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五十一》

梁宗室上

梁宗室上

吴平侯景长沙宣武王懿永阳昭王敷衡阳宣王畅

桂阳简王融临川靖惠王宏

景,崇之子也。八岁,随父在郡,居丧以毁闻。及长好学,才辩有识断。仕齐爲永宁令,政爲百城最。永嘉太守范述曾居郡,号称廉平,雅服景爲政,乃牓郡门曰:“诸县有疑滞者,可就永宁令决。”以疾去官。永嘉人胡仲宣等千人诣阙表请景爲郡,不许。永元二年,以长沙宣武王懿勋,除步兵校尉。是冬懿遇害,景亦逃难。

武帝起兵,以景行南兖州事。时天下未定,沔北伧楚,各据坞壁。景示以威信,渠帅相率面缚请罪,旬日境内皆平。武帝践阼,封吴平县侯,南兖州刺史,加都督。诏景母毛氏爲国太夫人,礼如王国太妃,假金章紫绶。景居州清恪,有威裁,明解吏职,文案无壅,下不敢欺,吏人畏敬如神。会年荒,计口振恤,又爲饘粥于路以赋之,死者给棺具,人甚赖焉。

天监七年,爲左骁骑将军,兼领军将军。领军管天下兵要,宋孝建以来,制局用事,与领军分权,典事以上皆得呈奏,领军垂拱而已。及景在职峻切,官曹肃然,制局监皆近幸,颇不堪命,以是不得久留中。

寻出爲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八年,魏荆州刺史元志攻潺沟,驱迫群蛮,群蛮悉度汉水来降。议者以爲蛮累爲边患,可因此除之。景曰:“穷来归我,诛之不祥;且魏人来侵,每爲矛楯,若悉诛蛮,则魏军无碍,非长策也。”乃开樊城受降,因命司马朱思远、甯蛮长史曹义宗、中兵参军孟惠隽击志于潺沟,大破之。景初到州,省除参迎羽仪器服,不得烦扰吏人。修葺城垒,申警边备,理辞讼,劝农桑。郡县皆改节自励,州内清静,抄盗绝迹。

十三年,复爲领军将军,直殿省,知十州损益事,月加禄五万。景爲人雅有风力,长于辞令。其在朝廷,爲衆所瞻仰。于武帝虽属爲从弟,而礼寄甚隆,军国大事皆与议决。

十五年,加侍中。及太尉、扬州刺史临川王宏坐法免,诏景以安右将军监扬州,置佐史,即宅爲府。景越亲居扬州,固让至于涕泣,帝弗许。在州尤称明断,符教严整。有田舍老姥诉得符,还至县,县吏未即发,姥语曰:“萧监州符如火,汝手何敢留之!”其爲人所畏敬如此。

迁都督、郢州刺史。将发,帝幸建兴苑饯别,爲之流涕。在州复有能名。齐安、竟陵郡接魏界,多盗贼,景移书告示,魏即焚坞戍保境,不复侵略。卒于州,赠开府仪同三司,諡曰忠。子劢。

劢字文约,弱不好弄,喜愠不形于色。位太子洗马,母忧去职,殆不胜丧。每一思至,必徒步之墓。或遇风雨,仆卧中路,坐地号恸,起而复前,家人不能禁。景特所锺爱,曰:“吾百年后,其无此子乎。”使左右节哭。服阕,除太子中舍人。景薨于郢镇,或以路远,秘其凶问,以疾渐爲辞。劢乃奔波,届于江夏,不进水浆者七日。庐于墓所,亲友隔绝。会叔父昙下诏狱,劢乃率昆弟群从同诣大理,虽门生故吏,莫能识之。后袭封吴平侯,对扬王人,悲恸呜咽,傍人亦爲陨涕。

除淮南太守,以善政称。迁宣城内史,郡多猛兽,常爲人患,及劢在任,兽暴爲息。又迁豫章内史,道不拾遗,男女异路。徙广州刺史,去郡之日,吏人悲泣,数百里中,舟乘填塞,各齎酒肴以送劢。劢人爲纳受,随以钱帛与之。至新淦县岓山村,有一老姥以盘擎鳅鱼,自送舟侧奉上之,童儿数十人入水扳舟,或歌或泣。

广州边海,旧饶,外国舶至,多爲刺史所侵,每年舶至不过三数。及劢至,纤豪不犯,岁十馀至。俚人不宾,多爲海暴,劢征讨所获生口宝物,军赏之外,悉送还台。前后刺史皆营私蓄,方物之贡,少登天府。自劢在州,岁中数献,军国所须,相继不绝。武帝叹曰:“朝廷便是更有广州。”有诏以本号还朝,而西江俚帅陈文彻出寇高要,又诏劢重申蕃任。未几,文彻降附。劢以南江危险,宜立重镇,乃表台于高凉郡立州。敕仍以爲高州,以西江督护孙固爲刺史。征爲太子左卫率。

劢性率俭,而器度宽裕,左右尝将羹至胸前翻之,顔色不异,徐呼更衣。聚书至三万卷,披翫不倦,尤好东观汉记,略皆诵忆。刘显执卷策劢,酬应如流,乃至卷次行数亦不差失。少交结,唯与河东裴子野、范阳张缵善。卒于道,赠侍中,諡曰光侯。劢弟劝。

劝字文肃,少以清静自立,封西乡侯,位南康内史,太舟卿。大宝元年,与南康王会理谋诛侯景,事发遇害。

劝弟勉。

勉字文祗,封东乡侯,位太子洗马,及劝同见害。

勉弟勃位定州刺史,封曲江乡侯。大宝初,广州刺史元景仲将谋应侯景,西江督护陈霸先攻景仲,迎勃爲刺史。时湘东王绎在荆州,虽承制授职,力不能制,遂从之。勃乃镇岭南,爲广州刺史。后江表定,以王琳代爲广州,以勃爲晋州刺史。魏克江陵,勃复据广州。敬帝承制,加司徒。绍泰中,爲太尉,寻进爲太保。及陈武禅代之际,举兵不从,寻败,遇害。

昌字子建,景弟也。位衡州刺史。性好酒,在州每醉,径出入人家,或独诣草野,刑戮颇无期度,醉时所杀,醒或求焉,亦无悔也。累迁兼宗正卿,屡爲有司所劾。久留都,忽忽不乐,遂纵酒虚悸。在石头东斋,引刀自刺而卒。弟昂。

昂字子明,位轻车将军,监南兖州。初,兄景再爲兖州,德惠在人,及昂来代,时人方之冯氏。征爲琅邪、彭城二郡太守。时有女子年二十许,散发黄衣,在武窟山石室中,无所修行,唯不甚食。或出人间,时饮少酒,鹅卵一两枚,人呼爲圣姑。就求子往往有效,造者充满山谷。昂呼问无所对,以爲祅惑,鞭之二十。创即差,失所在。中大通元年,爲领军将军。久之,封湘阴侯,出爲江州刺史。卒,諡曰恭侯。

昂弟昱字子真,少而狂狷,不拘礼度,异服危冠,交游冗杂。尤善屠牛,业以爲常。于宅内酤酒。好骑射。历位中书侍郎。每求试边州,武帝以其轻脱无威望,抑而不许。迁给事黄门侍郎,上表请自解,帝手诏责之,坐免官。因此杜门绝朝觐。

普通五年,坐于宅内铸钱,爲有司所奏,下廷尉,得免死,徙临海郡。行至上虞,有敕追还,令受菩萨戒。既至,恂恂尽礼,改意蹈道,持戒又精洁。帝甚嘉之。

以爲晋陵太守,下车励名迹,除烦苛,明法宪,严于奸吏,旬日之间,郡中大安。俄而暴卒,百姓行号巷哭,市里爲之喧沸,设祭奠于郡庭者四百馀人。田舍有妇女夏氏年百馀岁,扶曾孙出郡,悲泣不自胜。其惠化所感如此。百姓相率爲立庙建碑,以纪其德,又诣都表求赠諡。诏赠湘州刺史,諡曰恭子。

文帝十男:张皇后生长沙宣武王懿、永阳昭王敷、武帝、衡阳宣王畅。李太妃生桂阳简王融。融爲东昏所害,敷、畅齐建武中卒,武帝践阼,并追封郡王。陈太妃生临川靖惠王宏、南平元襄王伟。吴太妃生安成康王秀、始兴忠武王憺。费太妃生鄱阳忠烈王恢。

长沙宣武王懿字元达,文帝长子也。少有令誉,解褐齐安南邵陵王行参军,袭爵临湘县侯。历位晋陵太守,以善政称。永明末,爲梁、南秦二州刺史,加督。是岁,魏军入汉中,遂围南郑。懿随机拒击,乃解围遁去。又遣氐帅杨元秀攻取魏历城等六戍。魏人震惧,边境遂宁。

