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四十二》

齐高帝诸子上

豫章文献王嶷

豫章文献王嶷字宣俨,高帝第二子也。宽仁弘雅,有大成之量,高帝特锺爱焉。仕宋爲尚书左户郎,钱唐令。高帝破薛索儿,改封西阳,以先爵赐嶷,爲晋寿县侯。后爲武陵内史。

时沈攸之责赕,伐荆州界内诸蛮,遂及五溪。禁断鱼盐,群蛮怨怒。酉溪蛮王田头拟杀攸之使,攸之责赕千万,头拟输五百万,发气死。其弟娄侯篡立,头拟子田都走入獠中。于是蛮部大乱,抄掠至郡城下,嶷遣队主张英儿击破之。田都自獠中请立,而娄侯亦归附。嶷诛娄侯于郡狱,命田都继其父,蛮衆乃安。

入爲宋顺帝骠骑从事中郎。诣司徒袁粲,粲谓人曰:“后来佳器也。”

高帝在领军府,嶷居青溪宅。苍梧王夜中微行,欲掩袭宅内,嶷令左右舞刀戟于中庭,苍梧从墙间窥见已有备,乃去。高帝忧危既切,腹心荀伯玉劝帝度江北起兵。嶷谏曰:“主上狂凶,人不自保,单行道路,易以立功,外州起兵,鲜有克胜,于此立计,万不可失。”及苍梧殒,高帝报嶷曰:“大事已判,汝明可早入。”顺帝即位,转侍中,总宫内直卫。

沈攸之之难,高帝入朝堂,嶷出镇东府,加冠军将军。及袁粲举兵夕,丹阳丞王逊告变,先至东府,嶷遣帐内军主戴元孙二千人随薛道深等俱至石头,焚门之功,元孙预焉。先是王蕴荐部曲六十人助爲城防,实以爲内应也。嶷知蕴怀贰,不给其仗,散处外省。及难作搜检,皆已亡去。

上流平后,武帝自寻阳还。嶷出爲都督、江州刺史。以定策功,改封永安县公。仍徙镇西将军、都督、荆州刺史。时高帝作辅,嶷务存约省,停府州仪迎物。及至州,坦怀纳善,侧席思政。王俭与嶷书曰:“旧楚萧条,仍岁多故,政荒人散,实须缉理。公临莅甫尔,英风惟穆,江汉来苏,八荒慕义,庾亮以来,荆州无复此政。古人云‘期月有成’,而公旬日成化,岂不休哉。”初,沈攸之欲聚衆,开人相告,士庶坐执役者甚衆。嶷至镇,一日遣三千馀人,见囚五岁刑以下不连台者,皆原遣。以市税重,多所宽假。百姓甚悦。禅让之间,武帝欲速定大业,嶷依违其事,默无所言。建元元年,高帝即位,赦诏未至,嶷先下令蠲除部内升明二年以前逋负。迁侍中、尚书令、都督、扬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豫章郡王。

会魏军动,诏以嶷爲南蛮校尉、荆湘二州刺史,都督八州。寻给油络侠望车。二年,给班剑二十人。其夏,于南蛮园东南开馆立学,上表言状。置生三十人,取旧族父祖位正佐台郎年二十五以下十五以上补之。置儒林参军一人,文学祭酒一人,劝学从事二人。行释菜礼。以谷过贱,听人以米当口钱,优评斛一百。义阳劫帅张群亡命积年,鼓行爲贼,义阳、武陵、天门、南平四郡界被其残破,沈攸之连讨不禽,末乃首用之。攸之起事,群从下郢,于路先叛,结柴于三溪,依据深险。嶷遣中兵参军虞欣祖爲义阳太守,使降意诱纳之,厚爲礼遗,于坐斩首,其党皆散,四郡获安。

入爲中书监、司空、扬州刺史,都督二州,侍中如故,加兵置佐,以前军临川王映府文武配司空。嶷以将还都,修廨宇及路陌,东归部曲不得齎府州物出城。发江津,士女观送数千人皆垂泣。嶷发江陵感疾,至都未瘳,上深忧虑,爲之大赦,三年六月壬子赦令是也。疾愈,上幸东府,设金石乐,使乘舆至宫六门。

武帝即位,进位太尉,增置兵佐,解侍中,增班剑三十人。建元中,武帝以事失旨,高帝颇有代嫡之意。而嶷事武帝恭悌尽礼,未尝违忤顔色,故武帝友爱亦深。性至孝,高帝崩,哭泣过度,眼耳皆出血。

永明元年,领太子太傅,解中书监。宋武以来,州郡秩俸及杂供给,多随土所出,无有定准。嶷上表请明立定格,班下四方,永爲恒制,从之。嶷不参朝务,而言事密谋,多见信纳。服阕,加侍中。宋元嘉制,诸王入斋合,得白服裙帽见人主,唯出太极四厢,乃备朝衣。自比以来,此事一断。上与嶷同生相友睦,宫内曲宴,许依元嘉。嶷固辞,不奉敕;唯车驾幸第,乃白服乌纱帽以侍宴焉。至于衣服制度,动皆陈啓,事无专制,务从减省,并不见许。又啓曰:“北第旧邸,本自甚华,臣往岁作小眠斋,皆补接爲办,无乖格制。要是柽柏之华,一时新净,东府又有此斋,亦爲华屋,而臣顿有二处住止,下情窃所未安。讯访东宫玄圃,乃有柏屋,制甚古拙,臣乃欲坏取以奉太子,非但失之于前,且补接既多,不可见移,亦恐外物或爲异论,不审可有垂许送东府斋理不?”上答曰:“见别纸,汝劳疾,亦复那得不动,何意爲作烦长啓事。”竟不从。

三年,文惠太子讲孝经毕,嶷求解太傅,不许。嶷常虑盛满,又因言宴求解扬州授竟陵王子良,上终不许,曰:“毕汝一世,无所多言。”

武帝即位后,频发诏拜陵,不果行,遣嶷拜陵。还过延陵季子庙,观沸井,有水牛突部伍,直兵执牛推问,嶷不许,取绢一疋,横系牛角,放归其家。政在宽厚,故得朝野欢心。

四年,唐宇之贼起,嶷啓上曰:“此段小寇,出于凶愚,天网宏罩,理不足论。但圣明御世,幸可不尔。比藉声听,皆云有由而然。但顷小大士庶,每以小利奉公,不顾所损者大。擿籍检功巧,督恤简小塘,藏丁匿口,凡诸条制,实长怨府。此目前交利,非天下大计。一室之中,尚不可精,宇宙之内,何可周洗。公家何尝不知人多欺巧,古今政以不可细碎,故不爲耳。爲此者实非乖理,但识理者百不有一。陛下弟儿大臣,犹不能伏理,况复天下,悠悠万品?怨积聚党,凶迷相类,止于一处,何足不除,脱复多所,便成纭纭。”上答曰:“欺巧那可容!宋世混乱,以爲是不?蚊蚁何足爲忧,至今都应散灭。吾政恨其不办大耳,亦何时无亡命邪。”后乃诏听复籍注。是时武帝奢侈,后宫万余人,宫内不容,太乐、景第、暴室皆满,犹以爲未足。嶷后房亦千馀人。潁川荀丕献书于嶷,极言其失,嶷咨嗟良久,爲书答之,又爲之减遣。

