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卷四十二》

萧撝萧世怡萧圆肃萧大圜宗懔刘璠柳霞

萧撝字智遐,兰陵人也。梁武帝弟安成王秀之子也。性温裕,有仪表。年十二,入国学,博观经史,雅好属文。在梁,封永丰县侯,邑一千户。初为给事中,历太子洗马、中舍人。东魏遣李谐、卢元明使于梁,梁武帝以撝辞令可观,令兼中书侍郎,受币于宾馆。寻迁黄门侍郎。出为宁远将军、宋宁宋兴二郡守,转轻车将军、巴西梓潼二郡守。

及侯景作乱,武陵王纪承制授撝使持节、忠武将军。又迁平北将军、散骑常侍,领益州刺史军防事。纪称尊号于成都,除侍中、中书令,封秦郡王,邑三千户,给鼓吹一部。纪率众东下,以撝为(中)〔尚〕书令、征西大将军、都督益梁秦潼安泸青戎宁华信渠万江新邑楚义十八州诸军事、益州刺史,守成都。又令梁州刺史杨干运守潼州。

太祖知蜀兵寡弱,遣大将军尉迟迥总众讨之。及迥入剑阁,干运以州降。蜀中因是大骇,无复抗拒之志。迥长驱至成都,撝见兵不满万人,而仓库空竭,军无所资,遂为城守之计。迥围之五旬,撝屡遣其将出城挑战,多被杀伤。外援虽至,又为迥所破。语在迥传。撝遂请降,迥许之。撝于是率文武于益州城北,共迥升坛,歃血立盟,以城归国。

魏恭帝元年,授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归善县公,邑一千户。孝闵帝践阼,进爵黄台郡公,增邑一千户。武成中,世宗令诸文儒于麟趾殿校定经史,仍撰世谱,撝亦预焉。寻以母老,兼有疾疹,五日番上,便隔晨昏,请在外著书。有诏许焉。保定元年,授礼部中大夫。又以撝有归款之功,别赐食多陵县五百户,收其租赋。

三年,出为上州刺史。为政仁恕,以礼让为本。尝至元日,狱中所有囚系,悉放归家,听三日,然后赴狱。主者固执不可。撝曰:“昔王长、虞延见称前史,吾虽寡德,窃怀景行。导民以信,方自此始。以之获罪,弥所甘心,幸勿虑也。”诸囚荷恩,并依限而至。吏民称其惠化。秩满当还,部民李漆等三百余人上表,乞更留两载。诏虽弗许,甚嘉美之。

及撝入朝,属置露门学。高祖以撝与唐瑾、元伟、王褒等四人俱为文学博士。撝以母老,表请归养私门,曰:“臣闻出忠入孝,理深人纪;昏定晨省,事切天经。伏惟陛下握镇临朝,垂衣御宇,孝治天下,仁覃草木。是以微臣冒陈至愿。臣母妾褚年过养礼,乞解今职,侍奉私庭。伏愿天慈,特垂矜许。臣披款归朝,十有六载,恩深海岳,报浅涓埃。肆师掌礼,竟无称职;淅隈督察,空妨能官。方辞违阙庭,屏迹闾里,低佪系慕,恋悚兼深。”高祖未许,诏曰:“开府梁之宗英,今则任等三事。所谓楚虽有材,周实用之。方藉谋猷,匡朕不逮。然进思尽忠,退安侍养者,义在公私兼济。岂容全欲狥己,亏此至公,乖所望也。”寻以母忧去职。

天和六年,授少保。建德元年,转少傅。后改封蔡阳郡公,增邑通前三千四百户。二年卒,时年五十九。高祖举哀于正武殿,赐谷麦三百石、布帛三百匹,赠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少傅、益新始信四州诸军事、益州刺史,谥曰襄。撝善草隶,名亚于王褒。算数医方,咸亦留意。所着诗赋杂文数万言,颇行于世。子济嗣。

济字德成,少仁厚,颇好属文。萧纪承制,授贞威将军、蜀郡太守,迁东中郎将。从纪东下。至巴东,闻迥围成都,纪命济率所部赴援。比至,撝已降。仍从撝入朝。孝闵帝践阼,除中外府记室参军。后至蒲阳郡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萧世怡,梁武帝弟鄱阳王恢之子也。以名犯太祖讳,故称字焉。幼而聪慧,颇涉经史。梁大同元年,封丰城县侯,邑五百户。除给事中,转太子洗马。寻入直殿省,转太子中舍人。出为持节、仁威将军、谯州刺史。及侯景为乱,路由城下,袭而陷之,世怡遂被执。寻遁逃得免,至于江陵。

