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卷一百三十六》

酷吏上

○来俊臣周兴傅游艺丘神勣索元礼侯思止万国俊来子珣王弘义郭霸吉顼

古今御天下者,其政有四:五帝尚仁,体文德也;三王仗义,立武功也;五霸崇信,取威令也;七雄任力,重刑名也。盖仁义既废,然后齐之以威刑;威刑既衰,而酷吏为用,于是商鞅、李斯谲诈设矣。持法任术,尊君卑臣,奋其策而鞭挞宇宙,持危救弊,先王不得已而用之,天下之人谓之苛法。降及两汉,承其余烈。于是前有郅都、张汤之徒持其刻,后有董宣、阳球之属肆其猛。虽然异代,亦克公方,天下之人谓之酷吏,此又鞅、斯之罪人也!然而网既密而奸不胜矣。夫子曰:“刑罚不中,则人无所措手足。”诚哉,是言也!

唐初革前古之敝,务于胜残,垂衣而理,且七十载,而人不敢欺。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逮则天以女主临朝,大臣未附;委政狱吏,剪除宗枝。于是来俊臣、索元礼、万国俊、周兴、丘神勣、侯思止、郭霸、王弘义之属,纷纷而出。然后起告密之刑,制罗织之狱,生人屏息,莫能自固。至于怀忠蹈义,连颈就戮者,不可胜言。武后因之坐移唐鼎,天网一举,而卒笼八荒;酷之为用,斯害也已。遂使酷吏之党,横噬于朝,制公卿之死命,擅王者之威力。贵从其欲,毒侈其心,天诛发于脣吻,国柄秉于掌握。凶慝之士,荣而慕之,身赴鼎镬,死而无悔。若是者,何哉?要时希旨,见利忘义也!

尝试而论之,今夫国家行斧钺之诛,设狴牢之禁以防盗者,虽云固矣,而犹逾垣掘冢,揭箧探囊,死者于前,盗者于后,何者?以其间有欲也!然所徇者不过数金之资耳!彼酷吏与时上下,取重人主,无怵惕之忧,坐致尊宠;杖起卒伍,富拟封君,岂唯数金之利耶?则盗官者为幸矣!故有国者则必窒凯觎之路,杜侥幸之门,可不务乎!况乎乐观时变,恣怀阴贼,斯又郅都、董宣之罪人也。异哉,又有效于斯者!中兴四十载而有吉温、罗希奭之蠹政,又数载而有敬羽、毛若虚之危法。朝经四叶,狱讼再起,比周恶党,剿绝善人。屡挠将措之刑,以伤太和之气,幸灾乐祸,苟售其身,此又来、索之罪人也!

呜呼!天道祸淫,人道恶杀,既为祸始,必以凶终。故自鞅、斯至于毛、敬,蹈其迹者,卒以诛夷,非不幸也。

呜呼!执愚贾害,任天下之怨;反道辱名,归天下之恶。或肆诸原野,人得而诛之;或投之魑魅,鬼得而诛之。天人报应,岂虚也哉!俾千载之后,闻其名者,曾蛇豕之不若。

悲夫!昔《春秋》之义,善恶不隐,今为《酷吏传》,亦所以示惩劝也。语曰:“前事不忘,将来之师。”意在斯乎!意在斯乎!

来俊臣,雍州万年人也。父操,博徒。与乡人蔡本结友,遂通其妻,因樗蒲赢本钱数十万,本无以酬,操遂纳本妻。入操门时,先已有娠,而生俊臣。凶险不事生产,反覆残害,举无与比。曾于和州犯奸盗被鞫,遂妄告密。召见奏,刺史东平王续杖之一百。后续天授中被诛,俊臣复告密,召见,奏言前所告密是豫、博州事,枉被续决杖,遂不得申。则天以为忠,累迁侍御史,加朝散大夫。按制狱,少不会意者,必引之,前后坐族千余家。

二年,擢拜左台御史中丞。朝廷累息,无交言者,道路以目。与侍御史侯思止、王弘义、郭霸、李仁敬,司刑评事康暐、卫遂忠等,同恶相济。招集无赖数百人,令其告事,共为罗织,千里响应。欲诬陷一人,即数处别告,皆是事状不异,以惑上下。仍皆云:“请付来俊臣推勘,必获实情。”则天于是于丽景门别置推事院,俊臣推勘必获,专令俊臣等按鞫,亦号为新开门。但入新开门者,百不全一。弘义戏谓丽景门为“例竟门”,言入此门者,例皆竟也。

俊臣与其党硃南山辈造《告密罗织经》一卷,皆有条贯支节,布置事状由绪。

俊臣每鞫囚,无问轻重,多以醋灌鼻,禁地牢中,或盛之甕中,以火圜绕炙之,并绝其粮饷,至有抽衣絮以啖之者。又令寝处粪秽,备诸苦毒。自非身死,终不得出。每有赦令,俊臣必先遣狱卒尽杀重囚,然后宣示。

又以索元礼等作大枷,凡有十号:一曰定百脉,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胆,六曰实同反,七曰反是实,八曰死猪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复有铁笼头连其枷者,轮转于地,斯须闷绝矣。囚人无贵贱,必先布枷棒于地,召囚前曰:“此是作具。”见之魂胆飞越,无不自诬矣。则天重其赏以酬之,故吏竞劝为酷矣。由是告密之徒,纷然道路;名流僶俛阅日而已。朝士多因入朝,默遭掩袭,以至于族,与其家无复音息。故每入朝者,必与其家诀曰:“不知重相见不?”

如意元年,地官尚书狄仁杰、益州长史任令晖、冬官尚书李游道、秋官尚书袁智宏、司宾卿崔神基、文昌左丞卢献等六人,并为其罗告。俊臣既以族人家为功,苟引之承反,乃奏请降敕,一问即承,同首例得减死。及胁仁杰等反,仁杰叹曰:“大周革命,万物惟新,唐朝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俊臣乃少宽之。其判官王德寿谓仁杰曰:“尚书事已尔,得减死。德寿今业已受驱策,欲求少阶级,凭尚书牵杨执柔,可乎?”仁杰曰:“若之何?”德寿曰:“尚书昔在春官时,执柔任某司员外,引之可也。”仁杰曰:“皇天后土,遣狄仁杰行此事!”以头触柱,血流被面,德寿惧而止焉。

仁杰既承反,有司但待报行刑,不复严备。仁杰得凭守者求笔砚,拆被头帛书之,叙冤苦,置于绵衣,遣谓德寿曰:“时方热,请付家人去其绵。”德寿不复疑矣,家人得衣中书,仁杰子光远持之称变,得召见。则天览之愕然,召问俊臣曰:“卿言仁杰等承反,今子弟讼冤,何故也?”俊臣曰:“此等何能自伏其罪!臣寝处甚安,亦不去其巾带。”则天令通事舍人周綝视之。俊臣遽令狱卒令假仁杰等巾带,行立于西,命綝视之。綝惧俊臣,莫敢西顾,但视东唯诺而已。俊臣令綝少留,附进状,乃令判官妄为仁杰等作谢死表,代署而进之。凤阁侍郎乐思晦男年八九岁,其家已族,宜隶于司农,上变,得召见,言“俊臣苛毒,愿陛下假条反状以付之,无大小皆如状矣。”则天意少解,乃召见仁杰曰:“卿承反何也?”仁杰等曰:“不承反,臣已死于枷棒矣。”则天曰:“何谓作谢死表?”仁杰曰:“无。”因以表示之,乃知其代署,遂出此六家。

俊臣复按大将军张虔勖、大将军内侍范云仙于洛阳牧院。虔勖等不堪其苦,自讼于徐有功,言辞颇厉。俊臣命卫士以乱刀斩杀之。云仙亦言历事先朝,称所司冤苦,俊臣命截去其舌。士庶破胆,无敢言者。

