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卷八十六》

殷孝祖、刘勔

殷孝祖,陈郡长平人也。曾祖羡,晋光禄勋。父祖并不达。孝祖少诞节,好酒色,有气干。太祖元嘉末,为奉朝请,员外散骑侍郎。世祖以其有武用,除奋武将军、济北太守。入为积射将军。大明初,索虏寇青州,上遣孝祖北援,受刺史颜师伯节度,累与虏战,频大破之,事在师伯传。还授太子旅贲中郎将,加龙骧将军。竟陵王诞据广陵为逆,孝祖隶沈庆之攻诞,又有战功,迁西阳王子尚抚军、宁朔将军、南济阴太守。出为盱眙太守,将军如故。还为虎贲中郎将,仍除宁朔将军、阳平东平二郡太守。又迁济南、南郡,将军如故。

前废帝景和元年,以本号督兗州诸军事、兗州刺史。太宗初即位,四方反叛,孝祖外甥司徒参军颍川葛僧韶建议衔命征孝祖入朝,上遣之。时徐州刺史薛安都遣薛索兒等屯据津径,僧韶间行得至,说孝祖曰:“景和凶狂,开辟未有,朝野危极,假命漏刻。主上圣德天挺,神武在躬,曾不浃辰,夷凶翦暴,更造天地,未足为言。国乱朝危,宜立长生,公卿百辟,人无异议,泰平之隆,非旦则夕。而群小相煽,构造无端,贪利幼弱,竞怀希望。使天道助逆,群凶事申,则主幼时艰,权柄不一,兵难互起,岂有自容之地。舅少有立功之志,长以气节成名,若便能控济、河义勇,还奉朝廷,非唯匡主静乱,乃可以垂名竹帛。”孝祖具问朝廷消息,僧韶随方酬譬,并陈兵甲精强,主上欲委以前驱之任。孝祖即日弃妻子,率文武二千人随僧韶还都。

时普天同逆,朝廷唯保丹阳一郡,而永世县寻又反叛。义兴贼垂至延陵,内外忧危,咸欲奔散。孝祖忽至,众力不少,并伧楚壮士,人情于是大安。进孝祖号冠军,假节、督前锋诸军事,遣向虎槛,拒对南贼。御仗先有诸葛亮筒袖铠帽,二十五石弩射之不能入,上悉以赐孝祖。孝祖负其诚节,凌轹诸将,台军有父子兄弟在南者,孝祖并欲推治。由是人情乖离,莫乐为用。进使持节、都督兗州青冀幽四州诸军事、抚军将军,刺史如故。时贼据赭圻,孝祖将进攻之,与大统王玄谟别,悲不自胜,众并骇怪。泰始二年三月三日,与贼合战,常以鼓盖自随,军中人相谓曰:“殷统军可谓死将矣。今与贼交锋,而以羽仪自标显,若善射者十士攒射,欲不毙,得乎?”是日,于阵为矢所中死,时年五十二。追赠散骑常侍、征北将军,持节、都督如故。封秭归县侯,食邑千户。四年,追改封建安县,谥曰忠侯。孝祖子悉为薛安都所杀,以从兄子慧达继封。齐受禅,国除。

刘勔,字伯猷,彭城人也。祖怀义,始兴太守。父颖之,汝南、新蔡二郡太守,征林邑,遇疾卒。勔少有志节,兼好文义。家贫,为广州增城令,广州刺史刘道锡引为扬烈府主簿。元嘉二十七年,索虏南侵,道锡遣勔奉使诣京都,太祖引见之,酬对称旨,除宁远将军、绥远太守。元嘉末,萧简据广州为乱,勔起义讨之,烧其南门。广州刺史宗悫又命为军府主簿,以功封大亭侯。除员外散骑侍郎。孝建初,荆、江反叛,宗悫以勔行宁朔将军、湘东内史,领军出安陆。会事平,以本号为晋康太守,又徙郁林太守。大明初还都,徐州刺史刘道隆请为宁朔司马。竟陵王诞据广陵为逆,勔随道隆受沈庆之节度,事平,封金城县五等侯。除西阳王子尚抚军参军,入直阁。先是,遣费沈伐陈檀,不克,乃除勔龙骧将军、西江督护、郁林太守。勔既至,率军进讨,随宜翦定,大致名马,并献珊瑚连理树,上甚悦。还除新安王子鸾抚军中兵参军,遭母忧,不拜。前废帝即位,起为振威将军、屯骑校尉,入直阁。