永元二年,裴叔业据豫州反,懿以豫州刺史领历阳、南谯二郡太守讨之,叔业惧,遂降魏。武帝时在雍州,遣典签赵景悦说懿兴晋阳之甲,诛君侧之罪。懿不答。既而平西将军崔慧景入寇,奉江夏王宝玄围台城,齐室大乱,驰信召懿。懿时方食,投箸而起,率锐卒三千人入援。武帝驰遣虞安福下都说懿曰:“诛贼之后,则有不赏之功,当明君贤主,尚或难立;况于乱朝,何以自免。若贼灭之后,仍勒兵入宫,行伊、霍故事,此万世一时。若不欲尔,便放表还历阳,托以外拒爲事,则威振内外,谁敢不从。一朝放兵,受其厚爵,高而无人,必生后悔。”长史徐曜甫亦苦劝,并不从。慧景遣其子觉来拒,懿击大破之,乘胜而进,慧景衆溃,追斩之。授尚书令、都督征讨水陆诸军事。

时东昏肆虐,茹法珍、王咺之等执政,宿臣旧将,并见诛夷。懿既勋高,独居朝右,深爲法珍等所惮,乃说东昏,将加酷害。徐曜甫知之,密具舟江渚,劝令西奔。懿不从,曰:“古皆有死,岂有叛走尚书令邪?”寻见留省赐药,与弟融俱殒。谓使者曰:“家弟在雍,深爲朝廷忧之。”中兴元年,赠司徒。宣德太后临朝,改赠太傅。天监元年,追崇丞相,封长沙郡王,諡曰宣武。给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葬礼依晋安平王故事。

懿名望功业素重,武帝本所崇敬。帝以天监元年四月丙寅即位,是日即见褒崇。戊辰,乃始赠第二兄敷、第四弟畅、第五弟融。至五月,有司方奏追皇考皇妣尊号,迁神主于太庙。帝不亲奉,命临川王宏侍从。七月,帝临轩,遣兼太尉、散骑常侍王份奉策上太祖文皇帝、献皇后及德皇后尊号。既先卑后尊,又临轩命策,识者颇致讥议焉。

懿子业字静旷,幼而明敏,仕齐爲太子舍人。宣武之难,与二弟藻、象俱逃匿于王严秀家。东昏知之,收严秀付建康狱,考掠备极,乃以钳拔手爪,至死不言,竟以免祸。

天监二年,袭封长沙王,历位秘书监,侍中,都督南兖州刺史。运私邸米,僦人作甓以砌城,武帝善之。徙湘州,尤着善政。零陵旧有二猛兽爲暴,无故相枕而死。郡人唐睿见猛兽傍一人曰:“刺史德感神明,所以两猛兽自毙。”言讫不见,衆并异之。

业性敦笃,所在留惠。普通四年,爲侍中、金紫光禄大夫。薨,諡曰元王。文集行于世。子孝俨嗣。

孝俨字希庄,射策甲科,除秘书郎、太子舍人。从幸华林园,于坐献相风乌、华光殿、景阳山等颂,其文甚美,帝深赏异之。薨,諡曰章。子慎嗣。业弟藻。

藻字靖艺,仕齐位着作佐郎。天监元年,封西昌县侯,爲益州刺史。时邓元起在蜀,自以有克刘季连功,恃宿将,轻少藻,藻怒乃杀之。既天下草创,边徼未安,州人焦僧护聚衆数万,据郫、繁作乱。藻年未弱冠,集僚佐议,欲自击之。或陈不可,藻大怒,斩之阶侧。乃乘平肩舆,巡行贼垒。贼聚弓乱射,矢下如雨,从者举楯御箭,又命除之,由此人心大安,贼乃夜遁。藻命骑追击,平之。

九年,征爲太子中庶子。初,邓元起之在蜀也,崇于聚敛,财货山积。金玉珍帛爲一室,名爲内藏;绮縠锦罽爲一室,号曰外府。藻以外府赐将帅,内藏归王府,不有私焉。及是还朝,轻装就路。再迁侍中。

藻性谦退,不求闻达,善属文,尤好古体。自非公宴,未尝妄有所爲,纵有小文,成辄弃本。历雍、兖二州刺史。频莅州镇,人吏咸称之。推善下人,常如弗及。普通六年,爲军师将军,与西丰侯正德北侵涡阳,辄班师,爲有司奏,免官削爵土。八年,复封爵。中大通三年,爲中军将军,太子詹事,出爲丹阳尹。帝每称其小字,叹曰:“子弟并如迦叶,吾复何忧。”入爲尚书左仆射,加侍中,固辞,不许。大同五年,迁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中书令,侍中如故。

藻性恬静,独处一室,床有膝痕,宗室衣冠莫不楷则。常以爵禄太过,每思屏退,门庭闲寂,宾客罕通。简文尤敬爱之。自遭家祸,恒布衣蒲席,不食鲜禽,非公庭不听音乐,武帝每以此称之。

出爲南徐州刺史。侯景乱,藻遣世子彧率兵入援。及城开,加散骑常侍。侯景遣其仪同萧邕代之据京口,藻因感气疾。或劝奔江北,藻曰:“吾国之台铉,任寄特隆,既不能诛翦逆贼,正当同死朝廷耳。”因不食而薨。

藻弟猷,封临汝侯,爲吴兴郡守。性倜傥,与楚王庙神交,饮至一斛。每酹祀,尽欢极醉,神影亦有酒色,所祷必从。

后爲益州刺史,侍中,中护军。时江阳人齐苟儿反,衆十万攻州城,猷兵粮俱尽,人有异心。乃遥祷请救。是日有田老逢一骑浴铁从东方来,问去城几里,曰“百四十”。时日已晡,骑举矟曰:“后人来,可令之疾马,欲及日破贼。”俄有数百骑如风,一骑过请饮,田老问爲谁,曰:“吴兴楚王来救临汝侯。”当此时,庙中请祈无验。十余日,乃见侍卫土偶皆泥湿如汗者。是日,猷大破苟儿。猷在州颇僭滥,客筵内遂有香橙,不置连榻。武帝末知之,以此爲愆。还都,以忧愧成疾,卒,諡曰灵,以与神交也。

猷子韶字德茂,初封上甲县都乡侯。太清初爲舍人,城陷奉诏西奔。及至江陵,人士多往寻觅,令韶说城内事,韶不能人人爲说,乃疏爲一卷,客问者便示之。湘东王闻而取看,谓曰:“昔王韶之爲隆安纪十卷,说晋末之乱离。今之萧韶亦可爲太清纪十卷矣。”韶乃更爲太清纪。其诸议论,多谢吴爲之。韶既承旨撰着,多非实录,湘东王德之,改超继宣武王,封长沙王,遂至郢州刺史。

韶昔爲幼童,庾信爱之,有断袖之欢,衣食所资,皆信所给。遇客,韶亦爲信传酒。后爲郢州,信西上江陵,途经江夏,韶接信甚薄,坐青油幕下,引信入宴,坐信别榻,有自矜色。信稍不堪,因酒酣,乃径上韶床,践蹋肴馔,直视韶面,谓曰:“官今日形容大异近日。”时宾客满坐,韶甚惭耻。

韶弟骏字德款,善草隶,工文章,晚更习武,膂力绝人,与永安侯确相类。位尚书殿中郎、超武将军,封南安侯。城陷,爲贼任约所礼。谋召鄱阳嗣王范袭约,反爲所害。

猷弟朗字靖彻,天监五年,例以王子封侯。历太子洗马,桂州刺史,加都督。性倨而虐,群下患之。记室庾丹以忠谏见害,帝闻之,使于岭表以功自效。丹父景休位御史中丞。丹少有俊才,与伏挺、何子朗俱爲周舍所狎。初景休罢巴东郡颇有资産,丹负钱数百万,责者填门。景休怒,不爲之偿。既而朝贤之丹不之景休,景休悦,乃悉爲还之。爲建康正,坐事流广州。

朗弟明字靖通,少被武帝亲爱,封贞阳侯。太清元年,爲豫州刺史,百姓诣阙拜表,言其德政,树碑于州门内。及碑匠采石出自肥陵,明乃广营厨帐,多召人物,躬自率领牵至州。识者笑之,曰:“王自立碑,非州人也。”

