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卷五十六》

宗室宰相

李适之,恒山愍王孙也,始名昌。神龙初,擢左卫郎将。开元中,迁累通州刺史,以办治闻。按察使韩朝宗言诸朝,擢秦州都督。徙陕州刺史、河南尹。其政不苛细,为下所便。玄宗患谷、洛岁暴耗徭力,诏适之以禁钱作三大防,曰上阳、积翠、月陂,自是水不能患。刻石著功,诏永王璘书,皇太子瑛署额。进御史大夫。二十七年,兼幽州长史,知节度事。适之以祖被废,而父象见逐武后时,葬有阙,至是丐陪瘗昭陵阙中,诏可。褒册典物,焜照都邑,行道为咨叹。迁刑部尚书。适之喜宾客,饮酒至斗余不乱。夜宴娱,昼决事,案无留辞。

天宝元年,代牛仙客为左相,累封清和县公。尝与李林甫争权不协,林甫阴贼,即好谓适之曰:“华山生金,采之可以富国,顾上未之知。”适之性疏,信其言,他日从容为帝道之。帝喜以问林甫,对曰:“臣知之旧矣,顾华山陛下本命,王气之舍,不可以穿治,故不敢闻。”帝以林甫为爱己,而薄适之不亲。于是,皇甫惟明、韦坚、裴宽、韩朝宗皆适之厚善,悉为林甫所构得罪。适之惧不自安,乃上宰政求散职,以太子少保罢,欣然自以为免祸。俄坐韦坚累,贬宜春太守。会御史罗希奭阴被诏杀坚等贬所,州且震恐,及过宜春,适之惧,仰药自杀。

李岘,吴王恪孙也。折节下士,长吏治。天宝时,累迁京兆尹。玄宗岁幸温汤,甸内巧供亿以媚上,岘独无所献,帝异之。杨国忠使客骞昂、何盈擿安禄山阴事,讽京兆捕其第,得安岱、李方来等与禄山反状,缢杀之。禄山怒,上书自言,帝惧变,出岘为零陵太守。岘为政得人心,时京师米翔贵,百姓乃相与谣曰:“欲粟贱,追李岘。”寻徙长沙。永王为江陵大都督,假岘为长史。至德初,肃宗召之,拜扶风太守,兼御史大夫。明年,擢京兆尹,封梁国公。

乾元二年,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于是吕諲、李揆、第五琦同辅政,而岘位望最旧,事多独决,諲等不平。李辅国用权,制诏或不出中书,百司莫敢覆。岘顿首帝前,极言其恶,帝悟,稍加检制,辅国由是让行军司马,然深衔岘。凤翔七马坊押官盗掠人,天兴令谢夷甫杀之。辅国讽其妻使诉枉,诏监察御史孙蓥鞫之,直夷甫。其妻又诉,诏御史中丞崔伯阳、刑部侍郎李晔、大理卿权献为三司讯之,无异辞。妻不承,辅国助之,乃令侍御史毛若虚覆按。若虚委罪夷甫,言御史用法不端,伯阳怒,欲质让,若虚驰入自归帝,帝留若虚帘中,顷,伯阳等至,劾若虚傅中人失有罪,帝怒叱之,贬伯阳高要尉、权献杜阳尉,逐李晔岭南,流蓥播州。岘谓责太重,入言于帝曰:“若虚希旨用刑,乱国法。陛下信为重轻,示无御史台。”帝怒,李揆不敢争,乃出岘为蜀州刺史。时右散骑常侍韩择木入对,帝曰:“岘欲专权耶?乃云任毛若虚示无御史台。朕今出之,尚恨法太宽。”择木曰:“岘言直,不敢专权。陛下宽之,祗益盛德耳。”

代宗立,改荆南节度,知江淮选补使。入为礼部尚书兼宗正卿。乘舆在陕,由商山走帝所。还京,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故事,政事堂不接客。自元载为相,中人传诏者引升堂,置榻待之。岘至,即敕吏撤榻。又奏常参官举才任谏官、宪官者,无限员。不逾月,为要近谮短,遂失恩,罢为太子詹事。迁吏部尚书,复知江淮选,改检校兵部尚书兼衢州刺史。卒,年五十八。

初,东京平,陈希烈等数百人待罪,议者将悉抵死,帝意亦欲惩天下,故崔器等附致深文。岘时为三司,独曰:“法有首有从,情有重有轻,若一切论死,非陛下与天下惟新意。且羯胡乱常,谁不凌污,衣冠奔亡,各顾其生,可尽责邪?陛下之新戚勋旧子若孙,一日皆血铁砧,尚为仁恕哉?《书》称‘歼厥渠魁,胁从罔治’。况河北残孽劫服官吏,其人尚多,今不开自新之路而尽诛之,是坚叛者心,使为贼致死。困兽犹斗,况数万人乎?”于是,器与吕諲皆龊龊文吏,操常议,不及大体,尚腾颊固争,数日乃见听。衣冠蒙更生,贼亦不能使人归怨天子,岘力也。

岘兄峘、峄。峘从上皇,岘翊戴肃宗,以勋力相高,同时为御史大夫,俱判台事,又合制封公,而峄为户部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同居长兴里第,门列三戟。