梁元帝承制授侍中。及平侯景,以世怡为兼太宰、太常卿,与中卫长史乐子云拜谒山陵。承圣二年,授使持节、平西将军、临川内史。既以陆纳据湘川,道路拥塞,改授平南将军、桂阳内史。未至郡,属于谨平江陵,遂随兄修在郢州。及修卒,即以世怡为刺史。湘州刺史王琳率舟师袭世怡,世怡以州输琳。时陈武帝执政,征为侍中。世怡疑而不就,乃奔于齐。除车骑大将军、散骑常侍。寻出为永州刺史。

保定四年,晋公护东伐,大将军权景宣略地河南。世怡闻豫州刺史王士良已降,遂来归款。五年,拜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义兴郡公,邑一千三百户。天和二年,授蔡州刺史。政存简惠,不尚苛察,深为吏民所安。三年,卒于州。赠本官、加并洛永三州刺史。子子宝嗣。

子宝美风仪,善谈笑,年未弱冠,名重一时。隋文帝辅政,引为丞相府典签,深被识遇。开皇中,官至吏部侍郎。后坐事被诛。萧圆肃字明恭,梁武帝之孙,武陵王纪之子也。风度淹雅,敏而好学。纪称尊号,封宜都郡王,邑三千户,除侍中、宁远将军。纪率兵下峡,令萧撝守成都,以圆肃为之副。及尉迟迥至,圆肃与撝俱降。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封安化县公,邑一千户。

世宗初,进封棘城郡公,增邑一千户。以圆肃有归款之勋,别赐食思君县五百户,收其租赋。保定三年,除畿伯中大夫。五年,拜咸阳郡守。圆肃宽猛相济,甚有政绩。天和四年,迁陵州刺史,寻诏令随卫国公直镇襄阳,遂不之部。

建德三年,授太子少傅,增邑九百户。圆肃以任当师傅,调护是职。乃作少傅箴曰:

惟王建国,辨方正位。左史记言,右史记事。莫不援立太子,为皇之贰。是以易称明两,礼云上嗣。东序养德,震方主器。束发就学,宵雅更肄。朝读百篇,乙夜乃寐。爱日惜力,寸阴无弃。视膳再饭,寝门三至。小心翼翼,大孝蒸蒸。谋谟计虑,问对疑丞。安乐必敬,无忘战兢。夫天道益谦,人道恶盈。汉嗣不绝乎驰道,魏储回环于邺城。前史攸载,后世扬名。三善既备,万国以贞。姬周长久,实赖元良。嬴秦短祚,诚由少阳。虽卜年七百,有德过历而昌;数世万(一),无德不及而亡。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光副皇极,永固洪基。观德审谕,授告职司。太子见而悦之,致书劳问。

六年,授丰州刺史,增邑通前三千七百户。寻进位上开府仪同大将军。宣政元年,入为司宗中大夫,俄授洛州刺史。大象末,进位大将军。隋开皇初,授贝州刺史。以母老请归就养,隋文帝许之。四年,卒,时年四十六。有文集十卷,又撰时人诗笔为文海四十卷,广堪十卷,淮海乱离志四卷,行于世。

萧大圜字仁显,梁简文帝之子也。幼而聪敏,神情俊悟。年四岁,能诵三都赋及孝经、论语。七岁居母丧,便有成人之性。梁大宝元年,封乐梁郡王,邑二千户,除宣惠将军、丹阳尹。属侯景肆虐,简文见弒,大圜潜遁获免。明年,景平,大圜归建康。时既丧乱之后,无所依托,乃寓居善觉佛寺。人有以告王僧辩者。僧辩乃给船饩,得往江陵。梁元帝见之甚悦,赐以越衫胡带等。改封晋熙郡王,邑二千户,除宁远将军、琅邪彭城二郡太守。

时梁元帝既有克复之功,而大圜兄汝南王大封等犹未通谒。梁元帝性既忌刻,甚恨望之。乃谓大圜曰:“汝两兄久不出,汝可以意召之。”大圜即日晓谕两兄,相继出谒,元帝乃安之。大圜以世多故,恐谗愬生焉,乃屏绝人事。门客左右不过三两人,不妄游狎。兄姊之间,止笺疏而已。恒以读诗、礼、书、易为事。元帝尝自问五经要事数十条,大圜辞约指明,应答无滞。元帝甚叹美之。因曰:“昔河间好学,尔既有之,临淄好文,尔亦兼之。然有东平为善,弥高前载,吾重之爱之,尔当效焉。”及于谨军至,元帝乃令大封充使请和,大圜副焉,其实质也。出至军所,信宿,元帝降。

