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书·卷五十三》

良政

傅琰虞愿刘怀慰裴昭明沈宪李圭孔琇之

太祖承宋氏奢纵,风移百城,辅立幼主,思振民瘼。为政未期,擢山阴令傅琰为益州刺史。乃捐华反朴,恭己南面,导民以躬,意存勿扰。以山阴大邑,狱讼繁滋,建元三年别置狱丞,与建康为比。永明继运,垂心治术。杖威善断,犹多漏网,长吏犯法,封刃行诛。郡县居职,以三周为小满。水旱之灾,辄加赈恤。明帝自在布衣,晓达吏事,君临意兆,专务刀笔,未尝枉法申恩,守宰以之肃震。

永明之世十许年中,百姓无鸡鸣犬吠之警,都邑之盛,士女富逸,歌声舞节,袨服华妆,桃花绿水之间,秋月春风之下,盖以百数。及建武之兴,虏难猋急,征役连岁,不遑启居,军国糜耗,从此衰矣。

齐世善政著名表绩无几焉,位次迁升,非直止乎城邑。今取其清察有迹者,余则随以附焉。

傅琰,字季圭,北地灵州人也。祖邵,员外郎。父僧佑,安东录事参军。琰美姿仪,解褐宁蛮参军,本州主簿,宁蛮功曹。宋永光元年,补诸暨武康令,广威将军,除尚书左民郎,又为武康令,将军如故。除吴兴郡丞。泰始六年,迁山阴令。山阴,东土大县,难为长官,僧祐在县有称,琰尤明察,又著能名。其年爵新亭侯。元徽初,迁尚书右丞。

遭母丧,居南岸,邻家失火,延烧琰屋,琰抱柩不动,邻人竞来赴救,乃得俱全。琰股髀之间,已被烟焰。服阕,除邵陵王左军谘议,江夏王录事参军。

太祖辅政,以山阴狱讼烦积,复以琰为山阴令。卖针卖糖老姥争团丝,来诣琰,琰不辨核,缚团丝于柱鞭之,密视有铁屑,乃罚卖糖者。二野父争鸡,琰各问“何以食鸡”。一人云“粟”,一人云“豆”,乃破鸡得粟,罪言豆者。县内称神明,无敢复为偷盗。琰父子并著奇绩,江左鲜有。世云诸傅有《治县谱》,子孙相传,不以示人。

升明二年,太祖擢为假节、督益宁二州军事、建威将军、益州刺史、宋宁太守。建元元年,进号宁朔将军。四年,征骁骑将军,黄门郎。永明二年,迁建威将军、安陆王北中郎长史,改宁朔将军。明年,徙庐陵王安西长史、南郡内史,行荆州事。五年,卒。琰丧西还,有诏出临。

临淮刘玄明亦有吏能,为山阴令,大著名绩。琰子翙问之,玄明曰:“我临去当告卿。”将别,谓之曰:“作县唯日食一升飰,而莫饮酒。”

虞愿,字士恭,会稽余姚人也。祖赉,给事中,监利侯。父望之,早卒。赉中庭橘树冬熟,子孙竞来取之,愿年数岁,独不取,赉及家人皆异之。元嘉末为国子生,再迁湘东王国常侍,转浔阳王府墨曹参军。明帝立,以愿儒吏学涉,兼蕃国旧恩,意遇甚厚。除太常丞,尚书祠部郎,通直散骑侍郎,领五郡中正,祠部郎如故。帝性猜忌,体肥憎风,夏月常著皮小衣,拜左右二人为司风令史,风起方面,辄先启闻。星文灾变,不信太史,不听外奏,敕灵台知星二人给愿,常直内省,有异先启,以相检察。

帝以故宅起湘宫寺,费极奢侈。以孝武庄严刹七层,帝欲起十层,不可立,分为两刹,各五层。新安太守巢尚之罢郡还,见帝,曰:“卿至湘宫寺未?我起此寺,是大功德。”愿在侧曰:“陛下起此寺,皆是百姓卖儿贴妇钱,佛若有知,当悲哭哀愍。罪高佛图,有何功德?”尚书令袁粲在坐,为之失色。帝乃怒,使人驱下殿,愿徐去无异容。以旧恩,少日中,已复召入。

帝好围棋,甚拙,去格七八道,物议共欺为第三品。与第一品王抗围棋,依品赌戏,抗每饶借之,曰:“皇帝飞棋,臣抗不能断。”帝终不觉,以为信然,好之愈笃。愿又曰:“尧以此教丹朱,非人主所宜好也。”虽数忤旨,而蒙赏赐犹异余人。迁兼中书郎。

