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卷三十五》

卢玄

卢玄,字子真,范阳涿人也。曾祖谌,晋司空刘琨从事中郎。祖偃,父邈,并仕慕容氏为郡太守,皆以儒雅称。神四年,辟召儒俊,以玄为首,授中书博士。司徒崔浩,玄之外兄,每与玄言,辄叹曰:“对子真,使我怀古之情更深。”浩大欲齐整人伦,分明姓族。玄劝之曰:“夫创制立事,各有其时,乐为此者,讵几人也?宜其三思。”浩当时虽无异言,竟不纳,浩败颇亦由此。后转宁朔将军、兼散骑常侍,使刘义隆。义隆见之,与语良久,叹曰:“中郎,卿曾祖也。”既还,病卒。

子度世,字子迁。幼而聪达,有计数。为中书学生,应选东宫。弱冠,与从兄遐俱以学行为时流所重。

度世后以崔浩事,弃官逃于高阳郑罴家,罴匿之。使者囚罴长子,将加捶楚。罴戒之曰:“君子杀身以成仁,汝虽死勿言。”子奉父命,遂被考掠,至乃火爇其体,因以物故,卒无所言。度世后令弟娶罴妹,以报其恩。世祖临江,刘义隆使其殿中将军黄延年朝贡。世祖问延年曰:“范阳卢度世坐与崔浩亲通,逃命江表,应已至彼?”延对曰:“都下无闻,当必不至。”世祖诏东宫赦度世宗族逃亡及藉没者。度世乃出。赴京,拜中书侍郎,袭爵。

兴安中,兼太常卿,立保太后父辽西献王庙,加镇远将军,进爵为侯。后除散骑侍郎,使刘骏。遣其侍中柳元景与度世对接,度世应对失衷。还,被禁劾,经年乃释。除假节、镇远将军、齐州刺史。州接边境,将士数相侵掠。度世乃禁勒所统,还其俘虏,二境以宁。后坐事囚系,久之,还乡里。寻征赴京,除平东将军、青州刺史,未拜,遇患。延兴元年卒,年五十三。谥曰惠侯。四子,渊、敏、昶、尚。

初,玄有五子,嫡唯度世,余皆别生。崔浩事难,其庶兄弟常欲危害之,度世常深忿恨。及度世有子,每诫约令绝妾孽,不得使长,以防后患。至渊兄弟,婢贱生子,虽形貌相类,皆不举接。为识者所非。

渊,字伯源,小名阳乌。性温雅寡欲,有祖父之风,敦尚学业,闺门和睦。袭侯爵,拜主客令,典属国。迁秘书令、始平王师。以例降爵为伯。给事黄门侍郎,迁兼散骑常侍、秘书监、本州大中正。是时,高祖将立冯后,方集朝臣议之。高祖先谓渊曰:“卿意以为何如?”对曰:“此自古所慎,如臣愚意,宜更简卜。”高祖曰:“以先后之侄,朕意已定。”渊曰:“虽奉敕如此,然于臣心实有未尽。”及朝臣集议,执意如前。冯诞有盛宠,深以为恨,渊不以介怀。

及高祖议伐萧赜,渊表曰:

臣诚识不周览,颇寻篇籍。自魏晋以前,承平之世,未有皇舆亲御六军,决胜行陈之间者。胜不足为武,弗胜有亏威德,明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发机故也。昔魏武以弊卒一万而袁绍土崩,谢玄以步兵三千而苻坚瓦解。胜负不由众寡,成败在于须臾,若用田丰之谋,则坐制孟德矣。魏既并蜀,迄于晋世,吴介有江水,居其上流,大小势殊,德政理绝。然犹君臣协谋,垂数十载。逮孙皓暴戾,上下携爽,不陆俱进,一举始克。今萧氏以篡杀之烬,政虐役繁,又支属相屠,人神同弃。吴会之民,延踵皇泽,正是齐轨之期,一同之会。若大驾南巡,必左衽革面,闽越倒戈,其犹运山压卵,有征无战。然愚谓万乘亲戎,转漕难继,千里馈粮,士有饥色,大军之后,必有凶年。不若命将简锐,荡涤江右,然后鸣鸾巡省,告成东岳,则天下幸甚,率土戴赖。

臣又闻流言,关右之民,自比年以来,竞设斋会,假称豪贵,以相扇惑。显然于众坐之中,以谤朝廷。无上之心,莫此之甚。愚谓宜速惩绝,戮其魁帅。不尔惧成黄巾、赤眉之祸。育其微萌,不芟之毫末,斧斤一加,恐蹈害者众。臣世奉皇家,义均休戚,诚知干忤之愆实深,然不忠之罪莫大。

诏曰:

至德虽一,树功多途。三圣殊文,五帝异律,或张或弛,岂必相因?远惟承平之主,所以不亲旆五戎者,盖有由矣。英明之主,或以同轨无征;守庸之君,或缘志劣寝伐。今若喻之英皇,时非昔类;比之庸后,意有恧焉。脱元极之尊,本不宜驾,二公之徒,革辂之戎,宁非谬欤?寻夫昔人,若必须己而济世,岂不克广先业也。定火之雄,未闻不武,世祖之行,匪皆疑慑。且曹操胜袁,盖由德义内举;苻坚瓦解,当缘立政未至。定非弊卒之力强,十万之众寡也。今则驱驰先天之术,驾用仁义之师,审观成败,庶免斯咎。长江之阻,未足可惮;逾纪之略,何必可师?洞庭、彭蠡,竟非殷固,奋臂一呼,或成汉业。经略之义,当付之临机;足食之筹,望寄之萧相。将希混一,岂好轻动;利见之事,何得委人也!