俊臣累坐赃,为卫吏纪履忠所告下狱。长寿二年,除殿中丞。又坐赃,出为同州参军。逼夺同列参军妻,仍辱其母。

万岁通天元年,召为合宫尉,擢拜洛阳令、司农少卿。则天赐其奴婢十人,当受于司农。时西蕃酋长阿史那斛瑟罗家有细婢,善歌舞,俊臣因令其党罗告斛瑟罗反,将图其婢。诸蕃长诣阙割耳剺面讼冤者数十人,乃得不族。时綦连耀、刘思礼等有异谋,明堂尉吉顼知之,不自安,以白俊臣发之,连坐族者数十辈。俊臣将擅其功,复罗告顼,得召见,仅而免。

俊臣先逼妻太原王庆诜女。俊臣与河东卫遂忠有旧。遂忠行虽不著,然好学,有词辩。尝携酒谒俊臣,俊臣方与妻族宴集,应门者绐云:“已出矣。”遂忠知妄,入其宅,慢骂毁辱之。俊臣耻其妻族,命殴击反接,既而免之,自此构隙。

俊臣将罗告武氏诸王及太平公主、张易之等,遂相掎摭,则天屡保持之。而诸武及太平公主恐惧,共发其罪。乃弃市。国人无少长皆怨之,竞剐其肉,斯须尽矣。

中宗神龙元年三月八日,诏曰:

国之大纲,惟刑与政。刑之不中,其政乃亏。刘光业、王德寿、王处贞、屈贞筠、鲍思恭、刘景阳等,庸流贱职,奸吏险夫,以粗暴为能官,以凶残为奉法。往从按察,害虐在心,倏忽加刑,呼吸就戮,曝骨流血,其数甚多,冤滥之声,盈于海内。朕唯布新泽,恩被人祇,抚事长怀,尤深恻隐。光业等五人积恶成衅,并谢生涯,虽其人已殂,而其迹可贬,所有官爵,并宜追夺。其枉被杀人,各令州县以礼埋葬,还其官廕。刘景阳身今见在,情不可矜,特以会恩,免其严罚,宜从贬降,以雪冤情,可棣州乐单县员外尉。

自今内外法官,咸宜敬慎。其文深刺骨,迹徇凝脂,高下任情,轻重随意,如酷吏丘神勣、来子珣、万国俊、周兴、来俊臣、鱼承晔、王景昭、索元礼、傅游艺、王弘义、张知默、裴籍、焦仁亶、侯思止、郭霸、李仁敬、皇甫文备、陈嘉言等,其身已死,自垂拱已来,枉滥杀人,有官者并令削夺。唐奉一依前配流,李秦授、曹仁哲,并与岭南恶处。

开元十三年三月十二日,御史大夫程行谌奏:

周朝酷吏来子珣、万国俊、王弘义、侯思止、郭霸、焦仁亶、张知默、李敬仁、唐奉一、来俊臣、周兴、丘神勣、索元礼、曹仁哲、王景昭、裴籍、李秦授、刘光业、王德寿、屈贞筠、鲍思恭、刘景阳、王处贞二十三人,残害宗枝,毒陷良善,情状尤重,子孙不许与官。陈嘉言、鱼承晔、皇甫文备、傅游艺四人,情状稍轻,子孙不许近任。”

周兴者,雍州长安人也。少以明习法律,为尚书省都事。累迁司刑少卿、秋官侍郎。自垂拱已来,屡受制狱,被其陷害者数千人。天授元年九月革命,除尚书左丞,上疏除李家宗正属籍。二年十一月,与丘神勣同下狱。当诛,则天特免之,徙于岭表。在道为仇人所杀。

傅游艺,卫州汲人也。载初元年,为合宫主簿、左肃政台御史,除左补阙。上书称武氏符瑞,合革姓受命。则天甚悦,擢为给事中。数月,加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同月,又加朝散大夫,守鸾台侍郎,依旧同平章事。其年九月革命,改天授元年,赐姓武氏。二年五月,加银青光禄大夫。

兄神童,为冬官尚书,兄弟并承荣宠。逾月,除司礼少卿,停知政事。梦登湛露殿,旦而陈于所亲,为其所发,伏诛。时人号为四时仕宦,言一年自青而绿,及于硃紫也。希则天旨,诬族皇枝。神龙初,禁锢其子孙。

初,游艺请则天发六道使,虽身死之后,竟从其谋,于是万国俊辈恣斩戮矣。

丘神勣,左卫大将军行恭子也。永淳元年,为左金吾卫将军。弘道元年,高宗崩,则天使于巴州害章怀太子,既而归罪于神勣,左迁叠州刺史。寻复入为左金吾卫将军,深见亲委。受诏与周兴、来俊臣鞫制狱,俱号为酷吏。垂拱四年,博州刺史、琅邪王冲起兵,以神勣为清平道大总管。寻而冲为百姓孟青棒、吴希智所杀。神勣至州,官吏素服来迎,神勣挥刃尽杀之,破千余家,因加左金吾卫大将军。天授二年十月,下诏狱伏诛。

索元礼,胡人也。光宅初,徐敬业起兵扬州,以匡复为名。则天震怒,又恐人心动摇,欲以威制天下。元礼探其旨,告事。召见,擢为游击将军,令于洛州牧院推案制狱。元礼性残忍,推一人,广令引数十百人,衣冠震惧,甚于狼虎。则天数召见赏赐,张其权势,凡为杀戮者数千人。于是周兴、来俊臣之徒,效之而起矣。时有诸州告密人,皆给公乘,州县护送至阙下,于宾馆以廪之。稍称旨,必授以爵赏以诱之,贵以威于远近。元礼寻以酷毒转甚,则天收人望而杀之。天下之人谓之来、索,言酷毒之极,又首按制狱也。

载初元年十月,左台御史周矩上疏谏曰:

顷者小人告讦,习以为常,内外诸司,人怀苟免。姑息台吏,承接强梁,非故欲,规避诬构耳。又推劾之吏,皆以深刻为功,凿空争能,相矜以虐。泥耳笼头,枷研楔毂,折胁签爪,悬发熏耳,卧邻秽溺,曾不聊生,号为“狱持”。或累日节食,连宵缓问,昼夜摇撼,使不得眠,号曰“宿囚”。此等既非木石,且救目前,苟求赊死。臣窃听舆议,皆称天下太平,何苦须反。岂被告者尽是英雄,以求帝王耶?只是不胜楚毒自诬耳。何以核之?陛下试取所告状酌其虚实者,付令推,微讯动以探其情,所推者必上下其手,希圣旨也。愿陛下察之。今满朝侧息不安,皆以为陛下朝与之密,夕与之仇,不可保也。闻有追摄,与妻子即为死诀。故为国者以仁为宗,以刑为助。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此之谓也。愿陛下缓刑用仁,天下幸甚!