太宗即位,加宁朔将军,校尉如故。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为逆,四方响应,勔以本官领建平王景素辅国司马,进据梁山。会豫州刺史殷琰反叛,征勔还都,假辅国将军,率众讨琰,甲仗三十人入六门。复兼山阳王休祐骠骑司马,余如故。破琰将刘顺于宛唐,杜叔宝于横塘,事在琰传。除辅国将军、山阳王休祐骠骑谘议参军、梁郡太守、假节,不拜。琰婴城固守,自始春至于末冬,薛道标、庞孟虬并向寿阳,勔内攻外御,战无不捷。善抚将帅,以宽厚为众所依。将军王广之求勔所自乘马,诸将帅并忿广之叨冒,劝勔以法裁之,勔欢笑,即时解马与广之。复除使持节、督广交二州诸军事、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将军如故,不拜。及琰开门请降,勔约令三军,不得妄动。城内士民,秋毫无所失,百姓感悦,咸曰来苏。百姓生为立碑。改督益宁二州诸军事、益州刺史,持节、将军如故,又不拜。还京都,拜太子左卫率,封鄱阳县侯,食邑千户。

琰初求救索虏,虏大众屯据汝南。泰始三年,以勔为征虏将军、督西讨前锋诸军事,假节、置佐、本官如故。先是,常珍奇据汝南,与琰为逆,琰降,因据戍降虏,事在琰传。至是引虏西河公、长社公攻围辅国将军、汝阴太守张景远。景远与军主杨文苌拒击,大破之。景远寻病卒,太宗嘉其功,追赠冠军将军、豫州刺史,追封含洭县男,食邑三百户,以文苌代为汝阴太守。除勔右卫将军,仍以为使持节、都督豫司二州诸军事、征虏将军、豫州刺史,余如故。四年,除侍中,领射声校尉,又不受。进号右将军。其年,虏遣汝阳司马赵怀仁步骑五百,寇武津县。勔遣龙骧将军曲元德轻兵进讨,虏众惊散。虏子都公阏于拔又率三百人防运车囗囗千两,于汝阳台东水上结营。元德单骑直入,斩拔首,因进攻汝阳台,即陷外垒,获车一千三百乘,斩首一百五十级。勔又使司徒参军孙昙瓘督弋阳以西,会虏寇义阳,昙瓘大破之。虏上其北豫州租,有车二千两,勔招荒人,邀击于许昌,虏众奔散,焚烧米谷。

淮西人贾元友上书太宗,劝北攻悬瓠,可收陈郡、南顿、汝南、新蔡四郡之地。上以所陈示勔,使具条答。勔对曰:

元友称:“虏主幼弱,奸伪竞起,内外规乱,天亡有期。”臣以为獯丑侵纵,乘藉王境,盘据州郡,百姓残亡。去冬众军失耕,今春连城围逼,国家复境之略,实有不遑,灭虏未及。元友又云:“有七千余家,谷米丰积,可供二万人数年资储。”臣又以为二万人岁食米四十八万斛,五年合须米二百四十万斛,既理不容有,恐事难称言。元友又云:“虏于悬瓠开驿保,虏已先据,若不足恃,此不须囗。”俱是攻城,便应先图悬瓠,何更越先取郾,以受腹背之灾。且七千余家丰积,而虏犹当远运为粮,是威不制民,民非异计。元友又云:“虏欲水陆运粮,以救军命,可袭之机,在于今日。”臣又以为开立驿道,据守坚城,观其形候,不似蹙弱。可乘之机,恐为难验。元友又云:“四郡民人,遭虏二十七年之毒,皆欲雪仇报耻,伏待朝威。”臣又以为垣式宝等受国重恩,今犹驱略车营,翻还就贼,盖是恋本之情深,非报怨之宜,何可轻试。元友又云:“请敕荆、雍两州,遣二千精兵,从义阳依西山北下,直据郾城。”臣又以为郾城是贼驿路要戍,且经蛮接险,数百里中,裹粮潜进,方出平地,攻贼坚城,自古名将,未有能以此济者。假其克捷,不知足南抗悬瓠,北捍长社与不?且贼拥据数城,水陆通便,而今使官以二千断其资运,于事为难。元友又云:“虏围逼汝阴,游魂二岁,为张景远所挫,不敢渡淮。”臣又以为景远兵力寡弱,不能自固,远遣救援,方得少克。今定是为贼所畏不?景远前所摧伤,裁至数百,虏步骑四万,犹不敢前,而今必劝国家以轻兵远讨,指掌可克,言理相背,莫复过此。元友又云:“龙山雉水,鲁奴、王景直等并受朝爵,马步万余。进讨之宜,唯须敕命。”臣以为鲁奴与虏交关,弥历年世,去岁送诚朝廷,誓欲立功。自蒙荣爵,便即逃遁,殊类奸猾,岂易暗期。兼王景直是一亡命,部曲不过数十人,既不可言,又未足恃。万余之言,似不近实。元友又云:“四郡恨忿此非类,车营连结,废田二载,生业已尽,贼无所资,粮储已罄。断其运道,最是要略。”臣又以断运须兵,兵应资食,而当此过悬瓠二百里中,使兵食兼足,何处求办?

