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二十》

谢弘微

弘微年十岁,继从叔峻,名犯所继内讳,故以字行。童幼时精神端审,时然后言。所继叔父混名知人,见而异之,谓思曰:“此儿深中夙敏,方成佳器,有子如此足矣。”峻司空琰子也,于弘微本服缌,亲戚中表,素不相识,率意承接,皆合礼衷。

义熙初,袭爵建昌县侯。弘微家素贫俭,而所继丰泰,唯受数千卷书,国吏数人而已,遗财禄秩,一不关预。混闻而惊叹,谓国郎中令漆凯之曰:“建昌国禄本应与北舍共之,国侯既不厝意,今可依常分送。弘微重违混言,乃少有所受。北舍,弘微本家也。

混风格高峻,少所交纳,唯与族子灵运、瞻、晦、曜、弘微以文义赏会,常共宴处,居在乌衣巷,故谓之乌衣之游。混诗所言“昔爲乌衣游,戚戚皆亲姓”者也。其外虽复高流时誉,莫敢造门。瞻等才辞辩富,弘微每以约言服之,混特所敬贵,号曰微子。谓瞻等曰:“汝诸人虽才义丰辩,未必皆惬衆心,至于领会机赏,言约理要,故当与我共推微子。常言“阿远刚躁负气,阿客博而无检,曜仗才而持操不笃,晦自知而纳善不周。设复功济三才,终亦以此爲恨。至如微子,吾无间然”。又言“微子异不伤物,同不害正,若年造六十,必至公辅”。尝因酣燕之余,爲韵语以奖劝灵运、瞻等曰:“康乐诞通度,实有名家韵,若加绳染功,剖莹乃琼瑾。宣明体远识,颖达且沈俊,若能去方执,穆穆三才顺。阿多标独解,弱冠纂华胤,质胜诫无文,其尚又能峻。通远怀清悟,采采摽兰讯,直辔鲜不踬,抑用解偏吝。微子基微尚,无倦由慕蔺,勿轻一篑少,进往必千仞。数子勉之哉,风流由尔振。如不犯所知,此外无所慎。”灵运、瞻等并有诫厉之言,唯弘微独尽褒美。曜,弘微兄,多其小字。通远即瞻字。客儿,灵运小名也。晋世名家身有国封者,起家多拜员外散骑侍郎,弘微亦拜员外散骑侍郎、琅邪王大司马参军。

义熙八年,混以刘毅党见诛,混妻晋陵公主改适琅邪王练。公主虽执意不行,而诏与谢氏离绝。公主以混家事委之弘微。混仍世宰相,一门两封,田业十馀处,僮役千人,唯有二女,年并数岁。弘微经纪生业,事若在公,一钱尺帛出入,皆有文簿。宋武受命,晋陵公主降封东乡君。以混得罪前代,东乡君节义可嘉,听还谢氏。自混亡至是九年,而室宇修整,仓廪充盈,门徒不异平日。田畴垦辟,有加于旧。东乡君叹曰:“仆射生平重此子,可谓知人,仆射爲不亡矣。”中外姻亲、道俗义旧见东乡之归者,入门莫不叹息,或爲流涕,感弘微之义也。

性严正,举止必循礼度,事继亲之党,恭谨过常。伯叔二母,归宗两姑,晨夕瞻奉,尽其诚敬。内外或传语通讯,辄正其衣冠。婢仆之前,不妄言笑。由是尊卑大小,敬之若神。时有蔡湛之者,及见谢安兄弟,谓人曰:“弘微貌类中郎,而性似文靖。”

文帝初封宜都王,镇江陵,以琅邪王球爲友,弘微爲文学。母忧去职,居丧以孝称。服阕,蔬素踰时。文帝即位,爲黄门侍郎,与王华、王昙首、殷景仁、刘湛等,号曰五臣。迁尚书吏部郎,参机密。寻转右卫将军,诸故吏臣佐,并委弘微选拟。

居身清约,器服不华,而饮食滋味尽其丰美。兄曜历御史中丞,彭城王义康骠骑长史,卒官。弘微哀戚过礼,服虽除犹不噉鱼肉。沙门释慧琳尝与之食,见其犹蔬素,谓曰:“檀越素既多疾,即吉犹未复膳。若以无益伤生,岂所望于得理。”弘微曰:“衣冠之变,礼不可踰,在心之哀,实未能已。”遂废食歔欷不自胜。

弘微少孤,事兄如父。友睦之至,举世莫及。口不言人短,见兄曜好臧否人物,每闻之,常乱以他语。历位中庶子,加侍中。志在素宦,畏忌权宠,固让不拜,乃听解中庶子。每献替及陈事,必手书焚草,人莫之知。上以弘微能膳羞,每就求食,弘微与亲旧经营。及进之后,亲人问上所御,弘微不答,别以余语酬之,时人比之汉世孔光。

及东乡君薨,遗财千万,园宅十馀所,又会稽、吴兴、琅邪诸处太傅安、司空琰时事业,奴僮犹数百人,公私咸谓室内资财宜归二女,田宅僮仆应属弘微,弘微一不取。自以私禄营葬。混女夫殷叡素好摴蒱,闻弘微不取财物,乃滥夺其妻妹及伯母两姑之分以还戏责,内人皆化弘微之让,一无所争。弘微舅子领军将军刘湛谓弘微曰:“天下事宜有裁衷,卿此不问,何以居官?”弘微笑而不答。或有讥以“谢氏累世财産,充殷君一朝戏责,譬弃物江海以爲廉耳”。弘微曰:“亲戚争财,爲鄙之甚,今内人尚能无言,岂可导之使争。今分多共少,不至有乏,身死之后,岂复见关。”