李勉,字玄卿,郑惠王元懿曾孙。父择言,累为州刺史,封安德郡公,以吏治称。张嘉贞为益州都督,性简贵,接部刺史倨甚,择言守汉州,独引同榻坐,讲绎政事,名重当时。

勉少喜学,内沉雅,外清整。始调开封尉,汴州水陆一都会,俗厖错,号难治,勉摧奸决隐为有名。从肃宗于灵武,擢监察御史。时武臣崛兴,无法度,大将管崇嗣背阙坐,笑语哗纵,勉劾不恭,帝叹曰:“吾有勉,乃知朝廷之尊!”迁司膳员外郎。关东献俘百,将即死,有叹者,勉过问,曰:“被胁而官,非敢反。”勉入见帝曰:“寇乱之汙半天下,其欲澡心自归无繇。如尽杀之,是驱以助贼也。”帝驰骑完宥,后归者日至。

累为河东王思礼、朔方河东都统李国贞行军司马,进梁州刺史。勉假王晬南郑令,晬为权幸所诬,诏诛之。勉曰:“方藉牧宰为人父母,岂以谗杀郎吏乎?”即拘晬,为请得免。晬后以推择为龙门令,果有名。

羌、浑、奴剌寇州,勉不能守,召为大理少卿。然天子素重其正,擢太常少卿,欲遂柄用。而李辅国讽使下己,勉不肯,乃出为汾州刺史。历河南尹,徙江西观察使。厉兵睦邻,平贼屯。部人父病,为蛊求厌者,以木偶署勉名埋之,掘治验服,勉曰:“是为其父,则孝也。”纵不诛。入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鱼朝恩领国子监,威宠震赫,前尹黎干谄事之,须其入,敕吏治数百人具以饷。至是吏请,勉不从,曰:“吾候太学,彼当见享,军容幸过府,则脩具。”朝恩衔之,亦不复至太学。

寻拜岭南节度使。番禺贼冯崇道、桂叛将硃济时等负险为乱,残十余州,勉遣将李观率容州刺史王翃讨斩之,五岭平。西南夷舶岁至才四五,讥视苛谨。勉既廉洁,又不暴征,明年至者乃四十余柁。居官久,未尝抆饰器用车服。后召归,至石门,尽搜家人所蓄犀珍投江中。时人谓可继宋璟、卢奂、李朝隐;部人叩阙请立碑颂德,代宗许之。进工部尚书,封汧国公。

滑亳节度使令狐彰且死,表勉为代,从之。勉居镇且八年,以旧德方重,不威而治,东诸帅暴桀者皆尊惮之。田神玉死,诏勉节度汴宋,未行,汴将李灵耀反,魏将田悦以兵来,叩汴而屯,勉与李忠臣、马燧合讨之。淮西军据汴北,河阳军壁其东,大将杜如江、尹伯良与悦战匡城,不胜。徙垒与灵耀合,忠臣将军李重倩夜攻其营,与河阳军合讠喿,贼不阵溃,悦走河北,灵耀奔韦城,为如江所禽,勉缚以献,斩阙下。既而忠臣专汴,故勉还滑台。明年,忠臣为麾下所逐,复诏勉移治汴。德宗立,就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为汴宋、滑亳、河阳等道都统。

建中四年,李希烈围襄城,诏勉出兵救之,帝又遣神策将刘德信以兵三千援接。勉奏言:“贼以精兵攻襄城,而许必虚,令兵直捣许,则襄围解。”不待报,使其将唐汉臣与德信袭许,未至数十里,有诏诘让,二将惧而还,次扈涧,不设备,为贼所乘,杀伤什五,辎械尽亡。汉臣走汴,德信走汝。勉惧东都危,复遣兵四千往戍,贼断其后不得归。于是希烈自将攻勉,勉气索,婴守累月,援莫至,裒兵万人溃围出,东保睢阳。

兴元元年,勉固让都统,以检校司徒平章事召。既见帝,素服待罪,诏不许,勉内愧,取充位而已,不敢有所与。贞元初,帝起卢杞为刺史,袁高还诏不得下。帝问勉曰:“众谓卢杞奸邪,朕顾不知,谓何?”勉曰:“天下皆知,而陛下独不知,此所以为奸邪也。”时韪其对,然自是益见疏。居相二岁,辞位,以太子太师罢。卒,年七十二,赠太傅,谥曰贞简。

勉少贫狭,客梁、宋,与诸生共逆旅,诸生疾且死,出白金曰:“左右无知者,幸君以此为我葬,余则君自取之。”勉许诺,既葬,密置余金棺下。后其家谒勉,共启墓出金付之。位将相,所得奉赐,悉遗亲党,身没,无赢藏。其在朝廷,鲠亮廉介,为宗臣表。礼贤下士有终始,尝引李巡、张参在幕府,后二人卒,至宴饮,仍设虚位沃馈之。遣戍兵,常视其资粮,春秋存问家室,故能得人死力。善鼓琴,有所自制,天下宝之,乐家传《响泉》、《韵磬》,勉所爱者。

李夷简,字易之,郑惠王元懿四世孙。以宗室子始补郑丞。德宗幸奉天,硃泚外示迎天子,遣使东出关至华,候吏李翼不敢问。夷简谓曰:“泚必反。向发幽、陇兵五千救襄城,乃贼旧部,是将追还耳。上越在外,召天下兵未至,若凶狡还西,助泚送死,危祸也。请验之。”翼驰及潼关,东得召符,白于关大将骆元光,乃斩贼使,收伪符,献行在。诏即拜元光华州刺史。元光掠功,故无知者。