臣窃寻元嘉以来,伧荒远人,多干国议,负儋归阙,皆劝讨虏。鲁爽诞说,实挫国威,徒失兵力,虚费金宝。凡此之徒,每规近说,从来信纳,皆诒后悔。界上之人,唯视强弱,王师至境,必壶浆候涂,裁见退军,便抄截蜂起。首领回师,何尝不为河畔所弊。

太宗纳之,元友议遂寝。勔与常珍奇书,劝令反虏,珍奇乃与子超越、羽林监式宝,于谯杀虏子都公费拔等凡三千余人。勔驰驿以闻,太宗大喜,以珍奇为使持节、都督司北豫二州诸军事、平北将军、司州刺史,汝南新蔡县侯,食邑千户;超越辅国将军、北豫州刺史,颍川汝阳囗囗三郡太守,安阳县男;式宝辅国将军、陈南顿二郡太守,真阳县男,食邑三百户。珍奇为虏所攻,引军南出,虏追击破之,珍奇走依山,得至寿阳,超越、式宝为人所杀。

五年,汝阴太守杨文苌又频破虏于荆亭及戍西。诏进勔号平西将军、豫州刺史,余如故,不拜。其年,征拜散骑常侍、中领军。勔以世路纠纷,有怀止足,求东阳郡。上以勔启遍示朝臣,自尚书仆射袁粲以下,莫不称赞,咸谓宜许。上曰:“巴陵、建平二王,并有独往之志。若世道宁晏,皆当申其所请。”勔经始钟岭之南,以为栖息,聚石蓄水,仿佛丘中,朝士爱素者,多往游之。六年,改常侍为侍中。其年,南兗州刺史齐王出镇淮阴,以勔为使持节、都督南徐兗青冀囗五州诸军事、平北将军,侍中、中领军如故,出镇广陵。固辞侍中、军号,许之,以为假平北将军。七年,解都督、假号、并节。太宗临崩,顾命以为守尚书右仆射,中领军如故,给鼓吹一部。废帝即位,加兵五百人。

元徽初,月犯右执法,太白犯上将,或劝勔解职。勔曰:“吾执心行己,无愧幽明。若才轻任重,灾眚必及,天道密微,避岂得免。”桂阳王休范为乱,奄至京邑,加勔使持节、领军,置佐史,镇扞石头。既而贼众屯硃雀航南,右军王道隆率宿卫向硃雀,闻贼已至,急信召勔。勔至,命闭航,道隆不听,催勔渡航进战。率所领于航南战败,临陈死之,时年五十七。事平,诏曰:“夫义实天经,忠惟人则,篆素流采,金石宣辉,自非识洞情灵,理感生极,岂有捐躯卫主,舍命匡朝者哉!故持节、镇军将军、守尚书右仆射、中领军鄱阳县开国侯勔,思怀亮粹,体业淹明,弘勋树绩,誉洽华野。绸缪顾托,契阔屯夷,方倚谋猷,翌康帝道。逆蕃扇祸,逼扰京甸,援桴誓旅,奉律行师。身与事灭,名随操远。朕用伤悼,震恸于厥心。昔王允秉诚,卞壶峻节,均风往德,归茂先轨。泉途就永,冤逝无追,思崇徽策,式光惇史。可赠散骑常侍、司空,本官、侯如故,谥曰忠昭公。”

子悛嗣,顺帝升明末,为广州刺史。齐受禅,国除。勔弟斅,泰始中,为宁朔将军、交州刺史,于道遇病卒。先有都乡侯爵,谥曰质侯。

史臣曰:吴汉平蜀,城内流血沾踝,而其后无闻于汉;陆抗定西陵,步氏祸及婴孩,而机、云为戮上国。刘勔克寿春,士民无遗刍委粒之叹;莫不扶老携幼,歌唱而出重围,美矣!