东乡君葬,混墓开,弘微牵疾临赴,病遂甚。元嘉十年卒,年四十二。文帝叹惜甚至,谓谢景仁曰:“谢弘微、王昙首年踰四十,名位未尽其才,此朕之责也。”

弘微性宽博,无喜愠。末年尝与友人棋,友人西南棋有死势,复一客曰:“西南风急,或有覆舟者。”友悟乃救之。弘微大怒,投局于地。识者知其暮年之事,果以此岁终。时有一长鬼寄司马文宣家,言被遣杀弘微。弘微疾每剧,辄豫告文宣。及弘微死,与文宣分别而去。

弘微临终语左右曰:“有二摎书,须刘领军至,可于前烧之,慎勿开也。”书是文帝手敕,上甚痛惜之。使二卫千人营毕葬事,追赠太常。

弘微与琅邪王惠、王球并以简淡称,人谓沈约曰:“王惠何如?”约曰:“令明简。”次问王球,约曰:“蒨玉淡。”又次问弘微,约曰:“简而不失,淡而不流,古之所谓名臣,弘微当之。”其见美如此。子庄。

庄字希逸,七岁能属文,及长,韶令美容仪,宋文帝见而异之,谓尚书仆射殷景仁、领军将军刘湛曰:“蓝田生玉,岂虚也哉。”爲随王诞后军谘议,领记室。分左氏经传,随国立篇。制木方丈,图山川土地,各有分理。离之则州郡殊别,合之则宇内爲一。

元嘉二十七年,魏攻彭城,遣尚书李孝伯与镇军长史张畅语,孝伯访问庄及王微,其名声远布如此。二十九年,除太子中庶子。时南平王铄献赤鹦鹉,普诏群臣爲赋。太子左卫率袁淑文冠当时,作赋毕示庄。及见庄赋,叹曰:“江东无我,卿当独秀,我若无卿,亦一时之杰。”遂隐其赋。

元凶弑立,转司徒左长史。孝武入讨,密送檄书与庄,令加改正宣布之。庄遣腹心门生具庆奉啓事密诣孝武陈诚。及帝践阼,除侍中。时魏求通互市,上诏群臣博议。庄议以爲拒而观衅,有足表强。骠骑竟陵王诞当爲荆州,征丞相荆州刺史南郡王义宣入辅,义宣固辞不入,而诞便克日下船。庄以丞相既无入志,而骠骑发便有期,如似欲相逼切。帝乃申诞发日,义宣竟亦不下。

孝建元年,迁左将军。庄有口辩,孝武尝问顔延之曰:“谢希逸月赋何如?”答曰:“美则美矣;但庄始知‘隔千里兮共明月’。”帝召庄以延之答语语之,庄应声曰:“延之作秋胡诗,始知‘生爲久离别,没爲长不归’。”帝抚掌竟日。又王玄谟问庄何者爲双声,何者爲叠韵。答曰:“玄护爲双声,碻磝爲叠韵。”其捷速若此。初,孝武尝赐庄宝剑,庄以与豫州刺史鲁爽,后爽叛,帝因宴问剑所在。答曰:“昔以与鲁爽别,窃爲陛下杜邮之赐。”上甚悦,当时以爲知言。

于时搜才路狭,庄表陈求贤之义曰:

臣闻功倾魏后,非特照车之珍,德柔秦客,岂徒秘璧之贵。隆陂所渐,成败之由,何尝不兴资得才,替因失士。故楚书以善人爲宝,虞典以则哲爲难。而进选之举既隳中代,登造之律,未闻当今,必欲丰本康务,庇人济俗,匪更惉懘,奚取九成。夫才生于时,古今岂贰,士出于世,屯泰焉殊。升历中阳,英贤起于徐沛,受籙白水,茂异出于荆宛。甯二都智之所産,七隩愚之所育,实遇与不遇、用与不用耳。今大道光亨,万务俟德,而九服之旷,九流之艰,提钧悬衡,委之选部。一人之鉴易限,天下之才难源,以易限之鉴,镜难源之才,使国罔遗贤,野无滞器,其可得乎?昔公叔登臣,管仲升盗,赵文非私亲疏嗣,祁奚岂谄雠比子。茹茅以汇,作范前经,举尔所知,式昭往牒。且自古任荐,弘明赏罚,成子举三哲而身致魏辅,应侯任二士而已捐秦相,臼季称冀缺而畴以田采,张勃进陈汤而坐之褫爵。此则先事之盛准,亦后王之彜鉴。臣谓宜普命大臣,各举所知,以付尚书依分铨用。若任得其才,举主延赏,有不称职,宜及其坐。重者免黜,轻者左迁。被举之身,加以禁锢,年数多少,随愆议制。若犯大辟,则任者刑论。

又政平讼理,莫先亲人,亲人之要,实归守宰。故黄霸莅潁川累稔,杜畿居河东历载。或就加恩秩,或入崇晖宠。今莅人之职,宜遵六年之限,进得章明庸惰,退得人不勤劳,如此,则上靡弃能,下无浮谬,考绩之风载泰,薪槱之歌克昌。初,文帝世,限年三十而仕郡县,六周乃选代,刺史或十年馀。至是皆易之,仕者不拘长少,莅人以三周爲满,宋之善政于是乎衰。

