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三十六》

羊欣羊玄保沈演之江夷江秉之

欣少靖默,无竞于人,美言笑,善容止。泛览经籍,尤长隶书。父不疑爲乌程令,欣年十二。时王献之爲吴兴太守,甚知爱之。欣尝夏月着新绢裙昼寝,献之入县见之,书裙数幅而去。欣书本工,因此弥善。

起家辅国参军,府解还家。隆安中,朝廷渐乱,欣优游私门,不复进仕。会稽王世子元显每使书扇,常不奉命。元显怒,乃以爲其后军府舍人。此职本用寒人,欣意貌恬然,不以高卑见色,论者称焉。尝诣领军谢混,混拂席改服然后见之。时混族子灵运在坐,退告族兄瞻曰:“望蔡见羊欣,遂改席易衣。”欣由此益知名。

桓玄辅政,以欣爲平西主簿,参豫机要。欣欲自疏,时漏密事。玄觉其此意,愈更重之,以爲楚台殿中郎。谓曰:“尚书政事之本,殿中礼乐所出。卿昔处股肱,方此爲轻。”欣就职少日,称病自免,屏居里巷十馀年。

义熙中,弟徽被知于武帝,帝谓谘议参军郑鲜之曰:“羊徽一时美器,世论犹在兄后。”即板欣补右军刘藩司马。

后爲新安太守,在郡四年,简惠着称。除临川王义庆辅国长史,庐陵王义真车骑谘议参军,并不就。文帝重以爲新安太守。在郡十三年,乐其山水,尝谓子弟曰:“人生仕宦至二千石,斯可矣。”及是便怀止足。转义兴太守,非其好也。顷之,称病笃免归。除中散大夫。

素好黄、老,常手自书章。有病不服药,饮符水而已。兼善医术,撰药方数十卷。欣以不堪拜伏,辞不朝觐,自非寻省近亲,不妄行诣。行必由城外,未尝入六门。武帝、文帝并恨不识之。元嘉十九年卒。

弟徽字敬猷,时誉多欣,位河东太守,卒。

羊玄保,泰山南城人也。祖楷,晋尚书都官郎。父绥,中书侍郎。

玄保初爲宋武帝镇军参军,少帝景平中,累迁司徒右长史。府公王弘甚知重之,谓左长史庾登之、吏部尚书王准之曰:“卿二贤明美朗诣,会悟多通,然弘懿之望,故当共推羊也。”顷之,入爲黄门侍郎。

善弈棋,品第三。文帝亦好弈,与赌郡,玄保戏胜,以补宣城太守。先是刘式之爲宣城立吏人亡叛制,一人不禽,符伍里吏送州作部;能禽者赏位二阶。玄保以爲非宜,陈之曰:“臣伏寻亡叛之由,皆出于穷逼。今立殊制,于事爲苦。又寻此制施一邦而已,若其是邪,则应与天下爲一;若其非邪,亦不宜独行一郡。”由此制停。

历丹阳尹,会稽太守,太常,吴郡太守。文帝以玄保廉素寡欲,故频授名郡。爲政虽无殊绩,而去后常必见思。不营财利,産业俭薄。文帝尝曰:“人仕宦非唯须才,亦须运命。每有好官缺,我未尝不先忆羊玄保。”元凶弑立,以爲吏部尚书,领国子祭酒。及孝武入伐,朝士多南奔,劭集群僚,横刀怒曰:“卿等便可去矣。”衆并惧莫敢言。玄保容色不异,徐曰:“臣其以死奉朝。”劭爲解。

孝武即位,爲金紫光禄大夫,以谨敬见知。大明五年,加散骑常侍、特进。玄保自少至老,谨于祭奠,四时珍新未得祠荐者,口不妄尝。卒,諡曰定子。

子戎少有才气,而轻薄少行检,语好爲双声。江夏王义恭尝设斋,使戎布床,须臾王出,以床狭,乃自开床。戎曰:“官家恨狭,更广八分,”王笑曰:“卿岂唯善双声,乃辩士也,”文帝好与玄保棋,尝中使至,玄保曰:“今日上何召我邪?“戎曰:“金沟清泚,铜池摇扬,既佳光景,当得剧棋。”玄保常嫌其轻脱,云“此儿必亡我家”。位通直郎,坐与王僧达谤时政赐死。死后,孝武帝引见玄保,玄保谢曰:“臣无日磾之明,以此上负。”上美其言。戎二弟,文帝并赐名曰咸、曰粲,谓玄保曰:“欲令卿二子有林下正始馀风。”

玄保既善棋,而何尚之亦雅好其事。吴郡褚胤年七岁便入高品,及长,冠绝当时。胤父荣期与臧质同逆,胤应从诛。何尚之固请曰:“胤弈棋之妙,超古冠今。魏犨犯令,以材获免,父戮子宥,其例甚多。特乞与其微命,使异术不绝。”不许,时人痛惜之。