又水旱之运,未必由兵;尧汤之难,讵因兴旅?颇丰之后,虽静有之,关左小纷,已敕禁勒。流言之细,曷足以纡天功?深录诚心,勿恨不相遂耳,。

及车驾南伐,赵郡王干督关右诸军事,诏加渊使持节、安南将军为副,勒众七万将出子午。寻以萧赜死,停师。是时泾州羌叛,残破城邑,渊以步骑六千众号三万,徐行而进。未经三旬,贼众逃散,降者数万口,唯枭首恶,余悉不问。诏兼侍中。初,渊年十四,尝诣长安。将还,诸相饯送者五十余人,别于渭北。有相者扶风人王伯达曰:“诸君皆不如此卢郎,虽位不副实,然德声甚盛,望逾公辅。后二十余年,当制命关右。愿不相忘。”此行也,相者年过八十,诣军门请见,言叙平生。未几,拜仪曹尚书。高祖考课在位,降渊以王师守常侍、尚书,夺常侍禄一周。寻除豫州刺史,以母老固辞。

会萧昭业雍州刺史曹虎遣使请降,乃以渊为使持节、安南将军,督前锋诸军径赴樊邓。渊面辞曰:“臣本儒生,颇闻俎豆,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惟陛下裁之。”军期已逼,高祖不许。渊曰:“但恐曹虎为周鲂耳,陛下宜审之。”虎果伪降。渊至叶,具曹虎谲诈之问,兼陈其利害。诏渊取南阳。渊以兵少粮乏,表求先攻赭阳,以近叶仓故也。高祖许焉,乃进攻赭阳。萧鸾遣将垣历生来救,渊素无将略,为贼所败,坐免官爵为民。

寻遭母忧,高祖遣谒者诣宅宣慰。服阕,兼太尉长史。高祖南讨,又兼彭城王中军府长史。寻为徐州京兆王愉兼长史,赐绢百匹。愉既年少,事无巨细,多决于渊。渊以诚信御物,甚得东南民和。南徐州刺史沈陵密谋外叛,渊觉其萌渐,潜敕诸戍,微为之备。屡有表闻,朝廷不纳。陵果杀将佐,勒宿豫之众逃叛。滨淮诸戍,由备得全。陵在边历年,阴结既广,二州人情,咸相扇惑。陵之余党,颇见执送,渊皆抚而赦之,惟归罪于陵,由是众心乃安。

景明初,除秘书监。二年卒官,年四十八。赠安北将军、幽州刺史,复本爵固安伯,谥曰懿。

初,谌父志法钟繇书,传业累世,世有能名。至邈以上,兼善草迹。渊习家法,代京宫殿多渊所题。白马公崔玄伯亦善书,世传卫瓘体。魏初工书者,崔卢二门。渊与仆射李冲特相友善。冲重渊门风,而渊祗冲才官,故结为婚姻,往来亲密。至于渊荷高祖意遇,颇亦由冲。渊有八子。

长子道将,字祖业,应袭父爵,而让其第八弟道舒。有司奏闻,诏曰:“长嫡承重,礼之大经,何得辄授也?”而道将引清河王国常侍韩子熙让弟仲穆鲁阳男之例,尚书李平重申奏,诏乃听许。道将涉猎经史,风气謇谔,颇有文才,为一家后来之冠,诸父并敬惮之。彭城王勰、任城王澄皆虚襟相待。勰为中军大将军,辟行参军。迁司徒东閤祭酒、尚书左外兵郎中,转秘书丞。出为燕郡太守。道将下车,表乐毅、霍原之墓,而为之立祠。优礼儒生。励劝学业,敦课农桑,垦田岁倍。入为司徒司马。卒,赠龙骧将军、太常少卿,谥曰献。所为文笔数十篇。

子怀祖,太学博士、员外散骑侍郎。卒。

怀祖弟怀仁,武定中,太尉铠曹参军。

道将弟亮,字仁业。不仕而终。子思道。

亮弟道裕,字宁祖,少以学尚知名,风仪兼美。尚显祖女乐浪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太子舍人,寻转洗马。迁散骑侍郎,转安远将军、中书侍郎、兼秘书丞。寻以母忧去官。服终,复拜中书侍郎。迁龙骧将军、太子中庶子、幽州大中正。转长兼散骑侍郎,加左将军。神龟二年,除左将军、泾州刺史。其年七月卒官,年四十四。赠抚军将军、青州刺史,赐帛三百匹,谥曰文侯。

子景绪,武定中,仪同开府录事参军。

道裕弟道虔,字庆祖,粗闲经史,兼通算术。尚高祖女济南长公主。公主骄淫,声秽遐迩,先无疹患,仓卒暴薨。时云道虔所害。世宗秘其丑恶,不苦穷治。尚书尝奏道虔为国子博士。灵太后追主薨事,乃黜道虔为民,终身不仕。孝昌末,临淮王彧因将出征,启除道虔奉车都尉。道虔外生李彧尚庄帝姊丰亭公主,因相藉托。永安中,除辅国将军、通直常侍,寻加征虏将军。以议历勋,赐爵临淄伯,迁散骑常侍。天平初,征南将军,转都官尚书、本州大中正。出除骠骑将军、幽州刺史,寻加卫大将军,卒于官。赠都督幽瀛二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尚书右仆射、司空公、瀛州刺史,谥曰恭文公。主二子,昌宇、昌仁。昌宇不慧,昌仁早卒。道虔又娶司马氏,有子昌裕。及司马见出之后,更娉元氏,生二子昌期、昌衡。兄弟竞父爵,至今未袭。

道虔弟道侃,字希祖。州主簿,沉雅有学尚。孝昌末卒。二子早夭,以弟道约子正达为后。武定中,征虏将军、大尉记室参军。

道侃弟道和,字叔维。兄弟之中,人望最下。冀州中军府中兵参军。卒。

子景豫。景豫弟景熙,武定中,仪同开府谘议。

道和弟道约,字季恭。起家员外郎,累迁司空录事参军、司徒属、幽州大中正、辅国将军、光禄大夫。转司徒右长史。太傅李延寔出除青州。延寔先被病,道约,延寔之妻弟,诏以道约为延寔长史,加散骑常侍,寄以匡维也。永熙中,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领广平王赞仪同开府长史。天平中,开府仪同高岳请为长史。岳转除青冀二州,道约仍为长史,随岳两籓,有毗佐之称。兴和末,除卫大将军、兗州刺史,在州颇得民和。武定元年卒,年五十八。赠使持节、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

子正通,开府谘议。少有令誉,征赴晋阳,遇患卒。妻郑氏,与正通弟正思淫乱,武定中,为御史所劾,人士疾之。

道约弟道舒,字幼安,袭父爵。自尚书左主客郎中为冠军将军、中书侍郎。卒。

渊弟敏,字仲通,小字红崖,少有大量。太和初,拜议郎,早卒。赠威远将军、范阳太守,谥曰靖。高祖纳其女为嫔。敏五子。

义僖,字远庆,早有学尚,识度沉雅。年九岁,丧父,便有至性。少为仆射李冲所叹美。起家秘书郎,历太子舍人、司徒中郎。神龟初,任城王澄奏举义僖,除散骑侍郎,转冠军将军、中散大夫。以母忧去职。幽州刺史王诵与义僖交款,每与旧故李神俊等书曰:“卢冠军在此,时复惠好,辄留连数日,得谘询政道。”其见重若此。齐王萧宝夤启为开府谘议参军,辞疾不赴。寻兼司空长史,拜征虏将军、太中大夫。散秩多年,澹然自得。李神俊劝其干谒当途。义僖曰:“学先王之道,贵行先王之志,何能苟求富贵也?”