是年,拜吏部尚书,庄素多疾,不愿居选部,与大司马江夏王义恭笺,自陈“两胁癖疢,殆与生俱,一月发动,不减两三。每痛来逼心,气馀如綖,利患数年,遂成痼疾。岋岋惙惙,常如行尸。眼患五月来便不复得夜坐,恒闭帷避风。昼夜惛懵,爲此不复得朝谒诸王,庆吊亲旧。今之所止,唯在小合。下官微命,于天下至轻,在己不能不重。家世无年,亡高祖四十,曾祖三十三,亡祖四十七,下官新岁便三十五。加以疾患如此,当复几时?入年当申前请,以死自固。愿侍坐言次,赐垂接助“。三年,坐疾多免官。

大明元年,起爲都官尚书。上时亲览朝政,虑权移臣下,以吏部尚书选举所由,欲轻其势力。二年,诏吏部尚书依郎分置,并详省闲曹。又别诏太宰江夏王义恭曰:“吏部尚书由来与录共选,良以一人之识不辨洽通,兼与夺威权不宜专一故也。”于是置吏部尚书二人,省五兵尚书。庄及度支尚书顾觊之并补选职。迁左卫将军,加给事中。时河南献舞马,诏群臣爲赋,庄所上甚美。又使庄作舞马歌,令乐府歌之。

五年,又爲侍中,领前军将军。时孝武出行夜还,敕开门。庄居守,以棨信或虚,须墨诏乃开。上后因宴,从容曰:“卿欲效郅君章邪?”对曰:“臣闻搜巡有度,郊祀有节,盘于游田,着之前诫。陛下今蒙犯尘露,晨往宵还,容致不逞之徒,妄生矫诈,臣是以伏须神笔。”

六年,又爲吏部尚书,领国子博士。坐选公车令张奇免官,事在顔师伯传。后除吴郡太守。

前废帝即位,以爲金紫光禄大夫。初,孝武宠姬殷贵妃薨,庄爲诔,言“赞轨尧门”,引汉昭帝母赵婕妤尧母门事,废帝在东宫衔之。至是遣人诘庄曰:“卿昔作殷贵妃诔,知有东宫不?”将诛之。孙奉伯说帝曰:“死是人之所同,政复一往之苦,不足爲困。庄少长富贵,且系之尚方,使知天下苦剧,然后杀之未晚。”帝曰:“卿言有理。”系于左尚方。明帝定乱得出,使爲赦诏。庄夜出署门方坐,命酒酌之,已微醉,传诏停待诏成,其文甚工。后爲寻阳王师,加中书令、散骑常侍。寻加金紫光禄大夫,给亲信二十人。卒,赠右光禄大夫,諡宪子。所着文章四百余首行于世。

五子:扬、朏、颢、嵷、瀹,世谓庄名子以风月景山水。扬位晋平太守,女爲顺帝皇后,追赠金紫光禄大夫。

朏字敬冲,幼聪慧。庄器之,常置左右。十岁能属文。庄游土山,使朏命篇,揽笔便就。琅邪王景文谓庄曰:“贤子足称神童,复爲后来特达。”庄抚朏背曰:“真吾家千金。”宋孝武帝游姑孰,敕庄携朏从驾。诏爲洞井赞,于坐奏之。帝曰:“虽小重也。”

仕宋爲卫将军袁粲长史。粲性简峻,时人方之李膺。朏谒退,粲曰:“谢令不死矣。”宋明帝尝敕朏与谢凤子超宗从凤庄门入。二人俱至,超宗曰:“君命不可以不往。”乃趋而入。朏曰:“君处臣以礼。”遂退不入。时人两称之,以比王尊、王阳。后爲临川内史,以贿见劾,袁粲寝其事。

齐高帝爲骠骑将军辅政,选朏爲长史。高帝方图禅代,欲以朏佐命,迁左长史。每夕置酒,独与朏论魏、晋故事,言石苞不早劝晋文,死方恸哭,方之冯异,非知机也。朏曰:“昔魏臣有劝魏武即帝位,魏武曰:‘有用我者,其周文王乎。’晋文世事魏氏,将必终身北面。假使魏早依唐、虞故事,亦当三让弥高。”帝不悦,更引王俭爲左长史,以朏爲侍中,领秘书监。

及齐受禅,朏当日在直,百僚陪位。侍中当解玺,朏佯不知,曰:“有何公事?”传诏云,“解玺授齐王”。朏曰:“齐自应有侍中。”乃引枕卧。传诏惧,乃使称疾,欲取兼人。朏曰:“我无疾,何所道。”遂朝服出东掖门,乃得车,仍还宅。是日,遂以王俭爲侍中解玺。既而武帝请诛朏,高帝曰:“杀之则成其名,正应容之度外。”又以家贫乞郡,辞旨抑扬,诏免官禁锢五年。永明中,爲义兴太守,在郡不省杂事,悉付纲纪,曰:“吾不能作主者吏,但能作太守耳。”历都官尚书,中书令,侍中,领新安王师。求出,仍爲吴兴太守。

明帝谋入嗣位,引朝廷旧臣,朏内图止足,且实避事。弟瀹时爲吏部尚书,朏至郡,致瀹数斛酒,遗书曰:“可力饮此,勿豫人事。”朏居郡,每不理,常务聚敛,衆颇讥之,亦不屑也。

建武四年,征爲侍中、中书令,不应。遣诸子还都,独与母留,筑室郡之西郭。明帝诏加优礼,旌其素概,赐床帐褥席,奉以卿禄。时国子祭酒庐江何胤亦抗表还会稽。永元中,诏征朏、胤,并不屈。时东昏皆命迫遣,会梁武帝起兵。及建邺平,征朏、胤,并补军谘祭酒,皆不至。及即位,诏征朏爲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胤散骑常侍、特进、右光禄大夫,又并不屈。仍遣领军司马王果敦譬朏,朏谋于何胤,胤欲独高其节,紿曰:“兴王之世,安可久处?”