丕字令哲,后爲荆州西曹书佐,长史王秀与其书,题之云“西曹荀君”。丕报书曰:“第五之位,不减骠骑,亦不知西曹何殊长史!且人之处世,当以德行称着,何遽以一爵高人邪?相如不见屈于渑池,毛遂安受辱于郢都,造敌临事,仆必先于二子,未知足下之贵,足下之威,孰若秦、楚两王。仆以德爲宝,足下以位爲宝,各宝其宝,于此敬宜。”于是直题云“长史王君”。时尚书令王俭当朝,丕又与俭书曰:“足下建高人之名,而不显高人之迹,将何以书于齐史哉。”及南郡纲纪啓荆州刺史随王子隆请罪丕,丕自申乃免。又上书极谏武帝,言甚直,帝不悦,丕竟于荆州狱赐死。徐孝嗣闻其死,曰:“丕纵有罪,亦不应杀,数千年后,其如竹帛何!”

五年,嶷进位大司马。八年,给皁轮车。寻加中书监,固让。嶷身长七尺八寸,善持容范,文物卫从,礼冠百僚。每出入殿省,皆瞻望严肃。自以地位隆重,深怀退素,北宅旧有园田之美,乃盛修理之。武帝尝问临川王映居家何事乐,映曰:“政使刘瓛讲礼,顾则讲易,朱广之讲庄、老,臣与二三诸彦兄弟友生时复击赞,以此爲乐。”上大赏之。他日谓嶷曰:“临川爲善,遂至于斯。”嶷曰:“此大司马公之次弟,安得不尔!”上仍以玉如意指嶷曰:“未若皇帝之次弟爲善最多也。”

嶷常戒诸子曰:“凡富贵少不骄奢,以约失之者鲜矣。汉世以来,侯王子弟,以骄恣之故,大者灭身丧族,小者削夺邑地,可不戒哉!”称疾不利住东城,累求还第,令世子子廉代镇东府。上数幸嶷第,宋长宁陵隧道出第前路,上曰:“我便是入他家墓内寻人。”乃徙其表阙骐驎于东冈。骐驎及阙,形势甚巧,宋孝武于襄阳致之,后诸帝王陵皆模范,而莫及也。

永明末,车驾数游幸,唯嶷陪从。上尝出新林苑,同辇夜归,至宫门,嶷下辇辞出,上曰:“今夜行,无使爲尉司所呵也。”嶷对曰:“京辇之内,皆属臣州,愿陛下不垂过虑。”

上大笑,赐以魏所送毡车。每幸第,不复屏人,敕外监曰:“我往大司马第,是还家耳。”嶷妃庾氏,尝有疾,瘳,上幸嶷邸,后堂设金石乐,宫人毕至。登桐台,使嶷着乌纱帽,极日尽欢,敕嶷备家人之礼。嶷谓上曰:“古来言愿陛下寿比南山,或称万岁,此殆近貌言。如臣所怀,实愿陛下极寿百年亦足矣。”上曰:“百年复何可得,止得东西一百,于事亦济。”因相执流涕。

十年,上封嶷诸子。旧例王子封千户,嶷欲五子俱封,啓减,人五百户。其年疾笃,表解职,不许,赐钱五百万营功德。薨,年四十九。其日上视疾,至薨乃还宫。诏敛以衮冕之服,温明秘器,大鸿胪持节护丧事,太官朝夕送祭奠,大司马、太傅二府文武悉停过葬。诏赠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扬州牧,绿綟绶,具九服锡命之礼,侍中、大司马、太傅、王如故。给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虎贲班剑百人,轀輬车,前后部羽葆、鼓吹。丧葬送仪,并依汉东平王苍故事。

嶷临终,召子子廉、子恪曰:“吾无后,当共相勉励,笃睦爲先。才有优劣,位有通塞,运有富贫,此自然理,无足以相陵侮。勤学行,守基业,修闺庭,尚闲素,如此足无忧患。圣主储皇及诸亲贤,亦当不以吾没易情也。三日施灵,惟香火、盘水、乾饭、酒脯、槟榔而已,朔望菜食一盘,加以甘果,此外悉省。葬后除灵,可施吾常所乘舆扇伞。朔望时节,席地香火、盘水、酒脯、乾饭、槟榔便足。棺器及墓中勿用馀物爲后患也。朝服之外,唯下铁环刀一口。作冢勿令深,一一依格,莫过度也。后堂楼可安佛,供养外国二僧,馀皆如旧。与汝游戏后堂船乘,吾所乘牛马,送二宫及司徒。服饰衣裘,悉爲功德。”子廉等号泣奉行。

武帝哀痛特至,蔬食积旬。太官朝夕送祭奠,敕王融爲铭,云:“半岳摧峰,中河坠月。”帝流涕曰:“此正吾所欲言也。”

至其年十二月,乃举乐宴朝臣。乐始举,上便歔欷流涕。

嶷薨后,第库无见钱,武帝敕货杂物服饰得数百万,起集善寺,月给第见钱百万,至上崩乃省。

嶷性泛爱,不乐闻人过失,左右投书相告,置靴中,竟不视,取火焚之。斋库失火,烧荆州还资,评直三千余万,主局各杖数十而已。嶷薨后,忽见形于沈文季曰:“我未应便死,皇太子加膏中十一种药,使我痈不差,汤中复加药一种,使利不断。吾已诉先帝,先帝许还东邸,当判此事。”因胸中出青纸文书示文季曰:“与卿少旧,因卿呈上。”俄失所在。文季秘而不传,甚惧此事,少时太子薨。

又尝见形于第后园,乘腰舆,指麾处分,呼直兵,直兵无手板,左右授一玉手板与之,谓曰:“橘树一株死,可觅补之。”因出后园合,直兵倒地,仍失手板。

群吏中南阳乐蔼、彭城刘绘、吴郡张稷,最被亲礼。蔼与竟陵王子良笺,欲率荆、江、湘三州僚吏建碑,托中书侍郎刘绘营办。蔼又与右率沈约书,请爲文。约答曰:“郭有道汉末之匹夫,非蔡伯喈不足以偶三绝。谢安石素族之台辅,时无丽藻,迄乃有碑无文。况文献王冠冕彜伦,仪刑宇内,自非一代辞宗,难或与此。约闾閈鄙人,名不入第,欻酬今旨,便是以礼许人,闻命惭顔,已不觉汗之沾背也。”建武中,第二子子恪托约及太子詹事孔珪爲文。

