,包起来不让别人知道。我虽然地位微贱,也是国家的一员将领,怎么能让敌人有射伤我军将领的名声!”便与各路军队追击敌人,到深夜才回来,时年已七十多岁,三军听说后,没有不佩服他的。

义阳既被平定,元英让司马陆希道起草文告,认为内容不好,又让傅永修改。傅永也不增饰文采,直接修改,陈述魏军的威仪,对战机形势的处置,文英看了,十分欣赏。回到京城,他被授予太中大夫。

后来,他任恒农太守,他对这个职务心里很不满意。这时,元英东征钟离,上表请求让傅永任他的大将,朝廷不答应。傅永常叹息说“:马援、赵充国,是如何的老当益壮啊!而惟独我白首皓发,被困在这个郡吗?”他在管理民事行政上并不擅长,所以,在任上没有多大政绩。后来,任南兖州刺史,年过八十,还能骑马射箭,盘马挺槊,意气风发,常忌讳别人说他年纪老,自称六十九岁。回到京城,拜受光禄大夫。去世后,赠封为齐州刺史。

傅永曾登上北邙山,在平坦的地方奋枪跃马,扬鞭盘旋,四处瞻望,有把这里作为终身寄托的意思。他远慕晋代的杜预,近重当代的季冲、王肃,想和他们埋葬在一起。便在他们墓地附近买下数顷土地,对儿子傅叔伟说:“这是我死后的葬身之地啊!”傅永的原配妻子贾氏留在家乡,到代都后,他又娶妾冯氏,生下叔伟和几个女儿。贾氏后来也来到平城,没有生儿子,只生了个女儿。冯氏依仗自己生了儿子,对贾氏傲慢无礼,叔伟对贾氏也不恭顺,贾氏常常很气愤。冯氏死在傅永的前面,叔伟遵照遗命要把父亲葬在北邙,贾氏怀疑叔伟要求将傅永埋葬在他的封地贝丘县。事情经过司徒裁决,司徒胡国珍很仰慕傅永,同意叔伟将父亲葬在北邙。贾氏又告到灵太后那里。太后听从了她的意见,便葬在东清河。傅永过去曾在家乡买下墓地,将父母葬在那里。贾氏又坚持把他们都迁葬在这里,与傅永埋在一个墓地。傅永的亲属无法制止。傅永的父母已埋葬数十年,棺木被桑树根所缠绕,离地有一尺多,十分牢固。用斧子砍断树根,才从墓坑中把棺材取出,人们都感到很奇怪。

傅永臂力过人,能拉开三百斤的大弓,能骑在马上向左右两旁射箭,还能站在马背上与人奔驰角逐,熟悉的人都认为只见到了他的武功,而没有看到他的文采。

傅竖眼,原本是清河县人。祖父傅融,渡过黄河向南迁徙,在磐阳定居下来,被乡人们所尊重。他性情豪爽,生有三个儿子:灵庆、灵根、灵越,都很有才干。傅融十分自负,说自己可以称雄当世。他曾对人说:“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有一匹骏马,没有人能配得上骑的,一人问‘:谁能骑它呢?’另一人答道‘:惟有傅灵庆能骑这匹马!’还有一张弓,也没有人能拉得开,有人说:‘惟有傅灵根可以拉开这张弓。’又有几纸文稿,人们都读不懂,有人说:‘惟有傅灵越能解释这篇文章,’”傅融认为三个儿子的文武才干足可以驾驭当今的社会,常常从容地对乡人们说:“你们听说了吗?鬲虫(按:“融”分解成鬲与虫)之子有灵,这是图谶书上显示的呀。”喜欢多事的人相信了他的话,所以,豪爽勇武之士多来归附。

宋将萧斌、王玄谟侵犯..郂。这时傅融刚刚去世,王玄谟逼迫傅灵庆任军中的首领,去攻打城池。攻城的战车被城内守军烧毁,灵庆怕受到军法的处置,诈说自己受伤很重,令军士驾车将他送回军营,便与勇壮士兵数十人骑马逃跑。萧斌、王玄谟下令追赶,左右的人劝阻说“:灵庆兄弟三人都有雄才大略,加上他们的家丁大多是勇健男儿,像彭超、尸生一类,一人可抵挡数十人,弓不虚发,不可以逼迫他们呀。”王玄谟才停止。灵庆回到家里,便同两个兄弟躲藏在山林草泽间。灵庆的从叔傅乾爱任萧斌的法曹参军,萧斌派乾爱去将他诱出,并用自己的腰刀作为信物,又派勇健士兵暗中尾随乾爱。乾爱不知道萧斌想谋害灵庆,见到灵庆后,萧斌派遣的壮士拿获灵庆,并将他杀死。灵庆将要死时,对母亲崔氏说:“从叔将我害死了,不要忘记啊。”