武帝既纳侯景,大举北侵,使南康王会理总兵,明乃拜表求行。固请,乃许之。会理已至宿预,诏改以明代爲都督水陆诸军趣彭城,大图进取。敕曰:“侯景志清邺、洛,以雪雠耻。其先率大军,随机抚定。汝等衆军可止于寒山筑堰,引清水以灌彭城。大水一泛,孤城自殄,慎勿妄动。”明师次吕梁十八里,作寒山堰以灌彭城,水及于堞,不没者三板。魏遣将慕容绍宗赴救,明谋略不出,号令莫行。诸将每谘事,辄怒曰:“吾自临机制变,勿多言。”衆乃各掠居人,明亦不能制,唯禁其一军无所侵掠。

绍宗至,决堰水,明命将救之,莫肯出。魏军转逼,人情大骇。胡贵孙谓赵伯超曰:“不战何待。”伯超惧不能对。贵孙乃入陈苦战,伯超拥衆弗敢救,曰:“与战必败,不如全军早归。”乃使具良马,载其爱妾自随。贵孙遂没。伯超子威方将赴战,伯超惧其出,使人召之,遂相与南还。

明醉不能兴,衆军大败,明见俘执。北人怀其不侵掠,谓之义王。及至魏,魏帝引见明及诸将帅,释其禁,送晋阳。勃海王高澄礼明甚重,谓曰:“先王与梁主和好十有馀年,闻彼礼佛文,常云奉爲魏主并及先王,此甚是梁主厚意。不谓一朝失信,致此纷扰。”因欲与梁通和,使人以明书告武帝,方致书以慰高澄。

东魏除明散骑常侍。及闻社稷沦荡,哀泣不舍昼夜。魏平江陵,齐文宣使送明至梁,并前所获梁将湛海珍等皆听从明归。令上党王涣率衆送之。是时太尉王僧辩、司空陈霸先在建康,推晋安王方智爲太宰、都督中外诸军事,承制置百官。涣军渐进,明与僧辩书求迎,僧辩不从。及涣破东关,斩裴之横,僧辩惧,乃纳明。于是梁舆东度,齐师北反。

明至,望朱雀门便长恸,迄至所止,道俗参问,皆以哭对之。及称尊号,改承圣四年爲天成元年,大赦境内。以方智爲太子,授王僧辩大司马,遣其子章驰到齐拜谢。齐遇明及僧辩使人,在馆供给宴会丰厚,一同武帝时使。及陈霸先袭杀僧辩,复奉晋安王,是爲敬帝,而以明爲太傅、建安王。报齐云:“僧辩阴谋篡逆,故诛之。”仍请称臣于齐,永爲蕃国。齐遣行台司马恭及梁人盟于历阳。明年,齐人征明,霸先犹称蕃,将遣使送明,疽发背死。时王琳与霸先相抗,齐文宣遣兵纳永嘉王庄主梁祀,追諡明曰闵皇帝。

永阳昭王敷字仲达,文帝第二子也。少有学业,仕齐爲随郡内史。招怀远近,士庶安之,以爲前后之政莫及。明帝谓徐孝嗣曰:“学士旧闻例不解理官,闻萧随郡唯置酒清言,而路不拾遗,行何风化以至于此?”答曰:“古者修文德以来远人,况止郡境而已。”帝称善。征爲庐陵王谘议参军,卒。武帝即位,赠司空,封永阳郡王,諡曰昭。天监二年,子伯游嗣。伯游字士仁,位会稽太守,薨,諡曰恭。

衡阳宣王畅,文帝第四子也。有美名,仕齐位太常,封江陵县侯。卒。天监元年,追赠开府仪同三司,封衡阳郡王,諡曰宣。

三年,子元简位郢州刺史,卒于官,諡曰孝。葬将引,柩有声,议者欲开视。王妃柳氏曰:“晋文已有前例,不闻开棺。无益亡者之生,徒增生者之痛。”遂止。少子献嗣。

桂阳简王融,文帝第五子也。仕齐位太子洗马,与宣武王懿俱遇害。天监元年,赠抚军大将军,封桂阳郡王,諡曰简。无子,诏以长沙宣武王第九子象嗣。

象字世翼,容止闲雅,简于交游,事所生母以孝闻。位丹阳尹。象生长深宫,始亲庶政,举无失德,朝廷称之。再迁湘州刺史,加都督。湘州旧多猛兽爲暴,及象任州日,四猛兽死于郭外,自此静息,故老咸称德政所感。历位太常卿,加侍中,迁秘书监。薨,諡曰敦。子慥嗣。

慥字元贞,位元信州刺史,有威惠。太清二年,赴援台城,遇敕还蕃。寻爲张缵所构,书报湘东王曰:“河东、桂阳二蕃,掎角欲袭江陵。”湘东乃水步兼行至荆镇。慥尚军江津,不以爲意,湘东至,乃召慥,深加慰喻,慥心乃安。后留止省内,慥心知祸及,遂肆丑言。湘东大怒,付狱杀之。

临川靖惠王宏字宣达,文帝第六子也。长八尺,美须眉,容止可观。仕齐爲北中郎桂阳王功曹史。宣武之难,兄弟皆被收。道人释惠思藏宏。及武帝师下,宏至新林奉迎。建康平,爲中护军,领石头戍事。天监元年,封临川郡王,位扬州刺史,加都督。

四年,武帝诏宏都督诸军侵魏。宏以帝之介弟,所领皆器械精新,军容甚盛,北人以爲百数十年所未之有。军次洛口,前军克梁城。巨集部分乖方,多违朝制,诸将欲乘胜深入,宏闻魏援近,畏懦不敢进,召诸将欲议旋师。吕僧珍曰:“知难而退,不亦善乎。”宏曰:“我亦以爲然。”柳惔曰:“自我大衆所临,何城不服,何谓难乎?”裴邃曰:“是行也,固敌是求,何难之避?”马仙琕曰:“王安得亡国之言。天子扫境内以属王,有前死一尺,无却生一寸。”昌义之怒须尽磔,曰:“吕僧珍可斩也。岂有百万之师,轻言可退,何面目得见圣主乎!”朱僧勇、胡辛生拔剑而起曰:“欲退自退,下官当前向取死!”议者已罢,僧珍谢诸将曰:“殿下昨来风动,意不在军,深恐大致沮丧,欲使全师而反。”又私裴邃曰:“王非止全无经略,庸怯过甚。吾与言军事,都不相入。观此形势,岂能成功。”宏不敢便违群议,停军不前。魏人知其不武,遗以巾帼。北军歌曰:“不畏萧娘与吕姥,但畏合肥有韦武。”武谓韦叡也。僧珍叹曰:“使始兴、吴平爲元帅,我相毗辅,中原不足平。今遂敌人见欺如此。”乃欲遣裴邃分军取寿阳,大衆停洛口。宏固执不听,乃令军中曰:“人马有前行者斩。”自是军政不和,人怀愤怒。

魏奚康生驰遣杨大眼谓元英曰:“梁人自克梁城已后,久不进军,其势可见,当是惧我。王若进据洛水,彼自奔败。”元英曰:“萧临川虽騃,其下有好将韦、裴之属,亦未可当。望气者言九月贼退,今且观形势,未可便与交锋。”

张惠绍次下邳,号令严明,所至独克,下邳人多有欲来降。惠绍曰:“我若得城,诸卿皆是国人;若不能破贼,徒令公等失乡,非朝廷吊人本意也。今且安堵复业,勿妄自辛苦。”降人咸悦。

九月,洛口军溃,宏弃衆走。其夜暴风雨,军惊,宏与数骑逃亡。诸将求宏不得,衆散而归。弃甲投戈,填满水陆,捐弃病者,强壮仅得脱身。宏乘小船济江,夜至白石垒,款城门求入。临汝侯登城谓曰:“百万之师,一朝奔溃,国之存亡,未可知也。恐奸人乘间爲变,城门不可夜开。”宏无辞以对,乃缒食馈之。惠绍闻洛口败,亦退军。

六年,迁司徒,领太子太傅。八年,爲司空、扬州刺史。十一年正月,爲太尉。其年冬,以公事左迁骠骑大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未拜,迁扬州刺史。十二年,加司空。十五年,所生母陈太妃薨,去职。寻起爲中书监,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如故。

宏妾弟吴法寿性粗狡,恃宏无所畏忌,辄杀人。死家诉,有敕严讨。法寿在宏府内,无如之何。武帝制宏出之,即日偿辜。南司奏免宏司徒、骠骑、扬州刺史。武帝注曰:“爱宏者兄弟私亲,免宏者王者正法,所奏可。”