妃庾氏,有女功妇德,嶷甚重之。宋时,武帝及嶷位宦尚轻,家又贫薄,庾氏常彻己损身,以相营奉。兄弟每行来公事,晚还饥疲,躬营饮食,未尝不迎时先办。虽丰俭随事,而香净适口。穆皇后不自营,又不整洁,上亦以此贵之。又不妒忌,嶷倍加敬重。嶷薨后,少时亦亡。

子廉字景蔼。初,嶷养鱼复侯子响爲嗣子,子廉封永新侯,子响还本。子廉爲世子,位淮陵太守,太子中舍人,前将军,善抚诸弟。十一年卒,赠侍中,諡哀世子。

子元琳嗣。梁武受禅,诏曰:“豫章王元琳、故竟陵王昭胄子同,齐氏宗国,高、武嫡胤,宜祚井邑,以传于后。降封新淦侯。”

子廉弟子恪字景冲,永明中,以王子封南康县侯。年十二,和从兄司徒竟陵王子良高松赋,卫军王俭见而奇之。

建武中,爲吴郡太守。及大司马王敬则于会稽反,奉子恪爲名,而子恪奔走,未知所在。始安王遥光劝上并诛高、武诸子孙,于是并敕竟陵王昭胄等六十馀人入永福省,令太医煮椒二斛,并命办数十具棺材,谓舍人沈徽孚曰:“椒熟则一时赐死。”期三更当杀之。

会上暂卧,主书单景隽啓依旨毙之,徽孚坚执曰:“事须更审。”尔夕三更,子恪徒跣奔至建阳门。上闻惊觉曰:“故当未赐诸侯命邪?”徽孚以答。上抚床曰:“遥光几误人事。”及见子恪,顾问流涕,诸侯悉赐供馔。以子恪爲太子中庶子。

东昏即位,爲侍中。中兴二年,爲相国谘议参军。梁天监元年,降爵爲子,位司徒左长史。

子恪与弟子范等尝因事入谢,梁武帝在文德殿引见,谓曰:“夫天下之宝,本是公器,苟无期运,虽有项籍之力,终亦败亡。宋孝武爲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无不因事鸩毒,所遗唯景和。至朝臣之中疑有天命而致害者,枉滥相继。于时虽疑卿祖,无如之何。如宋明帝本爲庸常被免,岂疑得全。又复我于时已年二岁,彼岂知我应有今日。当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害亦不能得。我初平建康城,朝廷内外皆劝我云:‘时代革异,物心须一,宜行处分。’我于时依此而行,谁谓不可?政言江左以来,代谢必相诛戮,此是伤于和气,国祚例不灵长。此是一义。二者,齐、梁虽曰革代,义异往时。我与卿兄弟宗属未远,卿勿言兄弟是亲,人家兄弟自有周旋者不周旋者,况五服之属邪?齐业之初,亦是甘苦共尝,腹心在我,卿兄弟年少,理当不悉。我与卿兄弟便是情同一家,岂当都不念此,作行路事。此是二义。且建武屠灭卿门,我起义兵,非惟自雪门耻,亦是爲卿兄弟报仇。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时拨乱反正,我虽起樊、邓,岂得不释戈推奉。我今爲卿报仇,且时代革异,望卿兄弟尽节报我耳。且我自藉丧乱,代明帝家天下,不取卿家天下。昔刘子舆自称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亦不复可得,况子舆乎?’梁初人劝我相诛灭者,我答之犹如向言:‘若苟有天命,非我所杀,若其无运,何忽行此,政是示无度量。’曹志亲是魏武帝孙,入事晋武,爲晋室忠臣。此即卿事例。卿是宗室,情义异他,方坦然相期,小待自当知我寸心。”又文献王时内斋直帐阉人赵叔祖,天监初入台爲斋帅在寿光省。武帝呼问曰:“汝比见北第诸郎不?若见道我此意:今日虽是革代,情同一家;但今磐石未立,所以未得用诸郎。非唯在我未宜,我亦是欲使诸郎得得安耳。但闭门高枕,后自当见我心。”叔祖即出具宣敕意。

子恪普通三年累迁都官尚书,四年转吏部。大通二年,出爲吴郡太守,卒官。諡曰恭子。

子恪兄弟十六人并入梁,有文学者子恪、子质、子显、子云、子晖。子恪常谓所亲曰:“文史之事,诸弟备之矣,不烦吾复牵率。但退食自公,无过足矣。”

子恪亦涉学,颇属文,随弃其本,故不传文集。

子恪次弟子操,封泉陵侯。王侯出身,官无定准,素姓三公长子一人爲员外郎。建武中,子操解褐爲给事中。自此齐末皆以爲例。永泰元年,兄南康侯子恪爲吴郡太守,避王敬则难归,以子操爲吴郡太守。永元中,爲黄门郎。

子操弟子范字景则。齐永明中封祁阳县侯,拜太子洗马。

天监初降爵爲子,位司徒主簿。丁所生母忧去职。

子范有孝性,居丧以毁闻。服阕,累迁大司马南平王从事中郎。王爱文学士,子范偏被恩遇,常曰:“此宗室奇才也。”使制千字文,其辞甚美。王命记室蔡薳注释之。自是府中文笔皆使具草。

后爲临贺王正德长史。正德迁丹阳尹,复爲正德信威长史,领尹丞。历官十馀年,不出蕃府,而诸弟并登显列,意不能平。及是爲到府笺曰:“上蕃首僚,于兹再忝,河南雌伏,自此重叨。老少异时,盛衰殊日,虽佩恩宠,还羞年鬓。”子范少与弟子显、子云才名略相比,而风采容止不逮,故宦途有优劣。每读汉书杜缓传云:“六弟五人至大官,唯中弟钦官不至,最知名。”常吟讽之,以况己也。

后爲秘书监。简文即位,召爲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以逼贼不拜。其年葬简皇后,使制哀策,文理哀切。帝谓武林侯萧谘曰:“此段庄陵万事零落,唯哀册尚有典刑。”敕赉米千石。