玄保兄子希字泰闻,少有才气,爲尚书左丞。时扬州刺史西阳王子尚上言:“山湖之禁,虽有旧科,人俗相因,替而不奉,熂山封水,保爲家利。自顷以来,颓弛日甚,富强者兼岭而占,贫弱者薪苏无托,至渔采之地亦又如兹。斯实害人之深弊,爲政所宜去绝。损益旧条,更申恒制。”有司检壬辰诏书:“占山护泽,强盗律论。赃一丈以上皆弃市。”希以“壬辰之制,其禁严刻,事既难遵,理与时弛。而占山封水,渐染复滋,更相因仍,便成先业。一朝顿去,易致嗟怨。今更刊革,立制五条:凡是山泽先恒熂臑炉,养种竹木杂果爲林艿,及陂湖江海鱼梁鮆场,恒加功修作者,听不追夺。官品第一第二听占山三顷;第三第四品二顷五十亩;第五第六品二顷;第七第八品一顷五十亩;第九品及百姓一顷:皆依定格,条上赀簿。若先已占山,不得更占;先占阙少,依限占足。若非前条旧业,一不得禁。有犯者,水土一尺以上,并计赃依常盗律论。停除咸康二年壬辰之科。”从之。

时益州刺史刘瑀先爲右卫将军,与府司马何季穆共事不平,季穆爲尚书令建平王宏所亲待,屡毁瑀于宏。会瑀出爲益州,夺士人妻爲妾,宏使希举察之,瑀坐免官。瑀恨希切齿,有门生谢元伯往来希间,瑀密令访讯被免之由,希曰:“此奏非我意。”瑀即日到宏门奉笺陈谢,云:“闻之羊希。”希坐漏泄免官。

泰始三年,爲甯朔将军、广州刺史。四年,希以沛郡刘思道行晋康太守,领军伐俚。思道违节失利,希遣收之。思道不受命,率所领袭州,希踰城走,思道获而杀之。

希子崇字伯远,尚书主客郎,丁母忧,哀毁过礼。及闻广州乱,即日便徒跣出新亭,不能步涉,顿伏江渚。门义以小船致之,父葬毕,乃不胜哀而卒。

沈演之字台真,吴兴武康人也。高祖充,晋车骑将军、吴国内史。曾祖劲,冠军陈佑长史,戍金墉,爲燕将慕容恪所陷,不屈见杀,赠东阳太守。祖赤黔,廷尉卿。父叔任,少有干质,朱龄石伐蜀,爲龄石建威府司马。平蜀之功,亚于元帅,以功封宁新县男。后拜益州刺史,卒。

演之年十一,尚书仆射刘柳见而知之,曰:“此童终爲令器。”沈氏家世爲将,而演之折节好学,读老子百遍,以义理业尚知名。袭父别爵吉阳县五等侯。举秀才,爲嘉兴令,有能名。

元嘉中,累迁尚书吏部郎。先是刘湛、刘斌等结党,欲排废尚书仆射殷景仁。演之雅仗正义,与景仁素善,尽心朝廷。文帝甚嘉之。及彭城王义康出蕃,诛刘湛等,以演之爲右卫将军。景仁寻卒,乃以后军长史范晔爲左卫将军,与演之对掌禁旅,同参机密。寻加侍中,文帝谓之曰:“侍中领卫,望实优显,此盖宰相便坐,卿其勉之。”

上欲伐林邑,朝臣多不同;唯广州刺史陆徽与演之赞成上意。及林邑平,赐群臣黄金生口铜器等物,演之所得偏多。上谓曰:“庙堂之谋,卿参其力,平此远夷,未足多建茅土。俟廓清旧都,鸣鸾东岱,不忧河山之不开也。”

二十一年,诏以演之爲中领军。太子詹事范晔怀逆谋,演之觉其有异,言之文帝,晔寻伏诛。历位吏部尚书,领太子右卫率。素有心气,寝病历年。上使卧疾理事。性好举才,申济屈滞,而谦约自持,上赐女伎,不受。暴卒。文帝痛惜,赠金紫光禄大夫,諡曰贞。

子睦,位黄门侍郎,与弟西阳王文学勃忿阋,坐徙始兴郡。勃轻薄好利,位太子右卫率,加给事中,坐赃贿徙梁州。后还,结事阮佃夫、王道隆等,位司徒左长史,爲后废帝所诛。演之兄子坦之,仕齐位都官郎。坦之子顗。

顗字处默,幼清静有至行,慕黄叔度、徐孺子之爲人,读书不爲章句,着述不尚浮华。常独处一室,人罕见其面。从叔勃贵显,每还吴兴,宾客填咽,顗不至其门。勃就之,顗送迎不越阃。勃叹曰:“吾乃今知贵不如贱也。”

顗内行甚修,事母兄孝友。兄昂一名顒,亦退素,以家贫仕爲始安令。兄弟不能分离,相随之任。

齐永明年中,征拜着作郎、太子舍人、通直郎,并不起。文惠太子尝拟古诗云:“磊磊落落玉山崩。”顗闻之曰:“此谶言也。”既而太子薨,至秋,武帝崩,郁林、海陵相次黜辱。顗素不事家产,及昂卒,逢齐末兵荒,与家人并日而食。或有馈其粱肉者,闭门不受,唯采蓴荇根供食,以樵采自资,怡怡然恒不改其乐。