孝昌中,除散骑常侍。时灵太后临朝,黄门侍郎李神轨势倾朝野,求结婚姻。义僖虑其必败,拒而不许。王诵谓义僖曰:“昔人不以一女易五男,卿岂易之也?”义僖曰:“所以不从,正为此耳。从之恐祸大而速。”诵乃坚握义僖之手曰:“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遂适他族。临婚之夕,灵太后遣中常侍服景就家敕停。内外惶怖,义僖夷然自若。建义初,兼都官尚书,寻除安东将军、卫尉卿。普泰中,除都官尚书,加骠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

义僖少时,幽州频遭水旱,先有谷数万石贷民,义僖以年谷不熟,乃燔其契。州闾悦其恩德。性宽和畏慎,不妄交款,与魏子建情好尤笃,言无所隐。义僖性清俭,不营财利,虽居显位,每至困乏,麦饭蔬食,忻然甘之。永熙中,风疾顿发。兴和中卒,年六十四。赠本将军、仪同三司、瀛州刺史,谥孝简。

子逊之,武定中,太尉记室参军。

逊之弟世猷,齐王开府集曹参军。

义僖弟义忭,字叔预。司空行参军、本州治中、散骑侍郎、司徒谘议参军。

子孝章,仪同开府行参军,早亡。

义忭弟义敦,字季和。征北府默曹参军。

子景开,字子达。武定中,仪同开府属。

义敦弟义安,字幼仁,不仕。义僖诸弟并远不逮兄也。

敏弟昶,字叔达,小字师颜,学涉经史,早有时誉。太和初,为太子中舍人、兼员外散骑常侍,使于萧昭业。高祖诏昶曰:“卿便至彼,勿存彼我。密迩江扬,不早当晚,会是朕物。卿等欲言,便无相疑难。”又敕副使王清石曰:“卿莫以本是南人,言语致虑。若彼先有所知所识,欲见便见,须论即论。卢昶正是宽柔君子,无多文才,或主客命卿作诗,可率卿所知,莫以昶不作,便复罢也。凡使人之体,以和为贵,勿递相矜夸,见于色貌,失将命之体。卿等各率所知,以相规诲。”及昶至彼,值萧鸾僭立,于是高祖南讨之,昶兄渊为别道将。而萧鸾以朝廷加兵,遂酷遇昶等。昶本非骨鲠,闻南人云兄既作将,弟为使者。乃大恐怖,泪汗交横。鸾以腐米臭鱼豆供之。而谒者张思宁辞气謇谔,曾不屈挠,遂以壮烈死于馆中。昶还,高祖责之曰:“衔命之礼,有死无辱,虽流放海隅,犹宜抱节致殒。卿不能长缨羁首,已是可恨,何乃俯眉饮啄,自同犬马?有生必死,修短几何。卿若杀身成名,贻之竹素,何如甘彼刍菽,以辱君父乎?纵不远惭苏武,宁不近愧思宁!”昶对曰:“臣器乏陆、随,忝使闽越。属萧鸾昏狂,诛戮无道。恐不得仰奉明时,归养老母,苟存尺蠖,屈以求伸。负辱朝命,罪宜万死,乞归司寇,伏听斧钺。”遂见罢黜。久之,复除彭城王友,转秘书丞。景明初,除中书侍郎,迁给事黄门侍郎、本州大中正。昶请外禄,世宗不许。迁散骑常侍,兼尚书。

时洛阳县获白鼠。昶奏曰:

谨案《瑞典》,外镇刺史、二千石、令长不祗上命,刻暴百姓,人民怨嗟,则白鼠至。臣闻祯不虚见,德合必符;妖不妄出,咎彰则至。是以古之人君,或怠瑞以失德,或祗变而立功,斯乃万古之殷鉴,千龄之炯诫。比者,灾气作沴,恆阳亏度,陛下流如伤之慈,降纳隍之旨,哀百姓之无辜,引在予之深责。举贤黜佞之诏,道映于尧先;进思纳谏之言,事光于舜右。伏读明旨,俯观征谴,敢布庸瞽,以陈万一。

窃惟一夫之耕,食裁充口;一妇之织,衣止蔽形。年租岁调,则惟常理,此外征求,于何取足?然自比年以来,兵革屡动。荆扬二州,屯戍不息;钟离、义阳,师旅相继。兼荆蛮凶狡,王师薄伐,暴露原野,经秋淹夏。汝颍之地,率户从戎;河冀之境,连丁转运。又战不必胜,加之退负,死丧离旷,十室而九。细役烦徭,日月滋甚;苛兵酷吏,因逞威福。至使通原遥畛,田芜罕耘;连村接闬,蚕饥莫食。而监司因公以贪求,豪强恃私而逼掠。遂令鬻裋褐以益千金之资,制口腹而充一朝之急。此皆由牧守令长多失其人,郡阙黄霸之君,县无鲁恭之宰,不思所以安民,正思所以润屋。故士女呼嗟,相望于道路;守宰暴贪,风闻于魏阙。往岁法官案验,多挂刑网,谓必显戮,以明劝诫。然后遣使覆讯,公违宪典。或承风挟请,轻树私恩;或容情受贿,辄施己惠。御史所劾,皆言诬枉;申雪罪人,更云清白。长侮上之源,滋陵下之路。忠清之人,见之而自怠;犯暴之夫,闻之以益快。白鼠之至,信而有征矣。

伏愿陛下垂睿哲之鉴,察妖灾之起。延对公卿,广询庶政;引见枢纳,博求民隐。存问孤寡,去其苛碎;轻徭省赋,与民休息。贞良忠谠,置之于朝;奸回贪佞,弃之于市。则九官勿戒而恆敬,百县不严而自肃,士女欣欣,人有望矣。

诏曰:“朕纂承鸿绪,伏膺宝历,思靖八方,惠康四海。当必世之期,麟凤不降;属胜残之会,白鼠告咎。万邦有罪,实唯朕躬。尚书敷纳机猷,献替是寄,谠言有闻,朕实嘉美。”转侍中,又兼吏部尚书,寻即正,仍侍中。昶守职而已,无所激扬也。与侍中元晖等更相朋附,为世宗所宠,时论鄙之。