帝寝疾,愿常侍医药。帝素能食,尤好逐夷,以银钵盛蜜渍之,一食数钵。谓扬州刺史王景文曰:“此是奇味,卿颇足不?”景文曰:“臣夙好此物,贫素致之甚难。”帝甚悦。食逐夷积多,胸腹痞胀,气将绝。左右启饮数升酢酒,乃消。疾大困,一食汁滓犹至三升,水患积久,药不复效。大渐日,正坐,呼道人,合掌便绝。愿以侍疾久,转正员郎。

出为晋平太守,在郡不治生产。前政与民交关,质录其儿妇,愿遣人于道夺取将还。在郡立学堂教授。郡旧出髯蛇胆,可为药,有饷愿蛇者,愿不忍杀,放二十里外山中,一夜蛇还床下。复送四十里外山,经宿,复还故处。愿更令远,乃不复归,论者以为仁心所致也。海边有越王石,常隐云雾。相传云“清廉太守乃得见”,愿往观视,清彻无隐蔽。后琅邪王秀之为郡,与朝士书曰:“此郡承虞公之后,善政犹存,遗风易遵,差得无事。”以母老解职,除后军将军。褚渊常诣愿,不在,见其眠床上积尘埃,有书数帙。渊叹曰:“虞君之清,一至于此。”令人扫地拂床而去。

迁中书郎,领东观祭酒。兄季为上虞令,卒,愿从省步还家,不待诏便归东。除骁骑将军,迁廷尉,祭酒如故。愿尝事宋明帝,齐初宋神主迁汝阴庙,愿拜辞流涕。建元元年卒,年五十四。愿著《五经论问》,撰《会稽记》,文翰数十篇。

刘怀慰,字彦泰,平原平原人也。祖奉伯,元嘉中为冠军长史。父乘民,冀州刺史。怀慰初为桂阳王征北板行参军。乘民死于义嘉事难,怀慰持丧,不食醯酱,冬月不絮衣。养孤弟妹,事寡叔母,皆有恩义。复除邵陵王南中郎参军,广德令,尚书驾部郎。怀慰宗从善明等为太祖心腹,怀慰亦豫焉。沈攸之有旧,令为书戒喻攸之,太祖省之称善。除步兵校尉。

齐国建,上欲置齐郡于京邑,议者以江右土沃,流民所归,乃治瓜步,以怀慰为辅国将军、齐郡太守。上谓怀慰曰:“齐邦是王业所基,吾方以为显任。经理之事,一以委卿。”又手敕曰:“有文事者,必有武备。今赐卿玉环刀一口。”怀慰至郡,修治城郭,安集居民,垦废田二百顷,决沈湖灌溉。不受礼谒,民有饷其新米一斛者,怀慰出所食麦饭示之,曰:“旦食有余,幸不烦此。”因著《廉吏论》以达其意。太祖闻之,手敕褒赏。进督秦、沛二郡。妻子在都,赐米三百斛。兖州刺史柳世隆与怀慰书曰:“胶东流化,颍川致美,以今方古,曾何足云。”在郡二年,迁正员郎,领青冀二州中正。

怀慰本名闻慰,世祖即位,以与舅氏名同,敕改之。出监东阳郡,为吏民所安。还兼安陆王北中郎司马。永明九年卒,年四十五。明帝即位,谓仆射徐孝嗣曰:“刘怀慰若在,朝廷不忧无清吏也。”怀慰与济阳江淹、陈郡袁彖善,亦著文翰。永明初,献《皇德论》云。

裴昭明,河东闻喜人,宋太中大夫松之孙也。父骃,南中郎参军。昭明少传儒史之业,泰始中,为太学博士。有司奏:“太子婚,纳征用玉璧虎皮,未详何所准据。”昭明议:“礼纳征,俪皮为庭实,鹿皮也。晋太子纳妃注‘以虎皮二’。太元中,公主纳征,虎豹皮各一。岂其谓婚礼不详。王公之差,故取虎豹文蔚以尊其事。虎豹虽文,而征礼所不言;熊罴虽古,而婚礼所不及;圭璋虽美,或为用各异。今宜准的经诰。凡诸僻谬,一皆详正。”于是有司参议,加圭璋,豹熊罴皮各二。

元徽中,出为长沙郡丞,罢任,刺史王蕴谓之曰:“卿清贫,必无还资。湘中人士有须一礼之命者,我不爱也。”昭明曰:“下官忝为邦佐,不能光益上府,岂以鸿都之事仰累清风。”历祠部通直郎。