梁天监四年,大举北侵,南阳乐藏爲武康令,以顗从役到建邺,扬州别驾陆任以书与吴兴太守柳恽,责之不能甄善别贤。恽大惭,即表停之。卒家,所着文章数十篇。

宪字彦璋,演之从祖弟子也。祖说道,巴西、梓潼二郡太守。父璞之,北中郎行参军。

宪少有干局,爲驾部郎。宋明帝与宪棋,谓曰:“卿广州刺史材也。”补乌程令,甚着政绩,太守褚彦回叹美,以爲方圆可施。少府管掌烦冗,材干者并更其职,宪以吏能,累迁少府卿。武陵王晔爲会稽,以宪爲左军司马。齐高帝以山阴户衆,欲分爲两县。武帝啓曰:“县岂不可御,但用不得人耳。”乃以宪带山阴令,政声大着。孔珪请假东归,谓人曰:“沈令料事特有天才。”

后爲晋安王后军长史、广陵太守。西阳王子明代爲南兖州,宪仍留爲冠军长史,太守如故。永明八年,子明典签刘道济赃私百万,爲有司所奏,赐死。宪坐不纠,免官。后除散骑常侍,未拜,卒。当时称爲良吏。

宪同郡丘仲起先是爲晋平郡,清廉自立。褚彦回叹曰:“目见可欲,心能不乱,此杨公所以遗子孙也。”仲起字子震,位至廷尉,卒。

宪孙浚字叔源,少涉学有才干,仕梁历山阴、吴、建康三县,并有能名。

太清二年,累迁御史中丞。时台城爲侯景所围,外援并至,景表请和,求解围还江北。诏许之。遣右卫将军柳津对景盟歃。景知城内疾疫,稍无守备,因缓去期。城内知其背盟,复举烽鼓噪。后数日,景复进表请和,简文使浚往景所。景曰:“即日向热,非复行时,政欲立效求停,君可见爲申闻。”浚曰:“大将军此意,意在得城。下风所闻,久已乏食,城内虽困,尚有兵粮。朝廷恐和好乖贰,已密敕外军:若台城倾覆,勿以二宫爲念,当以死雪耻。若不能决战,当深壁自守。大将军十万之衆,将欲何资?”景横刀于膝,瞋目叱之。浚乃正色责景曰:“河南王人臣,而举兵向阙。今朝廷已赦王罪结盟,口血未干,而复翻背。沈浚六十之年,且天子使也,奉命而行,何用见胁。”径去不顾。景叹曰:“是真司直也。”然密衔之。又劝张嵊立义,后得杀之。

江夷字茂远,济阳考城人也。祖霦,晋护军将军。父敳,骠骑谘议参军。

夷少自藻厉,爲后进之美。宋武帝板爲镇军行参军,豫讨桓玄功,封南郡州陵县五等侯。累迁大司马,武帝命大司马府、琅邪国事,一以委焉。

武帝受命,历位吏部尚书,吴郡太守。营阳王于吴县见害,夷临哭尽礼。以兄疾去官,后爲右仆射。夷美风仪,善举止,历任以和简着称。出爲湘州刺史,加散骑常侍,未之职,卒。遗令薄敛,蔬奠务存俭约。子湛。湛字徽深,居丧以孝闻。爱文义,善弹棋鼓琴,兼明算术。爲彭城王义康司徒主簿、之盛,人竞求自昵,唯湛自疏,固求外出,乃以爲武陵内史。随王诞爲北中郎将、南徐州刺史,以湛爲长史、南东海太守,委以政事。

元嘉二十五年,征爲侍中,任以机密。迁左卫将军。时改选学职,以太尉江夏王义恭领国子祭酒,湛领博士。

转吏部尚书。家甚贫,不营财利,饷馈盈门,一无所受。无兼衣馀食,尝爲上所召,遇澣衣,称疾经日,衣成然后起。牛饿,御人求草,湛良久曰:“可与饮。”在选职颇有刻核之讥,而公平无私,不受请谒,论者以此称焉。

初,上大举北侵,举朝谓爲不可,唯湛赞成之。及魏太武至瓜步,以湛兼领军,军事处分,一以委焉。魏遣使求昏,上召太子劭以下集议。衆并谓宜许,湛谓许之无益。劭怒谓湛曰:“今三王在阨,讵宜苟执异议。”声色甚厉。坐散俱出,劭使班剑及左右推排之,殆于倾倒。劭后宴集,未尝命湛,上乃爲劭长子伟之娉湛第三女,欲以和之。上将废劭,使湛具诏草。劭之入弑,湛直上省,闻叫乃匿傍小屋。劭遣求之,舍吏紿云“不在此”。兵即杀舍吏,乃得见湛。湛据窗受害,意色不桡。五子恁、恕、憼、愻、法寿皆见杀。初,湛家数见怪异,未败少日,所眠床忽有数斗血。孝武即位,追赠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諡曰忠简公。恁位着作佐郎。恁子斅。

斅字叔文,母宋文帝女淮阳长公主。幼以戚属召见,孝武谓谢庄曰:“此小儿方当爲名器。”少有美誉,尚孝武女临汝公主,拜驸马都尉,爲丹阳丞。时袁粲爲尹,见斅叹曰:“风流不坠,政在江郎。”数与宴赏,留连日夜。