灵根、灵越逃向河北,来到京城,向北魏朝廷诉说齐人都向往魏国的德化,青州可以平定。文成帝十分高兴,封灵越为青州刺史、贝丘子,镇守羊兰城;灵根为临齐副将,镇守明潜垒。灵越北入以后,母亲崔氏被宋赦免。宋国怕灵越在边境骚扰三齐之地,便任灵越的叔父傅琰为冀州中从事,乾爱为乐陵太守。乐陵与羊兰隔河相对,朝廷命傅琰派他的学生与灵越过去的婢子假扮成夫妇投靠灵越,并招引他归顺南朝。灵越与母亲分离,思念益重,便与灵根南趋。灵越与羊兰城的魏军厮杀,乾爱派出战船迎接他,才冲了出去。灵根来得晚了,没有一起渡河,被临齐宋将知道,将他杀死。乾爱出城迎接灵越,询问灵根延误行期的情况,灵越却不理睬他。乾爱并不计较,命左右随从取出匣中的乌皮做的衣裤,让灵越换下身上穿的北魏的服装。灵越说“:不必。”乾爱说“:你能穿着现在身上的衣服去见垣公吗?”当时,垣护之任刺史。灵越却大声说:“垣公!垣公!穿着这身衣服可以见南朝的国君,岂只是见垣公呢?”竟不肯更换衣服。命他为兖州司马,而乾爱也升任为青州和冀州的司马,兼管魏郡。后来,两人都回到建邺。灵越一直想替兄长灵庆报仇,而乾爱却不提防。他知道乾爱喜欢吃鸡肉和葵菜,便做了这两样菜放上毒药请乾爱吃,乾爱吃后回到家就死了。

以后数年,灵越任太原太守,戍守升城。后来,举兵响应宋孝武帝的三儿子刘子勋,子勋任灵越为前军将军。子勋兵败,灵越的军队四散逃亡,灵越被宋明帝的将领王广之的部下擒获,他高声说道“:我就是傅灵越,你抓到了贼兵将领为何不立即杀死!”王广之将他送到宋辅国司马刘面力那里,刘面力亲自慰劳他,他却说“:人生总归一死,我实在没有面目活着。”刘面力认为他的想法十分壮烈,又将他送到建康。宋明帝原谅并赦免他的罪过,但他的对答和前面的一样,便将他杀死。

博竖眼就是傅灵越的儿子。他沉稳刚毅壮烈,从小就有父亲的风范。进入北魏,镇南将军王肃看见他十分惊异,加上尊重他父亲的节操,所以,对他十分礼貌敬重,上表请求朝廷任命他为参军。因立有军功,升任益州刺史。高肇讨伐蜀地,命竖眼为征虏将军、持节,领兵三万,先进攻巴北,所向克捷。竖眼性情清素怡静,不经营家产。除了自己的衣食之外,他的俸禄和粟帛都用来赏赠给少数民族的首领,抚恤生活困难的士卒。治理蜀地,以恩惠和信誉为根本;保境安民,不侵害百姓的任何利益。有境外的人来抢掠蜀地人,抓住后都将他们送回本乡。他严格要求部下奉公守法,地方长官对他都肃然起敬。远近的少数民族相继来求见拜谒,仰望他的德化,都想做魏的臣民。宣武帝对他十分嘉奖称许。

明帝初年,傅竖眼屡次请求解除益州刺史的职务,朝廷便让元法僧接替他,益州人哭着为他送行,随着他走了数百里。南梁将领赵祖悦进逼寿春,镇南将军崔亮奉命讨伐,朝廷命竖眼为持节、镇南军司。