则天从之,由是制狱稍息。

侯思止,雍州醴泉人也。贫穷不能理生业,乃乐事渤海高元礼家。性无赖诡谲。时恆州刺史裴贞杖一判司。则天将不利王室,罗反之徒已兴矣。判司教思止说游击将军高元礼,因请状乃告舒王元名及裴贞反。周兴按之,并族灭。授思止游击将军。元礼惧而曲媚,引与同坐,呼为侯大,曰:“国家用人以不次,若言侯大不识字,即奏云:‘獬豸兽亦不识字,而能触邪。’”则天果如其言,思止以獬豸对之,则天大悦。天授三年,乃拜朝散大夫、左台侍御史。元礼复教曰:“在上知侯大无宅,倘以诸役官宅见借,可辞谢而不受。在上必问所由,即奏云:‘诸反逆人,臣恶其名,不愿坐其宅。’”则天复大悦,恩泽甚优。

思止既按制狱,苛酷日甚。尝按中丞魏元忠,曰:“急认白司马,不然,即吃孟青。”白司马者,洛阳有坂号白司马坂。孟青者,将军姓孟名青棒,即杀琅邪王冲者也。思止闾巷庸奴,常以此谓诸囚也。

元忠辞气不屈,思止怒而倒曳元忠。元忠徐起曰:“我薄命,如乘恶驴坠,脚为镫所挂,被拖曳。”思止大怒,又曳之曰:“汝拒捍制使,奏斩之。”元忠曰:“侯思止,汝今为国家御史,须识礼数轻重。如必须魏元忠头,何不以锯截将,无为抑我承反。奈何尔佩服硃紫,亲衔天命,不行正直之事,乃言白司马、孟青,是何言也!非魏元忠,无人抑教。”思止惊起悚怍,曰:“思止死罪,幸蒙中丞教。”引上床坐而问之。元忠徐就坐自若,思止言竟不正。时人效之,以为谈谑之资。侍御史霍献可笑之,思止以闻。则天怒,谓献可曰:“我已用之,卿笑何也?”献可具以其言奏,则天亦大笑。

时来俊臣弃故妻,逼娶太原王庆诜女,思止亦奏请娶赵郡李自挹女,敕政事商量。凤阁侍郎李昭德抚掌谓诸宰相曰:“大可笑。”诸宰相问故,昭德曰:“往年来俊臣贼劫王庆诜女,已大辱国。今日此奴又请索李自挹女,无乃复辱国乎!”竟为李昭德搒杀之。

万国俊,洛阳人。少谲异险诈。垂拱后,与来俊臣同为《罗织经》,屠覆宗枝朝贵,以作威势。自司刑评事,俊臣同引为判官。

天授二年,摄右台监察御史,常与俊臣同按制狱。长寿二年,有上封事言岭南流人有阴谋逆者,乃遣国俊就按之,若得反状,便斩决。国俊至广州,遍召流人,置于别所,矫制赐自尽,并号哭称冤不服。国俊乃引出,拥之水曲,以次加戮,三百余人,一时并命。然后锻炼,曲成反状,仍诬奏云:“诸流人咸有怨望,若不推究,为变不遥。”则天深然其奏,乃命右卫翊二府兵曹参军刘光业、司刑评事王德寿、苑南面监丞鲍思恭、尚辇直长王大贞、右武卫兵曹参军屈贞筠等,并摄监察御史,分往剑南、黔中、安南等六道鞫流人。寻擢授国俊朝散大夫、肃政台侍御史。光业等见国俊盛行残杀,得加荣贵,乃共肆其凶忍,唯恐后之。光业杀九百人,德寿杀七百人,其余少者咸五百人。亦有远年流人,非革命时犯罪,亦同杀之。则天后知其冤滥,下制:“被六道使所杀之家口未归者,并递还本管。”国俊等俄亦相次而死,皆见鬼物为祟,或有流窜而终。

来子珣,雍州长安人。永昌元年四月,以上书陈事,除左台监察御史。时朝士有不带靴而朝者,子珣弹之曰:“臣闻束带立于朝。”举朝大噱。则天委之按制狱,多希旨,赐姓姓武氏,字家臣。天授中,丁父忧,起复朝散大夫、侍御史。时雅州剌史刘行实及弟渠州刺史行瑜、尚衣奉御行威并兄子鹰扬郎将军虔通等,为子珣诬告谋反诛,又于盱眙毁其父左监门大将军伯英棺柩。俄又转为游击将军、右羽林中郎将。常衣锦半臂,言笑自若,朝士诮之。长寿元年,配流爱州卒。

王弘义,冀州衡水人也。告变,授游击将军。天授中,拜右台殿中侍御史。长寿中,拜左台侍御史,与来俊臣罗告衣冠。延载元年,俊臣贬,弘义亦流放琼州,妄称敕追。时胡元礼为侍御史,使岭南道,次于襄、邓,会而按之。弘义词穷,乃谓曰:“与公气类。”元礼曰:“足下任御史,元礼任洛阳尉。元礼今为御史,公乃流囚,复何气类?”乃搒杀之。

弘义每暑月系囚,必于小房中积蒿而施氈褥,遭之者斯须气绝矣。苟自诬引,则易于他房。与俊臣常行移牒,州县慑惧,自矜曰:“我之文牒,有如狼毒野葛也。”弘义常于乡里傍舍求瓜,主吝之,弘义乃状言瓜园中有白兔,县官命人捕逐,斯须园苗尽矣。内史李昭德曰:“昔闻苍鹰狱吏,今见白免御史。”

郭霸,庐江人也。天授二年,自宋州宁陵丞应革命举,拜左台监察御史。如意元年,除左台殿中侍御史。长寿二年,右台侍御史。初举集,召见,于则天前自陈忠鲠云:“往年征徐敬业,臣愿抽其筋,食其肉,饮其血,绝其髓。”则天悦,故拜焉,时人号为“四其御史”。

时大夫魏元忠卧疾,诸御史尽往省之,霸独居后。比见元忠,忧惧,请示元忠便液,以验疾之轻重。元忠惊悚,霸悦曰:“大夫粪味甘,或不瘳。今味苦,当即愈矣。”元忠刚直,殊恶之,以其事露朝士。尝推芳州刺史李思征,搒捶考禁,不胜而死。圣历中,屡见思征,甚恶之。尝因退朝遽归,命家人曰:“速请僧转经设斋。”须臾见思征从数十骑上其廷,曰:“汝枉陷我,我今取汝。”霸周章惶怖,援刀自刳其腹,斯须蛆烂矣。是日,闾里亦见兵马数十骑驻于门,少顷不复见矣。时洛阳桥坏,行李弊之,至是功毕。则天尝问群臣:“比在外有何好事?”舍人张元一素滑稽,对曰:“百姓喜洛桥成,幸郭霸死,此即好事。”

吉顼,洛州河南人也。身长七尺,阴毒敢言事。进士举,累转明堂尉。万岁通天二年,有箕州刺史刘思礼,自云学于张憬藏,善相,云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应图谶,有“两角骐麟兒”之符命。顼告之,则天付武懿宗与顼对讯。懿宗与顼诱思礼,令广引朝士,必全其命。思礼乃引凤阁侍郎李元素、夏官侍郎孙元通、天官侍郎刘奇、石抱忠、凤阁舍人王处、来庭、主簿柳璆、给事中周潘、泾州刺史王勔、监察御史王助、司议郎路敬淳、司门员外郎刘慎之、右司员外郎宇文全志等三十六家,微有忤意者,必构之,楚毒百端,以成其狱。皆海内贤士名家,天下冤之,亲故连累窜逐者千余人。顼由是擢拜右肃政台中丞,日见恩遇。

明年,突厥寇陷赵、定等州。则天召顼检校相州刺史,以断贼南侵之路。顼以素不习武为辞,则天曰:“贼势将退,藉卿威名镇遏耳。”

初,太原有术士温彬茂,高宗时老,临死,封一状谓其妻曰:“吾死后,年名垂拱,即诣阙献之,慎勿开也。”垂拱初,其妻献之。状中预陈则天革命及突厥至赵、定之事,故则天知贼至赵州而退。顼初至州募人,略无应者。俄而诏以皇太子为元帅,应募者不可胜数。及贼退,顼入朝奏之,则天甚悦。

圣历二年腊月,迁天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时易之、昌宗讽则天置控鹤监官员,则天以易之为控鹤监。顼素与易之兄弟亲善,遂引顼,以殿中少监田归道、凤阁舍人薛稷、正谏大夫员半千、夏官侍郎李迥秀,俱为控鹤内供奉,时议甚不悦。

初,则天以顼干辩有口才,伟仪质,堪委以心腹,故擢任之。及与武懿宗争赵州功于殿中,懿宗短小俯偻,顼声气凌厉,下视懿宗,尝不相假。则天以为:“卑我诸武于我前,其可倚与!”其年十月,以弟作伪官,贬琰川尉,后改安固尉。寻卒。