宏自洛口之败,常怀愧愤,都下每有窃发,辄以宏爲名,屡爲有司所奏,帝每贳之。十七年,帝将幸光宅寺,有士伏于骠骑航待帝夜出。帝将行心动,乃于朱雀航过。事发,称爲宏所使。帝泣谓宏曰:“我人才胜汝百倍,当此犹恐颠坠,汝何爲者。我非不能爲周公、汉文,念汝愚故。”宏顿首曰:“无是,无是。”于是以罪免。而纵恣不悛,奢侈过度,修第拟于帝宫,后庭数百千人,皆极天下之选。所幸江无畏服玩侔于齐东昏潘妃,宝屧直千万。好食鰿鱼头,常日进三百,其佗珍膳盈溢,后房食之不尽,弃诸道路。江本吴氏女也,世有国色,亲从子女遍游王侯后宫,男免兄弟九人,因权势横于都下。

宏未几复爲司徒。普通元年,迁太尉、扬州刺史,侍中如故。七年四月薨,自疾至薨,舆驾七出临视。及薨,诏赠侍中、大将军、扬州牧,假黄钺,并给羽葆、鼓吹一部,增班剑爲六十人,諡曰靖惠。

宏以介弟之贵,无佗量能,恣意聚敛。库室垂有百间,在内堂之后,关钥甚严。有疑是铠仗者,密以闻。武帝于友于甚厚,殊不悦。宏爱妾江氏寝膳不能暂离,上佗日送盛馔与江曰:“当来就汝欢宴。”唯携布衣之旧射声校尉丘佗卿往,与宏及江大饮,半醉后谓曰:“我今欲履行汝后房。”便呼后合舆径往屋所。宏恐上见其贿货,顔色怖惧。上意弥信是仗,屋屋检视。宏性爱钱,百万一聚,黄牓标之,千万一库,悬一紫标,如此三十馀间。帝与佗卿屈指计见钱三亿余万,馀屋贮布绢丝绵漆蜜紵蜡朱沙黄屑杂货,但见满库,不知多少。帝始知非仗,大悦,谓曰:“阿六,汝生活大可。”方更剧饮,至夜举烛而还。兄弟情方更敦睦。

宏都下有数十邸出悬钱立券,每以田宅邸店悬上文券,期讫便驱券主,夺其宅。都下东土百姓,失业非一。帝后知,制悬券不得复驱夺,自此后贫庶不复失居业。晋时有钱神论,豫章王综以宏贪吝,遂爲钱愚论,其文甚切。帝知以激宏,宣旨与综:“天下文章何限,那忽作此?”虽令急毁,而流布已远,宏深病之,聚敛稍改。

宏又与帝女永兴主私通,因是遂谋弑逆,许事捷以爲皇后。帝尝爲三日斋,诸主并豫,永兴乃使二僮衣以婢服。僮踰阈失屦,合帅疑之,密言于丁贵嫔,欲上言惧或不信,乃使宫帅图之。帅令内舆人八人,缠以纯绵,立于幕下。斋坐散,主果请间,帝许之。主升阶,而僮先趣帝后。八人抱而擒之,帝惊坠于扆。搜僮得刀,辞爲宏所使。帝秘之,杀二僮于内,以漆车载主出。主恚死,帝竟不临之。帝诸女临安、安吉、长城三主并有文才,而安吉最得令称。

宏性好内乐酒,沈湎声色,侍女千人,皆极绮丽。慎卫寡方,故屡致降免。

宏子十人许,可知者七人,长子正仁字公业,位秘书丞,早卒,諡哀世子。正仁弟正义嗣。

正义字公威,初以王子封平乐侯,位太常卿,南徐州刺史。属武帝幸朱方,正义修解宇以待舆驾。初,京城之西有别岭入江,高数十丈,三面临水,号曰北固。蔡谟起楼其上,以置军实。是后崩坏,顶犹有小亭,登降甚狭。及上升之,下辇步进。正义乃广其路,傍施栏楯。翌日上幸,遂通小舆。上悦,登望久之,敕曰:“此岭不足须固守,然京口实乃壮观。”乃改曰北顾。赐正义束帛。后爲东扬州刺史,薨。正义弟正德。

正德字公和,少而凶慝,招聚亡命,破冢屠牛,兼好弋猎。齐建武中,武帝胤嗣未立,养以爲子。及平建康,生昭明太子,正德还本。天监初,封西丰县侯,累迁吴郡太守。正德自谓应居储嫡,心常怏怏,每形于言。普通三年,以黄门侍郎爲轻车将军,置佐史。顷之奔魏。初去之始,爲诗一绝,内火笼中,即咏竹火笼,曰:“桢干屈曲尽,兰麝氛氲销,欲知怀炭日,正是履冰朝。”至魏称是被废太子。时齐萧宝寅先在魏,乃上表魏帝曰:“岂有伯爲天子,父作扬州,弃彼密亲,远投佗国。不若杀之。”魏既不礼之,正德乃杀一小儿称爲己子,远营葬地,魏人不疑,又自魏逃归。见于文德殿,至庭叩头。武帝泣而诲之,特复本封。

正德志行无悛,常公行剥掠。时东府有正德及乐山侯正则;潮沟有董当门子暹,世谓之董世子者也;南岸有夏侯夔世子洪。此四凶者,爲百姓巨蠹,多聚亡命,黄昏多杀人于道,谓之“打稽”。时勋豪子弟多纵恣,以淫盗屠杀爲业,父祖不能制,尉逻莫能御。车服牛马,号西丰骆马,乐山乌牛。董暹金帖织成战袄,直七百万。后正则爲劫,杀沙门,徙岭南死。洪爲其父夔奏系东冶,死于徒。暹坐与永阳王妃王氏乱,诛。三人既除,百姓少安。正德淫虐不革,寻除给事黄门侍郎。

六年爲轻车将军,随豫章王北侵。正德辄弃军委走,爲有司所奏下狱。帝复诏曰:“汝以犹子,情兼常爱,故越先汝兄,剖符连郡。往年在蜀,昵近小人,犹谓少年情志未定。更于吴郡杀戮无辜,劫盗财物,雅然无畏。及还京师,专爲逋逃,乃至江乘要道,湖头断路,遂使京邑士女,早闭晏开。又夺人妻妾,略人子女,徐敖非直失其配匹,乃横尸道路;王伯敖列卿之女,诱爲妾媵。我每加掩抑,冀汝自新,了无悛革,怨雠逾甚。遂匹马奔亡,志怀反噬。遣信慰问,冀汝能还,果能来归,遂我夙志。谓汝不好文史,志在武功,令汝杖节,董戎前驱。岂谓汝狼心不改,包藏祸胎,志欲覆败国计,以快汝心。今当宥汝以远,无令房累自随。敕所在给汝禀饩。王新妇、见理等当停太尉间,汝余房累悉许同行。”于是免官削爵土,徙临海郡。未至徙所,道追赦之。八年,复封爵。

正德北还,求交朱异。帝既封昭明诸子,异言正德失职。中大通四年,特封临贺郡王。后爲丹阳尹,坐所部多劫盗,复爲有司所奏,去职。出爲南兖州,在任苛刻,人不堪命。广陵沃壤,遂爲之荒,至人相食噉。既累试无能,从是黜废,转增愤恨,乃阴养死士,常思国衅。聚蓄米粟,宅内五十间室,并以爲仓。自征虏亭至于方山,悉略爲墅。蓄奴僮数百,皆黥其面。

太清二年秋,侯景反,知其有奸心。景党徐思玉在北经与正德相知,至是景遣思玉至建邺,具以事告。又与正德书曰:“今天子年尊,奸臣乱国,以景观之,计日必败。大王属当储贰,中被废辱,天下义士,窃所忿慨。大王岂得顾此私情,弃兹亿兆。景虽不武,实思自奋。”正德得书大喜,曰:“侯景之意,暗与人同,天赞我也。”遂许之。及景至,正德潜运空舫,诈称迎荻,以济景焉。朝廷未知其谋,以正德爲平北将军,屯朱雀航。景至,正德乃北向望阙三拜跪辞,歔欷流涕,引贼入宣阳门。与景交揖马上,退据左卫府。先是,其军并着绛袍,袍里皆碧,至是悉反之。贼以正德爲天子,号曰正平元年。初童谣有之,故以应也;又世人相佷,必称正平耳。

正德乃以长子见理爲太子,以女妻景。景爲丞相,与约曰:“平城之日,不得全二宫。”又令畿内王侯三日不出者,诛之。及台城开,正德率衆挥刀欲入,贼先使其徒守门,故正德不果。乃复太清之号,降正德爲侍中、大司马。正德入问讯,拜且泣。武帝曰:“惙其泣矣,何嗟及矣。”正德知爲贼所卖,深自咎悔,密书与鄱阳嗣王契,以兵入。贼遮得书,乃矫诏杀之。