明年六月,朏轻舟出,诣阙自陈。帝笑曰:“子陵遂能屈志。”诏以爲侍中、司徒、尚书令。朏辞脚疾,不堪拜谒,乃角巾肩舆诣云龙门谢。诏见于华林园,乘小车就席。明旦,乘舆出幸朏宅,宴语尽欢。朏固陈本志,不许。又固请自还迎母,许之。临发,舆驾临幸,赋诗饯别,王人送迎相望于道。到都,敕材官起府于旧宅。武帝临轩,遣谒者于府拜授。诏停诸公事及朔望朝谒。

三年元会,诏朏乘小舆升殿。朏素惮烦,及居台铉,兼掌内台,职事多不览,以此颇失衆望。其年母忧,寻有诏摄职如故。

五年,改授中书监、司徒、卫将军,固让不受。遣谒者敦授,留府门及暮,至于经春夏。八月,乃拜受焉。是冬薨,车驾出临哭,諡曰孝靖。

建武初,朏爲吴兴,以鸡卵赋人,收鸡数千。及遯节不全,爲清谈所少。着书及文章行于世。

子谖,位司徒右长史,坐杀牛废黜。爲东阳内史,及还,五官送钱一万,止留一百。答曰:“数多刘宠,更以爲愧。”

次子譓,不妄交接,门无杂宾。有时独醉,曰:“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饮者唯当明月。”位右光禄大夫。

子哲,字颖豫,美风仪,举止酝藉,襟情豁朗,爲士君子所重。仕梁至广陵太守,侯景之乱,因寓居焉。仕陈历吏部尚书,中书令,侍中,司徒左长史。卒,諡康子。

颢字仁悠,朏弟也。少简静。宋末爲豫章太守,至石头,遂白服登烽火楼,坐免官。诣齐高帝自占谢,言辞清丽,容仪端雅,左右爲之倾目,宥而不问。齐永明初,高选友学,以颢爲竟陵王友。历吏部郎,有简秀之目。卒于北中郎长史。

颢弟瀹字义洁。年七岁,王景文见而异之,言于宋孝武,召见于人衆中。瀹举止闲详,应对合旨,帝悦,诏尚公主,景和败,事寝。仆射褚彦回以女妻之,厚爲资送。

性甚敏赡,尝与刘悛饮,推让久之,悛曰:“谢庄儿不可云不能饮。”瀹曰:“苟得其人,自可流湎千日。”悛甚惭,无言。仕齐累迁中书侍郎。卫军王俭引爲长史,雅相礼遇。后拜吏部尚书。

明帝废郁林,领兵入殿,左右惊走报瀹。瀹与客围棋,每下子,辄云“其当有意”,竟局乃还斋卧,竟不问外事。明帝即位,瀹又属疾,不知公事。萧谌以兵临起之,瀹曰:“天下事,公卿处之足矣;且死者命也,何足以此惧人。”

后宴会功臣上酒,尚书令王晏等兴席,瀹独不起,曰:“陛下受命应天,王晏以爲己力。”献觞遂不见报。上大笑解之。座罢,晏呼瀹共载,欲相抚悦,瀹又正色曰:“君巢窟在何处?”晏初得班剑,瀹谓曰:“身家太傅,裁得六人,若何事顿得二十?”晏甚惮之,谓江祏曰:“彼上人者,难爲酬对。”加领右军将军。

兄朏在吴兴,论啓公事稽晚,瀹辄代朏爲啓,上知非朏手迹,被问见原。永泰元年,卒于太子詹事,赠金紫光禄大夫,諡简子。

初,朏爲吴兴,瀹于征虏渚送别,朏指瀹口曰:“此中唯宜饮酒。”瀹建武之朝,专以长酣爲事,与刘瑱、沈昭略交,饮各至数斗。齐武帝问王俭:“当今谁能爲五言?”俭曰:“朏得父膏腴,江淹有意。”上起禅灵寺,敕瀹撰碑文。瀹子览。

览字景涤,选尚齐钱唐公主,拜驸马都尉。梁武平建邺,朝士王亮、王莹等数人揖,自馀皆拜,览时年二十余,爲太子舍人,亦长揖而已。意气闲雅,视瞻聪明,武帝目送良久,谓徐勉曰:“觉此生芳兰竟体,想谢庄政当如此。”自此仍被赏味。

天监元年,爲中书侍郎,掌吏部事,顷之即真。尝侍坐,受敕与侍中王暕爲诗答赠,其文甚工,乃使重作,复合旨。帝赐诗云:“双文既后进,二少实名家,岂伊尔栋隆,信乃俱国华。”爲侍中,颇乐酒,因宴席与散骑常侍萧琛辞相诋毁,爲有司所奏。武帝以览年少不直,出爲中权长史。

后拜吏部尚书,出爲吴兴太守。中书舍人黄睦之家居乌程,子弟专横,前太守皆折节事之。览未到郡,睦之子弟迎览,览逐去其船,杖吏爲通者,自是睦之家杜门不出。郡境多劫,爲东道患,览下车肃然。初齐明帝及览父瀹、东海徐孝嗣并爲吴兴,号爲名守,览皆过之。览昔在新安,颇聚敛,至是遂称廉洁,时人方之王述。卒于官,赠中书令。

览弟举字言扬,幼好学,与览齐名。年十四,尝赠沈约诗,爲约所赏。弱冠丁父忧,几致毁灭。服阕,爲太常博士,与兄览俱预元会。江淹一见并相钦挹,曰:“所谓‘驭二龙于长涂‘者也。”