初,中宗未立为皇太子时,易之、昌宗尝密问顼自安之策。顼云:“公兄弟承恩既深,非有大功于天下,则不全矣。今天下士庶,咸思李家,庐陵既在房州,相王又在幽闭,主上春秋既高,须有付托。武氏诸王,殊非属意。明公若能从容请建立庐陵及相王,以副生人之望,岂止转祸为福,必长享茅土之重矣!”易之然其言,遂承间奏请。则天知顼首谋,召而问之。顼曰:“庐陵王及相王,皆陛下之子,先帝顾托于陛下,当有主意,唯陛下裁之。”则天意乃定。顼既得罪,时无知者。睿宗即位,左右发明其事,乃下制曰:“故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吉顼,体识宏远,风规久大。尝以经纬之才,允膺匡佐之委。时王命中否,人谋未辑,首陈返政之议,克副祈天之基。永怀遗烈,宁忘厥效。可赠左御史台大夫。”

酷吏下

○姚绍之周利贞王旭吉温王钧严安之卢铉附罗希奭毛若虚敬羽裴升毕曜附

姚绍之,湖州武康人也。解褐典仪,累拜监察御史。中宗朝,武三思恃庶人势,驸马都尉王同皎谋诛之。事泄,令绍之按问而诛同皎。绍之初按问同皎,张仲之、祖延庆谋衣袖中发调弩射三思,伺其便,未果。宋之逊以其外妹妻延庆,曰:“今日将行何事,而以妻为?”之逊固抑与延庆,且洽其心矣。之逊子昙密发之,乃敕右台大夫李承嘉与绍之按于新开门内。

初,绍之将直尽其事。诏宰相李峤等对问。诸相惧三思威权,但僶俛佯不问。仲之、延庆言曰:“宰相中有附会三思者。”峤与承嘉耳言,复说诱绍之,其事乃变。遂密置人力十余,命引仲之对问。至,即为绍之所擒,塞口反接,送狱中。绍之还,谓仲之曰:“张三,事不谐矣!”仲之固言三思反状,绍之命棒之而臂折,大呼天者六七。谓绍之曰:“反贼,臂且折矣,命已输汝,当诉尔于天帝!”因裂衫以束之,乃自诬反而遇诛。绍之自此神气自若,朝廷侧目。累迁左台侍御史。奉使江左,经汴州,辱录事参军魏传弓。寻拜监察御史。绍之后坐赃污,诏传弓按之,获赃五千余贯以闻,当坐死。韦庶人妹保持之,遂黜放为岭南琼山尉。传弓初按绍之,绍之在扬州,色动,谓长吏卢万石曰:“顷辱传弓,今为所按,绍之死矣!”逃入西京,为万年尉擒之,击折其足,因授南陵令员外置。开元十三年,累转括州长史同正员,不预知州事,死。

周利贞,神龙初为侍御史。附托权要,为桓彦范、敬晖等五王嫉之,出为嘉州司马。时中书舍人崔湜与桓、敬善。武三思用事禁中,彦范忧之,托心腹于湜。湜反露其计于三思,为三思所中,尽流岭南。湜劝尽杀之。以绝其归望。三思问:“谁可使者?”利贞即湜之表兄,因举为此行。利贞至,皆鸩杀之,因擢为左台御史中丞。先天元年,为广州都督。时湜为中书令,与仆射刘幽求不叶,陷幽求徙于岭表,讽利贞杀之,为桂州都督王晙护之,逗留获免。无何,玄宗正位,利贞与薛季昶、宋之问同赐死于桂州驿。

王旭,太原祁人也。曾祖珪,贞观初为侍中,尚永宁公主。旭解褐鸿州参军,转兗州兵曹。神龙元年正月,张柬之、桓彦范等诛张易之、昌宗兄弟,尊立孝和皇帝。其兄昌仪先贬乾封尉,旭斩之,赍其首,赴于东都。迁并州录事参军。唐隆元年,玄宗诛韦庶人等。并州长史周仁轨,韦氏之党,有诏诛之。旭不覆敕,又斩其首,驰赴西京。

开元二年,累迁左台侍御史。时光禄少卿卢崇道以崔湜妻父,贬于岭外。逃归,匿于东都,为仇家所发,诏旭究其狱。旭欲擅其威权,因捕崇道亲党数十人,皆极其楚毒,然后结成其罪。崇道及三子并杖死于都亭驿,门生亲友皆决杖流贬。时得罪多是知名之士,四海冤之。旭又与御史大夫李杰不叶,递相纠讦,杰竟左迁衢州刺史。旭既得志,擅行威福,由是朝廷畏而鄙之。

五年,迁左司郎中,常带侍御史。旭为吏严苛,左右无敢支梧,每衔命推劾,一见无不输款者。时宋王宪府掾纪希虬兄任剑南县令,被告有赃私,旭使至蜀鞫之。其妻美,旭威逼之,因奏决杀县令,纳赃数千万。至六年,希虬遣奴诈为祗承人,受顾在台,事旭累月。旭赏之,召入宅中,委以腹心。其奴密记旭受馈遗嘱托事,乃成数千贯,归谒希虬。希虬衔泣见宪,叙以家冤。宪悯之,执其状以奏,诏付台司劾之。赃私累巨万,贬龙平尉,愤恚而死,甚为时人之所庆快。

吉温,天官侍郎顼弟琚之孽子也。谲诡能谄事人,游于中贵门,爱若亲戚。性禁害,果于推劾。天宝初,为新丰丞。时太子文学薛嶷承恩幸,引温入对。玄宗目之而谓嶷曰:“是一不良汉,朕不要也。”时萧炅为河南尹,河南府有事,京台差温推诘,事连炅,坚执不舍,赖炅与右相李林甫善,抑而免之。及温选,炅已为京兆尹,一唱万年尉,即就其官,人为危之。时骠骑高力士常止宿宫禁,或时出外第,炅必谒焉。温先驰与力士言谑甚洽,握手呼行第,炅觑之叹伏。及他日,温谒炅于府庭,遽布心腹曰:“他日不敢隳国家法,今日已后,洗心事公。”炅复与尽欢。

会林甫与左相李适之、驸马张垍不叶,适之兼兵部尚书,垍兄均为兵部侍郎,林甫遣人讦出兵部铨曹主簿事令史六十余人伪滥事,图覆其官长,诏出付京兆府与宪司对问。数日,竟不究其由。炅使温劾之。温于院中分囚于两处,温于后佯取两重囚讯之,或杖或压,痛苦之声,所不忍闻。即云:“若存性命,乞纸尽答。”

令史辈素谙温,各自诬伏罪,及温引问,无敢违者。晷刻间事辑,验囚无栲讯决罚处。常云:“若遇知己,南山白额兽不足缚也。”会李林甫将起刑狱,除不附己者,乃引之于门,与罗希奭同锻炼诏狱。

五载,因中官纳其外甥武敬一女为盛王琦妃,擢京兆府士曹。时林甫专谋不利于东储,以左骁卫兵曹柳湜杜良娣妹婿,令温推之。温追著作郎王曾、前右司御率府仓曹王修己、左武卫司戈卢宁、左威卫骑曹徐征同就台鞫,数日而狱成。勣等杖死,积尸于大理寺。

六载,林甫又以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杨慎矜违忤其旨,御史中丞王鉷与慎矜亲而嫉之,同构其事,云:“蓄图谶,以己是隋炀帝子孙,规于兴复”,林甫又奏付温鞫焉,慎矜下狱系之。使温于东京收捕其兄少府少监慎余、弟洛阳令慎名,于汝州捕其门客史敬忠。敬忠颇有学,尝与朝贵游。蹉跎不进。与温父琚情契甚密,温孩孺时,敬忠尝抱抚之。温令河南丞姚开就擒之,锁其颈,布袂蒙面以见温。温驱之于前,不交一言。欲及京,使典诱之云:“杨慎矜今款招己成,须子一辨。若解人意,必活;忤之,必死。”敬忠回首曰:“七郎,乞一纸。”温佯不与,见词恳,乃于桑下令答,三纸辩皆符温旨。喜曰:“丈人莫相怪!”遂徐下拜。及至温汤,始鞫慎矜,以敬忠词为证。及再搜其家,不得图谶。林甫恐事泄,危之,乃使御史卢铉入搜。铉乃袖谶书而入,于隐僻中诟而出曰:“逆贼牢藏秘记,今得之矣!”指于慎矜小妻韩珠团婢,见举家惶惧,且行捶击,谁敢忤焉!狱乃成,慎矜兄弟赐死。温自是威振,衣冠不敢偶言。