永明三年使虏,世祖谓之曰:“以卿有将命之才,使还,当以一郡相赏。”还为始安内史。郡民龚玄宣云神人与其玉印玉板书,不须笔,吹纸便成字,自称“龚圣人”,以此惑众。前后郡守敬事之,昭明付狱治罪。及还,甚贫罄。世祖曰:“裴昭明罢郡还,遂无宅。我不谙书,不知古人中谁比?”迁射声校尉。九年,复遣北使。

建武初为王玄邈安北长史、广陵太守。明帝以其在事无所启奏,代还,责之。昭明曰:“臣不欲竞执关楗故耳。”昭明历郡皆有勤绩,常谓人曰:“人生何事须聚蓄,一身之外,亦复何须?子孙若不才,我聚彼散;若能自立,则不如一经。”故终身不治产业。中兴二年卒。

从祖弟顗,字彦齐。少有异操。泰始中于总明观听讲,不让刘秉席,秉用为参军。升明末,为奉朝请。齐台建,世子裴妃须外戚谱,顗不与,遂分籍。太祖受禅,上表诽谤,挂冠去,伏诛。

沈宪,字彦璋,吴兴武康人也。祖说道,巴西梓潼二郡太守,父璞之,北中郎行参军。宪初应州辟,为主簿。少有干局,历临首、余杭令,巴陵王府佐,带襄令,除驾部郎。宋明帝与宪棋,谓宪曰:“卿,广州刺史才也。”补乌程令,甚著政绩。太守褚渊叹之曰:“此人方员可施。”除通直郎,都水使者。长于吏事,居官有绩。除正员郎,补吴令,尚书左丞。

升明二年,西中郎将晃为豫州,太祖擢宪为晃长史,南梁太守,行州事。迁豫章王谘议,未拜,坐事免官。复除安成王冠军、武陵王征虏参军,迁少府卿。少府管掌市易,与民交关,有吏能者皆更此职。迁王俭镇军长史。

武陵王晔为会稽,以宪为左军司马。太祖以山阴户众难治,欲分为两县。世祖启曰:“县岂不可治,但用不得其人耳。”乃以宪带山阴令,政声大著。孔稚珪请假东归,谓人曰:“沈令料事特有天才。”加宁朔将军。王敬则为会稽,宪仍留为镇军长史,令如故。

迁为冠军长史,行南豫州事,晋安王后军长史、广陵太守。西阳王子明代为南兖州,宪仍留为冠军长史,太守如故,频行州府事。永明八年,子明典签刘道济取府州五十人役自给,又役子明左右,及船仗赃私百万,为有司所奏,世祖怒,赐道济死。宪坐不纠,免官。寻复为长史、辅国将军,以疾去官。除散骑常侍,未拜,卒。当世称为良吏。

宪同郡丘仲起,先是为晋平郡,清廉自立。褚渊叹曰:“见可欲心能不乱,此杨公所以遗子孙也。”仲起字子震,少为宪从伯领军寅之所知。宋元徽中,为太子领军长史,官至廷尉。卒。

李圭之,字孔璋,江夏钟武人也。父祖皆为县令。圭之少辟州从事。宋泰始初,蔡兴宗为郢州,以圭之为安西府佐,委以职事,清治见知。迁镇西中郎谘议,右军将军,兼都水使者。圭之历职称为清能,除游击将军,兼使者如故。转兼少府,卒。

先是,四年,荥阳毛惠素为少府卿,吏才强而治事清刻。敕市铜官碧青一千二百斤供御画,用钱六十万。有谗惠素纳利者,世祖怒,敕尚书评贾,贵二十八万余,有司奏之,伏诛。死后家徒四壁,上甚悔恨。

孔琇之,会稽山阴人也。祖季恭,光禄大夫,父灵运,著作郎。琇之初为国子生,举孝廉。除卫军行参军,员外郎,尚书三公郎。出为乌程令,有吏能。还迁通直郎,补吴令。有小儿年十岁,偷刈邻家稻一束,琇之付狱治罪。或谏之,琇之曰:“十岁便能为盗,长大何所不为?”县中皆震肃。

迁尚书左丞,又以职事知名。转前军将军,兼少府。迁骁骑将军,少府如故。出为宁朔将军、高宗冠军征虏长史、江夏内史。还为正员常侍,兼左民尚书、廷尉卿。出为临海太守,在任清约,罢郡还,献干姜二十斤,世祖嫌少,及知琇之清,乃叹息。除武陵王前军长史,未拜,仍出为辅国将军,监吴兴郡,寻拜太守,治称清严。