子范无居宅,寻卒于招提寺僧房。贼平,元帝追赠金紫光禄大夫,諡曰文。前后文集三十卷。

子滂、确并少有文章,简文在东宫时,尝与邵陵王数诸萧文士,滂、确并预焉。

滂位中军宣城王记室,先子范卒。确位司徒右长史。魏平江陵,入长安。

滂弟干字思惕,容止雅正,性恬简,善隶书,得叔父子云之法。九岁,补国子周易生,祭酒袁昂深敬重之。仕梁爲宣城王谘议参军。陈武帝镇南徐州,引爲司空从事中郎。及受命,永定元年,除给事黄门侍郎。时熊昙朗在豫章,周迪在临川,留异在东阳,陈宝应在建安,共相连结,闽中豪帅,立柴自保。武帝患之,令干往,谕以逆顺,谓曰:“昔陆贾南征,赵他归顺;随何奉使,黥布来臣。追想清风,髣佛在目,卿宜勉建功名,不烦更劳师旅。”干至,示以逆顺,所在款附。其年,就除建安太守。

天嘉二年,留异反,陈宝应助之,又资周迪兵粮,出寇临川,因逼建安。干单使临郡,不能守,乃弃郡以避宝应。时闽中宰守并受宝应署置,干独不屈,徙居郊野。及宝应平,都督章昭达以闻,文帝甚嘉之,超授五兵尚书。卒,諡静子。

子显字景阳,子范弟也。幼聪慧,嶷偏爱之。七岁,封宁都县侯,梁天监初,降爲子。位太尉录事参军。

子显身长八尺,状貌甚雅,好学,工属文。尝着鸿序赋,尚书令沈约见而称曰:“可谓明道之高致,盖幽通之流也。”又采衆家后汉考正同异,爲一家之书。又啓撰齐史,书成表奏,诏付秘阁。累迁邵陵王友。后除黄门郎。

中大通二年,迁长兼侍中。梁武帝雅爱子显才,又嘉其容止吐纳,每御筵侍坐,偏顾访焉。尝从容谓曰:“我造通史,此书若成,衆史可废。”子显对曰:“仲尼赞易道,黜八索;述职方,除九丘。圣制符同,复在兹日。”时以爲名对。

三年,以本官领国子博士。武帝制孝经义,未列学官,子显在职,表置助教一人,生十人。又啓撰武帝集并普通北伐记。迁国子祭酒,加侍中,于学递述武帝五经义,迁吏部尚书,侍中如故。

子显风神洒落,雍容闲雅,简通宾客,不畏鬼神。性爱山水,爲伐社文以见其志。饮酒数斗,颇负才气。及掌选,见九流宾客不与交言,但举扇一撝而已,衣冠窃恨。然简文素重其爲人,在东宫时,每引与促宴。子显尝起更衣,简文谓坐客曰:“常闻异人间出,今日始见,知是萧尚书。”其见重如此。出爲吴兴太守。卒时年四十九,诏赠侍中、中书令。及请諡,手敕曰:“恃才傲物,宜諡曰骄。”子显尝爲自序,其略云:“余爲邵陵王友,忝还京师,远思前比,即楚之唐、宋,梁之严、邹。追寻平生,颇好辞藻,虽在名无成,求心已足。若乃登高目极,临水送归,风动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鹦,开花落叶,有来斯应,每不能已也。且前代贾、傅、崔、马、邯郸、缪、路之徒,并以文章显,所以屡上歌颂,自比古人。天监十六年,始预九日朝宴,稠人广坐,独受旨云:‘今云物甚美,卿将不斐然赋诗。’诗既成,又降旨曰:‘可谓才子。’馀退谓人曰:一顾之恩,非望而至,遂方贾谊何如哉,未易当也。每有制作,特寡思功,须其自来,不以力构。少来所爲诗赋,则鸿序一作,体兼衆制,文备多方,颇爲好事所传,故虚声易远。”子显所着后汉书一百卷,齐书六十卷,普通北伐记五卷,贵俭传三卷,文集二十卷。

子序、恺并少知名。序太清中位中庶子,卒。恺太子家令。

恺才学誉望,时论以方其父。简文在东宫早引接之。时中庶子谢嘏出守建安,于宣猷堂饯饮,并召时才赋诗,同用十五剧韵。恺诗先就,其辞又美。简文与湘东王令曰:“王筠本自旧手,后进有萧恺可称,信爲才子。”先是太学博士顾野王奉令撰玉篇,简文嫌其书详略未当,以恺博学,于文字尤善,使更与学士删改。太清中,卒于侍中。子显弟子云。

子云字景乔,年十二,齐建武四年,封新浦县侯。自制拜章,便有文采。梁天监初,降爵爲子。及长,勤学有文藻,弱冠撰晋书,至年二十六,书成百馀卷,表奏之,诏付秘阁。

子云性沈静,不乐仕进,风神闲旷,任性不群。夏月对宾客,恒自裸袒。而兄弟不睦,乃至吉凶不相吊问,时论以此少之。

年三十,方起家爲秘书郎,迁太子舍人,撰东宫新记奏之,敕赐束帛。累迁丹阳郡丞。湘东王绎爲丹阳尹,深相赏好,如布衣之交。中大通三年,爲临川内史,在郡以和理称,人吏悦之。还除散骑常侍。历侍中,国子祭酒。

梁初,郊庙未革牲牷,乐辞皆沈约撰,至是承用。子云啓宜改之,敕答曰:“此是主者守株,宜急改也。”仍使子云撰定。敕曰:“郊庙歌辞,应须典诰大语,不得杂用子史文章浅言。而沈约所撰,亦多舛谬。”子云作成,敕并施用。

子云善草隶,爲时楷法,自云善效锺元常、王逸少而微变字体。尝答敕云:“臣昔不能拔赏,随时所贵,规摹子敬,多历年所。年二十六着晋史,至二王列传,欲作论草隶法,言不尽意,遂不能成,略指论飞白一事而已。十许年,始见敕旨论书一卷,商略笔状,洞澈字体,始变子敬,全范元常。逮尔以来,自觉功进。”其书迹雅爲武帝所重,帝尝论书曰:“笔力劲骏,心手相应,巧逾杜度,美过崔寔,当与元常并驱争先。”其见赏如此。

出爲东阳太守。百济国使人至建邺求书,逢子云爲郡,维舟将发。使人于渚次候之,望船三十许步,行拜行前。子云遣问之,答曰:“侍中尺牍之美,远流海外,今日所求,唯在名迹。”子云乃爲停船三日,书三十纸与之,获金货数百万。性吝,自外答饷不书好纸,好事者重加赂遗,以要其答。

太清元年,复爲侍中、国子祭酒。二年,侯景寇逼,子云逃人间。三年,宫城失守,奔晋陵,馁卒于显云寺僧房,年六十三。所着晋书一百一十卷,东宫新记二十卷。

子特字世达,早知名,亦善草隶,时人比之卫恒、卫瓘。武帝尝使特书,及奏,帝曰:“子敬之迹不及逸少,萧特之书遂逼于父。”位太子舍人,海盐令,坐事免。先子云卒,遗啓简文求爲墓志铭,帝爲制铭焉。