温早以严毒闻,频知诏狱,忍行枉滥,推事未讯问,已作奏状,计赃数。及被引问,便慑惧,即随意而书,无敢惜其生者。因不加栲击,狱成矣。林甫深以温为能,擢户部郎中,常带御史。林甫虽倚以爪牙,温又见安禄山受主恩,骠骑高力士居中用事,皆附会其间,结为兄弟。常谓禄山曰:“李右相虽观察人事,亲于三兄,必不以兄为宰相。温虽被驱使,必不超擢。若三兄奏温为相,即奏兄堪大任,挤出林甫,是两人必为相矣。”禄山悦之。

时禄山承恩无敌,骤言温能,玄宗亦忘曩岁之语。十载,禄山加河东节度,因奏温为河东节度副使,并知节度营田及管内采访监察留后事。其载,又加兼雁门太守,仍知安边郡铸钱事,赐紫金鱼袋。及丁所生忧,禄山又奏起复为本官。寻复奏为魏郡太守、兼侍御史。

杨国忠入相,素与温交通,追入为御史中丞,仍充京畿、关内采访处置使。温于范阳辞,禄山令累路馆驿作白帐以候之,又令男庆绪出界送,拢马出驿数十步。及至西京,朝廷动静,辄报禄山,信宿而达。

十三载正月,禄山入朝,拜左仆射,充闲厩使。因奏加温武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充闲厩、苑内、营田、五坊等副使。时杨国忠与禄山嫌隙已成,温转厚于禄山,国忠又忌之。其冬,河东太守韦陟入奏于华清宫,陟自谓失职,托于温结欢于禄山,广载河东土物馈于温,又及权贵。国忠讽评事吴豸之使乡人告之,召付中书门下,对法官鞫之,陟伏其状,贬桂岭尉,温澧阳长史。温判官员锡新兴尉。

明年,温又坐赃七千匹及夺人口马奸秽事发,贬端州高要尉。温至岭外,迁延不进,依于张博济,止于始安郡。八月,遣大理司直蒋沇鞫之。温死于狱中,博济及始安太守罗希奭死于州门。

初,温之贬斥,玄宗在华清宫,谓朝臣曰:“吉温是酷吏子侄,朕被人诳惑,用之至此。屡劝朕起刑狱以作威福,朕不受其言。今去矣,卿等皆可安枕也!”初,开元九年,有王钧为洛阳尉。十八年,有严安之为河南丞。皆性毒虐,笞罚人畏其不死,皆杖讫不放起,须其肿愤,徐乃重杖之,懊血流地,苦楚欲死,钧与安之始眉目喜暢,故人吏慑惧。温则售身权贵,噬螫衣冠,来颇异耳。温九月死始兴。十一月,禄山起兵作乱,人谓与温报仇耳。禄山入洛阳城,即伪位。玄宗幸蜀后,禄山求得温一子,才六七岁,授河南府参军,给与财帛。

初,温之按杨慎矜,侍御史卢铉同其事。铉初为御史,作韦坚判官。及坚为李林甫所嫉,铉以坚款曲发于林甫,冀售其身。及按慎矜,铉先与张瑄同台,情旨素厚,贵取媚于权臣,诬瑄与杨慎矜共解图谶。持之,为驴驹板橛以成其狱。又为王鉷闲厩判官,鉷缘邢縡事朝堂被推,铉证云:“大夫将白帖索厩马五百匹以助逆,我不与之。”鉷死在晷刻,铉忍诬之,众咸怒恨焉。及被贬为庐江长史,在郡忽见瑄为祟,乃云:“端公何得来乞命?不自由。”铉须臾而卒。

罗希奭,本杭州人也,近家洛阳,鸿胪少卿张博济堂外甥。为吏持法深刻。天宝初,右相李林甫引与吉温持狱,又与希奭姻娅,自御史台主簿再迁殿中侍御史。自韦坚、皇甫惟明、李适之、柳勣、裴敦复、李邕、邬元昌、杨慎矜、赵奉璋下狱事,皆与温锻炼,故时称“罗钳吉网”,恶其深刻也。八载,除刑部员外,转郎中。十一载,李林甫卒,出为中部、始安二太守,仍充当管经略使。

十四载,以张博济、吉温,韦陟、韦诫奢、李从一、员锡等流贬,皆于始安,希奭或令假摄。右相杨国忠奏遣司直蒋沇往按之,复令张光奇替为始安太守。仍降敕曰:

前始安郡太守、充当管经略使罗希奭,幸此资序,叨居牧守。地列要荒,人多窜殛,尤加委任,冀绝奸讹。翻乃啸结逋逃,群聚不逞,应是流贬,公然安置。或差摄郡县,割剥黎氓;或辍借馆宇,侵扰人吏。不唯轻侮典宪,实亦隳坏纪纲。擢发数愆,岂多其罪,可贬海东郡海康尉、员外置。张博济往托回邪,迹惟凭恃,尝自抵犯,又坐亲姻,前后贬官,岁月颇久,逗留不赴,情状难容。及命按举,仍更潜匿,亡命逭刑,莫斯为甚。并当切害,合峻常刑,宜于所在各决重杖六十。使夫为政之士,克守章程;负罪之人,期于悛革。凡厥在位,宜各悉心。

时员锡、李从一、韦诫奢、吉承恩并决杖,遣司直宇文审往监之。

毛若虚,绛州太平人也。眉毛覆于眼,其性残忍。初为蜀川县尉,使司以推勾见任。天宝末,为武功丞,年已六十余矣。肃宗收两京,除监察御史。审国用不足,上策征剥财货。有润于公者,日有进奉,渐见任用称旨。每推一人,未鞫,即先收其家资,以定赃数。不满望,即摊征乡里近亲。峻其威权,人皆惧死,输纳不差晷刻。

乾元二年,凤翔府七坊押官先行剽劫,州县不能制,因有劫杀事。县尉谢夷甫因众怒,遂搒杀之。其妻诉于李辅国,辅国奏请御史孙莹鞫之。莹不能正其事。又令中丞崔伯阳三司使杂讯之,又不证成其罪。因令若虚推之,遂归罪于夷甫。伯阳与之言,若虚颇不逊。伯阳数让之,若虚驰谒告急。肃宗曰:“卿且出。”对曰:“臣出即死矣。”肃宗潜留若虚帘内,召伯阳至,伯阳颇短若虚。上怒,叱出之。因流贬伯阳同推官十余人,皆于岭外远恶处。宰相李岘以左右于莹等,亦被贬斥。于是若虚威震朝列,公卿慑惧矣!寻擢为御史中丞。上元元年,贬宾化尉而死。

敬羽,宝鼎人也。父昭道,开元初为监察御史。羽貌寝而性便僻,善候人意旨。天宝九载,为康成县尉。安思顺为朔方节度使,引在幕下。及肃宗于灵武即大位,羽寻擢为监察御史。以苛刻征剥求进。及收两京后,转见委任。作大枷,有鹴尾榆,著即闷绝。又卧囚于地,以门关辗其腹,号为“肉飗饦”。掘地为坑,实以棘刺,以败席覆上,领囚临坑讯之,必坠其中,万刺攒之。又捕逐钱货,不减毛若虚。