高宗辅政,防制诸蕃,致密旨于上佐。隆昌元年,迁琇之为宁朔将军、晋熙王冠军长史,行郢州事,江夏内史。琇之辞,不许。未拜,卒。

史臣曰:琴瑟不调,必解而更张也。魏晋为吏,稍与汉乖,苛猛之风虽衰,而仁爱之情亦减。局以峻法,限以常条,以必世之仁未及宣理,而期月之望已求治术。先公后私,在己未易;割民奉国,于物非难;期之救过,所利苟免。且目见可欲,嗜好方流,贪以败官,取与违义,吏之不臧,罔非由此。擿奸辩伪,诚俟异识,垂名著绩,唯有廉平。今世之治民,未有出于此也。

赞曰:蒸蒸小民,吏职长亲。棼乱须理,恤隐归仁。枉直交瞀,宽猛代陈。伊何导物,贵在清身。

《南齐书·卷五十三》译文及注释

齐太祖当政时,刘宋朝的风气奢侈放纵,他在全国倡导移风易俗,辅佐宋幼主,关心民生疾苦。执政不满一年,便提拔山阴县令傅琰作益州刺史。于是减少奢华,归于俭朴。当他南面称帝后,更亲自作榜样以导引民风,立意不要过于侵扰百姓。由于山阴是大都市,打官司的事情很多,所以在建元三年,比照建康的样子,另外设置了狱丞。齐武帝继承大位后,特别注重治理天下的方法。依靠威势,善于决断,官员犯法,敕令严惩,尚多有漏网的。郡县官员任职,以三年为期限。每逢灾荒,必定开仓赈济抚恤灾民。齐太祖还未做官时便已经通晓为官之事,当他为帝君临天下时,便专门注意考察官吏办案,从来没有徇私枉法来表示恩宠,所以各级官员都受到震动而小心慎重。

齐武帝永明时,十多年中,百姓连小小的鸡鸣狗吠的警报都没有,城市繁荣,士女们富有而闲适,在桃花绿水的美景之中,在秋月春风的良辰之下,穿着鲜丽的服装,打扮得妖冶华艳,载歌载舞的,常常有上百家。到明帝建武年间,敌虏侵略形势急迫,连年战争,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军费国力消耗太大,国运从此衰落。

善于理政有著名业绩的官吏没有多少,加上职位的变化升迁,所以不一定都在郡县任职。现在仅取那些能明察有政绩的写入《传》中,其余的则附载其后。

傅琰字季珪,北地灵州人。祖父傅邵,曾任员外郎。父亲傅僧佑,任安东绿事参军。傅琰容貌很美,仪表堂堂,出仕为宁蛮参军,本州主簿,宁蛮功曹。宋永光元年,补任诸暨郡武康县令,广威将军,授任为尚书左民郎,又为武康县令,将军衔照旧。又授任为吴兴郡丞。

宋泰始六年,转官为山阴县令。山阴,是东方的大县,作官很困难,傅僧佑在县任职时便受人称道,而傅琰则更加明察,以特别干练而闻名于世。这一年受封为新亭侯。元徽初年,转任尚书右丞。

遇到母亲亡故,住在南岸守丧。邻居家失火,火势蔓延烧着了傅琰住的房屋傅琰抱着母亲的棺柩不动,幸亏邻居争相跑来救援,才得以保全性命。傅琰的大腿已被火焰烧伤了。服完丧,傅琰被拜官为邵陵王左军谘议。江夏王录事参军。

齐太祖萧道成辅佐宋朝政事期间,因为山阴县案狱诉讼积累很多,又以傅琰舄山阴县令。有两个老太婆,一个卖针,一个卖糖,为一团丝线争执不下,来见傅琰请求判定,傅琰并不分辨核查,衹是把丝团绑在柱子上用鞭抽打,仔细观察见有铁屑,于是便责罚卖糖的老太婆。有两位乡村老人争一只鸡,傅琰分别询问他们“用什么东西喂鸡”,一人说“用粟”,一人说“用豆”,于是杀鸡,在肠内得到粟,便责罚那个说用豆喂鶸的村民。因此县裹都称赞他神明,没人敢再去做偷盗之事。傅琰父子两人都创造了奇绩,逭在辽墓是少有的。世人传说“姓傅的家有《治县谱》,子孙相传,不拿给外人看”。