《宋书·卷八十六》译文及注释

殷孝祖,陈郡长平人。他的曾祖父殷羡是晋朝的光禄勋。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没有做大官。

殷孝祖小时不规矩,喜欢喝酒搞女人,但也有气魄才干。文帝元嘉末年,殷孝祖当奉朝请和员外散骑侍郎。世祖因为他有军事才能,便用他当奋武将军,济北太守,接着又到中央当积射将军。大明初年,北魏人侵略青州,孝武帝派殷孝祖北上增援,接受青州刺史颜师伯的指挥,多次和敌人交锋,常常大败敌人,此事可参见《颜师伯传》。凯旋后被授予太子旅贲中郎将,另加龙骧将军。竟陵王刘诞占据广陵造反,殷孝祖在沈庆之的指挥下进攻刘诞,又有战功,便荣升西阳王刘子尚的抚军,宁朔将军、南济阴太守。又出外当盱眙太守,将军还是照旧。又回到京城当虎贲中郎将军,仍兼任宁朔将军,阳平东平二郡太守,又转官济南、南郡太守,将军还是照旧。

前废帝景和元年(465),殷孝祖以宁朔将军都督兖州诸军事、兖州刺史。明帝刚即位,藩镇同时反叛中央,孝祖的外甥司徒参军颍川葛僧韶,提议自己带朝廷命令征调孝祖到朝廷,明帝便派遣僧韶去。当时徐州刺史薛安都派薛索儿等人占据河流渡口,僧韶从小路抵达兖州,游说殷孝祖说:“景和帝狠毒疯狂,自古以来从未有过,朝廷和民间都感到危险万分,人们性命几乎保不住。当今皇上天生贤德,神武超人,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便消灭了这昏君,重新缔造天地,这也不用多说。国家危急,应该立成年的人做国君。公卿大臣们都没有反对意见,和平之时指日可待。但是一些小人相互煽动,制造邪恶的阴谋,贪图立小孩做皇帝从中谋利,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假使老天保佑坏人,小人们的打算得逞,那么一定会导致国君年幼无知社会混乱,小人掌权,战争政变不断发生,人们怎么会有容身之地?舅父大人自小便有建功立业的大志,成年后又因英勇慷慨著名。如果您能控制河济一带的勇士,回来拥护朝廷,不仅仅会拯救朝廷消除祸乱,而且会名垂史册,流芳百世。”殷孝祖又详细地探听朝廷消息,僧韶则反复地回答晓喻,并且说朝廷兵马强壮,武器锋利,皇上希望委托他当平叛先锋的重托。殷孝祖便当天离开妻子儿女,率领文武人员二千人随僧韶回到京城。

当时全国同时反叛,朝廷只占丹阳一郡,而其中的永世县不久又叛变,义兴的叛军快到延陵时,朝中人心非常忧虑害怕,都想逃跑。殷孝祖忽然来了,有不少人马,而且都是南方的壮士,这才人心安定。朝廷给他加官冠军将军,假节、都督前锋诸军事,派他到虎槛,抵挡南方叛军。武器库中先有些诸葛亮时留下的竹制筒装的铠甲式帽子,这种帽子即使二十五号的石箭也射不进,明帝把它们都赐给殷孝祖。

殷孝祖为他的忠诚勇毅自豪无比,对将领们颐指气使,中央军队中有些人的父子兄弟在南方叛军中,殷孝祖都想搞清楚,于是人心愤怒,没有谁想为他出力。此时朝廷升他使持节、都督兖州青冀幽四州诸军事、抚军将军的官,刺史还照旧。当时叛军占据赭圻,殷孝祖将进攻那里。他先和大帅王玄谟告别时,曾经非常悲痛,众人无不惊异。泰始二年(466)三月三日,殷军和敌人交战,孝祖一直用战鼓将军徽号跟在身边,先前将士们便议论说:“殷统军可以说是必死的将军,今日与敌人交战,竟用官位仪盖显示自己,如果敌人有十人一齐向他射去,想不死,能吗?”当天,在战斗中被敌人射死,时年五十二岁。他死后被追认为散骑常侍、征北行参军,持节、都督照旧。追封秭归县侯,享有一千户租税。泰始四年(468),又改追封他为建安县侯,谥号为忠侯。殷孝祖的儿子都被薛安都杀死,朝廷用他的堂兄的儿子慧达继承。齐国建国,殷慧达的封爵被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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