出除镇东将军、徐州刺史。永平四年夏,昶表曰:“萧衍琅邪郡民王万寿等款诚内结,潜来诣臣,云朐山戍今将交换,有可图之机。臣即许以旌赏,遣其还入。至三月二十四夜,万寿等奖率同盟,攻掩朐城,斩衍辅国将军,琅邪、东莞二郡太守,带朐山戍主刘晣并将士四十余人,传首至州。臣即遣兼郯城戍副张天惠率骁勇二百,径往赴之。琅邪诸戍络绎继援,而衍郁洲已遣二军以拒天惠。天惠与万寿等内外齐击,俘斩数百,便即据城。”诏昶曰:“彭宋地接边疆,势连淮海,威御之术,功在不易。朐山险塞,寇之要防,水陆交凑,扬、郁路冲,畜聚凶徒,虔刘边鄙,青、光、齐、衮每罹其患。卿妙算既敷,克城殄众,展疆辟土,何善如之!庸勋之懋,朕用嘉止。故遣左右直长阎遵业具宣往怀。此戍郁洲之本,存亡所系。今既失守,有不存之心;彼见扼喉,将图救援之计。今水雨盛行,宜须防守。卿可深思拟捍之规,攘敌之略,使还具闻。”

昶又表:“萧衍将张稷、马仙琕、阴虔和等各领精兵,分屯诸堰;昌义之、张惠绍、王神念、王茂光承彼传信,续发建鄴。自存之计,并归于此。量力准寇,事恐不轻。何者?此兵九千,贼众四万,名将健士,远近毕集,邀凭雨热,决死来战,藉众乘凶,希固巢穴。所以倾国而举,非为朐山,将恐王师固六里,据湖冲,南截淮浦,势崩难测,海利盐物,交阙常贡。所虑在大,有必争之心。若皇家经略,方有所讨,必须简将增兵,加益粮仗,与之亢拟。相持至秋,天麾一动,开拓为易。图南之计,事本在今,请增兵六千、米十万石;如其不也,伏听朝议。”昶又表:“贼徒大集,众旅强盛,置栅朐山,屯守门井,并围固城,昼夜连战。恐狡势既强,后难除揃。辄欲令征虏将军赵遐率勒见兵,与之决胜。遐虑众少不敌,若一举失利,则众心挫怯,求待大众俱至,奋锐击之。窃谓此谋,非为孟浪。且臣本奉朝规,令相拒守,以待凉月。今岁已云秋,高风渐举,经算大图,时事既至。且鲍口以东,陆运无阂,朐、固之间,本无停潦,宜时掩击边陲。而贼自夏以来,贯甲不歇,从六里以北,城栅相连,役使兵人,便已疲殆。若大众临之,必可禽捷。一城退溃,众垒土崩,乘胜图之,易于振朽。脱兵不速至,长彼炽心,军士忧惶,自生异议。请速简配,以及事机。”诏曰:“一克获朐山,计本于昶,乘胜之规,终宜有寄。是以起兵之始,即季处分,前机经略,一以任之。今既请兵,理宜速遂。可遣冀、定、瀛、相四州中品羽林、虎贲四千人赴之。”

又诏昶曰:“朐山之克,实由于卿,开疆拓土,实为长策。然经讨未服,非卿而谁?而蚁徒送死,规侵王略,天亡小贼,数在无远。故前者命卿亲临指授,寻以卿疾未瘳,且待消息。今既痊复,宜遵前旨,秉戈挥锐,殄寇为怀。已发虎旅五万,应机电赴,指辰而至,遂卿本请。截彼东南,亮委高算。”又诏昶曰:“取朐置戍,并是卿计,始终成败,悉归于卿。卿以兵少请益,今已遂卿本意。如闻东唐陆道甚狭,一辄之外,皆是大水。彼必据之,以断军路。若已如此,更设何策?其军奇兵变,遽以表闻。又闻衍军将帅,每有流言,云魏博淮阳、宿豫,乃是两宜。若实有此,卿可量朐山薪水得支几时。脱事容往返,驰驿速闻。如薪水少急,即可量计。若理不可尔,亦将军裁决。”

昶既儒生,本少将略,又羊祉子燮为昶司马,专任戎事,掩昶耳目,将士怨之。朐山戍主傅文骥粮樵俱罄,以城降衍。昶见城降,于是先走退。诸军相寻奔遁,遇大寒雪,军人冻死及落手足者三分而二。自国家经略江左,唯有中山王英败于钟离,昶于朐山失利,最为甚焉。世宗遣黄门甄琛驰驿锁昶,穷其败状。诏曰:“朐山之败,伤损实深,推始究末,罪钟元帅。虽经大宥,轻重宜别,昶一人可以免官论坐,自余将统以下悉听依赦复任。”

未几,拜太常卿,仍除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又进号镇西将军,加散骑常侍。熙平元年卒于官。赠征北将军、冀州刺史,谥曰穆。

昶宽和矜恕,善于绥抚,其在徐州,戍兵疾,亲自检恤。至番兵年满不归,容充后役,终昶一政,然后始还。人庶称之。

子元聿,字仲训,无他才能。尚高祖女义阳长公主,拜驸马都尉。位太尉司马、光禄大夫。卒,赠中书监。

子士晟,仪同开府掾。

元聿第五弟元明,字幼章。涉历群书,兼有文义,风彩闲润,进退可观。永安初,长兼尚书令,临淮王彧钦爱之。及彧开府,引为兼属,仍领部曲。出帝登阼,以郎任行礼,封城阳县子,迁中书寺郎。永熙末,居洛东缑山,乃作《幽居赋》焉,于时元明友人王由居颍川,忽梦由携酒就之言别,赋诗为赠。及明,忆其诗十字云:“自兹一去后,市朝不复游。”元明叹曰:“由性不狎俗,旅寄人间,乃今有梦,又复如此,必有他故。”经三日,果闻由为乱兵所害。寻其亡日,乃是得梦之夜。天平中,兼吏部郎中,副李谐使萧衍,南人称之。还,拜尚书右丞,转散骑常侍,监起居。积年在史馆,了不厝意。又兼黄门郎、本州大中正。元明善自标置,不妄交游,饮酒赋诗,遇兴忘返。性好玄理,作史子新论数十篇,文笔别有集录。少时常从乡还洛,途遇相州刺史、中山王熙。熙博识之士,见而叹曰:“卢郎有如此风神,唯须诵《离骚》,饮美酒,自为佳器。”遂留之数日,赠帛及马而别。元明凡三娶,次妻郑氏与元明兄子士启淫污,元明不能离绝。又好以世地自矜,时论以此贬之。