升明二年,齐太祖提拔擢为假节,督益、宁二州军事,建威将军,益州刺史,宋宁太守。建元元年,进封号为宁朔将军。建元四年,征召为骁骑将军、黄门郎。永明二年,转任建威将军、安陆王北中郎长史,改任宁朔将军。第二年,又转为庐陵王安西畏史、南郡内史,行荆州事。永明五年去世。当傅琰的灵柩向西还都时,皇帝下诏书吊唁他。

临淮人刘玄明也有做官的才能,他做山阴县令时,政绩卓著,名声很大。傅琰的儿子傅翩问他治理的方法,刘玄明说:“等我将要离任时会告诉你。”快要分别时,他告诉傅翩说:“做县令的要诀祇是每天吃一升米饭而不要喝酒。”

虞愿字士恭,会稽余姚人。祖父虞赉,官至给事中,封监利侯。父亲虞望之早死。虞赍家庭院之中种有橘树,冬天橘子成熟时,子孙们都争着来采摘,当时虞愿年纪才几岁,祇有他不来摘取,祖父虞赍及家中人都觉得他与众不同。

宋元嘉末年,虞愿为国子生,再升为湘束王国常侍,转官为浔阳王府墨曹参军。宋明帝登基,因为虞愿所学涉及儒学和吏治,加上原在藩国时与他有旧恩,所以对他很是厚爱。官拜太常丞、尚书祠部郎、通直散骑侍郎,领五郡中正,仍旧为祠部郎。明帝生性好猜忌,身体肥胖怕风,夏天常常内穿皮衫,任命左右亲信二人作司风令史,每当某方向将要刮大风,则事先奏闻。至于天文星象灾异变化,明帝不相信太史,不听大臣的奏报,敕命天文台派两个懂得星象的人归属,让他们长期在宫内官署值班,遇有奇异的事情先行报告,以此来检验监察大臣。

虞愿在旧住宅上建造迩宣寺,所用钱物极为奢侈浪费。因为塞孝武帝的庄严刹有七层楼,明童想盖十层,但按礼不能超过孝逮帝,所以分成两座寺庙,每座各盖五层。新安太守巢尚之罢官还都,朝见明童,明帝对他说:。你去过湘宫寺没有?我建造这座寺院,这是很大的功德。”虞愿在旁边说:“陛下建造造座寺庙,用的都是百姓出卖儿女典当妻子的钱,佛如果有知,一定会悲哭哀伤。您的罪过比佛塔还高,有什么功德?”当时尚书令塞塞在座,闻言吓得变了脸色。明帝大怒,派人把卢厘赶出殿堂,卢墨面不改色缓缓离去。因为有旧时的恩情,所以没过几天,明帝又将虞愿召进宫中。

虞愿喜欢下围棋,但很笨拙,离围棋的品位相差得很远,大家骗他说他的棋艺达到第三品。明帝和第一品位的王抗下围棋,并按照品位打赌玩,王抗每次都让他,说:“皇帝飞棋,臣王抗不能断开。”明帝始终没有醒悟,以为确实是这样,更加喜欢下围棋。虞愿又说:“尧用围棋来教育丹朱,这不是人君所应该爱好的游戏。”虞愿虽然多次违犯明帝的心意,但受到的赏赐仍然和别人不同。后升任兼中书郎。

明帝卧病在床,虞愿常常为他侍奉医药。明帝平素食量很大,又特别喜欢吃河豚肉,用银钵装蜂蜜来浸泡它,一次吃好几钵。他对扬州刺史王景文说:“这是珍奇的美味,你吃得多不多?”王景文说:“我早就喜爱这种食品。但家境不富裕,要得到它很困难。”明帝听了很是高兴。吃了很多河豚肉难以消化,胸腹郁结胀合,呼吸困难。左右侍从弄开他的嘴灌下几升酷,症状才缓解。病得很严重了,但明帝一次还要喝下汤汁三升,这种因积水引发的病长期不愈,服药也无效了。病危时,明帝坐得端端正正,嘴裹呼叫道人,双手一合掌便断了气。虞愿因为服侍明帝养病时间很久,转为正员郎。