上元中,擢为御史中丞。太子少傅、宗正卿、郑国公李遵,为宗子通事舍人李若冰告其赃私,诏羽按之。羽延遵,各危坐于小床。羽小瘦,遵丰硕,顷间问即倒,请垂足。羽曰:“尚书下狱是囚,羽礼延坐,何得慢耶!”遵绝倒者数四。请问,羽徐应之,授纸笔,书赃数千贯,奏之。肃宗以勋旧舍之,但停宗正卿。

及嗣薛王珍潜谋不轨,诏羽鞫之。羽召支党罗于廷,索鹴尾榆枷之,布栲讯之具以绕之,信宿成狱。珍坐死,右卫将军窦如玢、试都水使者崔昌等九人并斩,太子洗马赵非熊、陈王府长史陈闳、楚州司马张昴、左武卫兵曹参军焦自荣,前凤翔府郿县主簿李、广文馆进士张夐等六人决杀,驸马都尉薛履谦赐自尽,左散骑常侍张镐贬辰州司户。

胡人康谦善贾,资产亿万计。杨国忠为相,授安南都护。至德中,为试鸿胪卿,专知山南东路。驿人嫉之,告其阴通史朝义。谦髭须长三尺过带,按之两宿,鬓发皆秃,膝踝亦栲碎,视之者以为鬼物,非人类也。乞舍其生,以后送状奏杀之,没其资产。

羽与毛若虚在台五六年间,台中囚系不绝。又有裴升、毕曜同为御史,皆酷毒。人之陷刑,当时有毛、敬、裴、毕之称。

裴、毕寻又流黔中。羽,宝应元年贬为道州刺史。寻有诏杀之,羽闻之,衣凶服南奔溪洞,为吏所擒。临刑,袖中执州县官吏犯赃私状数纸,曰:“有人通此状,恨不得推究其事。主州政者,无宜寝也。”

赞曰:王德将衰,政在奸臣。鹰犬搏击,纵之者人。遭其毒螫,可为悲辛。作法为害,延滥不仁。

《旧唐书·卷一百三十六》译文及注释

周兴,雍州长安人。青年时期因通晓熟悉刑法和各种律令,为尚书省都事。后升任司刑少卿、秋官侍郎。从垂拱年间以来,屡次受命主管皇帝特命监禁犯人的牢狱,被他陷害的有数千人。天授元年(690)九月武后称帝的大周革命中,授官尚书左丞,上疏要除掉李家王室亲族的名册。天授二年十一月,与丘神勣同时被关进监狱。本应被杀,武则天特别予以豁免,流放岭南。在路途中被仇人所杀。

丘神勣,左卫大将军丘行恭的儿子。永淳元年(682),为左金吾卫将军。弘道元年(683),高宗去世,武则天派丘神勣前往巴州杀害章怀太子,事后又归罪于他,被贬为叠州刺史。不久又入京为左金吾卫将军,很受宠爱信任。受诏命与周兴、来俊臣审讯制狱中监禁的犯人,都被人们称作酷吏。垂拱四年(688),博州刺史、琅笽王李冲起兵反叛,任命丘神勣为清平道大总管。不久,李冲被百姓孟青棒、吴希智所杀。丘神勣到达博州,官吏们都穿着白色的孝服来迎接他,神勣却挥刀把他们全杀了,残害了一千余家,于是加官左金吾卫大将军。天授二年(691)十月,被关押进奉诏命囚禁犯人的监牢中受死刑。

吉顼,洛州河南县人。身高七尺,阴险毒辣敢于对君王谈论政事。考中进士,后任明皇县尉。万岁通天二年(697),箕州刺史刘思礼,自言就学于张憬藏,善于给人看相,说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应了图谶的征验,有“两角骐马..儿”的符命。吉顼告发了刘思礼,武则天把思礼交给武懿宗与吉顼审讯。懿宗与吉顼引诱刘思礼,让他广泛牵连朝廷官吏,就一定保全他的性命。刘思礼便供出凤阁侍郎李元素、夏官侍郎孙元通、天官侍郎刘奇与石抱忠、凤阁舍人王处及来庭、主簿柳趚、给事中周潘、泾州刺史王面力、监察御史王助、司议郎路敬淳、司门员外郎刘慎之、右司员外郎宇文全志等三十六家。这些人稍微有点忤逆不顺从的,就必遭设谋陷害,用尽百般苦刑,以造成其罪案。被害的都是一些海内贤人名士,全国人都认为他们冤枉,其亲友被连累流放的达一千多人。吉顼因此被提拔为右肃政台中丞,一天天更受宠信。

第二年,突厥人侵犯攻陷了赵州、定州等地,武则天命吉顼为检校相州刺史,以便阻断敌军向南侵略的道路。吉顼以向来不习武为理由加以推辞,武则天说:“敌寇的势头就要往后退了,不过借你的威名加以镇守阻遏罢了。”当初,太原有个方士叫温彬茂,高宗时老了,临死前,封一书状对他的妻子说:“我死后,年号叫垂拱的时代,就赴皇帝殿庭献上它,小心一定不要打开。”垂拱初(685),这方士的妻子献上书状,书中预先陈述了武则天革命以及突厥到赵州、定州的事,所以武则天知道敌寇到赵州就会退兵。吉顼刚到相州募兵时,完全没有应征的人。不久颁发诏书任命皇太子为元帅,结果应募的人不可胜数。到敌军退去时,吉顼进京朝拜,奏禀凯旋,武则天非常高兴。

圣历二年(699)腊月,迁任天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当时张易之、张昌宗劝谏则天设置控鹤监官员,武则天就任命张易之为控鹤监。张易之兄弟一向与吉顼友好,便引荐了吉顼,让殿中少监田归道、凤阁舍人薛稷、正谏大夫员半千、夏官侍郎李迥秀,都作为控鹤内供奉,当时舆论很是不悦。当初,武则天因为吉顼干练有口才,容仪身材伟岸魁梧,能够委以心腹之任,所以提拔任用他。到他与武懿宗在殿庭上争夺赵州之功时,懿宗看上去身材矮小脊背弯曲,而吉顼声气逼人,下视懿宗,毫不相让。武则天认为:“在我面前鄙薄我诸武,这样的人还可以依靠吗!”这年十月,便以吉顼的弟弟曾做伪官,贬为琰川县尉,后改任安固县尉。不久去世。

当初,中宗还没有被立为太子时,张易之、张昌宗曾经向吉顼秘密询问自寻平安的计策,吉顼说:“明公兄弟俩承受恩宠既然十分深重,若不是对天下立有大功的话,就不能保全。如今天下士大夫和老百姓,都想念李家天下,庐陵王已在房州,相王又被囚禁,君主年岁既然已高,必然有所交待托付。武氏诸王,都不是众心所向的人。明公如果能够从容地请求立庐陵王或相王为太子,以符合活着者的愿望,那么岂止是转祸为福,必然长久享有受封王侯的尊贵地位。”易之认为他的话很正确,便趁机会奏请立储。武则天知道是吉顼的首谋,便把他召来询问,吉顼说:“庐陵王及相王,都是陛下的儿子,先帝临终遗命托付给陛下,当自有主张,请陛下裁定。”武则天的意向这才定了下来。吉顼获罪后,当时无人知道此事。睿宗即位后,左右的人讲明了这件事,于是颁发诏书道:“前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吉顼,体悟识见深邃广博,风教成规久远宏大。曾以治理天下的经纬之才,承担匡正辅佐的重任。当王命闭塞,众人谋划还未收集时,便首先陈述归还政权的意见,力求符合上天庇佑的基业。当永远怀念其人的显赫功业,岂能遗忘其人的卓越贡献。可追赠左御史台大夫。”