元法僧任益州刺史后,很失民心,南梁派衡州刺史张齐借益州人的怨恨心情发动进攻,包围了益州城。朝廷对西南战局十分忧虑,便火速将竖眼从淮南调来,仍任益州刺史。不久,加封为散骑常侍、西征都督,率步兵和骑兵三千讨伐张齐的南军。朝廷给他一千多颗铜印,需要有委任官职的,六品以下都由他决定。竖眼率军从梁州出发,梁军到处设防抗拒,他三日之内转战二百多里,不脱盔甲,连胜九仗。蜀人听说竖眼又任益州刺史,人人高兴不已,到路上迎接他的每天都有数百人。竖眼来到益州,白水以东,人们都已安居乐业。南将张齐便以白水为防线屯扎军队,进犯葭萌。竖眼分派诸将从水陆两路讨伐他,将梁军打得大败。张齐身负重伤,奔逃而去。小剑、大剑一带的梁军也弃城向西逃走,益州平定。灵太后亲自写玺书向竖眼表示慰劳,赐给他骅骝马一匹,宝剑一口。

后来,他转任岐州刺史,又转任梁州刺史。梁州百姓得到竖眼这个好刺史,人人心里都暗自庆贺。而竖眼到任后,遇到祸患,不能很好地排除和治理。他的儿子傅敬绍阴险残暴,很不仁慈,聚敛财货,沉缅酒色,成为百姓的祸害,遭到全州的怨恨。不久,朝廷命竖眼为镇南将军,统领梁州、西益州、巴州三州的各军。南梁派遣北梁州长史锡休儒等率十支共三万多人马进犯直城。竖眼派长子敬绍率众迎击,大败南军。敬绍观览书史经传,多少有些胆力,而却奢侈淫逸,倜傥风流,对地方多有骚扰。他见天下多事,因而暗怀异志,想断绝同四方的联系,占据南郑。他派自己小妾的哥哥唐昆仑在外面煽动,聚众包围梁州城,敬绍阴谋内应。贼兵包围合拢,事情泄露,守城的军士抓住了敬绍,告诉竖眼后将他处死。竖眼十分气愤,旧病发作死去。

张烈,字徽之,清河东武城人,孝文帝赐名为烈,仍以本名为字。

张烈从小就失去父亲,生活贫困,却广泛涉猎经史,很有气慨。当时,青州有崔徽伯、房徽叔二人,与张烈一样有很高的声誉。时人称他们为“三徽”。孝文帝时,张烈到代都做官,历任侍御、主文中散。迁都洛阳后,任太子步兵校尉。

齐将陈显达阴谋入寇北魏。顺阳太守王青石世代在南朝做官。荆州刺史、广阳王元嘉怕他有异心,上表请求将他换掉。朝廷下诏,让近臣们都举荐自己所了解的人,大家各有举荐,孝文帝说:“太子步兵校尉张烈,每谈论国家大事,常常有适合人意的地方,我想用他去代替王青石怎么样?”彭城王元勰称赞孝文帝的意见,张烈便任顺阳太守。他到顺阳的第二天,便遭到齐将崔慧景的进攻,南军将顺阳包围七十多天,张烈抚慰鼓励全城将士,甚得军心。适逢孝文帝亲率大军南征,崔慧景领齐军逃走。孝文帝亲自慰劳张烈说“:你果然不辜负我的希望。”张烈答谢说“:如果不是您亲自征讨,我不免仍被齐军围困。是陛下您对得起为臣我,不是我不辜负陛下。”孝文帝称赞他回答得好。宣武帝即位,追录他过去的功勋,封爵为清河县子。不久,因母亲年迈,辞官回家。前后十多年,经常遇到灾荒年景,张烈设粥厂向穷人施舍。受他接济的人很多,乡亲们因此称颂他。

明帝继位,任张烈为司空长史。先是元叉的父亲江阳王元维曾任青州刺史,元叉当权后,张烈请托故交,攀附元叉,历任给事黄门侍郎、光禄大夫。灵太后执政,因张烈属元叉一党,所以调出京城,任青州刺史。当时,人们认为他家财产丰足,家僮众多,担心会有异谋,不适宜出任本州刺史,于是改任瀛州刺史。他为政清廉怡静,官吏百姓都安然无事。后来,因年老辞官还乡,兄弟们住在一起,和睦欢乐,为亲戚邻居所仰慕。