先是,正德妹长乐主适陈郡谢禧,正德奸之,烧主第,缚一婢,加玉钏于手,以金宝附身,声云主被烧死,检取婢尸并金玉葬之。仍与主通,呼爲柳夫人,生二子焉。日月稍久,风声渐露。后黄门郎张准有一雉媒,正德见而夺之。寻会重云殿爲净供,皇储以下莫不毕集。准于衆中吒骂曰:“张准雉媒非长乐主,何可略夺!”皇太子恐帝闻之,令武陵王和止之乃休,及出,送雉媒还之。其后梁室倾覆既由正德,百姓至闻临贺郡名亦不欲道。童谣云:“宁逢五虎入市,不欲见临贺父子。”其恶之如是。

见理字孟节,性甚凶粗,长剑短衣,出入廛里,不爲宗室所齿。及肆逆,甚得志焉。招聚群盗,每夜辄掠劫,于大航爲流矢所中死。正德弟正则。

正则字公衡,天监初,以王子封乐山侯。累迁太子洗马、舍人。恒于第内私械百姓令养马,又盗铸钱。大通二年,坐匿劫盗,削爵徙郁林。帝敕广州日给酒肉,南中官司犹处以侯礼。

正则滋怨诸父,与西江督护靳山顾通室,招诱亡命,将袭番禺。未及期而事发,遂鸣鼓会将攻州城。刺史元景仲命长史元孝深讨之。正则败,逃于厕,村人缚送之,诏斩于南海。有司请绝属籍,收妻子。诏听绝属籍,妻子特原。正则弟正立。正立字公山,初封罗平侯。母江有宠。初,正仁之亡,宏溺情曲制,以正立爲世子。正立微有学,宏薨后,知非朝议,表求让兄,帝甚嘉焉。诸侯例封五百户,正立改封实土建安县侯,食邑一千户。后位丹阳尹,薨,諡曰敏。子贲嗣。

贲字世文,性躁薄。正德爲侯景所立,贲出投之,专监造攻具,以攻台城,常爲贼耳目。南康嗣王会理谋袭景,贲与中宿世子子邕告之,贼矫封贲竟陵王,子邕随郡王,并改姓侯氏。贲爲宗正卿,子邕都官尚书,专权陵蔑朝政,居尝昼卧,见柳敬礼、萧劝入室驱之,贲惊起乞恩。俄而贼恶其翻覆,杀之。正立弟正表,封封山侯,后奔乐山。正表弟正信。

正信字公理,封武化侯。与正立同生,亦被宏锺爱。然幼不慧,常执白团扇,湘东王取题八字铭玩之。正信不知嗤之,终常摇握。位给事中,卒。

《南史·卷五十一》译文及注释

萧劢字文约,自幼不爱玩耍,喜怒不形于色。作太子洗马时,因母去世而辞官,由于悲痛伤身几乎难以操办丧事。每当想到母亲,必定要徒步到墓上去。有时遇到风雨,摔倒在半路上,便坐在地上痛哭,然后起来再往前走,家里人也阻拦不住。父亲萧景特别喜爱他,曾说:“我百年之后,怎能少了这样的儿子呢。”吩咐左右人关照他节哀。丧服期满后,被任为太子中舍人。萧景死在郢州,因为路远,别人就对他隐瞒了凶讯,而谎称是病重。萧劢于是奔波前往,赶到江夏,已是七天水米未进。埋葬父亲后,他在墓旁结庐而眠,断绝亲友往来。这时他叔父萧昙被朝廷逮捕下狱,他带领家中兄弟们一起赶到大理上诉,由于他劳累哀痛日久而形容憔悴,以至于他家的门生故吏也没有人认出他来。后来承袭父爵为吴平侯,在册封仪式上,面对朝廷官吏,悲痛呜咽,旁边人看了也为之掉泪。

作淮南太守时,因治理有方而被称颂。后改任宣城内史,境内多猛兽,经常危害人民,萧劢到任后,野兽的危害得到治理。又改任豫章内史,结果境内路不拾遗,男女有别而道不同行。后调任广州刺史,当离开豫章郡时,官吏百姓都悲痛落泪,沿途几百里舟车堵塞,人们都带着酒食来给他送行。萧劢都接收下来,但随后又给予他们钱财。走到新淦县山斤山村时,有一位老太太用盘子托着泥鳅,从送行的船侧奉献上来,又有几十名少年跳进水里给他拉船,又是唱歌,又是流泪。

广州地处沿海,向来是富庶地区,外国商船到此,多被当地刺史盘剥侵夺,所以每年来船不过三几次。自萧劢到此,对他们秋毫无犯,于是一年就有十几趟到来。当地的俚族人不顺服,经常在海上行凶抢劫,萧劢对他们进行讨伐,俘获的人口财物,除犒赏军队外,全部送交朝廷。他以前的刺史们都营私中饱,当地的土产贡品多被私吞,很少能进入朝廷仓库。自从萧劢到任,一年里向朝廷进奉数次,国家军政所需的资财,源源不断地输送。梁武帝感叹道:“朝廷算是又添了一个广州。”有诏令让他以本号还朝,这时西江的俚人头领陈文彻窜犯高要,于是又下诏让萧劢再任原职。不久陈文彻投降归附。萧劢认为南江地方险要,应该设立重镇,于是上表朝廷,建议在高氵京郡设州一级建制。朝廷下令改为高州,命西江督护孙固为刺史。征召萧劢回朝任太子左卫率。

萧劢生性率直有节制,而且气量宽宏。一次手下人曾把一碗菜汤不慎打翻在他胸前,他脸色不变,慢声叫人给他换衣服。他收藏图书多达三万卷,披阅观览而不知疲倦,尤其爱读《东观汉记》,大部分都能背诵下来。刘显曾经拿着书考问他,他对答如流,甚至卷次和行数都不出错误。他很少结交朋友,只和河东裴子野、范阳张缵关系密切。

萧劢死在回京的路上,追赠侍中,谥为光侯。

长沙宣武王萧懿,字元达,是梁文帝的长子。他从小就有美誉,出仕任齐安南邵陵王的行参军。承袭爵位为临湘县侯。历任晋陵太守,以美政而得到当时人的称赞。永明末年,任梁、南秦二州刺史,加都督。当年,魏军入侵汉中,进而围困南郑。萧懿随机应变,领兵出击,魏军于是解围逃走。他又派氐人统率杨元秀攻打并夺取了魏国的历城等六处戍地。魏人十分震惊,于是边境得以安宁。

永元二年(500),裴叔业占据豫州反叛,萧懿以豫州刺史的身份率领历阳、南谯二郡太守前去讨伐,裴叔业十分害怕,便投降了北魏。梁武帝当时在雍州,派了典签赵景悦来劝说萧懿兴兵起义,清除国君身旁的佞臣,清算他们的罪行。但萧懿没有答复。不久,平西将军崔慧景入侵,拥戴江夏王萧宝玄围困台城。齐王室大乱,便派快马送急信召萧懿救援。当时萧懿正在吃饭,他把筷子一扔,拍案而起,率领精兵三千人赶去救援。梁武帝又派遣虞安福飞速前往都城,劝说萧懿:“杀贼之后,便有了盖世的大功,即使遇到明君贤主在位,也难以自全;何况现在正是昏乱的朝廷,怎么能够免于灾祸?如果在消灭贼寇之后,立即领兵入朝,按照古代贤相伊尹、霍光的办法实行,这是万世难逢的机会。如果不这样做,便上表请求回到历阳,以抵御外患为借口,这样威震天下,谁敢不听从!否则一朝放弃兵权,接受朝廷的高官厚禄,地位很高而手下无人,以后一定会有后悔的时候。”长史徐曜甫也苦苦劝谏,萧懿一概不听。崔慧景派他的儿子崔觉前来接战,萧懿发起进攻,大败崔觉,并乘胜前进。崔慧景的军队溃败,一阵追击,萧懿斩了崔慧景。朝廷封他为尚书令、都督征讨水陆诸军事。

当时东昏侯萧宝卷暴虐无道,胡作非为,茹法珍、王口亘之等人掌握朝政大权,老臣旧将都被残杀。萧懿功勋极高,独自居于朝廷,茹法珍等十分害怕他,他们便劝说东昏侯,准备施毒计害死萧懿。徐曜甫得知消息,暗地里准备好船只停在江边,劝告他往西逃亡。萧懿不肯听从,他说:“自古以来,人都有一死,岂有叛变逃走的尚书令?”不久,朝廷派人赐下毒药,萧懿和弟弟萧融一同死去。萧懿死前对使者说:“家弟在雍州,我深为朝廷担忧。”中兴元年(501),追赠为司徒。宣德太后临朝听政,又改封为太傅。天监元年(502),追尊为丞相,封长沙郡王,谥号宣武。赐给九旒的鸾车,黄屋左纛,葬礼依照晋朝安平王的规矩。