王旭,太原祁县人。曾祖王王圭,贞观初年为侍中,娶永宁公主为妻。王旭入仕即任鸿州参军,转任兖州兵曹。神龙元年(705)正月,张柬之、桓彦范等人杀了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尊敬地拥立孝和皇帝。张氏兄长昌仪先被贬为乾封县尉,王旭把他杀了,带着他的头颅赶赴东都,被升为并州录事参军。景云元年(710),玄宗杀了韦庶人等人,并州长史周仁轨是韦氏的党羽,有诏命要杀他,王旭不经复审重行上奏,又砍下周仁轨的头,驰马直赴西京长安。开元二年(714),积功升任左台侍御史。当时光禄少卿卢崇道因崔..岳父的关系,被贬到岭南。后崇道逃回,藏身东京,结果被仇人所揭发,诏命王旭审查他的案子。王旭想抖抖擅权的威风便捉拿了崇道的亲属好友数十人,用尽酷刑,然后结成罪案。崇道和他的三个儿子都被用杖刑打死在都亭驿,门生亲友都被杖打而遭贬流放。当时获罪的人多是知名人士,天下人都为他们感到冤屈。王旭又与御史大夫李杰不和,相互督察揭发,李杰最后被贬为衢州刺史。王旭小人得志之后,更加专横跋扈擅作威福,因此朝廷中人畏惧而鄙视他。

开元五年(717),转任左司郎中,常带侍御史。王旭为官严厉苛刻,身边的人没有敢抵制他的,每每奉命审查罪案,一见面没有不交钱行贿的。当时宋王李宪的府掾纪希虬的哥哥任剑南县令,被揭发有贪赃罪,王旭出使到蜀地拘审他。他的妻子长得很美,王旭威胁逼迫他,便奏请判决杀了这县令,缴纳了赃款数千万钱。到开元六年时,纪希虬派了一个奴仆诈称是官府办杂务的衙役,在御史台受雇用,侍奉王旭好几个月。王旭赏识他,把他召入私宅中,将心腹要事委托给他。这奴仆暗中记下王旭接受馈赠请托的事情,待积成数千贯钱后,便回去谒见希虬予以报告。希虬含泪去见李宪,把家中冤情叙述了一遍,李宪同情希虬,拿了他的状书上奏皇帝,诏命交御史台审判。查明王旭贪污受贿财物累计巨万,被贬为龙平县尉,怨怒愤恨而死,当时人们无不为之感到庆幸痛快。

吉温,天官侍郎吉顼弟弟吉琚的小儿子。狡邪善变很能谄媚奉承人,常在帝王宠幸的宦官中交游,与他们亲热得就像亲戚一样。生性残忍,审判案子十分果决。天宝初(742),为新丰县丞。当时太子文学薛嶷正受君王宠幸,引荐吉温入殿庭问对,玄宗看看吉温对薛嶷说:“这是一个不好的汉子,我不要。”这时候萧炅为河南尹,河南府发生一件案子,京城台院派吉温推审。事情牵连到萧炅,他坚决抓住不放,萧炅依仗与右丞相李林甫友善,予以强行阻止,才得以免罪。到吉温选官时,萧炅已是京兆尹,一待唱名授予他万年县尉时,他立即就接受了这个官职,人们都认为他是个危险的人物。那时骠骑将军高力士常常在宫禁中歇息,有时也出宫回外面的宅第,每次外出,萧炅必定去拜见他。一次吉温先行驰往与高力士言谈戏谑非常融洽,握手以兄弟相称,萧炅窥见这种情况为之叹服。此后的一天,吉温到京兆府官署去拜谒萧炅,便陈述心腹之言道:“以后不敢毁坏国家法令,从今往后,洗心革面奉事明公。”萧炅与吉温尽欢而散。

适逢李林甫与左丞相李适之、驸马张土自不和,李适之兼任兵部尚书,张土自的哥哥张均为兵部侍郎。李林甫派人揭发兵部的铨曹、主簿、主事、令史等官员六十余人弄虚作假滥行职权的事情,企图搞倒他们的长官。诏命交由京兆府与御史台进行审查讯问。几天过去了,竟不能查出个所以然来。萧炅便派吉温来审讯。吉温在府院中将囚犯分两处监禁,他故作姿态地从后厅提取了两名重囚犯加以审讯,或杖打或重压,痛苦呼号的声音,人所不忍闻,两囚犯不堪重刑就说:“如能保全性命,请给纸笔予以全部交待。”令史一类官员平素很熟悉吉温为人,都各自屈招伏罪,到吉温召他们讯问时,没有人敢于抗拒。片刻之间事情就全部处理完毕,拷问案犯都没有拷打审讯判决处罚的地方。常言道:“如果遇到知己的话,南山的白额虎也不值得一捉。”正好李林甫准备大用刑罚,铲除不归附自己的人,便把吉温招引到他门下,与罗希..一道主管奉诏命监禁犯人的牢狱。

天宝五年(746),一中官将他的外甥武敬一的女儿嫁给盛王李绮为妃,提升为京兆府士曹。当时李林甫专门谋划不利于东宫储君的事,揭发出左骁卫兵曹柳责力、杜良娣的妹夫,让吉温追究他的罪行。吉温与著作郎王曾、前右司御率府仓曹王修己、左武卫司戈卢宁、左威卫骑曹徐征一同到御史台审讯,几天后就问成了罪案。柳责力等人被杖打而死,尸体都堆积在大理寺。

天宝六年,李林甫又以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杨慎矜违反他的旨意,御史中丞王钅共与杨慎矜亲近而十分嫉恨,便捏造事端,一同加以诬陷,说:“收藏图谶,说自己是隋炀帝的子孙,窥测时机以兴复旧朝。”李林甫又奏请交付吉温审讯此案,慎矜已被下狱拘囚。又派吉温到东京捕捉他的哥哥少府少监杨慎余、弟弟洛阳县令杨慎名,还到汝州捕捉慎矜门客史敬忠。敬忠很有学问,曾与朝廷显贵交游,蹉跎岁月而不求仕进,与吉温的父亲吉琚很是情投意合,吉温孩提时,敬忠曾抱持抚爱过他。吉温命河南县丞姚开前去捉拿敬忠。姚开锁住被擒的敬忠的脖颈,用布蒙住他的脸来见吉温。到京城去的路上,吉温把敬忠赶到前面走,不和他讲一句话。快到京城时,吉温让从事诱骗他说:“杨慎矜如今已服罪招认,需要您去一辨真伪。如果善解人意的话,一定让你活下去;如果忤逆不从,必死无疑。”敬忠回头说道:“七郎,请给我一张纸。”吉温佯装不给,直到见他情词恳切,才在一株桑树下让他写下了三张纸的供词,言辞都符合吉温的旨意,便高兴地说:“老丈人不要怪罪!”说毕徐徐下拜。等到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时,才审讯慎矜,而以敬忠的供词为证据。等到再去搜查慎矜的家时,并没有搜到图谶。李林甫恐怕事情败露,感到很危急,使派御史卢铉进屋去搜。卢铉事先在袖子里藏好谶书进去,然后在隐僻的地方辱骂着拿出来道:“大逆不道的反贼牢牢地藏着秘记,如今终究被找到了。”指称是在慎矜的妾韩珠团的婢女处看到的,全家都惶恐不安,何况还加上拷打,谁敢忤逆不从。罪案就问成了,慎矜兄弟都被赐死。吉温从此声威大振,士大夫们不敢相对私语。