魏恭帝二年,客长安,太祖以客礼待之。保定二年,诏曰:“梁汝南王萧大封、晋熙王萧大圜等,梁国子孙,宜存优礼,式遗茅土,寔允旧章。大封可封晋陵县公,大圜封始宁县公,邑各一千户。”寻加大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并赐田宅、奴婢、牛马、粟帛等。俄而开麟趾殿,招集学士。大圜预焉。梁武帝集四十卷,简文集九十卷,各止一本,江陵平后,并藏秘合。大圜既入麟趾,方得见之。乃手写二集,一年并毕。识者称叹之。

大圜深信因果,心安闲放。尝言之曰:

拂衣褰裳,无吞舟之漏网;挂冠悬节,虑我志之未从。傥获展禽之免,有美慈明之进。如蒙北叟之放,实胜济南之征。其故何哉?夫闾阎者有优游之美,朝廷者有簪佩之累,盖由来久矣。留侯追踪于松子,陶朱成术于辛文,良有以焉。况乎智不逸群,行不高物,而欲辛苦一生,何其僻也。

岂如知足知止,萧然无累。北山之北,弃绝人间,南山之南,超踰世网。面修原而带流水,倚郊甸而枕平皋,筑蜗舍于丛林,构环堵于幽薄。近瞻烟雾,远睇风云。藉纤草以荫长松,结幽兰而援芳桂。仰翔禽于百仞,俯泳鳞于千浔。果园在后,开窗以临花卉;蔬圃居前,坐檐而看灌甽。二顷以供饘粥,十亩以给丝麻。侍儿五三,可充纴织;家僮数四,足代耕耘。沽酪牧羊,协潘生之志;畜鸡种黍,应庄叟之言。获菽寻泛氏之书,露葵征尹君之录。烹羔豚而介春酒,迎伏腊而候岁时。披良书,探至赜,歌纂纂,唱乌乌,可以娱神,可以散虑。有朋自远,扬搉古今。田畯相过,剧谈稼穑。斯亦足矣,乐不可支。永保性命,何畏忧责。岂若蹙足入绊,申脰就羁,游帝王之门,趋宰衡之势。不知飘尘之少选,宁觉年祀之斯须。万物营营,靡存其意,天道昧昧,安可问哉。

嗟乎!人生若浮云朝露,宁俟长绳系景,寔不愿之。执烛夜游,惊其迅迈。百年何几,擎跽曲拳,四时如流,俛眉蹑足。出处无成,语默奚当。非直丘明所耻,抑亦宣尼耻之。

建德四年,除滕王逌友。逌尝问大圜曰:“吾闻湘东王作梁史,有之乎?余传乃可抑扬,帝纪奚若?隐则非实,记则攘羊。”对曰:“言者之妄也。如使有之,亦不足怪。昔汉明为世祖纪,章帝为显宗纪,殷鉴不远,足为成例。且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彰于四海,安得而隐之?如有不彰,亦安得而不隐?盖子为父隐,直在其中;讳国之恶,抑又礼也。”逌乃大笑。

其后大军东讨,攻拔晋州。或问大圜曰:“齐遂克不?”对曰:“高欢昔以晋州肇基伪迹,今本既拔矣,能无亡乎。所谓以此始者必以此终也。”居数日,齐氏果灭。闻者以为知言。宣政元年,增邑通前二千二百户。隋开皇初,拜内史侍郎,出为西河郡守。寻卒。

大圜性好学,务于著述。撰梁旧事三十卷,寓记三卷、士丧仪注五卷、要决两卷,并文集二十卷。大封位至开府仪同三司。大象末,为陈州刺史。

宗懔字符懔,南阳涅阳人也。八世祖承,永嘉之乱,讨陈敏有功,封柴桑县侯,除宜都郡守。寻卒官,子孙因居江陵。父高之,梁山阴令。

懔少聪敏,好读书,昼夜不倦。语辄引古事,乡里呼为小儿学士。梁普通六年,举秀才,以不及二宫元会,例不对策。及梁元帝镇荆州,谓长史刘之遴曰:“贵乡多士,为举一有意少年。”之遴以懔应命。即日引见,令兼记室。尝夕被召宿省,使制龙川庙碑,一夜便就,诘朝呈上。梁元帝叹美之。及移镇江州,以懔为刑狱参军,兼掌书记。历临汝、建成、广晋三县令。遭母忧去职。哭辄呕血,两旬之内,绝而复苏者三。每有群乌数千,集于庐舍,候哭而来,哭止而去。时论称之,以为孝感所致。