虞愿出任晋平太守,在任期间不治家产。前郡守因与百姓有事牵扯,便逮捕其儿媳作为人质,虞愿派人在途中夺取造名女子把她归还给百姓。虞愿在郡中设立学校教授生徒。郡中以前出产髯蛇胆,可以做药。有人赠送一条髯蛇给虞愿,虞愿不忍心杀它,把它放归在二十里外的山中。一天晚上,这条蛇回到虞愿的床下。虞愿又把它送到四十里以外的山中,隔夜。蛇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虞愿于是把它送到更远的地方,蛇才没有再回来。人们说这是因为虞愿有仁爱之心才会招致这样的事情。海边有一块越王石,经常隐没在云雾中。传说祇有清正廉明的太守才能见到它。虞愿前往观看,看得清清楚楚,毫无隐蔽。后来琅邪人王秀之作郡太守,在给朝中大臣的信裹说:“这个郡在虞公之后,还存在良好的政治环境,他留下的风尚使人很容易遵守,几乎没有发生什么事件。”虞愿因为母亲年老而解除郡守职务,被授为后军将军。褚渊经常拜访虞愿。一次虞愿不在,褚渊看见他床铺上积满灰尘,上面摆放着好几套书。褚渊慨叹说:“虞君的清廉,竟到了这样的地步。”命人扫地擦床,然后离去。

虞愿升为中书郎,领东观祭酒。他的兄长虞季,为上虞县令,去世。虞愿便由中书省官署步行回家,不等诏书到来便束归奔丧。授为骁骑将军,升廷尉,仍旧兼任东观祭酒。虞愿曾经事奉过宋明帝,齐朝初期将宋朝的国君牌位移往汝阴庙时,虞愿泪流满面地向它拜别。齐建元元年,虞愿去世,终年五十四岁。虞愿着有《五经论问》,撰写了《会稽记》和各种文章数十篇。

刘怀慰字彦泰,平原郡平原县人。祖父刘奉伯,宋元嘉年间为冠军长史。父亲刘乘民是冀州刺史。刘怀慰最初为桂阳王征北板行参军。刘乘民在义嘉事件中遇难,刘怀慰守丧,不吃醋酱等调味品,冬天不穿棉衣。抚养弟弟妹妹,事奉守寡的婶娘,都很有恩义。

再拜为邵陵王南中郎参军,广德县令,尚书驾部郎。刘怀慰的同族人刘善明等,是齐太祖萧道成的心腹,所以刘怀慰也参舆其中。因和沈攸之有旧交情,齐太祖便令刘怀慰写信给沈攸之告诫劝导他。太祖看了刘怀慰所写的信后很是称好,任命他为步兵校尉。

齐国建立,皇上想把齐郡设置在京都,大臣们都认为江束土地肥沃,是流徙的百姓所安居的地方,于是设齐郡治所于瓜步,以刘怀慰为辅国将军、齐郡太守。齐太祖对刘怀慰说:“齐邦是王业的根基,我凭藉它才发达起来。经营治理的事情,完全委托给你了。”又亲笔敕书说:“有文事者必有武备。现赐给你玉环刀一把。”刘怀慰来到齐郡,修理整治城郭,安抚百姓,开垦荒地二百顷,引沈湖的水来灌溉。他不接受百姓的礼赠,有人送给他新米一斛,刘怀慰便把自己吃的面食给他看,说:“每天的饭食都有剩余,希望你不要如此地烦劳。”并撰著《廉吏论》来表达自己的志向。太祖闻知这件事后,亲笔写敕书给与褒奖。升任督察秦、沛二郡。割怀慰的妻小在京都,太祖赐给他们三百斛米。兖州刺史柳世隆写信给刘怀慰说:“胶束、颖川能化育百姓致使风俗淳美,以你现在的政绩与古人相比,古人又哪裹值得夸耀呢。”刘德慰任郡守二年,升为正员郎,领青、冀二州中正。

刘怀慰原名闻慰,齐世祖即位,因他的名字与世祖舅舅的名字相同,所以敕命他改名。刘怀慰出京师前往东阳郡视察,为各级官吏百姓所满意。回京后兼任安陆王北中郎司马。永明九年去世。终年四十五岁。明帝即位,对仆射徐孝嗣说:“刘怀慰如果还在,朝廷就不用担心没有清正的官吏。”刘怀慰与济阳人江淹、陈郡人袁彖相友善,在文坛也有名声。永明初年,刘怀慰还献上《皇德论》等文章。