夷简弃官去,擢进士第,中拔萃科,调蓝田尉。迁监察御史。坐小累,下迁虔州司户参军。九岁,复为殿中侍御史。元和时,至御史中丞。京兆尹杨凭性骜侻,始为江南观察使,冒没于财。夷简为属刺史,不为恁所礼。至是发其贪,凭贬临贺尉,夷简赐金紫,以户部侍郎判度支。

俄检校礼部尚书、山南东道节度使。初,贞元时,取江西兵五百戍襄阳,制蔡右胁,仰给度支,后亡死略尽,而岁取赀不置。夷简曰:“迹空文,苟军兴,可乎?”奏罢之。阅三岁,徙帅剑南西川。巂州刺史王颙积奸赃,属蛮怒,畔去。夷简逐颙,占檄谕祸福,蛮落复平。始,韦皋作奉圣乐,于頔作《顺圣乐》,常奏之军中,夷简辄废去,谓礼乐非诸侯可擅制,语其属曰:“我欲盖前人非,以诒戒后来。”

十三年,召为御史大夫,进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师道方叛,裴度当国,帝倚以平贼,夷简自谓才不能有以过度,乃求外迁,以检校尚书左仆射平章事为淮南节度使。

穆宗立,有司方议庙号,夷简建言:“王者祖有功,宗有德。大行皇帝有武功,朝宜称祖。”诏公卿礼官议,不合,止。久之,请老,朝廷谓夷简齿力可任,不听,以右仆射召,辞不拜,复以检校左仆射兼太子少师,分司东都。明年卒,年六十七,赠太子太保。

夷简致位显处,以直自闲,未尝苟辞气悦人。历三镇,家无产赀。病不迎医,将终,戒毋厚葬,毋事浮屠,无碑神道,惟识墓则已。世谓行己能有终始者。

李程,字表臣,襄邑恭王神符五世孙也。擢进士宏辞,赋《日五色》,造语警拔,士流推之。调蓝田尉,县有滞狱十年,程单言辄判。京兆状最,迁监察御史。召为翰林学士,再迁司勋员外郎,爵渭源县男。德宗季秋出畋,有寒色,顾左右曰:“九月犹衫,二月而袍,不为顺时。朕欲改月,谓何?”左右称善,程独曰:“玄宗著《月令》,十月始裘,不可改。”帝矍然止。学士入署,常视日影为候,程性懒,日过八砖乃至,时号“八砖学士”。

元和三年,出为随州刺史,以能政赐金紫服。李夷简镇西川,辟成都少尹。以兵部郎中入知制诰。韩弘为都统,命程宣慰汴州。历御史中丞、鄂岳观察使,还为吏部侍郎。

敬宗初,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帝冲逸,好宫室畋猎,功用奢广。程谏曰:“先王以俭德化天下,陛下方谅阴,未宜兴作,愿回所费奉园陵。”帝嘉纳。又请置侍讲学士,选名臣备访问。加中书侍郎,进彭原郡公。宝历二年,检校吏部尚书、同平章事,为河东节度使。徙河中。召拜尚书左仆射。俄检校司空,领宣武、山南东道节度。再为仆射。先是,元和、长庆时,仆射视事,百官皆贺,四品以下官答拜。大和四年,诏不答拜。王涯。窦易直行之自如,程循其故,不自安,言诸朝。御史中丞李汉谓不答拜于礼太重,文宗不许,听用大和诏书。议者不善也。

程为人辩给多智,然简侻无仪检,虽在华密,而无重望。最为帝所遇,尝曰:“高飞之翮,长者在前。卿朝廷羽翮也。”武宗立,为东都留守。卒,年七十七,赠太保,谥曰缪。

子廓,第进士,累迁刑部侍郎。大中中,拜武宁节度使,不能治军。补阙郑鲁奏言:“新麦未登,徐必乱。”既而果逐廓,乃擢鲁起居舍人。

李石,字中玉,襄邑恭王神符五世孙。元和中,擢进士第,辟李听幕府,从历四镇,有材略,为吏精明。听每征伐,必留石主后务。大和中,为行军司马。听以兵北渡河,令石入奏,占对华敏,文宗异之。府罢,擢工部郎中,判盐铁案。令孤楚节度河东,引为副使。入迁给事中,累进户部侍郎,判度支。

帝恶李宗闵等以党相排,背公害政,凡旧臣皆疑不用,取后出孤立者,欲惩刈之,故李训等至宰相。训诛死,乃擢石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领度支。石器雄远,当轴秉权亡所挠。

方是时,宦寺气盛,陵暴朝廷,每对延英,而仇士良等往往斥训以折大臣,石徐谓曰:“乱京师者训、注也,然其进,孰为之先?”士良等惭缩不得对,气益夺,搢绅赖以为强。它日紫宸殿,宰相进及陛,帝喟而叹,石进曰:“陛下之叹,臣固未谕,敢问所从。”帝曰:“朕叹治之难也。且朕即位十年,不能得治本。故前发有疾,今兹震扰,皆自取之。夫托亿兆之上,不能以美利及百姓,焉得久无事乎?”石曰:“陛下罪己当然,然责治太早,虽十年孜孜养德,适成尔。天下治不治,要自今观之。且人之气志,虽贤圣犹有优劣,故仲尼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陛下春秋少,非起人间也,而知人情伪。今自视何如即位时?”帝曰:“有间矣。”石曰:“古之圣贤,必观书以考察往行,然后成治功。陛下积十年,盛德日新,然向所以疾戾震惊者,天其固陛下之志乎!诚务修将来之政,视太宗致升平之期,犹不为晚。”帝曰:“行之得至乎?”石曰:“今四海夷一,唯登拔才良,使小大各任其职,爱人节用,国有余力,下不加赋,太平之术也。”