子云弟子晖字景光,少涉学,亦有文才。性恬静,寡嗜欲,尝预重云殿听制讲三慧经,退爲讲赋奏之,甚见赏。卒于骠骑长史。

《南史·卷四十二》译文及注释

豫章文献王萧嶷,字宣俨,是齐高帝的第二个儿子。宽厚仁慈、弘博高雅,有成大器的度量,高帝对他特别钟爱。在宋朝做官担任尚书左户郎,钱塘令。高帝击破薛索儿,改封在西阳,而把他先前的爵位赐给了萧嶷,为晋寿县侯。后来担任武陵内史。

当时沈攸之责令蛮人以钱财赎罪,讨伐荆州地界内的诸蛮邦,于是到了五溪。切断了鱼盐的供应,群蛮怨恨愤怒。酉溪蛮王田头拟杀死了沈攸之的使者,沈攸之责求赎罪钱财上千万,田头拟只交五百万,就生气而死。他的弟弟娄侯篡位登基,田头拟的儿子田都逃到了獠人当中。这时蛮邦大乱,抄掠到了郡城下,萧嶷派遣队中主帅张英儿将他击破。田都在獠人中请求立他为王,而娄侯也归附了。萧嶷在郡狱中把娄侯杀死,命令田都继承他的父亲,蛮国的众人才安定下来。

后来入京做了宋顺帝的骠骑从事中郎。他曾去拜望司徒袁粲,袁粲对别人说:“这是后来的英才啊!”

齐高帝住在领军府中,萧嶷住在青溪的宅院里。苍梧王曾经夜里隐瞒身份出行,打算偷袭宅院,萧嶷命令左右的人在院中舞动刀枪,苍梧王从墙缝中窥见已经有了准备,便离去了。高帝忧虑危难,十分心急,他的心腹荀伯玉劝高帝渡江在江北起兵。萧嶷进谏说:“皇上凶狂,人们不能自保,单独行动的道路,易于立功,而在外州起兵,很少有能取胜的,就在这里立足谋划,万万不可失策。”等到苍梧王死去,高帝告诉萧嶷说:“大事已经判定,你明天可以一早入京。”顺帝即位,转任侍中,总管宫内的值班保卫。

沈攸之叛乱发生,高帝进入朝堂,萧嶷出京镇守东府,加封冠军将军。到了袁粲举兵的那天晚上,丹阳丞王逊宣告叛变,先到了东府,萧嶷派帐内的军中主帅戴元孙领兵二千人跟随薛道深等一齐到达石头城,烧毁城门的功劳,戴元孙参与了。在此以前,王蕴献出了自己的部下六十人帮助进行城防,实际上是让他们做内应。萧嶷知道王蕴怀有二心,不供给他们武器,分开安置在外面。等事变发生以后搜索检查,都已经逃跑了。

上游平定以后,武帝从寻阳回来。萧嶷出京担任都督、江州刺史。以制定策略的功劳,改封为永安县公。调任镇西将军、都督、荆州刺史。当时高帝担任辅佐大臣,萧嶷力求节俭,停止府州的迎接仪式。等到了荆州,袒开胸怀采纳善言,独坐思考政事。王俭给萧嶷写信说:“古老的楚地一片萧条,多年以来多灾多难,政治荒乱,人心分散,实在需要认真治理。您一到职便开始整顿,英风壮美,江汉获得重生,八方仰慕大义,自从庾亮以来,荆州没再有过这样的政治。古人说‘一月见效’,而您十天便达成化育,岂不美善!”起初,沈攸之想要聚集人众,启发人们互相告发,士子和平民因此而判服劳役的十分众多。萧嶷到任后,一个月放了三千多人,现正服刑的囚犯刑期五年以下和台阁没有联系的,统统宽大释放。因为市场收税太重,实行了很多放宽和替代政策,百姓们非常高兴。禅让期间,齐武帝想迅速稳定大业,萧嶷对这事犹豫不决,沉默不语。建元元年(479)高帝即位,大赦的诏令还没有到达,萧嶷提前下令免除辖区以内升明二年(478)以前的拖欠赋税。后来调任侍中、尚书令、都督、扬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豫章郡王。

正赶上魏朝军队行动,诏令以萧嶷为南蛮校尉、荆湘二州刺史,统领八州。不久赠给油络侠望车。建元二年,赠给仪仗二十人。这年夏天,在南蛮园东南开建楼馆成立学校,上表说明情况。招收学生三十人,录取旧家族中父亲、祖父位居正副台郎的年龄二十五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人来补足。设置儒林参军一人,文学祭酒一人,劝学从事二人。对老师行释菜礼。因为谷物价格过贱,允许学生拿米作为抵口钱,优等的每斛抵一百钱。义阳的强盗统率张群亡命多年,击鼓行路进行抢劫,义阳、武陵、天门、南平四郡的边界被他们破坏,沈攸之连年讨伐,没有捉住,于是便以脚当头地加以任用。沈攸之起事,张群随从开往郢都,在路上首先叛变,在三溪集结营寨,倚凭深溪进行拒守。萧嶷派遗中兵参军虞欣祖为义阳太守,让他放下架子去引诱捉拿他,备下厚礼赠给他,于是在座位上把他斩首,他的党羽都逃散,四方各郡获得安宁。

后来入京担任中书监、司空、扬州刺史,统率二州,侍中职务保留不变,增加兵卒,增置僚佐,以军队先锋临川王萧映府中的文武官员配给司空。萧嶷因为将要返回都城,修建官舍和道路,规定东归的部下不许携带州府的东西出城。他从江津出发,前来送行的男女数千人都掉下眼泪。萧嶷从江陵出发感染了疾病,到了都城还没有痊愈,皇上深感忧虑,为此而实行大赦,建元三年(481)六月二十四日的赦令就是。病痊愈后,皇上驾临东府,给他配金石药物,让他乘坐车子到宫中六门散心。

武帝即位后,晋升为太尉,增加兵士和辅佐官员,解去侍中职务,增加仪仗三十人。建元年间,因为武帝办事曾经不合旨意,高帝很有另立太子取代嫡长子的意思。而萧嶷侍奉武帝恭谨尽礼,不曾违抗过他的意见,所以武帝对他爱重很深。他的性格十分孝顺,高帝逝世,哭泣过度,眼睛耳朵都出血了。