裴昭明,河东郡闻喜县人,是宋太中大夫裴松之的孙子。其父裴驷任南中郎参军。

裴昭明年轻时便传授儒学和史学,宋泰始年间任太学博士。有司奏报说:“太子结婚,纳征礼用的是玉璧和虎皮,不清楚造有什么根据。”裴昭明发表见解说:“周礼纳征,陈列俪皮于中庭。这俪皮就是鹿皮。晋《起居注)说太子纳妃‘用二张虎皮”。但晋太元年间公主结婚时的纳征礼,用了虎皮豹皮各一张。造大概是认为周礼中关于婚礼条款并不完备详尽。王公之礼应有等差,所以取虎皮豹皮纹彩深密而用之,为的是使公主的婚礼显得隆重。但是,虎豹皮虽有纹彩,征礼并没有说要用它;用熊熊作为礼物虽然很古雅,婚仪中并没有说要用它;珪璋虽然很美,其用途却各不相同。现在应当以古代的典籍为准则,凡是违反背离典籍的,都应当加以纠正。”于是有司又多次讨论,决定在礼品中增加珪璋和豹皮熊熊皮各二张。

元徽年间,裴昭明出任长沙郡丞。罢职时,刺史王蕴对他说:“你很清贫,一定没有回去的路费。湘中人士中如果有馈赠礼物给你而求职的,我是不会吝啬的。”裴昭明说:“下官我愧为郡的辅佐,不能够对长官您有所帮助为您争光,怎能因为卖官鬻爵的事情连累您清正的名声呢。”历官至祠部通直郎。

齐永明三年,裴昭明奉命出使北魏,齐世祖对他说:“因为你有承担重任的才能,出使回来之后,一定奖赏你作一个州郡的官员。”回来之后裴昭明作了始安内史。郡中有一个叫龚玄宣的百姓,说是神人传给他玉印玉板书,不须用笔,衹须对着纸吹气就能现出文字,自称“龚圣人”,以此来迷惑民众。前后任郡太守对他很恭敬,而裴昭明把他逮捕入狱治罪。等到裴昭明任满还都,贫困得几乎一无所有。齐世祖说:“裴昭明罢职回来,连住宅也没有。我不太熟悉历史,不知道古人中有谁能和他相比?”提升他为射声校尉。永明九年,又派他出使北魏。

建武初年,裴昭明任王玄邈的安北长史、广陵太守。齐明帝因为他在任期间没有章表上奏,所以让人代替他的职位命他回京都,并且责备他。裴昭明说:“我是不想和别人争着执掌大权才这样做啊。”裴昭明历任过好几处郡官,都有勤劳的政绩,他常常对人说:“人生有什么事需要积蓄财物呢?除了自身之外,你还需要些什么呢?子孙如果没有才能,我积蓄财物会让他们给散失殆尽;子孙如果能够自立,则不如使他们精通一种经书。”所以裴昭明一辈子都不经营积聚产业。齐和帝中兴二年,裴昭明去世。

裴昭明的堂弟裴颛,字彦齐。年轻时就有特殊的品格。宋明帝泰始年间,他在塑明观听讲,学业不比刘秉低,于是刘秉用他作参军。宋升明末年,他任奉朝请。萧道成被封为齐公,齐公府建立,裴家嫡子裴妃要外戚谱,裴颉不给他,于是便分成两籍。齐太祖萧道成接受宋朝禅让,裴颉上表抨击,挂冠离职,被诛杀。

沈宪字彦璋,吴兴郡武康县人。祖父沈说道,是巴西、梓潼二郡太守,父亲沈璞之任北中郎行参军。

沈宪起初接受州府的征召,为主簿。年轻时便有办事的才能、气度,历任临安、余杭县令,巴陵王府佐,带襄县令,官拜驾部郎。宋明帝和沈宪下棋,对沈宪说:“你有作广州刺史的才干。”补为乌程县令,政绩显著。太守褚渊赞叹他说:“这个人无论叫他干什么都能够施展才能。”官拜通直郎,都水使者。沈宪擅长处理官府事务,做官有政绩。拜正员郎,补为吴县令,尚书左丞。

宋顺帝升明二年,西中郎将刘晃任豫州刺史,萧道成提拔沈宪为刘晃的长史,南梁太守,负责处理豫州事务。又改任豫章王谘议,还没有正式任命,他便因事牵连而被免官。沈宪又被任命为安成王冠军、武陵王征虏参军,改为少府卿。少府掌管市场贸易,和百姓打交道,凡有为官才能的人,都要改官担任这一职务。后沈宪又改任王俭的镇军长史。

武陵王刘晔任会稽太守,以沈宪为左军司马。齐太祖因为山阴县户籍众多难于治理,想把它分成两县。萧赜上奏说:“山阴县怎么不能治理?衹不过用人不当罢了。”于是便任命沈宪兼山阴县令,他就任后政声卓著。孔稚珪请假回到束土,对人说:“沈县令料理事整特别有天才。”加封沈宪为宁朔将军。王敬则作会稽太守,沈宪仍旧留任镇军长史,依旧兼山阴县令。