张普惠,字洪账,常山九门人。身高八尺,相貌魁伟,对《周礼》、《仪礼》、《礼记》十分精通,还擅长于《春秋》和诸子百家的学说。太和十九年(495),任主书,兼管局监,很被孝文帝所赏识。转任尚书都令史,任城王元澄敬重他的学问,为他吹嘘以提高他的身价。元澄任雍州刺史,聘请他为府录事参军。不久,担任管理冯翊郡的职务。

元澄有丧服在身,而却想在七月七日召集文武大臣到北园骑马射箭,普惠奏劝元澄说:“孔子说:‘脱掉丧服,停止祭奠,是不合乎礼的要求的。’后人注解这句话说:‘这样做,就会忘掉哀痛。’我认为,除掉丧服以后,不再参与祭奠,在丧期为五个月的小功之内,难道可以看别人骑马射箭吗?”元澄接受了他的建议,寻找借口,停止了七月七日召集文武大臣射猎的计划。

元澄转任扬州刺史,奏请朝廷任张普惠为羽林监领镇大将军开府主簿。普惠被元澄知遇,在元澄的两处藩地帮助他,享有很高的声誉。回到京城后,仍任羽林监。

元澄又遭遇太妃去世的忧患,大臣们为太妃立碑歌功颂德,碑上准备题写“康王元妃之碑”。元澄征询普惠的意见,普惠回答说:“查寻朝典,只有王妃,而没有元妃。孟子称鲁夫人为元,是想与下面的继室声子相区别。烈懿太妃嫁给先王,没有声子、仲子的嫌疑,我认为不用元字也可以区别名位。况且用氏配上姓,我认为这是对活人的称呼,所以,《春秋》上说:夫人姜氏从齐国来;埋葬后,用谥号配上姓,所以经书上说:埋葬我们诸侯的妻子文姜。又说:送来赠给夫人成风的衣被。都是以谥号配上姓。古代的妇人都是随着丈夫的谥号。现在,烈懿太妃品德冠盖当世,所以,特蒙褒奖和封赐,这是万代的盛事,怎么能强调定名的重要,而不称‘烈懿妃’呢?”元澄听从了他的意见。

后来,任步兵校尉,以本官的职务兼河南尹丞。宣武帝去世,他因在服丧期间与甄楷等人饮酒游乐获罪,被免去官职。按照旧例,被免官的,三年后降一级重新起用。如果才能优长,破格拔用的不受这种限制。熙平年间,吏部尚书李韶奏报张普惠有文学才能,按才能优秀的旧例,任他为宁远将军、司空仓曹参军。朝中议论以不降级为光荣。当时,任城王元澄任大司空,他的奏章、文告、书信,大多出于普惠之手。

转任谏议大夫,元澄对他说:“我并不为你担任谏议大夫一职感到高兴,却高兴地看到谏议一职得到了你这个合适的人选。”

这时,灵太后的父亲胡国珍去世,朝廷赠爵为相国、太上秦公。普惠认为前代皇后的父亲没有太上的封号,所以,向朝廷上疏,陈说这样做是不可以的。左右两边的大臣都很害怕,不敢附和他的话。这时,听说胡家挖掘墓坑,发现地下有一块大石头。普惠便秘密呈上奏表,说“:已故侍中、司徒胡公,胸怀大道,内含灵气,所以生下圣明的太后,位近国家枢机,完全胜任朝廷的重托;身居槐里,能体察道德礼仪的真谛。所以,因功高盖世,被朝廷赏赐九种最贵重的礼物,甚至用天子车上用的旗去褒奖他。圣上对他的深恩厚德更加隆重,太后对他的孝心更加慈爱,写在宪章里昭示天下,不也就可以了吗?而赐给太上的封号,我认为不妥。为什么呢?《礼记》上说‘,天上没有两个太阳,地上没有两位君主,到郊庙里祭祀,不能尊崇两位神主。’《易经》上说:‘上边困惑,一定要反映在下边。’希望能听从我的建议,停止司徒威迫天子的封号。”