萧懿名望功勋一向很高,梁武帝本来就很崇敬他。武帝在天监元年四月初八即位,当天立即表彰和追封萧懿。初十,才封赠二哥萧敷、四弟萧畅、五弟萧融。到五月,有关方面才上奏追尊武帝父母的封号,并将神主迁入太庙。皇帝没有亲自奉送,而让临川王萧宏侍从。七月,皇帝坐在殿前平台上,派兼太尉、散骑常侍王玢奉策文追上太祖文皇帝、献皇后和德皇后的尊号。他先封赠下辈,然后才封赠长辈,先低后高,又在殿前平台上而不是在正殿让人奉上策文,有识者因此而讥笑和议论纷纷。

萧渊藻字靖艺。在齐朝官为著作佐郎。梁天监元年(502),封为西昌县侯,作益州刺史。当时邓元起在蜀地,自恃有破刘季连的功劳,倚仗宿将的资格,轻视渊藻,渊藻于是发怒杀了他。当时天下初定,边境未安,益州人焦僧护聚众数万,占据郫县、繁县作乱。渊藻当时不满二十岁,会集部属商议,打算亲自去讨伐。有人表示反对,渊藻大怒,把他在台阶旁斩了。于是乘坐一顶平肩舆,到贼寇营垒外巡视。贼寇乱箭像雨点儿一样射来,随从们举起盾牌为他遮挡,他命令拿开,于是人心安定,贼寇连夜逃走。渊藻派骑兵追击,平定了祸乱。

天监九年(510),征召他为太子中庶子。起先,邓元起在蜀地时,喜欢聚敛,搜刮的财物堆成山。把金玉珍宝归一库房,叫作内藏;把粮食织物归一库房,叫作外府。渊藻把外府赏赐将帅,内藏归于王府,不占为私有。等回朝廷时,两袖清风,轻装上路。后又改任为侍中。

渊藻生性谦逊退让,不追求名声与显贵。善写文章,尤其爱好古体文。但如果不是在宴享聚会的场合应酬,并不肯轻易动笔,即使写一些短小文章,写成后往往随即扔掉。历任雍、兖二州刺史。他频繁调任数州,处处受到吏民的称赞。他善意待人,谦虚退让。普通六年(525),担任军师将军,和西丰侯萧正德北侵魏地涡阳,因擅自撤军,被有关部门弹奏,免去官职,褫夺爵位与封地。普通八年(527),恢复封爵。中大通三年(531),担任中军将军、太子詹事,出京作丹阳尹。武帝常爱叫他小名,感叹说:“子弟们如果都像迦叶一样,我还愁什么呢?”后来入朝作尚书左仆射,加侍中衔,他坚持推辞不受,朝廷不准。大同五年(539),改任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中书令,侍中不变。

渊藻性情恬静,常常一人在屋里独坐,时间久了床上都被双膝磨出痕迹。宗室显贵们无不把他奉为楷模。渊藻常认为自己享有的爵位俸禄过多,总想减去一些。他很少与人来往,门前冷落。简文帝特别敬重喜欢他。自从家中遭难,父亲萧懿被东昏侯杀后,经常是布衣蒲席,不食珍馐美味,不是参加朝会宴享不听音乐。武帝每每因此而称赞他。

外放为南徐州刺史。侯景作乱,渊藻派他的长子萧..率兵救援。建康城破之后,侯景假借帝命给他加衔散骑常侍,并派他的仪同萧邕代渊藻镇守京口,渊藻因此郁闷成病。有人劝他投奔江北东魏,他说:“我是国家重臣,蒙国厚恩,既然不能诛灭逆贼,只有与朝廷同归于尽了。”于是绝食而死。

萧渊朗的弟弟萧渊明,字靖通。从小便受梁武帝的喜爱,被封为贞阳侯。太清元年(547),他任豫州刺史,百姓们到朝廷上表,陈叙了他的德政,将碑树立在州门内。当石匠从肥陵采来做碑的石头时,萧渊明请厨夫设帐,召集了很多人,亲自领人将石碑运到州里。知道的人取笑他,说:“这是大人自己立碑,并不是州人啊。”

梁武帝接纳了侯景,大举出兵攻打北方,派南康王萧会理领兵,萧渊明上表请求同行。因为他一再请求,武帝准许了。萧会理当时已到了宿预,诏书又下,改派萧渊明代萧会理为都督,率领水陆诸军前往彭城,准备大举进攻。皇帝下敕书说:“侯景立志扫除邺、洛,以报仇雪耻。他先率大军,见机行动。你们众军可只行到寒山,停下筑堰,引水淹彭城,大水一泛滥,孤城就会自灭,要谨慎,不要轻举妄动。”萧渊明的军队到距离吕梁十八里处,修筑了寒山堰用来淹彭城,水涨到城墙上的矮墙,只剩下三板高没淹。魏派将领慕容绍宗前去救援彭城。萧渊明提不出谋略,他的号令没有部队听从,每当将领们向他问事,他就生气地说:“我自会随机应变,不要多嘴。”将士各自去抢掠当地的居民,萧渊明不能制止,只有他自己那支军队没有抢掠。

慕容绍宗领兵到达以后,决开了堤堰,萧渊明派将领去救援,但没人肯率兵出击。魏军转而进攻,人们都非常害怕。胡贵孙对赵伯超说:“不作战还要等待什么?”赵伯超吓得不敢回答。胡贵孙便入阵苦战,赵伯超领着大军不敢救援,并说:“和敌人作战肯定失败,不如保全军队早些回去。”他便让人备好良马,载上自己的爱妾逃走。胡贵孙战死。赵伯超的儿子赵威正准备前去接战,赵伯超担心他出兵,派人去把他召回,于是父子一起南归。

萧渊明这时正喝得大醉不能起来,军队大败,萧渊明被俘。北方人感激他不让军队侵掠民众,称他为“义王”。当到魏以后,魏帝召见萧渊明和他的众将领,给他松开绳索,将他们送往晋阳。勃海王高澄用隆重的礼仪来接待他,对他说:“先王和梁王和好了十多年,听说他作了礼佛文,常说要奉送给魏主和先王,这是梁主的厚意,没想到一朝失信,才招致纷争和侵扰。”魏因此想与梁通好,派人带着萧渊明的信去见梁武帝,梁武帝才写信去问候高澄。

东魏任萧渊明为散骑常侍。后来听说国家丧乱,他不分昼夜地哭泣。魏平定了江陵,齐文宣派人送萧渊明到梁,并让以前所俘的梁将湛海珍等都随萧渊明回去,同时命上党人王涣带兵去送他们。当时,太尉王僧辩、司空陈霸先在建康,推晋安王萧方智为太宰,都督内外军事。按照以往的制度设置百官。王涣的军队渐渐接近建康,萧渊明传信给王僧辩,请求他们出迎,王僧辩不肯。后来,王涣攻破了东关,杀了裴之横,王僧辩害怕了,才接纳了萧渊明。于是梁军东渡,齐的军队回到了北方。

萧渊明到了建康,望着朱雀门放声大哭,到达住所才止住悲声。一路上,人们向他问候,他都是哭着回答。萧渊明改承圣四年(555)为天成元年,在境内大赦。他以萧方智为太子,授王僧辩为大司马,派儿子萧章驰往齐拜谢。齐对待萧渊明和王僧辩的使者,食宿供给及宴会都很丰厚,和对待梁武帝的使者一样。后来陈霸先杀了王僧辩,再次扶持晋安王,也就是梁晋帝,而以萧渊明为太傅、建安王,通知齐说:“王僧辩阴谋反叛篡权,所以诛灭了他。”仍然请求称臣于齐,永做齐的藩国。齐派行台司马恭与梁人在历阳订立盟约。第二年,齐人征召萧渊明,陈霸先仍称藩臣,即将派使者护送萧渊明赴齐时,萧渊明背上长疽而死。当时王琳与陈霸先互相对抗,齐文宣派兵送永嘉王萧庄去梁当国君,追谥萧渊明为闵皇帝。

临川靖惠王萧宏字宣达,是文帝萧顺之的第六个儿子。身长八尺,胡子和眉毛都长得漂亮,容貌举止风度翩翩。在齐朝官任北中郎桂阳王的功曹史。其兄宣武王萧懿遇难时,兄弟们都被抓捕,和尚惠思把萧宏藏了起来。等梁武帝军队沿江东下,萧宏到新林迎接。攻下建康后,担任中护军,掌管石头戍的防务。天监元年(502),封临川郡王,官作扬州刺史,并加都督衔。