后来沈宪升为冠军长史,行南豫州事,晋安王后军长史、广陵太守。西阳王萧子明代理南兖州刺史,沈宪仍留任冠军长史,依旧为太守,多次掌管州府事务。齐世祖永明八年,萧王属下典签型道渣擅自取用州府差役五十人供自己役使,又役使萧子明的亲信,及私下使用其车船仪仗并贪污钱财百万,被有司奏报,齐世祖大怒,赐刘道济死。沈宪因不能纠察而受牵连,免去官职。不久又恢复为长史、辅国将军,因病离职。后又官拜散骑常侍,还没有举行正式任命的仪式,便亡故了。当时人们称赞他是良吏。

沈宪同郡人丘仲起,起先作晋平郡太守,清廉自立。褚渊赞叹说:“看见物欲心却不被迷惑,造就是扰公留给子孙的好风尚啊。”丘仲起字子震,年轻时受到沈宪堂伯父领军沈宪之的知遇。宋元徽年间,任太子领军长史,宫至廷尉。去世。

李珪之字孔璋,江夏郡钟武县人。父祖都是县令。李珪之年轻时被征召为州从事。宋泰始初年,蔡兴宗任郢州刺史,以李珪之为安西府佐,委托他处理本职事务,因为清正而受到知遇。升他为镇西中郎谘议,右军将军,兼都水使者。李珪之在历任的各种职位上都被称作清正干练,被授游击将军,依旧兼都水使者。转官兼职少府,去世。

先前,永明四年,荣阳人毛惠素为少府卿,他管理才能很强而治理事情清正深入。皇上敕命他购买铜官碧青一千二百斤供给帝室绘画用,用钱六十万。有人诽谤毛惠素收受了钱财,齐世祖大怒,命尚书评议价格,毛惠素所买贵了二十八万多,有司奏报他,因此被杀。死后家徒四壁,世祖很是后悔和遗憾。

孔璘之是会稽郡山阴县人。祖父孔季恭是光禄大夫,父亲孔灵运是著作郎。孔璘之起初为国子生,被举为孝廉。官拜卫军行参军,员外郎,尚书三公郎。他被外任为乌程县令,很有管理才能。回京转官为通直郎,补为吴县县令。他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偷割了邻居家一束稻,孔璘之便把他交给监狱治罪,有人劝谏他,孔璘之说:“十岁就能做盗贼,长大后什么坏事不会做呢?”县裹人都受到震动。

孔璘之升为尚书左丞,又因为善于处理公务而闻名。转官为前军将军,兼少府。又升为骁骑将军,依旧任少府。外任宁朔将军、高宗冠军征虏长史、江夏内史。回京后为正员常侍,兼左民尚书、廷尉卿。又出任临海太守,在任上清正简约,罢郡职回京,衹献上干姜二十斤,齐世祖嫌少,等到了解到孔璘之清廉,才深为叹息。授孔璘之为武陵王前军长史,还没有正式拜授,依旧外任他为辅国将军,监吴兴郡,不久官拜吴兴太守,治理事务很是清正严明。

高宗萧鸾辅政,防备限制各路藩王,下达秘密旨令给皇上的各位辅佐官。隆昌元年,提升孔迁琇为宁朔将军、晋熙王冠军长史,行晋熙王事,江夏内史。孔琇之推辞,不答应。远未拜官便亡故了。

史臣曰:琴瑟不和,定要改弦更张。魏、晋时作官吏,与汉代略有差别,苛刻峻猛的风气虽然有所减弱,但仁爱之情也减少了。用严峻的法律、常规对人的行为加以限制,是因为历世的仁爱没来得及宣扬,而寄希望于年年求得治理的方法。先公后私,对自己来说要做到造点并不容易;取割民利以奉献国家,造件事做起来却不困难;期望这种人来救补世弊,实际上衹能暂时苟免过失而已。况且眼睛看见了物质利益,嗜欲便横流而不可节制,贪得无厌而败坏官风,取得和给予都违反了礼义,官吏的不良行为,没有哪一种不是由此而来。揭露奸邪辨别伪善,确实要有卓异的见识,衹有清廉公正,才能垂名史册政绩卓著。当今治理百姓的官吏,没有能超过这些人的。

赞曰:众多的下民,是为官者所长期接近的。丝线混乱了就需要理清,怜悯百姓痛苦才能称为仁德。奸邪与正直交相错乱,就应当交替使用宽刑与峻法。用什么去引导民风民俗?可贵之处在于自身清正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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