元明弟元缉,字幼绪。凶率好酒,曾于妇氏饮宴,小有不平,手刃其客。起家秘书郎,转司徒祭酒。稍迁辅国将军、司徒司马,卒于官。赠散骑常侍、都督幽瀛二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吏部尚书、幽州刺史,谥曰宣。

子士深,开府行参军。

昶弟尚之,字季儒,小字羡夏,亦以儒素见重。太和中,拜议郎,转赵郡王征东谘议参军。母忧去官。后为太尉主簿、司徒属、范阳太守、章武内史、兼司徒右长史,加冠军将军,转左长史。出为前将军、济州刺史。入除光禄大夫。正光五年卒,年六十二。赠散骑常侍、安东将军、青州刺史。

长子文甫,字元祐。少有器尚,涉历文史,有誉于时。位司空参军,年四十九卒。

子敬舒,有文学,早亡。

文甫弟文翼,字仲祐。少甚轻躁,晚颇改节。为员外郎,因师乡里。永安中,为都督,守范阳三城,拒贼帅韩娄有功,赐爵范阳子。永熙中,除右将军、太中大夫。栖迟桑井而卒,年六十。

子士伟,兴和中,中散大夫。

文翼弟文符,字叔僖,性通率。位员外郎、羽林监、尚书主客郎中,迁通直散骑侍郎。永安中卒,年四十。

子子潜,武定中,齐文襄王中外府中兵参军。

度世,李氏之甥。其为济州也,国家初平升城。无盐房崇吉母傅氏,度世继外祖母兄之子妇也。兗州刺史申纂妻贾氏,崇吉之姑女也,皆亡破军途,老病憔悴。而度世推计中表,致其恭恤。每觐见傅氏,跪问起居,随时奉送衣被食物;亦存赈贾氏,供其服膳。青州既陷,诸崔坠落,多所收赎。及渊、昶等并循父风,远亲疏属,叙为尊行,长者莫不毕拜致敬。闺门之礼,为世所推。谦退简约,不与世竞。父母亡,然同居共财,自祖至孙,家内百口。在洛时有饥年,无以自赡,然尊卑怡穆,丰俭同之。亲从昆弟,常旦省谒诸父,出坐别室,至暮乃入。朝府之外,不妄交游。其相勖以礼如此。又一门三主,当世以为荣。渊兄弟亡,及道将卒后,家风衰损,子孙多非法,帷薄混秽,为论者所鄙。

度世从祖弟神宝,中书博士。太和中,高祖为高阳王雍纳其女为妃。

初,玄从祖兄溥,慕容宝之末,总摄乡部,屯于海滨,遂杀其乡姻诸祖十余人,称征北大将军、幽州刺史,攻掠郡县。天兴中讨禽之,事在《帝纪》。

溥玄孙洪,字曾孙。太和中,历中书博士,稍迁高阳王雍镇北府谘议参军、幽州中正、乐陵阳平二郡太守。洪三子。

长子崇,字元礼。少立美名,有识者许之以远大。景明中,骠骑府法曹参军。早卒。

子子刚,司空行参军、荆州骠骑府主簿。没于关中。

崇弟仲义,小名黑,知名于世。高阳王雍司空行参军、员外散骑侍郎、幽州别驾。

弟三子叔矩,字子规。武定中,尚书郎。

子规弟子正,司徒法曹参军。崇兄弟官虽不达,至于婚姻,常与玄家齐等。

仲义弟干,字幼祯。州主簿。

子让,仪同开府参军。

洪弟光宗,子观,观弟仲宣,事在《文苑传》。

仲宣弟叔虎,武定初,司徒谘议参军。

洪从弟附伯,附伯弟侍伯,并有学识。附伯位至沧州平东府长史。侍伯,永熙中卫大将军、南岐州刺史。

侍伯从弟文伟,兴和中,骠骑大将军、青州刺史、大夏县开国男。

史臣曰:卢玄绪业著闻,首应旌命,子孙继迹,为世盛门。其文武功烈,殆无足纪,而见重于时,声高冠带,盖德业儒素有过人者。渊之兄弟亦有二方之风流。雅道家声,诸子不逮,余烈所被,弗及盈乎?

《魏书·卷三十五》译文及注释

卢渊,字伯源,小名阳乌。性情温雅寡欲,有祖父的风范,笃志学业,家门和睦。袭爵为侯,拜为主客令,典属国。迁任秘书令、始平王师。后按例降爵为伯。任给事黄门侍郎,迁任兼散骑常侍、秘书监、本州大中正。当时,高祖将立冯后,准备召集朝中大臣讨论此事。高祖先问卢渊:“卿觉得怎么样?”卢渊说:“这种事自古以来都是很慎重的,依臣愚见,应该求之卜筮。”高祖说:“因她是先后的侄女,我的主意已定。”卢渊说:“虽然为臣奉命如此,然而心中实有未尽之意。”等到朝臣聚集讨论,卢渊仍像以前一样坚持自己的意见。冯诞得到皇帝的隆厚宠遇,这下深深记恨在心,卢渊也不记挂。

等到高祖召集朝臣讨论征伐萧颐的事,卢渊上表说:

“为臣虽然见识不周广,但也颇涉篇籍。从魏晋前溯,太平之世时,从未有皇帝御驾亲临六军,决胜战场之上。胜了说不上是英武,不能胜又有损圣德,这是所谓千钧之驽不为老鼠而发动机关的道理。过去魏武王曹操反凭老弱之兵一万而使袁绍土崩瓦解,谢玄以士兵三千而苻坚瓦解。胜负不由人数众寡决定,成败在于须臾之间,若袁绍采用田丰之谋,则坐制曹孟德。魏已吞并蜀国,到了晋代,吴仅据有江表,魏居其上游,国力大小悬殊,德政理绝。但是仍然君臣协谋,延续数十年。到了吴孙皓时朝政暴虐,上下离心背德,魏才水陆俱进,一举攻下吴国。现在萧氏政权以篡杀之烬,政治暴酷,赋役繁杂,又加上门内支属相互残杀,人神同弃。吴、会这些地方的百姓,纷纷来到皇魏境内,眼下正是克平之日,统一之期。如若皇上您大驾南巡,敌人必定革面臣服,闽、越之民必定倒戈,这就犹如运山压卵,有征无战。但是愚臣认为万乘之尊的您亲自出征,漕运难继,千里运粮,兵有饥色,大军征战之后,必有饥荒凶险之年。还不如命令将帅统领精锐,荡涤江右,然后陛下您鸣鸾巡察,庆功于东岳泰山,则天下不胜幸运,四海百姓便会拥戴依赖于您。