梁元帝重牧荆州,以懔为别驾、江陵令。及帝即位,擢为尚书侍郎。又手诏曰:“昔扶柳开国,止曰故人,西乡胙土,本由宾客。况事涉勋庸,而无爵赏?尚书侍郎宗懔,亟有帷幄之谋,诚深股肱之寄。从我于迈,多历岁时。可封信安县侯,邑一千户。”累迁吏部郎中、五兵尚书、吏部尚书。初侯景平后,梁元帝议还建业,唯懔劝都渚宫,以其乡里在荆州故也。

及江陵平,与王褒等入关。太祖以懔名重南土,甚礼之。孝闵帝践阼,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世宗即位,又与王褒等在麟趾殿刊定群书。数蒙宴赐。保定中卒,年六十四。有集二十卷,行于世。

刘璠字宝义,沛国沛人也。六世祖敏,以永嘉丧乱,徙居广陵。父臧,性方正,笃志好学,居家以孝闻。梁天监初,为著作郎。

璠九岁而孤,居丧合礼。少好读书,兼善文笔。年十七,为上黄侯萧晔所器重。范阳张绾,梁之外戚,才高口辩,见推于世。以晔之懿贵,亦假借之。璠年少未仕,而负才使气,不为之屈。绾尝于新渝侯坐,因酒后诟京兆杜骞曰:“寒士不逊。”璠厉色曰:“此坐谁非寒士?”璠本意在绾,而晔以为属己,辞色不平。璠曰:“何王之门不可曳长裾也!”遂拂衣而去。晔辞谢之,乃止。后随晔在淮南,璠母在建康遘疾,璠弗之知。尝忽一日举身楚痛,寻而家信至,云其母病。璠即号泣戒道,绝而又苏。当身痛之辰,即母死之日也。居丧毁瘠,遂感风气。服阕后一年,犹杖而后起,及晔终于毗陵,故吏多分散,璠独奉晔丧还都,坟成乃退。梁简文时在东宫,遇晔素重,诸不送者皆被劾责,唯璠独被优赏。解褐王国常侍,非其好也。

璠少慷慨,好功名,志欲立事边城,不乐随牒平进。会宜丰侯萧循出为北徐州刺史,即请为其轻车府主簿,兼记室参军,又领刑狱。循为梁州,除信武府记室参军,领南郑令。又板为中记室,补华阳太守。属侯景度江,梁室大乱,循以璠有才略,甚亲委之。时寇难繁兴,未有所定。璠乃喟然赋诗以见志。其末章曰:“随会平王室,夷吾匡霸功。虚薄无时用,徒然慕昔风。”循开府,置佐史,以璠为谘议参军,仍领记室。梁元帝承制,授树功将军、镇西府谘议参军。赐书曰:“邓禹文学,尚或执戈;葛洪书生,且云破贼。前修无远,属望良深。”梁元帝寻又以循绍鄱阳之封,且为雍州刺史,复以璠为循平北府司马。及武陵王纪称制于蜀,以璠为中书侍郎,屡遣召璠,使者八返,乃至蜀。又以为黄门侍郎,令长史刘孝胜深布腹心。使工画陈平度河归汉图以遗之。璠苦求还。中记室韦登私曰:“殿下忍而蓄憾,足下不留,将(至)〔致〕大祸。脱使盗遮于葭萌,则卿殆矣。孰若共构大厦,使身名俱美哉。”璠正色曰:“卿欲缓颊于我耶?我与府侯,分义已定。岂以宠辱夷险,易其心乎?丈夫立志,当死生以之耳。殿下方布大义于天下,终不逞志于一人。”纪知必不为己用,乃厚其赠而遣之。临别,纪又解其佩刀赠璠曰:“想见物思人。”璠对曰:“敢不奉扬威灵,克剪奸宄。”纪于是遣使就拜循为益州刺史,封随郡王,以璠为循府长史,加蜀郡太守。