太后看到奏表,亲自到胡国珍家中,召集五品以上官员讨论这件事。任城王元澄,太傅、清河王元怿,侍中崔光、御史中尉元匡、尚书崔亮都面有难色,普惠仍按理纠正,无所屈服。廷尉少卿袁翻说:“《周官》篇说:‘上公被封九级,上大夫被封为四级。’级数虽然不一样,但都同名为上,怎么说称上的都是最尊贵的?”普惠厉声呵斥袁翻说“:天子封为官职的有下卿、上士,何止只有大夫与公?但今天所封赐的号是太字下又加上字,两个名号同时赐予,不能不说达到极端。那些雕虫小技,你或许略知一二,至于事关礼仪制度的大事,哪里是你能知道的?”袁翻脸上很有些惭愧的颜色,沉默在一旁不再说话。参加讨论的大臣认为灵太后正当朝理政,都顺从她的志向,便奏报说“:张普惠言词虽然不屈不挠,但不是我们所同意的。朝廷的使命已经作出,请按前面的诏命执行。”太后又派元叉、贾灿宣读命令说:“我这样作,是孝子的心愿;你坚持陈奏,是忠臣的职责。群臣们已有定论,你不要苦苦夺去我孝敬父亲的情怀。以后有什么看法,不要因此就不再说话。”

开初,普惠被太后召见,传达诏书的人骑着快马驰来,十分迅速,站着立即催促他快去。他的儿子们都吓得涕泪交流,他对他们说:“我处在圣明的朝代,身负进谏的职责,如果不陈说别人难以陈说的话,进谏别人难以进谏的事,便是惟惟诺诺,丧失职责,空食俸禄。人生总有一死,但要死得其所,又有什么可怨恨的呢?然而,朝廷论理讲法,你们不要担忧。”等到群臣们议论完毕,朝廷下旨慰劳,并命他回家,亲友故交都庆贺他的幸运。

这时,中山人杜弼写信给他说:“您深谙儒学,博学多闻,身怀奇伟之才,身居朝廷,担任谏议的职务,是那样忠诚,那样正直。昨天在胡司徒的府第,当庭与胡太后谏诤,虽然诘问的话锋接连出现,而您从容应对,声音洪亮。宋城的带子才开始系上,鲁门的木柝可作警戒。终于使后妃们逡巡顾忌,群僚们拱手沉默,虽然意见一时不被采用,但名声可传扬百代。听说您廷诤的消息后十分畅快,所以写了这些话。”张普惠十分欣赏这封书信,常常口头向别人提起。

普惠认为向天下百姓征收的布帛丝绢,幅度又长又宽,而尚书还要计议上奏,再向全国征收绵和麻,恐怕民不堪命。便上疏说:“听说尚书奏请,又要征收绵麻一类的户税,是遵照先皇定下的规矩。我日夜思忖,情感交集。高祖昭成帝废除大斗,丢掉长尺,改去重秤,是因为怜爱天下百姓,减轻赋税。知道军队和国家需要绵和麻,因而,既征收户调,又让黎民百姓都享有养蚕和种麻的利益。所以,绢上税交绵八两,布上税交麻十五斤。百姓们能够废除大斗,去掉长尺,改变重秤,享受到减轻赋税的好处,不应该再交绵麻了。所以,他们高兴得载歌载舞,交纳租税;欢呼雀跃,去服劳役。朝廷坚守信用,百姓就高兴输纳。但从此以后,征收调绢的尺幅却渐渐变长变宽,百姓们的怨恨声到处都可以听到。目前,皇太后还没有临朝执政,陛下您正在守丧,宰辅大臣不探根求源,只知道百姓们怨恨加征绵麻,不了解加宽了尺幅,增长了尺寸,加重了秤上的斤两,加大了斗的容量。应该革去户税中的弊端,保留所应该保留的,却专门又提出用绵麻代替调绢,以取悦天下的人心,我认为用不恰当的方法取悦人心,还不如不取悦呢。”

普惠又上表请求在皇帝临朝议事的日子,要当面听取朝臣的意见。从此以后,朝臣们一个月见一次皇帝。又由于孝明帝不亲自临朝听政,过分地崇尚佛法,甚至到家庙祭祀祖先的事,也让有司代替,普惠也上表规劝。

当时,史官因日蚀相克,建议朝廷停止议事。普惠认为废除朝政是非礼的行为,上疏表示反对。又上表议论时政的得失,一是要审定法度,使斗和尺标准化,减轻田租和户税的征收量,减少百姓的服役时间;二是听取朝野的意见,明察冤狱错案,先皇时的制度有不便于实行的,请全部改正;三是拔擢忠诚正派的人才,黜退卑鄙奸妄的小人。任用贤能不要三心二意,摒弃邪恶不要犹豫不决;四是复兴衰败的贵族世家,对于勋臣旧戚的后代,应该续用。