永明元年(483),兼任太子太傅,解去了中书监职务。宋武帝以来,州郡的俸禄和各种供给,大多随着当地的出产,没有一定的标准。萧嶷上表请求明文确立标准,分别下达到四方,永远作为固定的制度,被采纳了。萧嶷不参与朝中事务,而言事或者密谋,多被信任采纳。服丧期满,加封侍中。根据宋朝元嘉时期的制度,诸王进入斋阁,可以穿戴白色衣帽拜见君主,只有出了太极殿的四面厢房,才改穿朝服。近世以来,这些规矩都中断了。皇上与萧嶷是同母所生,互相友爱和睦,宫内的私宴,准许依照元嘉时的规矩。萧嶷坚决推辞,不接受命令;只有皇帝的车驾到他的府第去,才穿白色衣服、戴乌纱帽来陪宴。至于衣服制度,常常是一切请示,什么事都不自己独断专行,务求减省,都没有被批准。又请示说:“北面府第中的旧住所,本来是很豪华的,臣往年建了一个小眠斋,都是补接建成的,不违背规格。主要是红柳松柏华美,一时清新干净,东府中又有这样的斋房,也是豪华的房屋,这样臣就顿时有了两处住址,自己心中感到非常不安。听说东宫的玄圃中,有一座柏屋,结构十分古拙,臣就想拆毁拿来献给太子,不过这样不但说明以前做得不对,而且补接很多,不可移动,也怕外面有人会说闲话,不知道可有允许赠送东府斋房的道理么?”皇上答复说:“看到来信,你劳累有病,而且不能行动,为什么还要写那样长篇的文字!”终于没有答应。

永明三年(485),文惠太子讲《孝经》结束,萧嶷请求解除太傅的职务,没有批准。萧嶷常常忧虑事情过于满盈,又利用宴会的机会请求解除自己的扬州刺史职务授给竟陵王萧子良,皇上终于没有答应,说:“你这整个一生,都不要再多说了。”

武帝即位以后,频繁的颁发诏书拜谒皇陵,都没有落实,就派萧嶷去拜陵。回来的时候路过延陵季子庙,观看井水喷涌,有一头水牛冲进自己下属的人群中,值勤的兵士把牛抓住要进行追查,萧嶷不许,拿了绢纱一疋,横系在牛角上,放回到它的家中。他为政宽厚,所以很得朝内外人们的欢心。

永明四年(486),唐宇之贼兵起事,萧嶷启奏皇上说:“这些小贼寇,完全是出于凶蛮愚蠢,天网宏大,道理不需要讨论。只是圣明的皇帝可以侥幸不遇上这种事情。近来传闻,都说是有原因而造成这种结果的。所有大大小小的士子黎民,常常以小利奉公,不顾所损失的十分重大。揭发纳税中的取巧行为,督察救济中的微小漏洞,隐藏人丁户口,所有这些条例制度,实在会增加怨气。这些都是眼前的利益,不是天下大计。一家当中,尚且不能精确,宇宙之内,怎能全部理清!公家何尝不知道人间有许多欺诈伪巧,古今正因为不可细碎计较,所以不再费力去做。这样去做的人实际上并不违背情理,但是识大理的人这样做的百人中没有一个。陛下的弟弟、儿子、大臣们尚且不能完全接受治理,何况是天下悠悠万千品第呢!怨恨积累,聚集党徒,凶暴昏迷,结为一类。如果只有一处,不怕不能剪除,如果又有很多,便成纷乱局面。”皇上回答说:“欺诈伪巧哪里可以容许!宋代社会混乱,不就是因为这么?蚊子蚂蚁哪里值得忧虑,现在都应该消灭。我正恨他们不把事闹大哩,又什么时候没有亡命徒呢!”后来他又下诏书允许那些人恢复户口登记。

这时候武帝生活奢侈,后宫有一万多人,宫内容纳不下,太乐、景第、暴室都已经住满,还是觉得不满足。萧嶷的后房中也有一千多人。颍川人荀丕写信给萧嶷,极力说明这样做的错误,萧嶷嗟叹了很久,写了一封信答复他,又为此而减放人员。

荀丕字令哲,后来担任荆州西曹书佐,长史王秀给他写信,题名是“西曹荀君”。荀丕回信说:“第五伦的职位,不低于骠骑将军,也不知道西曹和长史有什么不同!而且人处在世上,应当以德行著称,怎么能就凭一席爵位高于别人呢?蔺相如在渑池没有被屈服,毛遂在郢都哪能受侮辱,前往敌方遇到情况,在下必定比这两位更加英勇,不知道足下您的富贵,您的威势,比秦、楚两王怎样。在下是以德行为宝贵,足下是以职位为宝贵,各自宝贵自己的宝贝,愿在这里与您共享。”于是直接题字称“长史王君”。当时尚书令王俭主持朝政,荀丕又给王俭写信说:“足下建立了高人的名声,却显不出高人的事迹,将拿什么写在齐朝历史上呢?”王俭趁南郡整顿的机会写信给荆州刺史随王萧子隆请求对荀丕治罪,荀丕经过自我申辩才得以免除。荀丕又上书对武帝极力劝谏,言辞非常爽直,武帝很不高兴,荀丕终于在荆州狱中被赐令自杀。徐孝嗣听说了他死的消息,说:“荀丕纵然有罪,也不应该杀死,数千年后,你该拿史书怎么办呢!”

永明五年(487),萧嶷提升为大司马,八年,配给了皂轮车。不久担任了中书监。他坚决推辞。萧嶷身高七尺八寸,善于保持自己的音容仪范,用文雅物品装饰,以侍卫人员跟从,彬彬有礼,超过百官。常常出入宫殿台省,都是安详瞻望,神态严肃。他知道自己地位重要,很想退官闲居,北面的宅院中过去曾有美丽的田园,他又大加修整。武帝曾经问临川王萧映住在家中有什么事情感到快乐。萧映说:“最近正在让刘..讲《礼》,顾则心讲《易》,朱广之讲《庄子》、《老子》,臣和几位贤德的兄弟朋友时时击掌赞叹,以此为乐。”皇上大加赞赏。以后又对萧嶷说:“临川王要行善事,于是才到这种境界。”萧嶷说:“这是大司马的次弟,怎会不是这样呢!”皇上便拿着玉如意指着萧嶷说:“还是不如皇帝的弟弟行善最多啊!”