还至白马西,属达奚武军已至南郑,璠不得入城,遂降于武。太祖素闻其名,先诫武曰:“勿使刘璠死也。”故武先令璠赴阙。璠至,太祖见之如旧。谓仆射申徽曰:“刘璠佳士,古人何以过之。”徽曰:“昔晋主灭吴,利在二陆。明公今平梁汉,得一刘璠也。”时南郑尚拒守未下,达奚武请屠之,太祖将许焉,唯令全璠一家而已。璠乃请之于朝,太祖怒而不许。璠泣而固请,移时不退。柳仲礼侍侧曰:“此烈士也。”太祖曰:“事人当如此。”遂许之。城竟获全,璠之力也。

太祖既纳萧循之降,又许其反国。循至长安累月,未之遣也。璠因侍宴,太祖曰:“我于古谁比?”对曰:“常以公命世英主,汤、武莫逮;今日所见,曾齐桓、晋文之不若。”太祖曰:“我不得比汤、武,望与伊、周为匹,何桓、文之不若乎?”对曰:“齐桓存三亡国,晋文不失信于伐原。”语未终,太祖抚掌曰:“我解尔意,欲激我耳。”于是即命遣循。循请与璠俱还,太祖不许。以璠为中外府记室,寻迁黄门侍郎、仪同三司。

尝卧疾居家,对雪兴感,乃作雪赋以遂志云。其词曰:

天地否闭,凝而成雪。应乎玄冬之辰,在于冱寒之节。苍云暮同,严风晓别。散乱徘徊,雰霏皎洁。违朝阳之暄煦,就陵阴之惨烈。

若乃雪山峙于流沙之右,雪宫建于碣石之东。混二仪而并色,覆万有而皆空。埋没河山之上,笼罩寰宇之中。日驭潜于蒙泛,地险失于华、嵩。既夺朱而成素,实矫异而为同。

始飘飖而稍落,遂纷糅而无穷。萦回兮琐散,暠皓兮溟蒙。绥绥兮飒飒,瀌瀌兮沨沨。因高兮累仞,藉少兮成丰。晓分光而映净,夜合影而通胧。似北荒之明月,若西昆之阆风。

尔乃凭集异区,遭随所适。遇物沦形,触途湮迹。何净秽之可分,岂高卑之能择。体不常消,质无定白。深谷夏凝,小山春积。偶仙宫而为绛,值河滨而成赤。广则弥纶而交四海,小则淅沥而缘间隙。浅则不过二寸,大则平地一尺。乃为五谷之精,寔长众川之魄。大壑所以朝宗,洪波资其消释。家有赵王之璧,人聚汉帝之金。既藏牛而没马,又冰木而凋林。已堕白登之指,实怆黄竹之心。楚客埋魂于树里,汉使迁饥于海阴。毙云中之狡兽,落海上之惊禽。庚辰有七尺之厚,甲子有一丈之深。无复垂霙与云合,唯有变白作泥沉。

本为白雪唱,翻作白头吟。吟曰:昔从天山来,忽与狂风阅。逆河阴而散漫,望衡阳而委绝。朝朝自消尽,夜夜空凝结。徒云雪之可赋,竟何赋之能雪。

初,萧循在汉中与萧纪笺及答国家书、移襄阳文,皆璠之辞也。世宗初,授内史中大夫,掌纶诰。寻封平阳县子,邑九百户。在职清白简亮,不合于时,左迁同和郡守。璠善于抚御,莅职未期,生羌降附者五百余家。前后郡守多经营以致赀产,唯璠秋毫无所取,妻子并随羌俗,食麦衣皮,始终不改。洮阳、洪和二郡羌民,常越境诣璠讼理焉。其德化为他界所归仰如此。蔡公广时镇陇右,嘉璠善政。及迁镇陕州,欲取璠自随,羌人乐从者七百人。闻者莫不叹异。陈公纯作镇陇右,引为总管府司录,甚礼敬之。天和三年卒,时年五十九。着梁典三十卷,有集二十卷,行于世。子祥嗣。

祥字休征。幼而聪慧,占对俊辩,宾客见者,皆号神童。事嫡母以至孝闻。其伯父黄门郎璆有名江左,在岭南,闻而奇之,乃令名祥字休征。后以字行于世。年十岁能属文,十二通五经。解褐梁宜丰侯主簿,迁记室参军。