爲太子家令,掌管记,深爲诏明太子赏接。秘书监任昉出爲新安郡,别举诗云:“讵念耋嗟人,方深老夫托。”其属意如此。梁武尝访举于览,览曰:“识艺过臣甚远,唯饮酒不及于臣。”帝大悦。寻除安成郡守,母往于郡丧,辞不赴。历位左户尚书,迁掌吏部尚书。举祖庄、父瀹、兄览并经此职,前代少比。

举尤长玄理及释氏义,爲晋陵郡时,常与义学僧递讲经论,征士何胤自虎丘山出赴之,其盛如此。先是,北度人卢广有儒术,爲国子博士,于学发讲,仆射徐勉以下毕至。举造坐屡折广,辞理遒迈。广深叹服,仍以所执麈尾、斑竹杖、滑石书格荐之,以况重席焉。加侍中,迁尚书右仆射。

大同三年,出爲吴郡太守。先是,何敬容居郡有美绩,世称爲“何吴郡”。及举爲政,声迹略相比。曾要何征君讲中论,何难以巾褐入南门,乃从东园进。致诗往复,爲虎丘山赋题于寺。

入爲侍中、太子詹事、翊左将军。举父瀹齐时终此官,累表乞改,敕不许。后迁尚书仆射,侍中、将军如故。举虽屡居端揆,未尝肯预时政,保身固宠,不能有所发明。因疾陈解,敕辄赐假,并敕处方,加给上药,其恩遇如此。

侯景来降,帝询访朝臣,举及朝士皆请拒之。帝从朱异言纳之,以爲景能立功赵、魏。举等不敢复言。太清二年,迁尚书令,卒于内台。上曰:“举非止历官已多,亦人伦仪表,久着公望,怅恨未授之,可赠侍中、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举宅内山斋舍以爲寺,泉石之美,殆若自然。临川、始兴诸王常所游践。邵陵王纶于娄湖立园,广燕,酒后好聚衆宾冠,手自裂破,投之唾壶,皆莫敢言。举尝预宴,王欲取举帻。举正色曰:“裂冠毁冕,下官弗敢闻命。”拂衣而退。王屡召不返,甚有惭色。举托情玄胜,尤长佛理,注净名经,常自讲说。有文集二十卷。子嘏。

嘏字含茂,风神清雅,颇善属文。仕梁爲太子中庶子,建安太守。侯景之乱,之广州依萧勃。勃败,在周迪门。后依陈宝应,宝应平,方诣阙。历侍中,中书令,都官尚书。卒,諡曰光子。有文集行于世。

子俨位侍中、御史中丞、太常卿;瀹位尚书仆射。

举兄子侨字国美。父玄大,仕梁侍中。侨素贵,尝一朝无食,其子啓欲以班史质钱,答曰:“宁饿死,岂可以此充食乎?”太清元年卒,集十卷。长子褘。

侨弟劄字世高,亦博涉文史,位湘东王谘议,先侨卒。

论曰:易云,“积善之家,必有馀庆。”弘微立履所蹈,人伦播美,其世济不陨,盖有冯焉。敬冲出入三代,骤经迁革,遁俗之志,无闻贞固之道,居官之方,未免货财之累。因伛成敬,偃仰当年。古人云:处士全盗虚声,斯之谓矣。

《南史·卷二十》译文及注释

谢密字弘微,晋朝西中郎谢万的曾孙、尚书左仆射谢景仁的侄子。祖父谢绍,是车前司马。父亲谢思,是武昌太守。

谢弘微十岁的时候,过继给了堂叔谢峻,他的名字犯了所过继家中的忌讳,所以以字行世。童年时代精神端庄谨慎,时机适当才开口说话。过继后的叔叔谢混很有名气,见到他后认为他很不平凡,对谢思说:“这孩子内心廉正机敏,将成为优秀人材,有这样一个儿子也就足够了。”谢峻是司空谢琰的儿子,和谢弘微是较远的亲属,为中表亲戚,素不相识,随意承接,都和礼法相合。

义熙初年,他世袭爵位为建昌县侯。谢弘微家一向贫穷节俭,而过继的家中富足,谢弘微只接受了几千卷书和官吏数人,其他遗产俸禄,全不过问。谢混听说后十分惊叹,对封国的郎中令漆凯之说:“建昌封国的俸禄本来应该和北舍共同拥有,国侯既然不在意,现在可以照常规分送。”谢弘微难以违背谢混的话,才稍有变化。北舍,是指谢弘微的本家。

谢混风格高峻,接交的人很少,只和同族兄弟的儿子谢灵运、谢瞻、谢晦、谢曜、谢弘微以文学互相欣赏聚会,常常共同宴饮相处,住在乌衣巷,所以称为乌衣之游。也就是谢混诗中所说的“昔为乌衣游,戚戚皆亲姓”。此外即使是享誉当时的上流人物,也不敢到门上去。谢瞻富有才华、能言善辩,谢弘微常常用简要的话说服他,谢混特别敬重和珍视,称他作微子。对谢瞻等说:“你们几个人虽然才高善辩,却未必都合众人心意,要论领略会意机敏鉴赏、语言简明道理精妙,则应当和我共同推赞微子。”他常说:“阿远刚强浮躁仗气自负,阿客宽博而缺乏检束,谢曜倚仗才能而坚持操行不够严格,谢晦自己有智慧而听取善言不周全,如果要建树有利于天、地、人三才的功业,最终还是以此为遗憾。至于像微子,我没有什么挑剔的了。”又说“微子存异不伤别人,求同不害公正,如果年龄到了六十,一定会成为三公和宰相。”他曾在酒宴上喝得尽兴的时候,吟成韵语来鼓励谢灵运、谢瞻等人说:“康乐诞通度,实有名家韵,若加绳染功,剖莹乃琼瑾。宣明体远识,颖达且沉隽,若能去方执,穆穆三才顺。阿多标独解,弱冠纂华胤,质胜诫无文,其尚又能峻。通远怀清悟,采采詄兰讯,直辔鲜不踬,抑用解偏吝。微子基微尚,无倦由慕蔺,勿轻一篑少,进往必千仞。数子勉之哉,风流由尔振。如不犯所知,此外无所慎。”对谢灵运、谢瞻等人都有告诫的话,只有对谢弘微一个人完全是赞美。谢曜,是谢弘微的哥哥,“多”是他的小字。“通远”是谢瞻的字。“客儿”,是谢灵运的小名。晋代名家自己有封国的,离家任职大多是担任员外散骑郎,谢弘微也是担任散骑侍郎、琅笽王大司马参军。