于时大臣新族死,岁苦寒,外情不安。帝曰:“人心未舒何也?”石曰:“刑杀太甚,则致阴沴。比郑注多募风翔兵,至今诛索不已,臣恐缘以生变,请下诏慰安之。”帝曰:“善。”又问:“奈何致太平之难?”郑覃曰:“欲天下治,莫若恤人。”石即赞曰:“恤之得术,尚何太平之难?陛下节用度,去冗食,簿最不得措其奸,则百司治。百司治,天下安矣。”帝戚然曰:“我思贞观、开元时以视今日,即气拂吾膺。”石曰:“治道本于上,而下罔敢不率。”帝曰:“不然。张元昌为左街副使,而用金唾壶,比坐事诛之。吾闻禁中有金乌锦袍二,昔玄宗幸温泉,与杨贵妃衣之,今富人时时有之。”石曰:“毛玠以清德为魏尚书,而人不敢鲜衣美食,况天子独不可为法乎?”

是时,宰相吏卒因内变多死,诏江西、湖南索募直助召士力。石建言:“宰相左右天子教化,若徇正忘私,宗庙神灵,犹当佑之,虽有盗,无害也。有如挟奸自欺,植权党,害正直,虽加之防,鬼得以诛。无所事于召募,请直以金吾为卫。”帝尝顾郑覃曰:“覃老矣,当无妄,试谕我犹汉何等主?”覃曰:“陛下文、宣主也。”帝曰:“渠敢望是!”石欲强帝志使不怠,因曰:“陛下之问而覃之对,臣皆以为非。颜回匹夫耳,自比于舜。陛下有四海,春秋富,当观得失于前,日引月长,以齐尧、舜,奈何比文、宣而又自以为不及。惟陛下开肆厥志,不以文、宣自安,则大业济矣。”

中人自边还,走马入金光门,道路妄言兵且至,京师哗走尘起,百官或韈而骑,台省吏稍稍遁去。郑覃将出,石曰:“事未可知,宜坐须其定。宰相走,则乱矣。若变出不虞,逃将安适?人之所瞻,不可忽也。”益治簿书,沛然如平时。里闾群无赖望南阙,阴持兵俟变。金吾大将军陈君赏率众立望仙门,内使趣阖门,君赏不从,日入乃止。当是时,非石镇静、君赏有谋,几乱。

开成赦令:赐京畿一岁租;停方镇正、至、端午三岁献,以其直代百姓配缗;天下非药物茗果,它贡悉禁;又罢宣索、营造。帝曰:“朕务其实,不欲事空文。”石以异时诏令,天子多自逾之,因请“内置赦令一通,以时省览。临遣十道黜陟使,敕以政治根本,使与长吏奉行之,乃尽病利。”

俄进中书侍郎。帝尝曰:“朕观晋君臣以夷旷致倾覆,当时卿大夫过邪?”石曰:“然。古诗有之:‘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畏不逢也;‘昼短苦夜长’,暗时多也;‘何不秉烛游’,劝之照也。臣愿捐躯命济国家,惟陛下鉴照不惑,则安人强国其庶乎?”又言:“致治之道在得人。德宗多猜贰,仕进之涂塞,奏请辄报罢,东省闭闼累月,南台惟一御史。故两河诸侯竞引豪英,士之喜利者多趋之,用为谋主,故籓镇日横,天子为旰食。元和间进用日广,陛下嗣位,惟贤是咨,士皆在朝廷。彼疆宇甲兵如故,而低摧顺屈者,士不之助也。”帝曰:“天下之势犹持衡然,此首重则彼尾轻矣。其为我博选士,朕且用之。”石奏:“咸阳令韩辽治兴成渠,渠当咸阳右十八里,左直永丰仓,秦、汉故漕。渠成,起咸阳,抵潼关,三百里无车挽劳,则辕下牛尽可耕,永利秦中矣。”李固言曰:“然恐役非其时,奈何?”帝曰:“以阴阳拘畏乎?苟利于人,朕奚虑哉?”石用韩益判度支案,以赃败。石曰:“臣本以益知财利,不保其贪。”帝曰:“宰相任人,知则用,过则弃,谓之至公。它宰相所用,强蔽其过,此其私也。”

三年正月,将朝,骑至亲仁里,狙盗发,射石伤,马逸,盗邀斫之坊门,绝马尾,乃得脱。天子骇愕,遣使者慰抚,赐良药。始命六军卫士二十人从宰相。是日京师震恐,百官造朝才十一。石因卧家固辞位,有诏以中书侍郎平章事为荆南节度使。始,训、注乱,权归阉竖,天子畏偪,几不立。石起为相,以身徇国,不恤近幸,张权纲,欲强王室,收威柄。而仇士良疾之,将加害,帝知其然,而未为之,遂罢去。遣日,飨赉都阙,士人恨愤。石让中书侍郎,换检校兵部尚书,它不听。