迁中书郎。斅庶祖母王氏老疾,斅视膳尝药,七十馀日不解衣。及累居内官,每以侍养陈请,朝廷优其朝直。初,湛娶褚秀之女,大义不终。褚彦回爲卫军,重斅爲人,先通意,引爲长史。随府转司空长史,领临淮太守。转齐高帝太尉从事中郎。齐台建,爲吏部郎。高帝即位,斅以祖母久疾,啓求自解。初,宋明帝敕斅出继其叔愻爲从祖淳后,于是仆射王俭啓:“礼无后小宗之文,近代缘情,皆由父祖之命,未有既孤之后,出继宗族也。虽复臣子一揆,而义非天属。江忠简胤嗣所寄,唯斅一人,傍无期属,斅宜还本。若不欲江愻绝后,可以斅小儿继愻爲孙。”尚书参议,谓“间世立后,礼无其文。荀顗无子立孙,坠礼之始。何琦又立此论,义无所据”。于是斅还本家,诏使自量立后者。

出爲豫章内史,还除太子中庶子,未拜,门客通赃利,武帝遣信检覆,斅藏此客而躬自引咎。上甚有怪色,王俭从容啓上曰:“江斅若能临郡,此便是具美耳。”上意乃释。

永明中,爲竟陵王司马。斅好文辞,围棋第五品,爲朝贵中最。迁侍中,历五兵尚书,东海、吴二郡太守,复爲侍中,转都官尚书,领骁骑将军。王晏啓武帝曰:“江斅今重登礼阁,兼掌六军,慈渥所覃,实有优忝;但语其事任,殆同闲辈。天旨既欲升其名位,愚谓以侍中领骁骑,望实清显,有殊纳言。”上曰:“斅常啓吾,爲其鼻中恶。今既以何胤、王莹还门下,故有此回换耳。”

先是中书舍人纪僧真幸于武帝,稍历军校,容表有士风。谓帝曰:“臣小人,出自本县武吏,邀逢圣时,阶荣至此。爲儿昏,得荀昭光女,即时无复所须,唯就陛下乞作士大夫。”帝曰:“由江斅、谢沦,我不得措此意,可自诣之。”僧真承旨诣斅,登榻坐定,斅便命左右曰:“移吾床让客。”僧真丧气而退,告武帝曰:“士大夫故非天子所命。”时人重斅风格,不爲权幸降意。

隆昌元年,爲侍中,领国子祭酒。郁林废,朝臣皆被召入宫。斅至云龙门,方知废立,托散动,醉吐车中而去。

明帝即位,改领秘书监,又改领晋安王师。卒,遗令不受赙赠。诏赙钱三万,布百匹。子蒨啓遵斅命不受,诏嘉美之,从其所请。赠散骑常侍、太常卿,諡曰敬子。子蒨。

蒨字彦标,幼聪警,读书过口便诵。选爲国子生,举高第,起家秘书郎,累迁庐陵王主簿。居父忧以孝闻,庐于墓侧,明帝敕遣斋仗二十人防之墓所。服阕,累迁建安内史。梁武帝起兵,遣甯朔将军刘諓之爲郡,蒨拒之。及建邺平,蒨坐禁锢,俄被原。

历太尉临川王长史、尚书吏部郎,领右军。方雅有风格,仆射徐勉权重,唯蒨及王规与抗礼,不爲之屈。勉因蒨门客翟景爲子繇求昏于蒨女,不答。景再言之,乃杖景四十,由此与勉忤。勉又爲子求蒨弟葺及王泰女,二人并拒之。葺爲吏部郎,坐杖曹中干免官,泰以疾假出宅,乃迁散骑常侍,皆勉意也。初,天监六年,诏以侍中常侍并侍帷幄,分门下二局入集书,其官品视侍中,而非华胄所悦,故勉斥泰爲之。

蒨寻迁司徒左长史。初王泰出阁,武帝谓勉云:“江蒨资历,应居选部。”勉曰:“蒨有眼患,又不悉人物。”乃止。迁光禄大夫。卒,諡肃。

蒨好学,尤悉朝仪故事,撰江左遗典三十卷,未就,卒。文集十五卷。

蒨弟昙字彦德,少学涉有器度,位侍中太子詹事,承圣初卒。昙弟禄。

禄字彦遐,幼笃学有文章,工书善琴。形貌短小,神明俊发。位太子洗马、湘东王录事参军,以气陵府王,王深憾焉。庐陵威王续代爲荆州,留爲骠骑谘议参军。献书告别,王答书乃致恨。

禄先爲武宁郡,颇有资産,积钱于壁,壁爲之倒,迮铜物皆鸣。人戏之曰:“所谓‘铜山西倾,洛锺东应’者也。”湘东王恨之既深,以其名禄,改字曰荣财,以志其忿。后爲作唐侯相,卒。撰列仙传十卷行于世,及井絜臯木人赋、败船咏,并以自喻。

子徽亦有文采,而清狂不慧,常以父爲戏。蒨子紑。

紑字含絜,幼有孝性,年十三,父蒨患眼,紑侍疾将期月,衣不解带。夜梦一僧云:“患眼者饮慧眼水必差。”及觉说之,莫能解者。紑第三叔禄与草堂寺智者法师善,往访之。智者曰:“无量寿经云,慧眼见真,能度彼岸。”蒨乃因智者啓舍同夏县界牛屯里舍爲寺,乞赐嘉名。敕答云:“纯臣孝子往往感应,晋时顔含遂见冥中送药,又近见智者以卿第二息梦云‘饮慧眼水’。慧眼则五眼之一号,可以慧眼爲名。”及就创造,泄故井,井水清洌,异于恒泉。依梦取水洗眼及煮药,稍觉有瘳,因此遂差。时人谓之孝感。