义熙八年(412),谢混因为是刘毅的同党而被处死,谢混的妻子晋陵公主改嫁给琅笽人王练。公主虽然执意不去,而诏令她要与谢家离绝。公主把谢混的家事委托给谢弘微。谢混家几代宰相,一门两次封国,田业十余处,仆役千人,只有两个女儿,年龄都是几岁。谢弘微经营产业,办事好像执行公务,一个钱一尺帛的出入,都有文簿记录。宋武帝做了皇帝,晋陵公主降封为东乡君。因为谢混是在前代皇帝时犯的罪,东乡君节义可嘉,允许她归返谢家。从谢混死到现在九年了,而房舍整齐,仓库丰满,守门的人和平日无异。田地开垦,比旧时更有增加。东乡君赞叹说:“仆射生前就重视这个孩子,可以说是了解人的,仆射等于并没有死。”看到东乡君归来的宫廷内外的亲戚、教门和世俗的旧友,进门后无不叹息,有的还流下了眼泪,深为谢弘微的义行所感动。

谢弘微性格严正,举止必定合乎礼度,事奉继亲家人,恭谨超过一般。对伯母和婶子、归宗的两个姑母,早晚伺候,尽他的诚敬之心。家内家外有时传话通讯,则把衣冠整好。在婢仆面前,不随便说笑。因此尊卑大小,就像敬神一样敬他。当时有个蔡湛之,曾见过谢安兄弟,他对人们说:“谢弘微容貌犹如中郎,而性情好似文靖。”

文帝起初封为宜都王,镇守江陵,以琅笽人王球为朋友,谢弘微为文学。母亲去世后离职,守丧以孝顺被人称赞。服丧完毕,超过了期限还在吃蔬菜和素食。文帝即位,他担任黄门侍郎,和王华、王昙首、殷景仁、刘湛等,号称五臣。调任尚书吏部郎,参与机密研究。不久调任右卫将军,各个旧时的下属官员,都委托谢弘微进行选任。

谢弘微生活清廉简约,器物衣服都不华丽,而饮食滋味却极其丰美。他的哥哥谢曜历任御史中丞,彭城王刘义康骠骑长史,死在任上。谢弘微哀痛超过礼法,丧服虽然除去却仍不吃鱼肉。和尚释慧琳曾经和他一起吃饭,见他还是只吃蔬菜和素食,对他说:“施主平时就多疾病,除去丧服仍然不恢复膳食。如果因为无益的事情而伤了身子,难道就合乎您所希望的情理吗?”谢弘微说:“衣服帽子的变化,礼数不能越过,而在心中的哀痛,实在难以停止。”于是中止了吃饭,叹息不能自制。

谢弘微少年成为孤儿,事奉兄长如同父亲,极其友爱和睦,全社会都比不上。口中不说别人的短处,看到哥哥谢曜好褒贬人物,每当听到的时候,常常就用其他的话来打乱他。历任中庶子,位居侍中。他志在做一个平常的官员,害怕和忌讳握权得宠,坚持辞让不接受,于是便听凭他辞去中庶子的职务。每次进谏和言事,必定要烧掉手写的草稿,人们都不知道。皇上因为谢弘微善于做美食,常常去他那里求饭吃,谢弘微和亲友一起制做。等进献上去以后,亲友问他皇上吃得怎样,谢弘微不回答,另外用其他的话来应酬他们,当时的人把他比作汉代的孔光。

东乡君死了以后,遗留财富千万,园宅十几所,另外在会稽、吴兴、琅笽几个地方太傅谢安、司空谢琰时候的家业,奴仆还有几百人,公家和私人都说室内的资财应该归两个女儿,田宅僮仆应该属于谢弘微,而谢弘微一概不要。自己用私人的俸禄将她埋葬。谢混女儿的丈夫殷睿平时好赌博,听说谢弘微不取财物,便滥夺他妻妹和伯母以及两个姑姑应得的份额来偿还赌债,家中的妇女们就把谢弘微所让出的部分全都变卖,一点也不去争。谢弘微舅舅的儿子领军将军刘湛对谢弘微说:“天下的事情应该有个合理的裁判,您这样不管不问,怎么当官?”谢弘微笑而不答。有的人讥笑他是“谢家几代的财产,抵了殷睿一天的赌债,就好像是把财物扔到江海里来作为廉洁一样。”谢弘微说:“亲戚争财产,十分丑陋,现在家中的妇女们尚且没说什么,怎么可以引导着让她们争夺?现在分掉的多,共有的少,不至于会穷乏,身死以后,难道还能有什么关连?”