会昌三年,检校司空,徙节河东。会伐潞,诏以太原兵助王逢军榆社。石起横水戌千五百人,令别将杨弁领之。常日军兴,人赐二缣治装,会财匮而给以半,士怨,又促其行,弁乘隙激众以乱,还兵逐石出之。诏以太子少傅分司东都,俄检校吏部尚书,即拜留守。卒,年六十二,赠尚书右仆射。

弟福,字能之。大和中,第进士。杨嗣复领剑南,辟幕府。崔郸辅政,兼集贤殿大学士,引为校理。调蓝田尉。后石当国,荐福可任治人,繇监察御史至户部郎中,累历州刺史,进谏议大夫。大中时,党项羌震扰,议者以将臣贪牟产虏怨,议择儒臣治边。乃授福夏绥银节度使,宣宗临轩谕遣。福以善政闻,徙镇郑滑,再迁兵部侍郎,判度支,出为宣武节度使,入迁户部尚书。会蛮侵蜀,诏福持节宣抚,即拜剑南西川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蛮战败绩,贬蕲王傅,分司东都。

僖宗初,以检校尚书左仆射就拜留守,改山南东道节度使。王仙芝寇山南,福团训乡兵,邀险须之。贼不敢入,转略岳、鄂,以逼江陵。节度使杨知温求援于福,乃自将州兵,率沙陀壮骑五百赴之。贼已残江陵郛而闻福至,乃走。以劳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还朝,以太子太傅卒。

李回,字昭度,新兴王德良六世孙,本名躔,字昭回,避武宗讳改焉。长庆中,擢进士第,又策贤良方正异等,辟义成、淮南幕府,稍迁监察御史,累进起居郎。李德裕雅知之。为人强干,所莅无不办。繇职方员外郎判户部案。四迁中书舍人。

会昌中,以刑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时方伐刘稹,武宗虑河朔列镇阴相缔以挠兵事,德裕荐回持节往谕何弘敬、王元逵,以“泽潞迩京、洛,非若河北三镇,国家许世以壤地传子孙者。且稹父子无功,悖谊理。上以邢、洺、磁三州与河北比境,用军莫便魏、镇。且王师不欲轻出山东,请公等取三州报天子。”二将听命。又张仲武以幽州兵攻回鹘,而与刘沔不协。回至,谕以大义,仲武释然,即合太原军攻潞。复以回为使,督战至蒲东,王宰、石雄橐鞬谒道左,回不弛行,顾左右呼直史责破贼限牒,宰等震恐,期六旬取潞,否则死之。未及期三日,贼平。以户部侍郎判户部事。俄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武宗崩,为山陵使,迁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出为剑南西川节度使。以与德裕善,决吴湘狱,时回为中丞,坐不纠擿,贬湖南观察使。俄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给事中还制,谓责回薄,遂贬贺州刺史。徙抚州刺史。卒,大中九年,诏复湖南观察使,赠刑部尚书。

赞曰:周之卿士,周、召、毛、原,皆同姓国也。唐宰相以宗室进者九人。林甫奸谀,几亡天下。李程和柔,在位无所发明。其余以材称职,号贤宰相。秦、隋弃亲侮贤,皆二世而灭。周、唐任人不疑,得亲亲用贤之道,飨国长久。呜呼盛欤!

《新唐书·卷五十六》译文及注释

李勉,字玄卿,是郑惠王李元懿的曾孙。父亲李择言,累任州刺史,封为安德郡公,以善于治理闻名。张嘉贞任益州都督,自视甚高,接待部下刺史时十分倨傲,李择言守汉州时,张嘉贞独独领他与自己同榻坐,谈论政事,名重于当时。

李勉少年时好学,内心沉静儒雅,外貌清洁整齐。开始时任开封尉。开封是汴州水陆的一个都会,民俗杂乱,是号称难于治理的地方。李勉以挫折奸邪、破除隐患知名。跟随肃宗到灵武,升为监察御史。那时,武臣崛起,不守法度,大将管崇嗣背对天子而坐,且笑语喧哗。

李勉严肃批评他的不恭敬。皇帝叹息说“:我有了勉,才得知朝廷之尊严。”升李勉为司膳员外郎。关东献来战俘一百人,即将处死,有人叹息。李勉过去询问,回答说:“是被威逼着才任他的官的,衷心不敢反叛。”李勉入朝见皇帝说“:安禄山叛乱,污染了半个天下。许多人愿意洁身自爱而归天子,但却不可得。如把这些人全都杀掉,反倒是把他们都推到贼寇一边去了。”皇帝立刻驰到俘虏所在处,全部赦免。以后,每天都有归来的官员。

李勉曾任河东王思礼、朔方河东都统李国贞的行军司马,进而任梁州刺史。

李勉暂任王日卒为南郑令。王日卒遭权贵们诬蔑,有诏令诛杀他。李勉说:“现在正需要牧宰来为民父母,治理一方,怎么可以凭谗言而诛杀好官呢?”把王日卒拘捕起来待命。由于李勉的奏请,王日卒得以免死。后来,王日卒任龙门令,果然有好名声。