天监四年(505),武帝令萧宏统率各路军马侵魏。萧宏由于是御弟,所统领的军队都器械精良,军容强盛,北魏认为是南朝百十年来没有过的。军队驻扎在洛口,前锋攻下梁城。萧宏不懂军事,指挥调度缺乏常识,多与朝廷制度不合。诸将想乘胜深入敌境,萧宏听说魏国援军离此不远,畏缩胆怯不敢进军,召集诸将商议,打算退兵。吕僧珍说:“知难而退,不是也好吗。”萧宏说:“我也觉得是这样。”柳忄炎说:“我大军所到,何城不克?怎么叫作难呢?”裴邃说:“我们这次出兵,本来就是为寻敌作战,有什么难需要躲避呢?”马仙王卑说:“大王怎么能说亡国的话!天子倾全国兵马归你统率,只有前进一尺死,决无后退一寸生!”昌义之怒发冲冠,嚷道:“吕僧珍该杀!哪里有百万大军轻易说退却的,那还有什么脸面见君王呢!”朱僧勇、胡辛生拔剑而起说:“谁要退他自己退,下官决心前进战死。”散会以后,吕僧珍向诸将道歉说:“殿下昨天风病发作,无意于军事,如深入敌国,恐怕招致大败,所以想保全军队而还。”又私下对裴邃说:“萧宏不但完全没有用兵的韬略,而且无能胆小得厉害。我和他谈论军事,根本是一窍不通。看这样的形势,怎么能成功。”萧宏也不敢马上就违背众人的意见,于是就按兵不动。魏国人知道他不会打仗,就送他一套女人服饰,并编了首歌唱道:“不怕萧娘与吕姥,只怕合肥有韦虎。”“虎”,指的是韦睿。吕僧珍叹息说:“如果让始兴王或者吴平侯为元帅,我为辅佐,中原不难平定。现在却让敌人如此欺侮!”于是想派裴邃分兵攻取寿阳,而大军仍停驻洛口。萧宏坚决不许,并在军中下令:“人马有前进者斩。”从此军中上下不和,人人心怀愤怒。

魏国奚康生派杨大眼跑到前线对元英说:“梁人自攻下梁城以后,长时间不进军,看形势是害怕我们,大王如果进军占据洛水,他们一定会自己败逃。”元英说:“萧宏虽然蠢笨,下面还有良将韦睿、裴邃等人,也难以对付;望气的人说过,到九月贼会退走,如今暂且观察形势,不可马上和他交战。”

张惠绍驻军下邳,号令严明,他的军队所到必克,下邳很多人都想来归降。惠绍说:“我如果攻下此城,各位便都是我朝的人;如果不能破贼,白白让你们无家可归,这不合朝廷爱民的本意。如今还是先安心各务本业,不要白费辛苦。”来投降的都很高兴。

九月,洛口梁军溃败,萧宏弃众逃跑。起因是夜里起了暴风雨,军中惊恐,萧宏就带了几骑人马逃走。诸将找不到他,军队就解体往回跑。丢弃的盔甲兵器铺满了道路和河流。扔下了病弱者,只有强壮的才得以脱身。萧宏乘小船过江,夜里来到白石垒,叩门请求入城。临汝侯萧猷登城对他说:“百万大军一下子就崩溃了,国家的存亡难以预料。恐怕有奸细乘机入城作乱,城门夜间不能开。”萧宏无言以对。城上用绳子给他吊下来饭食。张惠绍听说洛口溃败,便也退兵回去。

天监六年(507),改任司徒,兼太子太傅。八年(509),任司空、扬州刺史。十一年(512)正月,任太尉。那年冬天,因公事降职为骠骑大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还未正式任命,改任扬州刺史。十二年(513),加司空衔。十五年(516),生母陈太妃去世,辞去官职。不久又任命为中书监,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职务不变。

萧宏妾的弟弟吴法寿性情粗暴狡诈,仗着萧宏无所畏忌,擅自杀人。死者家属告状,朝廷下令严办,法寿藏在萧宏府内,便拿他没办法。武帝下诏把萧宏从家里叫出来,当天就法办了吴法寿。南司上奏免去萧宏司徒、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的职位,武帝批示道:“我爱护萧宏是出于兄弟私情,罢免他是按国家法令办事,准其所奏。”

萧宏自从洛口战败,经常心怀羞惭郁闷,京城里只要有奸邪不法的事,往往都打着他的招牌,于是屡次被有关部门奏报,武帝也总是宽恕他。十七年(518),武帝要到光宅寺去,有人潜伏在骠骑航等待武帝夜里经过。武帝将要出门时突然心跳,于是改从朱雀航经过。此事被发觉,这人声称是萧宏指使。武帝流着泪训诫萧宏说:“我人才比你强百倍,坐这个位置还怕栽跟斗,你为何要这样呢?我不是不能学周公和汉文帝把位置让给你,只是考虑到你太愚笨。”萧宏叩头申辩道:“没有这回事,没有这回事。”于是因罪免去职位。然而还是任意放纵不肯改过,奢侈过度,府第建造得和皇宫差不多,后宅美女成百上千,都是天下的绝色佳丽。所宠幸的江无畏,其穿戴赏玩可与齐东昏侯的潘妃相比,她穿的鞋子就价值千万。她好吃鲫鱼头,经常一天得三百个,其他珍馐也堆得满满的,后房的人吃不完,都扔在路上。江无畏本是吴氏女,吴家世代出美女,其亲属子女遍于王侯的后宫。吴氏子吴免有兄弟九人,倚仗权势横行京城。

萧宏不久又官复司徒。普通元年(520),改任太尉、扬州刺史,侍中不变。七年(526)去世,自他有病到去世,武帝曾七次亲去探视。死后,下诏追赠侍中、大将军、扬州牧,授予黄钺,并赐给羽葆和鼓吹一部,把他的班剑仪仗增加到六十人。谥为靖惠。

萧宏全靠御弟的尊贵身份,没有别的才能。他肆意聚敛财物,有近百间库房,都在他内室后面,锁得很严紧。有人疑心藏的是兵器,密报朝廷。武帝与他兄弟之情甚厚,听了也很不高兴。萧宏喜爱他的妾江氏,吃饭睡觉一会儿也离不开。于是武帝有一天送嘉肴给江氏,说:“我要去你那儿吃饭。”只带了一个旧时的朋友射声校尉丘佗卿前往,与萧宏和江氏开怀畅饮,半醉后突然对萧宏说:“我想到你后房去看看。”说着叫上看管后房的人直奔库房。萧宏害怕武帝发现屯积的财物,吓得变了脸色。武帝更以为藏的是兵器,便挨门查看。萧宏生性爱钱,把一百万串在一起,贴一张黄帖;一千万作一堆,悬挂一个紫色的标签,像这样的共有三十多间。武帝和佗卿屈指计算,共有钱三亿多。其他房子藏的是布、绢、丝、绵、漆、蜜、纟宁、蜡、朱砂、黄屑、杂货,只见满屋都是,不知有多少。武帝这才知道不是兵器,十分高兴,对他说:“阿六,你真会过日子啊。”又回去接着痛饮,一直到夜里才打着火把回去。兄弟间的情义更为亲近和睦。

萧宏在京城有数十处店铺作抵押贷款的生意,常把借钱人的田宅店铺作抵押品记在债券上,到期不能偿还便把债户赶出去,夺走他们的田宅。京都与浙东一带的百姓不少因此失去生存依靠。武帝知道后,下令让他放债不得夺人田宅,从此贫苦百姓才不再丧失家产。晋朝时曾有一篇《钱神论》,豫章王萧综因为萧宏贪婪吝啬,于是写了《钱愚论》,文章很尖刻。武帝知道后就用它来劝止萧宏,并对萧综说:“天下可写的文章有多少,为什么非要写这个。”虽然叫他马上毁掉这篇文章,但已流传开去,萧宏被它刺痛,聚敛稍有改正。

萧宏又与武帝女儿永兴公主私通,因此谋划弑帝篡位,许诺事成之后立她为皇后。武帝曾作初三斋戒,各位公主都参与其事,永兴公主让两个男仆穿上婢女的衣服混进去动手。男仆过门槛时掉了鞋,阁帅见鞋产生怀疑,密告丁贵嫔,丁贵嫔怕告诉武帝武帝不信,便吩咐宫帅去办理。宫帅让宫内八名仆役用纯绵裹身,藏在屏幕后面。坐斋散了以后,永兴公主果然请求离开,武帝答应了。永兴公主走上台阶,那两个男仆赶到武帝身后,幕后八人把他们抱住拿下,武帝受惊吓栽倒在屏风上。从二人身上搜出刀子,供出是萧宏指使。武帝没有张扬,在宫内杀了这二人,用黑色的车子把永兴公主拉出宫去。公主怀恨而死,武帝到底也没去看她。武帝的女儿临安、安吉、长城三个公主都有文才,而安吉公主名声最佳。