“为臣又听到流言,关右之民,近年以来,竞相设立斋会,假称豪贵,互相煽惑,公然在集会时候,诽谤朝廷。无上之心,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愚臣认为应迅速惩办灭绝此风,诛杀其魁首。不这样的话,臣担心会铸成黄巾、赤眉那样的祸乱。养育其微萌之芽,不铲其毫末之苗,万一他们造反,恐怕受其危害的就多了。为臣世代侍奉皇家,义在与君王同休共戚,十分清楚犯颜直谏触犯龙颜的罪过深重,然而如果不这样,不忠之罪就更可怕了。”

皇帝下诏说:

“至上之德虽然只有一个,但树立功德的途径却很多。三圣殊文,五帝异律,或张或弛,哪里要一定是相因不改呢。朕远思太平之主,所以不亲自挂帅征讨,大概都是有缘由的。英明之主,或以天下统一而无征;守庸之君,或因志劣停伐。而今朕若把自己与过去英明的皇帝比较,时势今非昔比;比之庸懦的君主,朕着实又不甘心。假如尊贵无上的君主,不宜亲驾,那二公之徒,革辂之战,岂不是很荒谬的吗?朕推寻过去的人,假如都身先士卒拯济世事,哪还有不拓广祖先基业的呢?定火之雄,未闻不武;世祖的行为,非皆疑慑。而且曹操胜了袁术,是由于其德行礼义内泽百姓;苻坚土崩瓦解,是因为其政治火候未到。显然不是老弱的士兵力量强大,十万之众势力弱小。现在朕采用先天之术,率领仁义之师,审观成败,或许可以免于这种过失。长江险阻,并不可怕;要成就伟大的计划,何必一定要找个先前的模式呢。洞庭、彭蠡,毕竟不是坚固如殷城,我魏师振臂一呼,或许即能成就汉之大业。谋略之义,当付之临机应变;粮草之需,就寄托在如萧何那样的贤相身上。朕此番前行,将求海内统一,哪里是喜好轻举妄动,利益所在,何能委派他人!

“而且国家遭到水旱灾害,未必是由于兵祸;尧、汤时的灾难,难道也是因为兴兵动旅引起的?国家丰年之后,虽静有之,关左的小纷乱,朕已下令平伐。微不足道的流言,哪能妨碍大业的完成?朕深深记住了爱卿的一片诚心,卿不要记恨朕不按你说的去做。”

等到皇帝车驾亲征,赵郡王元干督管关右诸军事,皇帝下诏加授卢渊为使持节、安南将军,为副都督,统领七万兵马准备从子午出击。不久因萧颐去世,停止南征。当时泾州羌人叛逆,攻城占邑,卢渊率领六千骑步兵,号称三万,慢慢向前开进。不到一个月,叛贼便纷纷逃散,投降的民众有数万人,卢渊只杀了首恶,其他人的罪行一律不过问。皇帝下诏让他兼任侍中。当初,卢渊十四岁时,曾经到长安去过,准备回来时,有五十多人为他饯别,地点在渭水北面,有位相士扶风人王伯达说:“诸君都不如这位卢郎,他的官位与其学识才干虽不相称,但是他的德行名声十分隆盛,名望超过朝中诸公宰辅。二十多年后,当号令关右。愿卢郎不忘老夫今日之言。”此行之时,王伯达已年逾八十,到军门求见,谈论平生所见。没多久,朝廷便拜卢渊为仪曹尚书。魏高祖考核在位官员,降卢渊以王师守常侍、尚书郎,夺除他常侍的俸禄一周。不久任他为豫州刺史,卢渊以母亲年老为由,坚辞不赴任。

恰逢萧昭业的雍州刺史曹虎派使者前来请求投降,朝廷便派卢渊为使持节、安南将军,督领前锋诸路军马奔赴樊邓。卢渊到高祖驾前辞谢说:“为臣一介儒生,颇闻俎豆祭祀之类,带兵征战之事,从未学过。望陛下定夺。”行军日期已经逼近,高祖不同意换人。卢渊说:“臣担心曹虎又成为另一个周鲂啊,陛下应审慎从事。”曹虎果然诈降。卢渊到叶城,详细询问曹虎诈降之事,兼陈述其利害关系。魏帝下诏让卢渊攻打南阳。卢渊以兵少粮乏,上表请求先攻赭阳。因它靠近叶城粮仓的缘故。高祖同意了,于是卢渊便进攻赭阳。萧鸾派将领垣历生前来救援,卢渊素无将略,被敌人打败了,被免去官爵,贬为平民。

不久卢渊遭母丧,魏高祖派使者前往卢宅宣慰吊问。丧期完了之后,卢渊兼任太尉长史。高祖南讨,卢渊又兼任彭城王中军府长史。不久为徐州、京兆王元愉兼任长史,朝廷赐绢百匹。元愉年纪很小,府中事不论大小,大多由卢渊决定。卢渊以诚信御物,得到东南老百姓的信任与爱戴。南徐州刺史沈陵密谋外叛,卢渊看出了他们的迹象,暗暗吩咐诸戍军,以防不测。卢渊屡屡上表,朝廷也不采纳他的意见,沈陵后来果然杀了身边将帅,率宿豫人马叛逃南方。沿淮诸戍地,由于有防备,得以保全。沈陵戍边多年,暗地勾结的人员很多,南徐、宿豫二州,人情都被煽惑。沈陵南逃后,他的余党,很有一些被押送到卢渊这里来的,卢渊都安抚他们一番之后把人放了,由此人心安定下来。

景明初年,朝廷任命他为秘书监。二年(501),卒于任上,享年四十八岁。朝廷赠他为安北将军、幽州刺史,恢复其固安伯爵位,谥称懿。

当初,卢谌父亲卢志师法钟繇书法,世代传业,代有能人。至卢邈以上,兼擅长草书。卢渊演习家法,代京宫殿的字多是卢渊所题。白马公崔玄伯也善于书法,世代传习卫馞体。魏朝初年工于书法的,就是崔、卢两家。卢渊与仆射李冲关系特别和睦。李冲看中卢渊门风,而卢渊推崇李冲才识官位,故结为婚姻亲家,往来亲密。至于卢渊受到高祖的礼遇赏识,李冲从中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卢渊有八个儿子。