江陵平,随例入国。齐公宪以其善于词令,召为记室。府中书记,皆令掌之。寻授都督,封汉安县子,食邑七百户,转从事中郎。宪进爵为王,以休征为王友。俄除内史上士。高祖东征,休征陪侍帷幄。平齐露布,即休征之文也。累迁车骑大将军、仪同大将军。寻以去官,领万年令,未期月,转长安令。频宰二县,颇获时誉。大象二年,卒于官,时年四十七。

初,璠所撰梁典始就,未及刊定而卒。临终谓休征曰:“能成我志,其在此书乎。”休征(始)〔治〕定缮写,勒成一家,行于世。

柳霞字子升,河东解人也。曾祖卓,晋汝南太守,始自本郡徙居襄阳。祖叔珍,宋员外散骑常侍、义阳内史。父季远,梁临川王谘议参军、宜都太守。霞幼而爽迈,神彩嶷然,髫岁便有成人之量。笃好文学,动合规矩。其世父庆远特器异之。谓霞曰:“吾昔逮事伯父太尉公,尝语吾云:“我昨梦汝登一楼,楼甚峻丽,吾以坐席与汝。汝后名宦必达,恨吾不及见耳。”吾向聊复昼寝,又梦将昔时座席还以赐汝。汝之官位,当复及吾。特宜勉励,以应嘉祥也。”梁西昌侯深藻镇雍州,霞时年十二,以民礼修谒,风仪端肃,进止详雅。深藻美之,试遣左右践霞衣裾,欲观其举措。霞徐步稍前,曾不顾眄。庐陵王续为雍州刺史,辟霞为主簿。起家平西邵陵王纶府法曹参军,仍转外兵,除尚书工部郎。谢举时为仆射,引霞与语,甚嘉之。顾谓人曰:“江汉英灵,见于此矣。”

岳阳王萧察莅雍州,选为治中,寻迁别驾。及察于襄阳承制,授霞吏部郎、员外散骑常侍。俄迁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大都督,赐爵闻喜县公。寻进位持节、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及萧察践帝位于江陵,以襄阳归于我。

霞乃辞察曰:“陛下中兴鼎运,龙飞旧楚。臣昔因幸会,早奉名节,理当以身许国,期之始终。自晋氏南迁,臣宗族盖寡。从祖太尉、世父仪同、从父司空,并以位望隆重,遂家于金陵。唯留先臣,独守坟柏。常诫臣等,使不违此志。今襄阳既入北朝,臣若陪随銮跸,进则无益尘露,退则有亏先旨。伏愿曲垂照鉴,亮臣此心。”察重违其志,遂许之。因留乡里,以经籍自娱。

太祖、世宗频有征命,霞固辞以疾。及察殂,霞举哀,行旧君之服。保定中又征之,霞始入朝。授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霍州诸军事、霍州刺史。霞导民务先以德,再三不用命者,乃微加贬异,示之耻而已。其下感而化之,不复为过。咸曰;“我君仁惠如此,其可欺乎!”天和中,卒,时年七十二。宣政初,赠金、安二州刺史。

霞有志行。初为州主簿,其父卒于扬州,霞自襄阳奔赴,六日而至。哀感行路,毁瘁殆不可识。后奉丧泝江西归,中流风起,舟中之人,相顾失色。霞抱棺号恸,愬天求哀,俄顷之间,风浪止息。其母尝乳间发疽,医云:“此病无可救之理,唯得人吮脓,或望微止其痛。”霞应声即吮,旬日遂瘳。咸以为孝感所致。性又温裕,略无喜愠之容。弘奖名教,未尝论人之短。尤好施与,家无余财。临终遗诫薄葬,其子等并奉行之。有十子,靖、庄最知名。

靖字思休。少方雅,博览坟籍。梁大同末,释褐武陵王国左常侍,转法曹行参军。大定初,除尚书度支郎,迁正员郎。随霞入朝,授大都督,历河南、德广二郡守。靖雅达政事,所居皆有治术,吏民畏而爱之。然性爱闲素,其于名利澹如也。及秩满还,便有终焉之志。

隋文帝践极,特诏征之,靖遂以疾固辞。优游不仕,闭门自守,所对惟琴书而已。足不历园庭,殆将十载。子弟等奉之,若严君焉。其有过者,靖必下帷自责,于是长幼相率拜谢于庭,靖然后见之,勖以礼法。乡里亦慕而化之。或有不善者,皆曰:“唯恐柳德广知也。”时论方之王烈。前后总管到官,皆亲至靖家问疾,遂以为故事。秦王俊临州,赉以几杖,并致衣物。靖唯受几杖,余并固辞。其为当时所重如此。开皇中,以寿终。庄字思敬。器量贞固,有经世之才。初仕梁,历中书舍人、尚书右丞、给事黄门侍郎、尚书吏部郎中、鸿胪太府卿。入隋,位至开府仪同三司、给事黄门侍郎、饶州刺史。