东乡君埋葬,谢混的墓被打开,谢弘微带病赶到,病于是更重了。元嘉十年(433)去世,年龄四十二岁。文帝极为叹惜,对谢景仁说:“谢弘微、王昙首年过四十岁,名位没有能让他们充分发挥才干,这是我的责任。”

谢弘微性情宽厚博大,没有喜怒。末年曾经和友人下棋,友人西南方的棋有致死的形势,又有一个客人说:“西南风急,可能会有翻船的人。”友人领悟了便进行了挽救。谢弘微大怒,把棋盘扔在了地下。了解的人知道这是他暮年的征象,果然由此而寿终。当时有一个很高的鬼住在司马文宣家,说是受到派遣来杀谢弘微。谢弘微的病每次加重,它就告诉司马文宣。等谢弘微死后,它也就和司马文宣告别而去。

谢弘微临终的时候告诉身边的人说:“有两橱书,等刘领军到来,可以在他面前烧掉,千万不要打开。”书是文帝的手敕,皇上对此感到十分痛惜。让左右二卫一千人办完了丧葬事务,追赠他为太常。

谢弘微与琅笽人王惠、王球都以简淡著称,有人对沈约说:“王惠如何?”沈约说:“令明简。”其次又问王球,沈约说:“茜玉淡。”又接着问谢弘微,沈约说:“简而不失,淡而不流,古代的所谓名臣,弘微可以当之。”他就是如此地受到赞美。

谢弘微的儿子叫谢庄。谢庄,字希逸,七岁就能写文章,长大后,为人明善,容仪俊美,宋文帝见他以后很感到奇异,对尚书仆射殷景仁、领军将军刘湛说:“蓝田生玉,难道是虚说么?”后来他担任随王刘诞的后军咨议,兼任记室。他把《左传》的经文和传文分开,依随封国来立篇目。制了一块一丈见方的木板,画上山川土地,各有脉络。分开则州郡各不相同,合并则海内联为一体。

元嘉二十七年(450),魏朝进攻彭城,派遣尚书李孝伯与镇军长史张畅谈话,李孝伯问起了谢庄及王微,他的名声竟传播得如此遥远。二十九年,任命为太子中庶子。当时南平王刘铄进献有红色鹦鹉,诏令群臣写赋。太子左卫率袁淑的文才为当时之冠,作赋完毕交给谢庄看。等到看见了谢庄写的赋,慨叹说:“江东如果没有我,您应当是独自秀美,我如果没有您,也会是一时的杰才。”于是便把他的赋隐藏了起来。

元凶劭杀父自立后,他转任司徒左长史。孝武帝入京讨伐,秘密地把檄书送给谢庄,让他加以改正然后宣布。谢庄派了一个心腹学生具庆拿上书信秘密地到孝武帝那里表达诚恳的心情。孝武帝登基以后,任命他为侍中。当时魏朝请求互通贸易,皇上诏令群臣广泛议论。谢庄认为拒绝他们而伺机行动,足可以表现强大。骠骑竟陵王刘诞应管辖荆州,征调丞相、荆州刺史、南郡王刘义宣入朝辅政,刘义宣坚决推辞不肯入朝,而刘诞便约定日期开船。谢庄认为丞相既然没有入朝的志愿,而骠骑便有了出发的日期,好像是要逼迫似的。于是就由孝武帝讲明了刘诞出发的时日,刘义宣竟然还是不肯回京。

孝建元年(454),调他担任左将军。谢庄有辩论的口才,孝武帝曾问颜延之说:“谢希逸的《月赋》怎么样?”回答说:“美是美,只是谢庄仅仅知道‘隔千里兮共明月’。”孝武帝召见谢庄,把颜延之的答话告诉了他,谢庄应声说道:“延之作《秋胡诗》,仅仅知道‘生为久别离,没为长不归’。”孝武帝拍掌高兴了一整天。又王玄谟问谢庄什么是双声,什么是叠韵。回答说:“‘玄护’为双声,‘..郂’为叠韵。”他就是如此地敏捷迅速。当初,孝武帝曾赐给谢庄一口宝剑,谢庄把它给了豫州刺史鲁爽。后来鲁爽叛变,孝武帝在一次宴会上问起了宝剑在什么地方。谢庄回答说:“过去我曾拿它与鲁爽送别,私自代陛下作了命他自杀的杜邮之赐。”皇上听了非常高兴,当时的人把这当作见识深远之言。

当时搜罗人材的路子十分狭窄,谢庄上表阐明求贤的意义说:“臣听说功勋卓著的魏惠王,并非只是拥有可以光照十二乘车的珍珠,道德温顺的秦国客使蔺相如,那单只是秘密保护了价值连城的和氏璧!隆盛与衰微的变化,成功与失败的缘由,何曾不是兴旺凭借获得人才,破败因为失去贤士?所以《楚书》上以善于任用贤人为宝贵,《虞典》上以采纳遵从明哲为难能。而举贤任能的措施已经在中世废毁,英才登上仕途的法律并未在当今听到,如果一定要使根本丰盈,事业发达,保护民众,挽救世俗,除非改革弊败,怎能达到圆美?人才生于时代,往古当今哪有二致,贤士出自人间,乱世治世有何区别?阳气上升至中央,英贤起自徐州沛县,接受道符在白水,异才出于荆宛地区。难道两京就是智慧者的产地,乡野就是愚蠢人的故居?实际上只是有没有机遇、不被任用罢了。现在大道光明而畅通,万事等待有德的高人,而天下九服的旷远,人间九流的艰难,权衡选拔,只靠吏部。一人的观察容易局限,天下的人才难以溯源,用容易局限的观察,映照难以溯源的人才,要使国家没有遗漏的贤达,民间没有余留的大器,难道可以做到吗?从前公叔痤举荐商鞅,管仲提升盗贼,赵惠文王并不是偏爱亲生而疏远嗣子,祁奚难道是谄媚仇人而庇护儿子?同类互相牵引,古代的经典已经提供了典范,所有这些常识,以往的书籍已有明确的记载。而且自古以来的举荐任用,要明确赏罚,成子荐举了三位贤人而自己成为魏国的辅臣,应侯任用了两个士人而丢了秦国的相位,臼季称举冀缺而酬赠封地,张勃提拔了陈汤而被剥夺了封爵,这些都是前代行事的正确准则,也是后代君王的经常借鉴。臣认为应该普遍命令大臣,各人举荐自己所了解的贤才,把他们交给尚书依照情况来选用。如果是任用后果然是个人才,举荐的人可以接受赏赐,有不称职的,就应该牵连惩治。重者罢免,轻者降职。被举荐的本人,要加以禁止封闭,勒令不准做官,封闭年数的多少,要根据过失的大小议定。若犯了死罪,那么保举者就要以刑法论处。