卢敏之弟卢昶,字叔达,小字师颜,学涉经史,早年就受到世人称誉。太和初年(477),卢昶任太子中舍人、兼员外散骑常侍,出使萧昭业。临行前高祖对卢昶说:“你到了彼方,不要分彼此。江南、扬州近在眼前,非早即晚,定成我手中之物。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不要互相猜疑。”又对副使王清石说:“你不要认为自己是南方人,说起话来就有所顾虑。如果他们先有什么主意或计策,想要见就见,需要论就论。卢昶是一个宽柔君子,没有多高的文才,或许主客要你作诗,可以尽你的才识,不要因为卢昶不作,就也罢手。大凡使者的规矩,以和为贵,不要交替着表现出傲慢自大,显露于情态容貌,失去奉朝廷之命的体统。你们各自都以自己的才智,相互加以规劝教诲。”卢昶等人到达南朝的时候,正碰上萧鸾即位称帝,于是高祖率军南讨,卢昶之兄卢渊任一路军队的主将,而萧鸾由于朝廷以兵刃相见,对待卢昶等使者就十分严酷苛刻。卢昶本来就不是刚毅之士,听到南朝人说哥哥已作为将领,弟弟却任使者,就大为恐惧,眼泪和汗水满面横流。萧鸾拿烂米臭鱼碎豆给他们吃。但使者张思宁言辞气慨正直刚强,始终不屈不挠,终于壮烈地死于客馆之中。卢昶回到朝廷,高祖斥责他说:“遵奉朝命之礼,宁死不辱,即使流放到天涯海角,仍然应当守节至死。你不能以长缨缚贼首,已是可恨。何以竟至于低头饮水啄食,把自己等同于犬马。有生必有死,长短又有几何。你如果杀身成仁,可以名垂青史,为什么甘愿吃他们的马料,辱没君父呢?纵使不愧对古之苏武,难道不因身边的张思宁而感到羞惭!”卢昶回答说:“臣缺乏陆贾、萧何的才气,愧为出使闽越的使臣。时值萧鸾昏乱张狂,大肆诛戮不讲道义。我惟恐不能仰奉圣明之世,在家奉养老母,苟且偷生如同尺蠖,先屈以求后伸。背负辱没朝廷使命,罪应万死,请求陛下将我交付司寇,我拜伏听凭诛杀。”于是卢昶被罢黜。过了一段时间,卢昶又被任命为彭城王友,转任秘书丞。景明初年(500),卢昶被任命为中书侍郎,迁任给事黄门侍郎、本州大中正。卢昶请求外任,世宗不予准许。后迁任散骑常侍,兼任尚书。

当时洛阳县捉到一只白鼠。卢昶上书奏道:

“谨查瑞典,外镇刺史、二千石、令长等官不遵奉朝命,对待百姓苛刻暴戾,人民怨恨,那么白鼠就会到来。臣闻祯石不会凭空出现,道德高深必然与符命相合;妖物不随便出来,罪过明显就会到来。所以古之人君,或有怠慢了祥瑞而丧失德行,或有恭奉妖变而建立功勋,这是万古的殷鉴,千年的炯诫。近来,灾害不祥之气作怪,满盈的太阳亏蚀,陛下流布有如哀伤之慈,降下救民于水火之旨,哀百姓之无辜,引咎深责。举贤黜佞的诏令,道德映照于唐尧之前;进思纳谏的言辞,事实光耀于虞舜之旁。臣拜读圣明之旨,俯观征兆之谴,大胆诉说愚陋之见,陈述细微之言。

“一夫之耕耘,粮食只能糊口;一妇之纺织,衣服只能蔽体。年租岁调,那是常理,额外的征求,何处得以满足?然而近年以来,兵革屡次出动;荆扬二州,屯戍不曾停息;钟离、义阳,师旅相继。兼以荆蛮凶狡,王师讨伐,暴尸原野,经秋至夏。汝颍之地,所有的民户都应征从戎;河冀之境,连年兵丁转运。又每战不能必胜,加之失败退却,死丧逃离的,十室有九室。繁杂细琐的徭役,日益增重,凶兵酷吏,因此而逞其威福。致使广大的地域之内,田园荒芜无人耕耘,无数的村落门户,家蚕饥饿无人饲养。但监司借公而贪求,豪强恃私而逼掠。遂令百姓卖掉短袄来满足千金之资,忍饥挨饿来充实一朝之急。这都是由于牧守令长多为用人不当,郡中缺少黄霸那样的牧守,县里没有鲁恭那样的宰令,不考虑安民之计,一心想着肥私之策。所以男女嗟叹呼号,相望于道路,守宰贪婪暴虐,风闻于魏阙。往年官府执法验案,大多悬挂法网,说是必须明正典刑,处决示众以示劝诫。然而后来派人再行审讯,却公开违背法律典章。有的为买人情,轻易给予私恩;有的徇情受贿,动辄施以己惠。御史进行弹劾,都说是诬枉;替有罪之人申雪,又说全都清白。滋长侮慢朝廷之源,开辟欺凌百姓之路。忠贞清廉之人,见此而自然倦怠;犯法凶暴之徒,闻此而越发痛快。白鼠的到来,实在是一种征兆啊。

“伏愿陛下垂睿哲之明鉴,察妖灾之兴起。接见朝廷公卿,广泛征询政务;引见精干之臣,广为搜求民情。抚恤孤寡,去其苛税负担;轻减徭赋,与民以休养生息。忠良坚贞之士,置之于朝;奸邪贪佞之徒,弃之于市。那么九官不须警戒而长期恭谨,百县不加严治而自然整肃,男女欣然,人民有望。”

皇帝下诏说:“朕继承鸿业,身居皇位,想要绥靖八方,惠康四海。正当盛世之期,麟凤不降;遏制凶残之时,白鼠报怨。国家四方有罪,实是朕的过错。尚书省广纳机要谋划,忠言进谏寄托于此。得以听闻忠诚正直之言,我实应予以赞赏嘉奖。”于是转授卢昶为侍中,又兼任吏部尚书,不久授任为正职,仍任侍中。卢昶克尽职守而已,并无激扬振奋之举。卢昶与侍中元晖等人互相结交,为世宗所宠信,当时的舆论都鄙视他们。