萧宏生性好色嗜酒,沉湎于声色,有侍女千人,都极漂亮。他处世欠谨慎,所以屡遭降免。

萧宏有儿子十来个,可知名的七人,长子正仁字公业,官作到秘书丞,早死,谥为哀世子。正仁的弟弟正义嗣位。

萧正德字公和,从小凶狠奸邪,结交无赖亡命徒,盗掘坟墓,屠杀耕牛,又好打猎。齐朝建武年间,梁武帝还没有生子,收养他作儿子。等平定建康以后,生下昭明太子,正德还归本家。天监初年,封他为西丰县侯,逐渐升迁为吴郡太守。正德自以为本应作太子,心怀不满,常在言语中表露出来。普通三年(522),以黄门侍郎的身份作轻车将军,赐予设置佐史官。不久投奔魏国。离开梁朝时,作诗一首,放在火笼里头,即《咏竹火笼》诗。诗中说:“桢干屈曲尽,兰麝氛氲销,欲知怀炭日,正是履冰朝。”到魏国后自称是被废太子。当时齐朝的萧宝寅已先在魏国,向魏帝上奏说:“哪里有伯父作天子,父亲作扬州刺史,而抛弃骨肉至亲,远投他国?这样的人不如杀了。”魏国对他不加礼遇,正德就杀了一个小孩,说是自己的儿子,埋在魏国,魏人于是不再怀疑他。后又从魏国逃回去,在文德殿谒见武帝,到殿内磕头。武帝流着泪把他训诫一顿,又恢复了他本来的封爵。

正德恶行不改,经常公开抢劫。当时东府城有正德和乐山侯萧正则,潮沟有董当门的儿子董暹,即被人称为董世子的,南岸有夏侯夔的长子夏侯洪,这四条恶棍,是百姓的大祸害。他们招揽大批亡命之徒,黄昏时在路上杀人,把这叫“打稽”。当时的功臣豪门子弟多放纵不法,专门杀人抢劫奸人妻女,父辈管束不住,官吏也制止不了。驾车的牛马,号称西丰骆马,乐山乌牛。董暹用金帖织成战袄,值钱七百万。后来萧正则因为抢劫,杀害和尚,被流放到岭南,在那儿被斩。夏侯洪被他父亲告发,关押在东冶的监狱里,服刑时死去。董暹因和永阳王妃王氏通奸,被杀。三人被除后,百姓才稍得安宁。正德作恶不改。不久被任命为给事黄门侍郎。

普通六年(525),任轻车将军,跟随豫章王萧综北侵魏国。正德擅自弃军逃走,被有关官吏弹劾下狱。武帝又下诏说:“因为你是我侄子,又曾过继给我,所以对你倍加爱护,加官晋爵,超过你的兄长。以前在蜀地时,你亲近小人,还认为你是年轻不懂事。到吴郡后变本加厉,杀戮无辜,劫盗财物,全然肆无忌惮。等回到京城以后,专门收养亡命之徒,祸害得路断人稀,以至京城百姓门户早闭晚开。又夺人妻妾、抢人子女。徐敖不光妻子被夺,还横尸道路;王伯敖身为公卿,女儿被你诱作婢妾。我屡次为你遮掩,把事情压下去,希望你能改过自新,你却没有一点悔改之意,反而怨愤更甚。后来只身逃亡敌国,以亲为仇。我曾派人传信慰问,希望你能回来,结果真能回归故国,了却我平生之愿。心想你不好读书,志在武功,所以让你掌兵权,领兵上阵作战;谁知你狼心不改,包藏祸心,一心想使国家颠覆败亡,以快你的心意。如今宽恕你到远方去,不要让家属跟你同去了。我让你所在处供应你吃穿用度。你的新妇和儿子见理可以留在太尉府,其他家属也可以和你同去。”于是免去其官职,削去封地,流放到临海郡。还未到流放地,半道又追上赦免了他。普通八年(527),恢复了他的封地和爵位。

正德从流放路上北归后,设法和朱异结交。武帝封了昭明太子和其他诸王子后,朱异向武帝进言说正德还没有应有的职分。中大通四年(532),特地封正德临贺郡王。后来作丹阳尹时,因其下属经常抢劫财物,又被官吏弹劾,罢免职位。外放作南兖州刺史,在任上苛刻残暴,百姓难以忍受。广陵富饶之地,竟成一片荒芜,以至于人相食。屡次任用他都无能力胜任,便从此废黜不用。这更加深了他的怨恨,于是暗地蓄养敢死之士,整天巴望国家动乱。从征虏亭到方山,都被他强占为田庄。蓄养奴仆数百人,都在脸上刺了字。

太清二年(548)秋天,侯景反,侯景的党徒徐思玉在魏国时常和正德交往,十分投机,知道正德有奸心。于是侯景派思玉到建邺,把侯景的打算告诉他。侯景又给正德写信说:“如今天子年迈,奸臣乱国,据我看,败亡之日已屈指可数。大王本为太子,半道上却受被废之辱,天下义士无不为之愤慨。大王怎能只顾伯侄私情而抛弃拥戴你的千万人呢?我虽说不上勇武,却也想奋起有所作为。”正德见信大喜说:“侯景的意思和我暗合,真是天助我也。”于是就应允给侯景作内应。等侯景军队到北岸,正德偷发空船,假说去运芦荻,把侯景渡过江来。朝廷不知道正德的阴谋,委任他为平北将军,驻军朱雀航。侯景来到后,正德向北拜了三拜,跪下辞别,并虚欠欷流泪。然后引贼入宣阳门,与侯景在马上互相作揖,退守左卫府。起先,他的军队都穿红袍,里边穿青衣,这时便里外反过来穿。侯景立正德为天子,号正平元年。因为起初童谣中有“正平”之语,所以用此年号以应童谣。另外人们在发怒争吵时,也都必口称正平。

正德立长子见理为太子,把女儿嫁给侯景,侯景作丞相。正德和他相约说:“破城之日,不能留下萧衍、萧纲父子。”又下令,京畿内王侯三天内不出城投降的,杀无赦。等到攻破台城,正德领人拿刀要闯进去杀萧衍父子,侯景令他们守门,因此正德未能得逞。侯景恢复太清年号,降正德为侍中、大司马。正德入宫向武帝问讯,一边下拜一边流泪。武帝说:“你哭得怪伤心,可后悔也来不及了。”正德知道被侯景出卖,深深感到后悔,写密信与鄱阳嗣王萧范相约,让他引兵入城。侯景截获书信,借武帝之命杀了他。

当初,正德的妹妹长乐公主嫁给陈郡谢禧,正德奸污了她,放火烧了公主的宅第,捆了一个婢女,给她手上戴上玉钏,身上佩上金饰,声称公主被烧死,收拾婢女的尸体和金玉一块儿埋了。继续和公主通奸,并称她为柳夫人,生下两个儿子。时间稍长,逐渐露出风声。后来黄门郎张准养了一只雉媒,就是经过驯养用以诱捕其他野鸡的野鸡,正德见了把它抢去。不久碰上重云殿作法事,皇储以下全部汇集,张准便在众人中骂道:“张准的雉媒不是长乐公主,怎么能随便抢走!”皇太子怕传到武帝耳朵里,赶紧让武陵王劝解才平息下来。出来以后,正德把雉媒送还。后来梁朝覆亡总归都是由于正德,百姓们甚至听到临贺郡名字都耻于出口。有童谣说:“宁逢五虎入市,不欲见临贺父子。”竟是如此憎恶他。

萧正则,字公衡,天监初年,因是王子被封为乐山侯。他多次升迁,任太子洗马、舍人。他经常在家私自拘留百姓,让他们养马,又偷偷地铸钱币。大通二年(528),因藏匿抢劫盗窃犯人而获罪,被削去爵位流放到郁林。皇帝命令广州地方官府每天供给萧正则酒肉,南方官衙中人仍以王侯的礼节来对待他。

萧正则对他的父辈产生了怨恨,与西江督护靳山顾串通,引诱并招来一些亡命之徒,准备攻打番禺。还未到预定的日期,他们的阴谋就暴露了,于是他们便鸣鼓聚集起来准备攻打州城。刺史元景仲命令长史元孝深讨伐萧正则,萧正则被打败,逃入厕所,被村民抓获,绑起来送往官府。诏令将萧正则在南海斩首,有关部门上表请求将他从宗族的名册中除去,将他的妻子关押。下诏同意把他从宗族的名册中去除,对他的妻子宽大处理。萧正则的弟弟名萧正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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