“又政治安定诉讼公平,没有比亲近民众更为重要的,而亲近民众的关键,实在是要选好地方长官。所以黄霸治理颍川累年,杜畿居官河东多载。有的就地加以提拔,有的入朝提高官位。现在官员担任的职务,最好遵照六年的期限,前进一步说,可以显出官员是不是懒惰,后退一步讲,可以保持官员不过分操劳。这样,就可以做到上面没有遗弃贤能,下面没有荒谬官吏,考绩风气通畅,育贤之歌盛行。”

起初,文帝时代,限定年龄到三十岁可以担任郡县官职,六周年才选人替代,刺史有的要十年多。到这时全都改换了,做官的人不拘年长年少,任职以三周年为期满,宋朝的良好政治由此衰落了。

这年,封为吏部尚书。谢庄平时多病,不愿意在吏部任职,他写信给大司马江夏王刘义恭,自己叙说:“两胁间有痞块,大概是与生俱来的,一个月内发作,不少于两三次。每当疼痛到来时逼迫心脏,只剩一口气像线一样细。这病已经患了几年,于是成了痼疾。危重疲困,经常如同行尸。眼睛患病五个月来又不再能够夜坐,总是关着帘幕挡风。昼夜糊糊涂涂,因此不能再朝拜诸王,庆贺吊唁亲友。下官我的小小生命,对于天下来说极为轻微,而在我自己则不能不重视。我家祖辈都寿命不长,已故的高祖四十岁,曾祖三十三岁,已故的祖父四十七岁,下官我新年就三十五岁了。加上疾病这样重,还能再活多久?进入新的一年应当重申以前辞职的请求,因为死亡的威胁而求自保。希望在与皇上陪坐说话时,得到恩赐批准我的请求。”孝建三年(456),因为病多免去官职。

大明元年(457),重新起用为都官尚书。皇上常常亲自处理朝政,恐怕权力转移到大臣手中,因为吏部尚书是官吏选拔的主管者,所以打算削弱它的权势。大明二年,诏令吏部尚书依据郎官分别设置,并且要审察删减闲置部门。又另外诏令江夏王刘义恭说:“吏部尚书历来参与录用、共同选拔人材,确是因为一个人的识见不易辨别协调,再加上与夺的威权不应该让一个人专有的缘故。”于是设置了吏部尚书二人,取消了五兵尚书。谢庄和度支尚书顾觊之一起补了吏部的职位。又调任左卫军,加官为给事中。当时河南献了会跳舞的马,诏令群臣各写一篇赋,谢庄所写的一首极美。又让谢庄作了一首《舞马歌》,令乐府歌唱。

大明五年(461),又做了侍中,兼任前军将军。当时孝武帝出行夜间回来,命令开门。谢庄担任守卫,认为木制的符信有可能虚假,必须有皇帝的墨诏才肯开门。皇上后来就着一次宴会,从容地说:“爱卿是要效法郅君章么?”回答说:“臣听说巡游狩猎有一定的限度,郊祭天地有一定的节制,游猎无度,前人曾有明白的告诫。陛下现在冒着灰尘露水,早晨去,晚上回,可能会有不法的歹徒,狂妄地生出诡诈计谋,臣因此需要看到陛下的神圣笔迹。”

大明六年,又担任吏部尚书,兼做国子博士。因为选拔公车令张奇的事件被免官,这个事件记在《颜师伯传》中。后来任命他为吴郡太守。

前废帝登上了帝位,任命谢庄为金紫光禄大夫。起初,孝武帝的宠姬殷贵妃去世,谢庄写了一篇祭文,说她“赞轨尧门”,引用了汉昭帝的母亲赵婕妤尧母门的典故,废帝当时在东宫十分怨恨。现在就派人去责问谢庄说:“您过去作《殷贵妃诔》,知不知道有东宫存在?”将要把他杀死。孙奉伯解劝废帝说:“死亡是人所共同的,正好解脱了人生的痛苦,不足以使人困顿。谢庄从小到大一直富贵,暂且把他囚禁在尚方狱中,使他知道了天下痛苦的厉害,然后再杀死他也不晚。”废帝说:“卿说得有理。”把他关在了左尚方牢狱。明帝平定动乱,谢庄得以放出,让他自己写一份赦免的诏令。谢庄夜间走出官署大门坐下,要了酒喝起来,已经微微喝醉,传诏的人停在那里等着,诏书写成了,其中的文词非常精美。后来他担任寻阳王的师傅,加封为中书令、散骑常侍。不久又加封为紫光禄大夫,赐给亲信二十人。死后,加谥号为宪子。他所著的文章四百余篇流行于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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