卢昶出任为镇东将军、徐州刺史。永平四年(511)夏,卢昶上表说:“萧衍所属琅笽郡百姓王万寿等诚心想来归附,暗中来见我,说是朐山戍现在将要换防,有可图之机。臣当即许诺对他予以表彰奖赏,遣送他们回去。到了三月二十四日夜晚,王万寿等人率领同盟者,偷袭攻打朐城,斩杀萧衍的辅国将军,琅笽、东莞二郡太守,以及朐山戍主刘晰并将士四十余人,将其首级传送到州。臣立即派兼郯城戍副将张天惠率领骁勇二百人,径直前往朐山。琅笽郡各戍络绎相继援助,但萧衍所属郁州已派两路军抗拒张天惠。张天惠与王万寿等内外同时合击,俘获和斩杀敌军数百人,很快占领了朐城。”皇帝诏令卢昶说:“彭宋靠近边疆,地势紧连淮海,以威力防御之术,实在不易成功。朐山是险峻的要塞,敌寇的重要防地,水陆交汇,为扬、郁各路的要冲,凶徒聚集于此,劫掠屠戮边地,青、光、齐、兖诸州屡次遭其祸害。你施展巧计妙算,攻克朐城消灭敌众,拓展大魏疆土,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功勋之大,朕当给予嘉奖。所以派左右直长阎遵业奉诏前往安抚。朐山戍是郁州的根本,存亡之所系。如今已经失守,郁州就有不存之心;萧衍看到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会图谋救援之计。现在正是多雨的季节,应当严加防守。你要慎重考虑守城的计策,抗敌的谋略,让使者回来上报朝廷。”

卢昶又进表说:“萧衍部将张稷、马仙王卑、阴虔和等人各领精兵,分别屯驻在淮水各处堤坝;昌义之、张惠绍、王神念、王茂光接到他们传来的消息,即从建邺出发作为后续。其自存之计,都在此一举。估计敌方的力量,事情恐怕并不轻松。为什么呢?我方仅有将士九千人,贼众却达四万人,名将健士,远近集中于此,趁着雨热的气候,拼死前来作战,凭借人多气汹,希图巩固其巢穴。萧衍之所以倾国而动,并非为了朐山一地,而是害怕魏军固守六里,占据湖冲,南截淮浦,其势力崩溃就难以预测,海盐之利,就要交贡于魏庭。其所忧虑的在更大的地方,故此有必争之心。如果朝廷的谋略,准备对萧衍进行征讨,就必须对这里调将增兵,充实粮草兵器,以便与敌军相对抗。相持到了秋季,皇上率部出动,开拓疆土就不成问题。图南之计,事本在今,请求增加兵卒六千人,米十万石。如果不能这样做,我恭伏听从朝廷的议决。”卢昶又上表说:“贼徒大量聚集,兵力极为强大,在朐山设置栅栏,屯守栅门和水井,并且围攻固城,昼夜连战。恐怕敌方势力强大之后,就难以翦除了。我正想令征虏将军赵遐率领现有部众,与之决一胜负。赵遐考虑寡不敌众,倘若一举失利,就会使部众心怀怯惧,请求等待大军到来之后,锐意奋力攻击敌军。我私下认为这一计议,并非是轻率之举。况且臣本来就遵奉朝廷之命,坚持拒守,以待秋凉之季。如今已临近秋天,秋风渐起,朝廷的经略大图,实现的时机已到,而且鲍口以东,陆路并无阻隔,朐城、固城之间,本来就没有积水,应当适时地乘其不备,攻击边陲之敌。再者敌军从入夏以来,穿着铠甲不曾停歇,从六里以北,城堡栅栏相互连接,役使部下士卒,已使他们疲惫不堪。如果大军一到,必定可以很快取胜。一座城池溃退,众多堡垒就会瓦解,我军乘胜追击,易如摧枯拉朽。倘若大军不能很快赶到,就会助长敌方气焰,将士忧惧惶恐,自然会滋生异议。请求朝廷迅速选择配备军队,以不延误时机。”皇帝下诏说:“攻克朐山,计策出于卢昶,乘胜攻击的谋划,终究应当实施。所以开始起兵的时候,就委付他进行处置,以前的攻守策略,全都委任于他。现在他既来请求派兵,按理应当从速发兵。可派遣冀、定、瀛、相四州的中品羽林、虎贲四千人赶赴前线。”

皇帝又诏令卢昶说:“朐山被攻克,实在是由于你的功劳,开疆拓土,实在是长久之计。策划征讨尚未降服之敌,不是你又有谁人?而蝼蚁之徒前来送死,图谋侵犯大魏疆土,上天要灭亡小贼,运数已在不远。所以先前命你亲自指挥授意,不久因为你生病未愈,暂且等待消息。现在你已痊愈康复,应当遵奉先前的旨意,秉戈挥锐,消灭敌寇。现已发虎贲之军五万,顺应时机星夜驰赴,指日可到,满足你的请求。断绝敌方的东南部,确实是高明的谋算。”又诏令卢昶说:“攻取朐城设置戍所,都是你的计谋,成败与否,全归于你。你由于兵少请求增派,现在已满足你的要求。听说东唐一带陆路非常狭窄,一车之宽以外,都是大水。敌方必定要占据它,以断我军前进之路。倘若情况已经如此,另有什么计策?萧衍用兵奇诡多变,你应及时以表奏知。又听说萧衍军中将帅,常有流言,说魏军取得淮阳、宿豫,才是两全其美。如果确实是这样,你可以估量朐山的柴火饮水能支持多久。倘若事情容许往返,即派使速告朝廷。如果薪水缺乏而紧急,你可以量计着使用。如果照道理不能这样做,也可按军中情况裁断。”

卢昶是一个儒生,本来就缺少将才,又有羊祉的儿子燮任卢昶的司马,专管军事,遮蔽卢昶的耳目,将士都怨恨他。朐山戍主傅文骥因粮草断绝,以朐山城投降了萧衍。卢昶看到戍城已降,于是自己首先逃退。诸军相继奔走逃遁,遇到大雪严寒,军人冻死和冻掉手足的有三分之二。自从国家经略江东以来,只有中山王元英在钟离打过败仗,卢昶在朐山失利,情况最为严重。世宗派黄门甄琛从驿道驰往扣押了卢昶,拟表追究他的罪责。皇帝下诏说:“朐山的失败,伤亡损失实为惨重,推究其始末,罪责在于元帅。虽然实行大赦,处分轻重应有所区别,卢昶一人免官论罪,其余将领以下全都听凭其按照赦令恢复官任。”

没过多久,朝廷任卢昶为太常卿,仍旧任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又进号为镇西将军,加授散骑常侍。熙平元年(516),卢昶在官任上去世。朝廷追赠他为征北将军、冀州刺史,定谥号为穆。

卢昶为人宽和矜恕,善于绥靖安抚,他在任徐州刺史时,戍兵有病,曾亲自前去探视抚恤,以至戍守边地的兵卒服役期满仍不愿回家,要求继续服役,直至卢昶任期届满,然后才回家乡。人们都称扬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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