史臣曰:萧撝、世怡、圆肃、大圜并有梁之令望也。虽羁旅异国,而终享荣名。非有兹基,夙怀文质,亦何能至于此乎。方武陵拥众东下,任撝以萧何之事,君臣之道既笃,家国之情亦隆。金石不足比其心,河山不足盟其誓。及魏安之至城下,旬日而智力俱竭。委金汤而不守,举庸蜀而来王。若乃见机而作,诚有之矣。守节没齿,则未可焉。

宗懔干局才辞见称于梁元之世。逮乎俘囚楚甸,播越秦中,属太祖思治之辰,遇世宗好士之日,在朝不预政事,就列纔忝戎章。岂怀道图全,优游卒岁,将用与不用,留滞当年乎?梁氏据有江东,五十余载。挟策纪事,勒成不朽者,非一家焉。刘璠学思通博,有著述之誉,虽传疑传信,颇有详略,而属辞比事,足为清典。盖近代之佳史欤。

柳霞立身之道,进退有节。观其眷恋坟陇,其孝可移于朝廷;尽礼旧主,其忠可事于新君。夫能推此类以求贤,则知人几于易矣。

《周书·卷四十二》译文及注释

萧撝,字智遐,兰陵人,是梁武帝之弟安成王萧秀的儿子。

为人温和宽厚,有风度。

十二岁时,进入国学,博览经史,很爱写文章。

在梁国,被封为永丰县侯,食邑一千户。

最初担任给事中,历任太子洗马、中舍人等职。

东魏派李谐、卢元明出使梁国,梁武帝认为萧撝善于辞令,命令他兼任中书侍郎,到宾馆接受礼品。

不久,升任黄门侍郎。

出任宁远将军和宋宁、宋兴二郡守,转任轻车将军和巴西、梓潼二郡守。

侯景作乱时,武陵王萧纪秉承皇帝旨意,任命萧撝为使持节、忠武将军。

又升平北将军、散骑常侍,兼益州刺史军防事。

萧纪在成都称帝,授侍中、中书令,封秦郡王,食邑三千户,给鼓乐一部。

萧纪率军东下,任命萧撝为尚书令、征西大将军、都督益、梁、秦、潼、安、泸、青、戎、宁、华、信、渠、万、江、新、邑、楚、义十八州诸军事和益州刺史,留守成都。

又令梁州刺史杨乾运把守潼州。

太祖得知蜀兵人少力弱,派大将军尉迟迥率军讨伐。

尉迟迥进入剑阁,杨乾运以潼州投降。

蜀中因此大惊,失去抵抗的意志。

尉迟迥长驱直入,抵达成都。

萧撝见自己兵力不到一万人,而且仓库空虚,军队无所依靠,只得想法守住城池。

尉迟迥包围了五十天,萧撝多次派将领出城挑战,大多非伤即亡。

援兵到来,又被尉迟迥击败。

萧撝于是请求投降,尉迟迥允许。

萧撝率领文武官员在益州城北,与尉迟迥一块登上高台,把血涂在嘴边,立下盟约,将成都归于我朝。

魏恭帝元年(554),授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归善县公,食邑一千户。

孝闵帝登基,晋封黄台郡公,食邑增加一千户。

武成年间,世宗命令诸文士在麟趾殿校定经史,又撰写《世谱》,萧撝也参与其中。

随即因为母亲年老,又有病,在宫内每五日轮替值班,无法奉侍老母,请求在宫外著书。

诏命允许。

保定元年(561),授礼部中大夫。

又由于萧撝有归附之功,另外赏赐在多陵县食邑五百户,收其租税。

三年,出任上州刺史。

施政宽和,以礼让为根本。

曾在正月初一,把狱中所有囚犯,全都放其回家,让他们三天后再回到狱中。

主管监狱的官员坚持认为不能这样干。

萧撝说:“从前王长、虞延被史书称颂,我虽然德行不及,然而仰慕他们的作为。

拿信用来教导百姓,正要从这件事开始。

如果因此而获罪,我甘心情愿,请不要多虑。”众囚犯感激恩德,都按期返回。

官民都称赞他的恩惠教化。

任满该回来时,该州百姓李漆等三百余人上表,乞求朝廷再将萧撝留任二年。

诏命虽然没有允许,但对他大加称许。

萧撝入朝时,适逢设置露门学。

高祖任命萧撝与唐瑾、元伟、王褒等四人为文学博士。

萧撝由于母亲年老,上表请求归家奉养。

高祖不许。

随即因母亲去世而离职。