羌、浑、奴刺联合侵扰,李勉不能守,招回任大理少卿。天子一向看重他的正直不阿,提升为太常少卿,准备重用他。

而李辅国暗示他必须讨好自己,要有所表示。李勉不肯,于是出京任汾州刺史。

后来历任河南尹,转江西观察使。李勉联结邻州,练兵备战,铲平贼人屯守处。

其部下有人的父亲病了,下神祝祷时要找一个能去妖灭病的人。就做了个木偶,上面写上李勉的名字埋在地下。后来事情被发觉,挖出木偶,审出实情,李勉说:“他是为父亲治病,是尽孝。”就放了这人。后来,入京任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其时,鱼朝恩管理国子监,威宠显赫,震惊一时。前任京兆尹黎干巴结谄媚,每当鱼朝恩来,就要办几百人的宴席接待他们。此时,告诉李勉,要李勉也这样做。李勉说:“我到太学来见他,应该他宴请我。如果军容使(指鱼朝恩)到府衙,那就准备招待。”鱼朝恩知道后,心中怀恨,以后再也不到太学来了。

不久,任李勉为岭南节度使。番禺贼人冯崇道及桂州叛将朱济时等人盘据险地叛乱。进犯了十多个州。李勉派将领李观带领容州刺史王罖率兵讨伐,并斩杀了他们。五岭从此平定。西南夷的船只以前每年只有四五条来,征税索要极为苛求。李勉本人廉洁,又不暴征。

第二年,来的贸易船只多到四十多艘。

李勉虽任官很久了,但从不装饰他的车马及用品。后来招他回京,到达石门时,他把家人所收藏的犀珍一齐投入江中。当时人们称赞他,认为他可以继承宋瞡、卢奂、李朝隐等人的风范。其部人到朝廷申请为他立碑颂德,代宗允许。

后来,晋升为工部尚书,封爵开国公。

滑亳节度使令狐彰将死,上表推荐李勉继任,皇帝同意。李勉在镇上一住八年,因原治基础好,李勉依照旧德,不威而治。东帅中一些暴虐者也都敬畏李勉。田神玉死了,诏令李勉去任汴宋节度使,还未起程,汴将李灵耀叛变。魏州将田悦也派兵来,屯扎汴州。李勉与李忠臣、马燧合力征讨。淮西军李忠臣据汴北,河阳军马燧守汴东,大将杜如江、尹伯良在匡城与田悦迎战,失败。田悦去与李灵耀联络合垒,李忠臣的将军李重倩夜里突袭田悦营垒,河阳马燧也击鼓杀来,田悦不待战就溃败。田悦逃往河北,李灵耀逃奔韦城,被永平将领杜如江抓获。李勉将李灵耀传送到京师,在阙下斩杀。后来李忠臣专有汴州,所以李勉仍回滑台。第二年,李忠臣被手下人驱逐。于是又诏令李勉去治理汴州。

德宗即位,加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久,任汴宋、滑亳、河阳等道的都统。

建中四年,李希烈围攻襄城,诏令李勉出兵援救,同时皇帝又派神策将刘德信率领三千人马去援接。李勉上奏说:“贼人以精兵围攻襄城,那许州必然空虚,派兵直捣许州,襄州之围可解。”不等朝廷答复,就派将领唐汉臣与刘德信,移兵袭许州。但距许州还有几十里,中使带诏令来,责备他们违背命令。唐汉臣、刘德信害怕而回,宿在扈涧,没有设防,被贼人抓住机会,掩杀过来,死伤一半,辎重兵械全部丢失。唐汉臣逃到汴州,刘德信逃到汝州。李勉担心东都危急,再派兵四千去助守东都。贼人截住了他们的后路,不得回归。那时,李希烈自己带兵来攻李勉。李勉无援,闭城坚守,几个月都没有援兵来。于是集中全部兵力一万人突围而出,东去保住睢阳。

兴元元年(784),李勉坚持辞去都统职,以检校司徒平章事身份召回。见到皇帝后,以素衣待罪,皇帝不加罪,待遇与过去一样。李勉自觉惭愧,内心不安。

以后,只照常规办事,不敢再有所建议。

贞元初年,皇帝起用卢杞为刺史,令给事中袁高草拟制书。袁高认为卢杞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不肯下笔拟制。皇帝令别的官草制,大家都不肯,皇帝问李勉“:大家都说卢杞奸邪,我并不知道,为什么?”

李勉说“:天下人都知道,独独陛下不知道。这就是道道地地的奸邪。”当时虽怕犯众怒,没有大用卢杞,但也从此渐渐疏远了李勉。李勉任宰相两年后辞职,仅任太子太师。死时年七十二岁,追赠太傅,赐谥为“贞简”。

李勉年轻时,家境不好,客居梁州、宋州,与另一些学生同住客栈。有个学生病危将死,拿出一块白金交给他:“旁边没人知道这件事,希望你用这钱为我埋葬,多余的钱就送给你。”李勉答应了。

入葬时,李勉秘密地把剩下的钱放置在棺材下面。后来,那人的家属来见李勉道谢,李勉与他家人一同挖开坟墓拿出剩钱交还他们。李勉身为将相,他所得的赏赐,全都分赠亲戚朋友。他死后,家无余财。当他任职朝廷时,也耿直廉介,能为众臣的表率。他能始终礼贤下士,曾经招引李巡、张参两人在幕府,后来两人死了,每次在府中宴饮,还为他两人设座位,一如他们还在时。他每派出戍兵,都要检查他们的钱粮带够了没有,春秋两季,都要到他们家中去慰问,所以人们肯为他效命。李勉擅长弹琴,常有自制曲,天下都欣赏且极珍视,乐家所传《响泉》、《韵磬》,都是李勉所爱的曲子。