萧嶷常常告诫儿子们说:“凡是富贵的人,少年时期不骄横奢侈,而以节俭丧失它的,是很少的。汉代以来,侯王子弟,因为骄奢恣纵的缘故,大则灭亡自身、丧失家族,小则削减剥夺封邑土地,怎能不加警戒呢!”他称言自己有病,不利于住在东城,屡次要求返回宅院,让世子子廉代替镇守东府。皇上多次到萧嶷府上去,宋朝长宁陵隧道的出口就在他府门前的路旁,皇上说:“我是进到他家的陵墓内去找人。”于是便把陵墓地上阙门前的麒麟移到东冈。麒麟和阙门,造型十分巧妙,是宋孝武帝从襄阳弄来的,后来各个帝王的陵墓都模仿它,却都不如它。

永明末年,皇帝的车驾多次出游,只有萧嶷陪同。皇上曾外出到新林苑去,萧嶷和他同车在夜间归来,到了宫门,萧嶷下车告辞,皇上说:“现在夜间行走,不要被卫兵们呵斥啊!”萧嶷回答说:“京城以内,都是臣的辖地,希望陛下不必过虑。”皇上大笑,把魏朝所送的毡车赠给了他。每次到他的府上去,不再让人回避,吩咐外监说:“我到大司马府上去,就是回家了。”萧嶷的妃子庾氏,曾经生了病,痊愈后,皇上到了萧嶷的府中,在后堂安排了金石乐队,宫人们都来了。登上桐台,让萧嶷戴上乌纱帽,一整天尽情欢乐,指示萧嶷实行家人的礼仪。萧嶷对皇上说:“自古以来都说是愿陛下寿比南山,或者称万岁,这几乎近于不实之言。而在臣的心中,实在希望陛下的寿命最长有一百年也就足够了。”皇上说:“一百年又怎么可以得到,只要能得家族产业延续一百年,事情也就算成功了。”于是互相握手流泪。

永明十年(492),皇上加封萧嶷的各个儿子。过去的先例是王子封一千户,萧嶷希望五个儿子都给予加封,请求减少,每人封五百户。这年他病重,上表请求解除职务,没有批准,赐钱五百万供他用于念佛、诵经、布施等。逝世时,四十九岁。当天皇上去探病,直到去世才回宫。诏令穿上衮衣和冠冕入殓,用温明秘器殉葬,大鸿胪手持仪节主持丧事,太官一天到晚送祭奠物品,大司马、太傅二府中的文武官员都停止工作参与丧事。诏令追赠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扬州牧,绿绶带,安排九服锡命的大礼,侍中、大司马、太傅、王仍旧不变。赠予九旒鸾车,黄屋左纛,虎贲仪仗一百人,灵柩车,前后设置羽葆、乐队。丧葬送殡的仪式,都依照汉朝东平王刘苍的旧时规格。

萧嶷临终的时候,叫来他的儿子子廉、子恪说:“我去世以后,一定要互相勉励,亲密和睦是最重要的。才能有优有劣,职位有通有塞,运气有贫有富,这是自然的道理,不可因此互相欺侮。勤奋学习上进,保守家中基业,治理闺房门庭,推尚闲雅朴素,这样就足可以无忧无虑。皇上、太子和各位亲友,也一定不会因为我去世而改变情谊的。三天守灵,只需要香火、盘水、干饭、酒果、槟榔就够了,初一、十五菜食一盘,加些干果,此外一切都省掉。葬后除灵,可以用我平常所乘车子上的扇子和伞。初一、十五的时候,地上铺一条席,摆上香火、盘水、酒脯、干饭、槟榔就足够了。棺材和墓中不要再耗用其他物品,以致变为祸患。朝服以外,只需要下入铁环刀一口。挖墓坑不要深,一一依照规格,不要过度。后堂的楼上可以安放佛像,供养外国的两个僧人,其余的一概如同以前。和你们一块游戏的后堂的船和车马,我所骑的牛马,送给两宫和司徒。穿用的皮袄衣服等物,都布施给众人。”子廉等人哭着答应奉行。

武帝特别哀痛,有十来天时间只吃蔬菜。太官一天到晚送祭奠物品,命令王融写铭文,铭文中写道:“半岳摧峰,中河坠月。”武帝流着眼泪说:“这正是我想说的话。”到了这一年的十二月,才奏乐招待朝臣参加宴会。乐声刚开始,皇上便叹息流泪。

萧嶷去世后,府库中没有现钱,武帝让卖掉杂物服饰得到数百万,修了一座集善寺,每月供给府中钱一百万,直到皇上逝世才省掉。

萧嶷的性格仁爱,不乐于听到别人的过失,周围的人写信告状,他就放在靴子里,到底不看,拿火来烧掉。斋库失火,烧掉了从荆州带回的资财,折合价值三千余万,当事人各打几十杖就完了。萧嶷死后,忽然在沈文季眼前现形说:“我不应该现在就死,皇太子在食物中加了十一种药,使我的毒疮不能除去,汤中又加药一种,使痢泻不断。我已经告诉了先帝,先帝准许回到东面的宅院,一定会审判这件事。”于是从胸前掏出一张青纸文书让沈文季看,并说:“和您少有旧交,托您呈上去。”马上便不见了。沈文季把它藏起来没有传出,十分害怕这件事,不久太子就死了。

他又曾在府里的后花园现形,乘坐着腰舆,指挥安排,呼喊值勤的兵士,值勤的兵士没有手板,身旁的人就拿了一个玉手板给他,他对兵士说:“有一棵橘树死了,可以找一棵补上。”于是出了后花园的小门,值勤的兵士倒在地上,仍然失去了手板。

众官吏中南阳人乐蔼、彭城人刘绘、吴郡人张稷,最受到亲近和礼遇。乐蔼给竟陵王萧子良写信,打算率领荆、江、湘三州官吏为萧嶷立碑,托中书侍郎刘绘具体办理。乐蔼又给右率沈约写信,请他撰写碑文。沈约回答说:“郭有道是汉朝末年的一个平民,非蔡伯喈不足以合为三绝。谢安石是世族出身的宰相,当时并没有华丽的词藻,至今还是有碑无文。况且文献王人品盖世,为天下楷模,假如不是一代辞宗,是难以参与此事的。我是一个民间的粗人,名字不入品第,匆忙酬答现在的指令,便是以虚礼答应别人,听到命令十分惭愧,已经不知不觉流汗沾背了。”建武年间(494~498),第二个儿子萧子恪托沈约和太子詹事孔圭写了碑文。

萧嶷的妃子庾氏,擅长女红,具有妇德,萧嶷十分器重她。宋朝的时候,武帝和萧嶷官位还比较低,家中又很贫穷,庾氏常常自身吃苦受累,来奉养萧嶷。兄弟经常出去办公事,回来很晚,饥饿劳累,她就亲自做饭,经常都是提前办好。虽然丰盛或俭约要根据家中的情况,但总是又香又干净,非常可口。穆皇后不肯自己动手,又不整洁,所以皇上也因此很看重庾氏。她又不忌妒,所以萧嶷倍加敬重。萧嶷死后,很快她也死了。

萧子显字景阳,是萧子范的弟弟。幼年聪慧,萧嶷很偏爱他。七岁的时候,封为宁都县侯,梁朝天监初年,降为子爵。位居太尉录事参军。

萧子显身高八尺,状貌很文雅,好学,很善于写文章。曾著有《鸿序赋》,尚书令沈约见到后称赞说:“可以称得是明道的高级文章,属于《幽通》一流。”他又采录众家《后汉书》考正异同,成为一家之书。又开始撰写《齐史》,书写成以后上表奏明皇上,诏令存放在秘阁之中。逐步升迁为邵陵王友。后来任命为黄门郎。