南康王爲徐州,召爲迎主簿。紑性沈静,好庄、老玄言,尤善佛义,不乐进仕。及父卒,紑庐于墓,终日号恸不绝声,月馀乃卒。子总。

总字总持,七岁而孤,依于外氏。幼聪敏,有至性。元舅吴平侯萧劢名重当世,特所锺爱,谓曰:“尔神采英拔,后之知名,当出吾右。”

及长,笃学有文辞。仕梁爲尚书殿中郎。武帝撰正言始毕,制述怀诗,总预同此作。帝览总诗,深见嗟赏。转侍郎。尚书仆射范阳张缵、度支尚书琅邪王筠、都官尚书南阳刘之遴并高才硕学,总时年少有名,缵等雅相推重,爲忘年友会。之遴尝酬总诗,深相钦挹。

累迁太子中舍人。侯景寇建邺,诏以总权兼太常卿,守小庙。台城陷,避难会稽郡,憩于龙华寺,乃制修心赋。总第九舅萧勃先据广州,又自会稽往依焉。及元帝平侯景,征爲始兴内史。会魏克江陵,不行,自此流寓岭南积岁。

陈天嘉四年,以中书侍郎征还。累迁左户尚书,转太子詹事。总性宽和温裕,尤工五言七言,溺于浮靡。及爲宫端,与太子爲长夜之饮,养良娣陈氏爲女,太子亟微行游总家,宣帝怒免之。后又历侍中、左户尚书。

后主即位,历吏部,尚书仆射,尚书令,加扶。既当权任宰,不持政务,但日与后主游宴后庭,多爲艳诗,好事者相传讽翫,于今不绝。唯与陈暄、孔范、王瑳等十馀人,当时谓之狎客。由是国政日颓,纲纪不立,有言之者,辄以罪斥之,君臣昏乱,以至于灭。

祯明三年,陈亡入隋,拜上开府。开皇十四年,卒于江都,年七十六。其爲自序云:“太建之时,权移群小,谄嫉作威,屡被摧黜,奈何命也。”识者讥其言迹之乖。有文集三十卷。长子溢,颇有文辞,性傲诞骄物,虽近属故友,不免诋欺。

历中书黄门侍郎,太子中庶子。入隋,爲秦王文学,卒。

江智深,夷之弟子也。父僧安,宋太子中庶子。夷有盛名,夷子湛又有清誉,父子并贵达。智深父少无名问,湛礼敬甚简,智深常以爲恨,自非节岁不入湛门。及爲随王诞后军参军,在襄阳,诞待之甚厚。时谘议参军谢庄、主簿沈怀文与智深友善,怀文每称曰:“人所应有尽有、所应无尽无者,其江智深乎。”

元嘉末,除尚书库部郎。时高流官序不爲台郎,智深门孤援寡,独有此选,意甚不悦,固辞不拜。后爲竟陵王诞司空主簿、记室参军,领南濮阳太守,迁从事中郎。诞将爲逆,智深悟其机,请假先反。诞事发,即除中书侍郎。

智深爱好文雅,辞采清赡,孝武深相知待,恩礼冠朝。上宴私甚数,多命群臣五三人游集,智深常爲其首。同侣未及前,辄独蒙引进,每以越衆爲惭,未尝有喜色。每从游幸,与群僚相随,见传诏驰来,知当呼己,耸动愧恧,形于容貌,论者以此多之。

迁骁骑将军、尚书吏部郎。上每酣宴,辄诋群臣,并使自相嘲讦,以爲欢笑。智深素方退,渐不会旨。上尝使以王僧朗戏其子景文,智深正色曰:“恐不宜有此戏。”上怒曰:“江僧安痴人,痴人自相惜。”智深伏席流涕,由此恩宠大衰。

出爲新安王子鸾北中郎长史、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

初,上宠姬宣贵妃殷氏卒,使群臣议諡,智深上议曰“怀”。上以不尽嘉号,甚衔之。后车驾幸南山,乘马至殷氏墓,群臣皆骑从,上以马鞭指墓石柱谓智深曰“此柱上不容有‘怀’字“,智深益惶惧,以忧卒。

子筠,太子洗马,早卒。后废帝皇后,筠之女也。废帝即位,以后父追赠金紫光禄大夫,筠妻王平望乡君。

智深兄子概早孤,智深养之如子。概历黄门吏部郎,侍中,武陵王赞北中郎长史。

江秉之字玄叔,济阳考城人也。祖逌,晋太常。父纂,给事中。

秉之少孤,弟妹七人并幼,抚育姻娶,尽其心力。宋少帝时,爲永世、乌程令,以善政着名东土。征爲建康令,爲政严察,部下肃然。后爲山阴令,人户三万,政事繁扰,讼诉殷积,阶庭常数百人。秉之御繁以简,常得无事。宋世唯顾觊之亦以省务着绩,其馀虽复刑政修理,而未能简事。以在县有能,出补新安太守。元嘉十二年,转在临海,并以简约见称,卒于官所。得秩悉散之亲故,妻子常饥寒。人有劝其营田,秉之正色答曰:“食禄之家,岂可与农人竞利。”在郡作书案一枚,去官留以付库。