李石,字中玉,是襄邑恭王神符五世孙。元和年中进士及第,征为凉国公李听的幕府,随从历四镇。李石有方略,任吏颇为精明。李听每次征伐,一定要留李石主持后方事务。大和三年(829),任郑滑行军司马。那时,李听带兵北渡黄河,令李石入朝奏事,在廷上答问明白清晰,文宗十分嘉许。府罢后,提升为工部郎中,判盐铁案。后来兵郎中令狐楚掌管河东,引荐李石为太原副使。大和七年(833),入京任给事中,逐步升为户部侍郎,管理财政。

皇帝厌弃李宗闵等人朋党倾轧,背离公道,有害政事。因此,凡是旧臣都疑而不用,专意提拔新进孤立者,想以此来革除旧弊。所以李训等人得以位至宰相。到后来,甘露事件后,李训被诛。于是提拔李石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主管财政。李石器度豁达雄健,当政者、掌权者也不能使之屈挠。

那时,宦官势盛,凌驾朝廷。每到延英殿议事,仇士良等人往往举李训的事来批驳所有的陈请。李石从容地说“:扰乱京师的人是李训与郑注,但他们所以能够入朝当权,不知是何人引荐的。”仇士良等人听到这话,也觉内愧,没话答对,嚣张的气焰顿削。缙绅们依赖他才得以稍稍宽心。又一天,在紫宸殿,宰相们进到阶前,皇帝凄然叹息。李石上前说“:陛下叹息,臣未能领悟,能问问为了什么吗?”皇帝说:“我感叹治国真难啊!

我即位十年了,未能治好国本,以致前年有病,今年又出变乱。看来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受亿万人之托而居于上位,竟不能使百姓得利,我怎能长久在此位上呢?”李石说:“陛下自责,固然有理。

不过责备太早了。虽说十年间孜孜不倦以德治国,才成今日的情况。天下的治得好与不好,要从今往后看。人的气度心志,即使是圣贤,也会有优劣之分。所以孔子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陛下年纪尚轻,但已能看出人心的真伪了,陛下自己衡量,现在与即位当时比如何?”

皇帝说“:略有起色。”李石说“:古代的圣贤,一定看书来考察自己的行动,然后才能有所业绩。陛下积十年的经验,逐步积德图新。以前所以有疾病及叛乱,是天用以锻炼陛下、坚定陛下的心志啊!

从现在始,努力整治将来的政事,按照太宗那样办,那么,要做到国家升平,尚不嫌晚。”皇帝说:“能办得到吗?”李石说:“现在四海统一,只要能选拔良才,使大小官员各司其职。陛下爱护百姓,节制费用,国家就能有余力,对百姓不需增加赋税,这就是达到太平的根本办法。”

那时,大臣被杀,家属被族灭,人情不安,天气又极寒。一天,皇帝问“:听说人心尚未安定,是为什么?”李石回答:“杀人太多,因而招致阴惨之气。日前郑注到凤翔招募士兵,捕索甚至诛杀不止。

臣担心边境听说后,会生变乱。请下诏安抚他们。”皇帝说“:好的。”又问“:为什么企求太平这么难?”郑覃说“:要想天下太平,没有比关心人更重要的了。”李石当即赞同说:“关心爱护人得法,太平有何难得的?陛下只要节制费用,罢去余食。财政与监督两项正直无私,那就百官各事其责,天下就安定了。”皇帝忧虑地说“:我拿开元、贞观之时来与现在相比,心中就郁气难申。”李石说:“治国之道,根本在于上位,在下的,谁敢不服从?”皇帝说“:不是这么简单。张元昌只是一个左街副使,竟然用金唾壶,不久前才因别的事被诛杀。我听说禁中有两件金鸟锦袍。以前玄宗到温泉,给杨贵妃穿过。现在的富户,很多人都有。”李石说“:以前毛..以清正廉洁任魏的尚书,没有人敢穿鲜衣、吃美食,难道天子不能树立法规么?”

那时,宰相及众吏卒因内乱死了很多,皇帝诏令在江西、湖南招募从人,李石上奏“:宰相上助天子,下管百官,倘若忠正无私,宗庙神灵,也会保佑帮助的,纵逢盗贼,也不可能伤害他。倘若心怀奸邪,培植权党,陷害正直忠良,即使多加防范,鬼也会诛杀他的。所以,不需要另花钱招募,只需用金吾为卫、手力引从。”皇帝曾对郑覃说:“覃已老了,见多识广,说说看我相当于汉朝哪一个君主?”郑覃说:“陛下有如汉朝的文帝、宣帝。”皇帝说“:我哪里敢与他们相比啊?”