中大通二年,调为长兼侍中。梁武帝平时很喜欢萧子显的才华,又很称赞他的举止谈吐,每当举行御宴他在座的时候,武帝都要到他那里一起交谈。武帝曾经从容地对他说:“我要编一部《通史》,这部书如果写成,其余的书都可以废除了。”萧子显回答说:“孔仲尼赞颂《易》道,贬斥《八索》,讲述职方,删除《九丘》。圣上的制作与此相同,又在今天。”当时认为是著名的对答。

中大通三年,以本官兼国子博士。武帝写成了《孝义经》,没有列入官学科目,萧子显在职时,上表请求设助教一人,学生十人。又上表请求编撰武帝文集和《普通北伐记》。调任国子祭酒,加任侍中,在学校逐次讲述武帝的《五经义》,调任吏部尚书,侍中职务依旧。

萧子显风度潇洒,文雅大方,很少和宾客来往,不怕鬼神。生性爱好山水,写了《伐社文》来表达自己的志向。饮酒数斗,很有才气。等他负责选拔人才以后,见了九流宾客,不和他们交谈,只是举扇一挥而已,官员们私下怨恨。然而简文帝平时很重视他的为人,在东宫的时候,常常邀请他一齐宴饮。萧子显曾经起来解手,简文帝对座上的客人说:“常常听说奇异的人是相间出现的,今日才见到,知道是萧尚书。”他就是这样地被看重。后来出京为吴兴太守。死时年龄四十九岁,诏令赠他为侍中、中书令。后来请求谥号,皇上发下手令说:“他恃才傲物,谥号应该为骄。”萧子显曾经写过一篇《自序》,其中大略说:“我是邵陵王友,回到了京城,远想从前的可比之人,就是楚国的唐、宋,梁国的严、邹。追寻平生,颇喜欢词藻,虽然名声没有成功,而心里已经满足。至于登高望远,临水送归,风动春晨,月明秋夜,早雁初莺,开花落叶,有来即应,常常激动不止。而且前代的贾、傅、崔、马、邯郸、缪、路之徒,都是以文章显耀,所以屡次奉献歌颂,自比古人。天监十六年(517),才参加了初九的朝廷宴会,人多坐广,自己独个接受了圣旨说:‘今天的云彩景物很美,卿怎可不斐然赋诗!’诗成以后,又降下圣旨说:‘真是一位才子。’我退下来后对别人说:一顾之恩,并非盼望就能得到,于是自比贾谊怎么样,也不一定恰当。每次有所创作,特别缺少构思的功夫,总是它自己来临,不以气力拼合。少年以来所写的诗赋中,有《鸿序》一篇,体式兼有各种特点,文风具备多项长处,很被喜好者所传写,所以虚名远扬。”

萧子显的著作有《后汉书》一百卷,《齐书》六十卷,《普通北伐记》五卷,《贵俭传》三卷,文集二十卷。

萧子云字景乔,十二岁时,是齐朝建武四年,封为新浦县侯。自己给自己写的任命诏书,很有文采。梁朝天监初年,降爵位为子。长大后,勤恳学习,富有辞藻,二十岁撰写《晋书》,到了二十六岁,全书写成,共一百多卷,上表呈奏给皇帝,皇帝诏令存放在秘阁当中。

萧子云性格沉静,不喜欢追求升官,精神闲散旷达,任性不同众人。夏天面对宾客,经常袒裸着身子。兄弟之间很不和睦,乃至于吉凶事件互不慰问,舆论因此对他颇有微词。

三十岁时,才开始做官,担任秘书郎,升为太子舍人,撰写了《东宫新记》上奏,诏令赐给他五匹丝帛。逐步改任丹阳郡丞。湘东王萧绎做丹阳尹,对他非常欣赏,好像平民朋友。中大通三年(531),他担任临川内史,在郡中以平和安定著称,百姓、官吏都很喜欢他。回京后被任命为散骑常侍。又历任侍中、国子祭酒。

梁朝初年,祭祀天地祖宗尚未革除使用完整牲畜的典仪,乐辞都是沈约撰写的,到现在仍然沿用。萧子云上表提议进行改革,诏书回答说:“这是主持者墨守成规,应该立即加以修改。”便让萧子云撰写制定。诏令说:“祭祀天地祖宗的歌词,应该使用典诰大语,不能杂用子史文章中的浅近语言。而沈约所撰写的,也有很多错误。”萧子云写成以后,诏令全部施行。

萧子云善于草书和隶书,为当时所效法,他自己说是善于仿效钟元常、王逸少而稍微改变了字体。他曾经回复诏书说:“我过去不能独自鉴拔欣赏,随着时代潮流的趋尚,追慕王子敬,过了多年。二十六岁著《晋史》,写到《二王列传》,打算论述草隶书法,言不尽意,于是没能做成,只是大略地讨论了一下飞白技法罢了。十来年后,才见到《敕旨论书》一卷,探讨笔法,洞悉字体,开始改变学王子敬,完全学习钟元常。从此以后,自觉功夫长进。”他的书法很被武帝所看重,武帝曾经评论他的手迹说:“笔力劲骏,心手相应,巧越杜度,美过崔萛,当与钟元常并驱争先。”他就是如此受赏识。

后来调出京城,担任了东阳太守,百济国的使者到建邺请求书法,正逢萧子云出去做郡守,船只将要出发。使者便在沙洲附近等候,望见船只还有三十余步的时候,便一边下行一边向前。萧子云派人询问,回答说:“侍中的书信之美,远流海外,今天所请求的,就是名人手迹。”萧子云于是便为他停船,书写了三十余张,交给了他,得到了金银财物数百万。他性格吝啬,对外赠答不写好纸,有些书法爱好者便对他重加贿赂馈赠,以求得他的答复。

太清元年(547),重新担任了侍中、国子祭酒。二年,侯景进逼,萧子云逃入民间。三年,宫城失守,他逃往晋陵,饿死在显云寺僧房,享年六十三岁。著有《晋书》一百卷,《东宫新记》二十卷。他的儿子萧特,字世达,很早就知名,也擅长草隶,当时的人把他比作卫恒、卫馞。武帝曾经让萧特写字,等呈奏以后,武帝说:“子敬的墨迹不及逸少,萧特的书法却逼似父亲。”他位居太子舍人、海盐令,因为犯事被罢免。先于萧子云去世,遗书奏请简文帝为他写一篇墓志铭,简文帝果然为他撰写了。

灵感家首页经典诗文作品赏析

《南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