秉之宗人邃之字玄远,颇有文义,撰文释传于世,位司徒记室参军。

秉之子徽,尚书都官郎,吴令。元凶杀徐湛之,徽以党与见诛。子谧。

谧字令和,父徽遇祸,谧系尚方。宋孝武平建邺,乃得出爲于湖令,强济称职。宋明帝爲兖州,谧倾身奉事,爲帝所待。即位,以爲骠骑参军。弟蒙貌丑,帝常召见狎侮之。

谧再迁右丞,兼比部朗。泰始四年,江夏王义恭第十五女卒,年十九,未笄,礼官议从成人服,诸王服大功。左丞孙敻重奏:“礼记‘女子十五而笄’,郑玄云:‘应年许嫁者也。其未许嫁者,则二十而笄。’射慈云:‘十九犹爲殇。’礼官违越经典,于理无据。”太常以下结免赎论,谧坐杖督五十,夺劳百日。谧又奏敻先不研辩,混同谬议,准以事例,亦宜及咎。敻又结免赎论,诏可。

出爲建平王景素冠军长史、长沙内史,行湘州事。政教苛刻,僧遵道又与谧情款,随谧莅郡,犯小事,饿系郡狱。僧遵道裂三衣食之尽而死,爲有司奏,征还。明帝崩,遇赦免。

齐高帝领南兖州,谧爲镇军长史、广陵太守。入爲游击将军。性流俗,善趋时利。元徽末,朝野咸属意建平王景素,谧深自委结。景素事败,仅得免祸。苍梧王废后,物情尚怀疑贰,谧独竭诚归事齐高帝。升明元年,爲黄门侍郎,领尚书左丞。沈攸之事起,议加高帝黄钺,谧所建也。事甯,迁吏部郎。齐建元元年,位侍中。既而骠骑豫章王嶷领湘州,以谧爲长史,封永新县伯。三年,爲左户尚书。诸皇子出合,用文武主帅,悉以委谧。寻敕选曰:“江谧寒士,诚当不得竞等华侪,然甚有才干,可迁掌吏部。”

谧才长刀笔,所在干职。高帝崩,谧称疾不入,衆颇疑其怨不预顾命。武帝即位,谧又不迁官,以此怨望。时武帝不豫,谧诣豫章王嶷,请闲曰:“至尊非起疾,东宫又非才,公今欲何计?”武帝知之,出谧爲镇北长史、南东海太守。未发,忧甚,乃以奕棋占卦云:“有客南来,金碗玉杯。”上使御史中丞沈冲奏谧前后罪恶,请收送廷尉。诏赐死,果以金罂盛药鸩之。

子介,建武中爲吴令,政亦深苛。人间榜死人髑髅爲谧首,介弃官而去。

论曰:敬元夷简归誉,玄保弘懿见推,其取重于世,岂虚名也。然玄保时隆帝念,虽命禀于玄天,迹其恩宠,盖亦“犹贤”之助。沈氏世传武节,而演之以业尚见知,绸缪帷幄,遂参机务。处默保闲笃素,叔源节见临危,懿德高风,所谓世有人矣。茂远自晋及陈,雅道相系,弈世载德,斯之谓焉。而总溺于宠狎,反以文雅爲败,然则士之成名,所贵彬彬而已。玄叔清介着美,足以追踪古烈。令和窥觇成性,终取踬于险涂,宜矣。

《南史·卷三十六》译文及注释

羊欣字敬元,泰山南城人。曾祖羊忱,是晋朝的徐州刺史。祖父羊权,为黄门郎。父亲羊不疑,为桂阳太守。

羊欣少年时性格沉静,与人无争,言笑很美,善饰容貌。广泛阅读经书典籍,尤其擅长于隶书。父亲羊不疑担任乌程令时,羊欣十二岁。当时王献之为吴兴太守,十分了解和喜爱他。羊欣曾经在夏天穿一件新绢裙白天睡觉,王献之到县里来见到了他,在他的衣裙上写了几幅字便走了。羊欣的书法本来就很好,由此以后,就更加出色了。

他最初做官是担任辅国参军,军府撤销以后又回到家中。隆安时期(397~401),朝廷渐渐出现动乱,羊欣在家里悠闲自得,不再出来做官。会稽王的世子司马元显常常让他书写扇子,他常常不写。司马元显很生气,便让羊欣做他的后军府舍人。这个职务本来是用贫寒人充当的,羊欣则态度安详,不因为职位的高贵和低下而显示于外表,舆论非常称赞。他曾经去拜访领军谢混,谢混拂净席子、换上衣服,然后才出来见他。当时谢混的同族侄子谢灵运在座,退下来以后他告诉给同族的兄长谢瞻说:“望蔡因为要会见羊欣,于是就改了席子,换了衣服。”羊欣从此更加出名了。