李石想鼓舞皇帝的心志,使他不再消沉,就说“:陛下的发问和他的回答,臣以为都不对。颜回,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但他自比于舜。陛下广有四海,年富力强,应该向前看,孜孜以求达到尧、舜的境地。

怎能只与汉文帝、宣帝相比而又自以为不如呢?只望陛下立志高远,不以达到文帝宣帝那样为满足,那么国家兴旺就大有希望。”

这年十二月,中使田全操、刘行深巡边回来,骑马入金光门。路上人讹传乱兵来了。整个京师惊慌失措,奔走逃跑,尘埃四起。两省各司,甚至来不及着靴束带,骑马就逃。台省中的官吏也都逃走了。郑覃也准备离开,李石说:“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应该坐镇待定,宰相一走,中外就都乱了。假如真的有不测之乱,又能逃到哪里去?宰相位尊望重,是人心所属,不宜轻动。”说完继续批阅文案,安静如常。街里的一群无赖正望着皇城门,暗藏兵器,等待变乱好趁火打劫。金吾大将军陈君赏率领众人站在望仙门下。内史催促他关闭城门,陈君赏不动。到了黄昏,毫无变动,人心才安。

那时候,若不是李石镇静、陈君赏有心计,几乎酿成内乱。

开成元年(836),改元大赦:赐免京畿一年租税;免除方镇春正,冬至、夏至、端午节日的贡献三年,就用这省下的钱代替百姓的配折钱(百姓出粮布,而税则收钱,其中有买卖折价);各道除药物、茶、果以外,其他的贡品一律免除;各司的宣索(派出的中使,以宣圣旨形式向有关方面索要钱财)及营造工程也一律停止三年。皇帝说:“我一定要干实事,而不求空文。”李石因为过去有些诏令发出后,天子自己不能坚持,以致奸吏任意违令,于是请求:“赦书宫内也放置一本,以便时时翻阅。派遣十道的黜陟使,交给他们办事的法令依据,要他们与当地长吏认真执行,才能尽得利害。”

不久,进任中书侍郎。皇帝曾经说:“我看晋代君臣以享乐靡费以致亡国。

当时的卿大夫批评过吗?”李石答:“是的。古诗中说:‘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是害怕生不逢时‘;昼短苦夜长’,是说人世间黑暗的时候居多;‘何不秉烛游’,是勉励帮助君主治国。臣愿意捐躯以助国家,希望陛下能借鉴前代而不惑,那么安民强国的日子就不远了。”又说:“治国之道在于用人恰当。德宗对人多猜疑,所以士人进身之路被堵塞。有所奏请常常搁置,东省能几个月闭门不理事,南台也仅有一个御史。因此两河的诸侯竞相援引英才豪杰。士人的趋利者很多到他们那里去了,成为诸侯的谋主。

藩镇于是日益蛮横,天子也就食不甘味了。元和年间,进用士人日渐增多。陛下即位,时时向贤者咨询,能士都在朝廷。藩镇虽然疆域兵甲仍与过去一样,但强悍不服天子的,士人是不会帮助的了。”皇帝说“:天下之势就像一个衡器一样,这一头重了,那一头必然轻了。你为我广泛地选拔有用之才,我将任用他们。”李石说“:咸阳令韩辽,修治兴成渠。

渠在咸阳右十八里处,左边靠着永丰仓,是秦、汉时的旧漕河。这条渠修成后,起自咸阳,终达潼关,三百里内不再要用车辆,原来用以挽车的牛就全可以用来耕种了。秦中将会长久得利了。”李固言说“:但是只怕筑渠工程开展得不是时候。”皇帝说“:是担心阴阳失和吗?只要有利于人,我有什么担心的?”

李石用金部员外郎韩益去任判度支职,韩益因收贿犯罪被捕。李石说:“臣本来认为韩益懂得钱谷等财政细则,没想到他竟如此贪财。”皇帝说:“宰相用人,有才能就用,有过错则惩罚。你用人,不掩盖所用人的过错,可说是至公。

从前宰相用人,有了过错,千方百计为他们粉饰遮盖,不让别人揭发检举。这就是他们的私心了。”

开成三年(838)正月,李石将入朝,骑马到亲仁里,突然有箭射来,射伤李石,马受惊奔回,又有一人在坊门边拦砍,幸马跑得快,砍断了马尾,李石没有伤着。天子知道后十分惊骇,派使者慰问,赐给良药,又命六军派卫士二十人护卫宰相。这一天整个京师震恐,百官中上朝的不到十分之一。李石也就留在家中坚持辞职。天子只好诏令仍挂相衔(平章事),出任荆南节度使。当初,李训、郑注之乱后,大权全掌在宦官手中,天子被威逼,几乎不能自主。李石起而为相,以身为国,不亲近宠幸之臣,申张王权皇纲,欲使皇室振作强盛,收回权威。但仇士良嫉恨他,要加害于他,皇帝心中明白,但却不敢处理,终使李石离去。李石赴镇那天,赐宴饯行这些例行礼仪都没有,士人愤恨不已。李石上表辞让中书侍郎,乃加检校兵部尚书,兼平章事。其他的不变。

武宗即位。会昌三年(843),加检校司空,徙河东节度观察使。那时正要伐泽潞刘稹,诏令以太原兵赴榆社援助王逢。李石调出横水戍卒一千五百人,令别将杨弁率领前往。平日军队出发,每人赐缣两段做制装费,正逢财政匮乏,只发了一半,士兵埋怨,又催促他们快些上路,杨弁乘机挑动众军作乱,回军将李石赶出。诏令李石以太子少傅身份分司东都,不久,检校吏部尚书,任留守。死时年六十二岁,追赠尚书右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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