奏章送上,孝明帝和灵太后在宣光殿接见普惠,不断向他诘问质疑。君臣对答多时,太后不高兴地说:“这些烦琐小事,都一一翻腾出来,实在惹人烦恼。”普惠答道:“圣上您养育天下百姓,就像慈母养育婴儿。现在,婴儿就要被弃置在山壑中,将被丢放在水火中,而却因为怕麻烦不去拯救他们,难道是婴儿们对慈母所期望的吗?”太后说“:天下的黎民百姓,难道有这样艰难困苦吗?”普惠回答说“:天下的皇亲贵戚,地位没有超过太师彭城王的,然而,他还不免受冤枉死去,那些平民百姓受的冤屈痛苦,还能有什么不会出现呢?”太后解释说“:彭城王受的冤屈,我用加封他的三个儿子的办法加以弥补,你为什么还要提起?”普惠说“:太后您加封彭城王的三个儿子,天下人没有不对您的德行感到高兴的,知道您像慈母一样君临天下。我所以重新陈奏这件事的原因,是请求朝廷对这类冤案都要进行甄别复议。”太后又问“:你说的复兴衰败的贵族旧戚,究竟是指的谁?”普惠答道“:过去淮南王刘安因为叛逆被处死,汉文帝还封赏他的四个儿子,这是骨肉之情不可离弃、关系亲密的缘故。我见咸阳王、京兆王都是皇子皇孙,仅因一时犯罪,就自己种下祸根,永远沉沦下僚,再也不被起用,难道不应复兴衰败的贵族旧戚吗?”太后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应当让公卿大臣们广泛议论一下。”

任城王元澄去世,普惠因受他的恩惠,初一和十五一定去祭奠。到了除服的祭礼,不管是寒冬盛暑,刮风下雨,也必定赶去参加。因为,元澄曾嘉奖过普惠,临终前又奏请朝廷任命普惠为尚书右丞。灵太后深深悼念元澄,看到他生前写的奏书,便采纳了他的建议。诏命颁行之后,尚书省的官员们认为普惠出身寒微,不应管辖尚书省的事,他们互相联络,想一起抵制他上任,事情闹了多日才停息。

正光二年(521),朝廷命杨钧护送蠕蠕族首领阿那王襄回国,普惠认为送回去将留下后患,上疏极力陈说不应该这样做,朝廷没有采纳他的意见。魏子建任益州刺史,被安上贪贼的罪名。普惠被派往益州调查,弄明情况,解除了魏子建的罪名。所以,魏子建父子十分感激他。这时,南梁西丰侯萧正德诈称投降,朝廷很认真地准备迎接他。普惠却请求朝廷将萧正德送到扬州,送还给南梁,朝廷不同意。不久,萧正德果然又叛魏回到南梁。后来,朝廷任普惠为光禄大夫,右丞的职务仍然不变。

仇池武兴郡的氐族多次反叛,西部边境各郡防守部队的军需物资很久就断绝运输。朝廷下诏命普惠以本官的职务再担任持节、西道行台,划拨秦、岐、泾、华、雍、豳、东秦七州的兵士健儿三万人,听凭他的调遣,让他负责将南秦、东益州二州交纳的军粮,分别送给各戍边部队。他需要的将领,也由他在关西的守将中随意挑选,军队中所需的各种物资和文书,都由他自行决定。事情办完后回到京城,朝廷赐给他丝绢和布帛一百匹。这时,朝廷又下诏命群臣访察冤案,普惠不断上疏陈述种种不合理的事情。

出任东徐州刺史。淮南九个边防区域十三个郡,因南梁过去遗留下的积弊,不同郡县的人错杂混居。普惠逐一清查登记,精减郡县数量,上表奏报,朝廷下诏批准。地方官根据他的意见,治理有方,盗贼消失,百姓都安居乐业。

普惠不喜欢经营家产,好举荐人才,对故交旧友忠诚淳厚。冀州人侯坚少年时与他一同求学,很早就去世了,撇下儿子侯长瑜,普惠一年四季都拿出俸禄接济他,从不间断,还送给他吃的穿的。他任豫州刺史后,又推荐侯长瑜出来做官,并携带长瑜的全家到豫州,在生活上不断帮助他们。他在豫州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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