桓玄辅佐朝政,以羊欣为平西主簿,参与机要工作。羊欣想要自求疏远,便不时地泄露机密。桓玄觉察到了他的这个意向,却更加重视他,让他担任楚台殿中郎。对他说:“尚书是政事的根本,殿中是礼乐的出处。您从前处于辅助地位,和现在比较起来要显得轻些了。”羊欣就职不多日子,就称说有病自己免掉了职务,避开众人隐居在家里十余年。

义熙时期(405~418),他的弟弟羊徽被宋武帝所赏识,武帝对咨议参军郑鲜之说:“羊徽是当代的美才,但是世人的评论仍然在他哥哥之后。”于是就任命羊欣为右军刘藩的司马。

后来他做了新安太守,在郡中工作了四年,以宽简仁惠著称。又任命他为临川王刘义庆辅国长史、庐陵王刘义真车骑咨议参军,都没有就任。文帝重新让他担任新安太守。在郡中工作了十三年,很喜欢那里的山水,他曾经对子弟说:“人生做官能到二千石,这也就可以了。”到这时候他已经感到满足。调任义兴太守,则并非他的爱好。不久,称说病重免官还家。被任命为中散大夫。

羊欣平素喜爱黄帝、老子学说,常常手抄他们的言论。他有了病不吃药,只饮符水。兼擅医术,撰写了《药方》数十卷。羊欣因为不能忍受跪拜,推辞不去上朝进见,除非是看望近亲,不乱拜访。行路必定要走城外,不曾进过六门。武帝、文帝都很遗憾没能认识他。元嘉十九年(442)去世。

羊玄保,泰山南城人。祖父羊楷,是晋朝的尚书都官郎。父亲羊绥,是中书侍郎。

羊玄保开始担任宋武帝的镇军参军,少帝景平年间(423~424),逐步升迁为司徒右长史。卫将军王弘对他十分器重,曾对左长史庾登之、吏部尚书王准之说:“你们二位贤士聪明俊朗,很多东西可以会悟通达,然而宽弘美好的声望,自然应当共同推重羊君。”不久,入朝担任黄门侍郎。

羊玄保善于下棋,品第居第三。文帝也好下棋,和他用郡官做赌注,结果羊玄保战胜,所以便让他补任了宣城太守。在此以前刘式之为宣城订立了官吏对付叛逃的政策,一个人如果不能抓到,就以公文通知伍、里的官吏扭送州郡的有关部门,能抓到此人的人赏官位二级。羊玄保认为这样做很不恰当,议论道:“臣探讨叛逃的缘由,都是出于极端的逼迫。现在订立了特殊的政策,对于现实十分苛苦。又考虑这个政策仅只是在一个地区实施,如果它是正确的,则应该与天下统一起来;如果它是不正确的,那就也不应该在一个郡中单独实行。”从此诏令停止那项政策。

他曾历任丹阳尹、会稽太守、太常、吴郡太守。文帝因为羊玄保廉洁朴素没有贪欲,所以频频地安排他在名郡任职。为政虽然没有特殊的治绩,而离开以后通常一定被人思念。他不经营钱财利益,家产俭省微薄。文帝曾经说:“一个人做官不仅必须要有才干,也必须要有运气。每次有了好的官位出缺,我不曾不先想起羊玄保。”元凶劭弑君自立,让他做吏部尚书,兼任国子祭酒。到了孝武帝入京讨伐,朝中人士大多向南逃走,刘劭把官员们全部召集过来,横握钢刀愤怒地说:“你们都可以走了。”大家都很害怕,没有人敢说话。羊玄保面不改色,慢慢地说道:“臣愿意以死报效朝廷。”刘劭因此而缓和下来。

孝武帝即位,任命他为金紫光禄大夫,以谨慎恭敬受到重视。大明五年(461),升任散骑常侍、特进。羊玄保从少年到老年,对祭奠非常谨慎,四季的珍奇新鲜出产,凡是没有经过祭献的,自己决不先尝。死后,追加谥号为定子。

他的儿子羊戎少年有才气,但却人品轻薄,行为很不检点,说话好用双声。江夏王刘义恭曾经设斋,让羊戎放好座位,过了一会儿江夏王出去了,因为座位太窄,他便自己把它拉宽。羊戎说:“官家狭窄,令人讨厌,要再加宽八分。”江夏王笑着说:“卿哪里是只善于双声,乃是一位善辩之士哩。”文帝好与羊玄保下棋,有一次一个宫使前来,羊玄保说:“今天皇上为什么要召见我?”羊戎说:“金沟清浅,铜池碧波,光景美好,该是下棋。”羊玄保常常嫌他轻狂,说“这孩子一定会毁掉我家”。羊戎官居通直郎,因为与王僧达一道毁谤当朝政治,被赐命自杀。死后,孝武帝引见羊玄保,羊玄保谢罪说:“臣没有金日石单的明察,因此辜负了皇上。”皇上很赞美他的话。羊戎有两个弟弟,文帝一起赐名叫羊咸、羊粲,对羊玄保说:“希望能让你的两个儿子有正始时代的林下余风。”

羊玄保善于下棋,而何尚之也极爱这种游戏。吴郡的褚胤七岁时便进入了高品级,等他长大,为当时的冠军。褚胤的父亲褚荣期与臧质一同叛逆,褚胤应当随从杀死。何尚之坚持请求说:“褚胤下棋的高妙,超过古代,冠于当今。魏韜违犯了法令,因为才高而获赦免,父亲被杀儿子宽大处理,这种例子很多。特请给予他一个活命,使一种奇异的技艺不致断绝。”结果没有得到批准,当时的人对此十分惋惜。