吉温早就以严厉狠毒闻名,又频繁地主管皇帝下令关押的犯人的案子,残酷地扩大冤狱,使许多无辜者受害。推事还没有审讯,就已拟好了上奏的书状,计算好了贪赃的钱数。等到犯人被提审时,就十分震恐,便随意书写,没有敢于惜生的人,于是不加鞭打刑讯,罪案就已经判定了。李林甫深感吉温能干,把他提拔为户部郎中、常带御史。李林甫虽然倚重吉温为得力干将,吉温又看到安禄山受皇帝恩宠,骠骑将军高力士又居于君臣之间任事,便依附在他们之间,都结交为兄弟。曾对安禄山说:“李林甫右丞相虽审视人世各种事情,与三兄你很亲近,然一定不会让你做宰相。吉温我虽被他驱使任用,也一定不会被破格提拔。假如三兄你奏请皇上让我吉温任丞相,我就上书说你堪当大任,把李林甫挤出京城,这样我们两人一定可以成为丞相。”安禄山听了这话很高兴。当时安禄山受皇帝恩宠天下难敌,他马上对玄宗说吉温有才能,玄宗也忘了从前所说过的话。天宝十年(751),安禄山加官河东节度使,便奏请授予吉温为河东节度副使,并主管节度营田及管内采访监察留后的事务。这一年,又加官兼雁门太守,仍主持安边郡铸钱事务,赐给紫金鱼袋。到他为生身父母服丧时,安禄山又奏请在他服未满时起用为原来的官职。不久又奏请授官魏郡太守,兼侍御史。

杨国忠做了丞相,因平素与吉温交往,便举荐他为御史中丞,仍充任京畿、关内采访处置使。吉温在范阳与安禄山辞行,禄山命令沿路馆舍驿站制作白色丝绸的帐幕迎候他,并命他的儿子安庆绪相送出辖境,下马走出驿站数十步。吉温到了长安,朝廷中一有动静就报告给安禄山,消息两天就可送到。天宝十三年正月,安禄山入京朝拜,授官左仆射,充任闲厩使,便奏请授予吉温武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充任闲厩、苑内营田、五坊等副使。当时杨国忠与安禄山之间的仇怨已经形成,吉温转而对安禄山更好,杨国忠便又忌恨他。这年冬天,河东太守韦陟到华清宫拜见皇上,陟自认为失职,托吉温与安禄山交好,装运了很多河东的土产物资馈赠吉温,又送了些给其他权贵。杨国忠暗示评事吴豸之找老百姓告发韦陟与吉温,诏令交给中书门下省,当着法官审问他们。韦陟伏罪招供,被贬为桂岭县尉,吉温被贬为澧阳长史,吉温的判官员锡为新兴县尉。第二年,吉温又因贪污七千匹马以及夺取别人人员马匹的奸诈污秽之事败露,被贬为端州高要县尉。吉温到了岭南徘徊拖延不前,依附张博济,停留在始安郡。八月,杨国忠派大理司直蒋氵允拘审他们,吉温死在狱中,张博济及始安郡太守罗希..死在州郡城门。

当初,吉温被贬谪斥逐时,玄宗在华清宫对朝中大臣说:“吉温是酷吏的侄子,我被人欺骗迷惑,用他到这种程度。他屡次劝我大兴刑罚以擅作威福,我没有听他的话。今去掉一害,你们大家都可以安枕无忧了。”当初,开元九年(721)时,有个王钧是洛阳县尉;开元十八年,有个严安之任河南县丞,都是性情狠毒暴虐的人,鞭打犯人怕人不死,都是打完一阵以后不放人起来,待人虚肿愤厥,才重重地慢慢杖打,犯人流血遍地,苦楚欲死,王钧与严安之才眉开目笑,所以官民都很惧怕他们。吉温则卖身权贵,啃噬毒害士大夫,确颇奇怪。吉温九月死于始兴县,十一月,安禄山起兵作乱,人们说是为吉温报仇。安禄山进入洛阳城,自立为帝。玄宗巡幸蜀川后,安禄山找到了吉温的一个儿子,才六七岁,便被授官河南府参军,还送给他财宝绸帛。

当初,吉温审讯杨慎矜的事,侍御史卢铉也参与了。卢铉开始时为御史,做韦坚的判官,到韦坚被李林甫憎恨时,卢铉把韦坚的详细情况都向李林甫告发了,以图卖身投靠。及至审查慎矜时,卢铉先与张王宣同台共事,情意一向笃厚,因为看重取媚权臣,便诬告张王宣与杨慎矜共同解析图谶,以此为由,无中生有地将张王宣判罪定案。又曾做王钅共的闲厩判官,王钅共因为邢纟宰的事在朝堂上被追究罪责,卢铉当即作证说:“王大夫拿着白色柬帖索要五百匹厩马来资助逆贼,我没有给他。”王钅共的死就在片刻之间,卢铉还忍心诬告他,众人都很憎恨卢铉。等到卢铉被贬为庐江长史后,他在郡府忽然看见张王宣的鬼魂作祟,便说:“端公怎么能来追命?真不自由。”卢铉转眼间就死了。

敬羽,宝鼎人。父亲敬昭道,开元初为监察御史。敬羽相貌丑陋而性喜逢迎谄媚,善于窥测别人的意旨。天宝九年(750),任康成县尉,安思顺为朔方节度使时,召引敬羽在他幕府中。到肃宗在灵武即位时,敬羽不久被提拔为监察御史,以苛刻的征敛盘剥求取晋升。及至收复两京之后,转而被信任。他制作了一种大枷刑具,有腒尾榆做的,用上后立即气闷而死。他又将囚犯仰卧在地上,用门栓辗压其腹部,称作“肉腖饣乇”。还在地上挖坑,用白棘木带刺的枝条填塞土坑,然后用破席子盖在上面,把囚犯带到坑边审讯,犯人势必会掉到坑里,致万刺戳身。他还追逐钱财货物,不亚于毛若虚。

上元年间,被提拔为御史中丞。太子少傅、宗正卿、郑国公李遵,被宗正通事舍人李若冰告发有贪污钱财的罪行,诏命敬羽对李遵进行审查。敬羽邀李遵前去,两人各自直身长跪在坐床上。敬羽个子瘦小,李遵则身高体胖,顷刻间闲谈中就倒下了。李遵请求垂下双足,敬羽说:“尚书被关押进监狱是囚犯,我敬羽请你来坐坐,怎么还怠慢呢!”李遵先后倒仆了四次,只好请求问罪。敬羽从容地答应他,给他纸笔,李遵写下贪污赃款数千贯的文字,敬羽将这字据上奏肃宗。肃宗因李遵是有功旧臣的缘故宽恕了他,只是夺了他宗正卿的官职。到嗣薛王李珍秘密谋划反叛的事被揭发后,诏命敬羽予以审讯。敬羽召来李珍同党罗列在庭堂上,索取腒尾榆大枷来用刑,把其他拷打审讯用的刑具都堆在他们周围,经过了两天两夜就问成了罪案。李珍获罪处死,右卫将军窦如玢、试都水使者崔昌等九人一并斩首,太子洗马赵非熊、陈王府长史陈闳、楚州司马张昴、左武卫兵曹参军焦自荣、前凤翔府..县主簿李己山、广文馆进士张..等六人被判死刑,驸马都尉薛履谦赐自尽,左散骑常侍张镐贬为辰州司户。

少数民族人康谦善于做生意,资产以万亿计。杨国忠任丞相时,授官安南都护。至德年间,为试鸿胪卿,专门主管山南东路的驿站。有人嫉恨他,告发他暗中接交史朝义。康谦胡须长有三尺,超过腰带处,审问了两天两夜后,他的鬓发都掉得光秃秃的了。膝盖脚踝骨也被铐碎了,看到他的人都以为那是鬼物,不是人。他请求让自己一死,以后送上状书奏请杀了他,没收了他的资产。

敬羽与毛若虚在御史台五六年里,台中囚禁捕捉人不断。又有裴升、毕曜一同为御史,都很残酷狠毒,当时人们陷于刑罚,有陷于毛、敬、裴、毕之称。裴升、毕曜不久流放黔中道。敬羽,宝应元年(762)贬为道州刺史。不久有诏命杀敬羽,他听说后,穿着丧服向南逃到一条小溪边的山洞中,被官吏所擒获。临刑前,他从衣袖中拿出州县官吏犯有贪污罪的状子好几张,说:“有人向上递送这些状书,恨不得能推审这些事。主持一州政务的人,不应该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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