江湛字徽深,守丧以孝顺闻名。喜爱文义,善于弹棋鼓琴,兼明算术。担任彭城王刘义康的司徒主簿、太子中舍人。司空檀道济为他的儿子求娶江湛的妹妹,没有答应,刘义康下了指示,又不听从。当时的人们推重他的立有志向。刘义康兴盛,人们都争着自求交好,只有江湛自己疏远,坚决要求外出,于是让他做了武陵内史。随王刘诞担任北中郎将、南徐州刺史,以江湛为长史、南东海太守,把政治事务委托给他。

元嘉二十五年(448),被征为侍中,让他担任机密工作。调任左卫将军。当时更改选任学校官员,由太尉江夏王刘义恭兼任国子祭酒,江湛兼任博士。

转任吏部尚书。他家里十分贫寒,不经营财利,馈赠财物的人挤满门槛,可是他一点也不接受。他没有双套衣服和多余的粮食,曾经有一次被皇上召见,正遇上洗衣服,他便自称有病挨了一两天,衣服干了,然后才起身。有一次牛饿了,驾车人找他要草,江湛过了好大一阵才说:“可以让它喝水。”在选录人才的职位上,对他颇有考核苛严的讥讽,但他公平无私,不接受请客送礼,谈论者因此对他非常称赞。

起初,皇上大举北侵,全朝廷的人都认为不可以这样做,只有江湛赞成他。等魏太武帝到了瓜步,让江湛兼任领军,军事处置,全部委任给他。魏朝派遣使者前来求婚,皇上召太子刘劭以下的人集中讨论。众人都说应该答应,江湛认为答应了没有什么益处。刘劭生气地对江湛说:“现在三位王爷被困在那边,怎么能够随便地坚持异议。”声色十分严厉。散会以后大家都出去了,刘劭让自己的仪仗和随从推挤他,差点摔倒。刘劭后来宴集,没有邀请江湛,皇上便为刘劭的长子刘伟之代聘江湛的第三个女儿为婚,想以此来使他们和解。皇上即将废除刘劭,让江湛撰写诏书的草稿。刘劭入宫杀害皇帝,江湛正在上省值勤,听到叫声便藏在旁边的小屋里。刘劭派人找他,舍中的官吏骗他们说“不在这里”。兵士杀了舍中的官吏,才见到了江湛。江湛靠着窗户被害,神色不屈。五个儿子江恁、江恕、江敬心、江孙心、江法寿都被杀死。起初,江湛家里多次见到怪异现象,在尚未遇难的前不几天,他所睡的床上忽然有几斗血。孝武帝即位,追赠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谥号为忠简公。

江总字总持,七岁而成为孤儿,住在他的外公家。幼年聪明敏捷,具有淳厚的性情。大舅吴平侯萧劢在当时名气很大,对他特别钟爱,对他说:“你神采英拔,以后出名,当会在我以上。”

长大后,刻苦学习,富有文采。在梁朝做官担任尚书殿中郎。武帝撰写《正言》刚完,作《述怀诗》,江总参与了此诗的写作。皇帝看了江总的诗,深表赞赏。转任侍郎。尚书仆射范阳人张缵、度支尚书琅笽人王筠、都官尚书南阳人刘之遴都是高才博学,江总当时年少有名,张缵等对他非常推重,成为忘年朋友。刘之遴曾经写诗酬答江总,对他深深推尊。

逐步升迁为太子中舍人。侯景贼兵侵犯建邺,诏令由江总临时兼任太常卿,守卫小庙。台城沦陷以后,在会稽郡避难,在龙华寺休息,于是写成《修心赋》。江总的第九舅萧勃先占据了广州,他又从会稽前去归依。后来元帝平了侯景,征他为始兴内史。正赶上魏朝攻陷了江陵,没有成行,从此流寓岭南多年。

陈朝天嘉四年(563),被征还担任中书侍郎。逐步升任左户尚书,转任太子詹事。江总性格宽和温存,尤其擅长五言七言诗,流于浮靡。后来成为宫中幕僚,和太子进行长夜的宴饮,收养了太子的良娣为女儿,太子屡次换上便装到江总家里去,宣帝发怒而免去了他的职务。后来又历任侍中、左户尚书。

后主即位,历任吏部、尚书仆射、尚书令,加赐扶持人。当权任补相以后,不主持政务,只是日夜与后主在后庭中游宴,写了很多艳诗,喜欢的人相传讽诵玩赏,至今不绝。只是与陈暄、孔范、王誾等十几人交好,当时称他们为狎客。由此国政日益衰颓,纲纪不能树立,有提出不同意见的,便定为罪名加以贬斥,君臣昏乱,以致灭亡。

祯明三年(589),陈朝灭亡,入了隋朝,封为上开府。开皇十四年(594),死在江都,年龄七十六岁。他写的《自序》中说:“太建时期(569~582),权力移到了一群小人的手中,谄媚嫉妒,大肆作威,屡次遭到打击罢免,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命运。”有识者讥笑他的言行乖谬。著有文集三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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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