天和六年(571),授少保。

建德元年(572),转任少傅。

后改封蔡阳郡公,食邑增至三千四百户。

二年去世,终年五十九岁。

高祖在正武殿举哀,赏赐谷麦三百石、布帛三百匹,追赠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少傅、益新始信四州诸军事和益州刺史,谥号为“襄”。

萧撝善于草书、隶书,而名气不如王褒。

对于数学、医术,也都留心。

著有诗赋杂文数万字,在世上十分流行。

儿子萧济承袭爵位。

萧济字德成,从小仁爱宽厚,很爱写文章。

萧纪秉承皇帝旨意,授他为贞威将军、蜀郡太守,升任东中郎将。

跟随萧纪东下。

抵达巴东时,听说尉迟迥围攻成都,萧纪命令萧济率领部属赶赴援救。

萧济赶到时,萧撝已经投降。

又随萧撝到长安。

孝闵帝登基,授中外府记室参军。

后来官至蒲阳郡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萧世怡,梁武帝之弟鄱阳王萧恢之子。

由于名字犯太祖讳,所以只称其字。

自幼聪明颖慧,博览经史。

梁大同元年(535),封丰城县侯,食邑五百户。

授给事中,转任太子洗马。

随即入宫值班,转任太子中舍人。

又出任持节、仁威将军、谯州刺史。

侯景作乱时,路经城下,袭占谯州,萧世怡被捉住。

又很快逃脱,到达江陵。

梁元帝秉承旨意,授侍中。

平定侯景以后,萧世怡兼任太宰、太常卿,与中卫长史乐子云拜谒先帝陵墓。

承圣二年(553),授使持节、平西将军、临川内史。

由于陆纳占据湘川,道路阻断,改授平南将军、桂阳内史。

尚未抵达桂阳,适逢于谨平定江陵,于是在郢州跟随兄长萧修。

萧修去世后,萧世怡被任命为刺史。

湘州刺史王琳率水军袭击萧世怡,萧世怡把郢州献出。

当时陈武帝执政,召他为侍中。

萧世怡心中起疑,未去就职,于是投奔齐国。

授车骑大将军、散骑常侍。

随即出任永州刺史。

保定四年(564),晋公宇文护东征。

大将军权景宣进攻黄河以南。

萧世怡听说豫州刺史王士良已经投降,就前来归附。

五年,授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义兴郡公,食邑一千三百户。

天和二年(567),授蔡州刺史。

为政简要仁惠,不求苛刻,使吏民得以安宁。

三年,在蔡州去世。

追赠原任官职,加并、洛、永三州刺史。

儿子萧子宝承袭爵位。

萧子宝风度潇洒,容貌俊美,善于谈笑,不到二十岁时,就已经很有名气。

隋文帝辅佐朝政,引荐他担任丞相府典签,很受重用。

开皇年间,官至吏部侍郎。

后因事获罪,被处死。

萧圆肃字明恭,是梁武帝的孙子,武陵王萧纪的儿子。

风度优雅深沉,聪明好学。

萧纪称帝,封他为宜都郡王,食邑三千户。

授侍中、宁远将军。

萧纪率军东下三峡,命令萧撝留守成都,萧圆肃为副手。

尉迟迥大军开到,萧圆肃与萧撝全都投降。

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封安化县公,食邑一千户。

世宗初年,晋封棘城郡公,食邑增加一千户。

由于萧圆肃有归降之功,另外在思君县赏赐食邑五百户,可收其租税。

保定三年(563),授畿伯中大夫。

五年,授咸阳郡守。

萧圆肃恩威并施,很有政绩。

天和四年(569),升任陵州刺史,随即有诏,命令他跟随卫国公宇文直镇守襄阳,就没有再去陵州。

建德三年(574),授太子少傅,食邑增加九百户。

萧圆肃认为自己身为太子老师,应当不负此任,于是写了《少傅箴》。

太子见了十分高兴,写信慰问。

六年,授丰州刺史,食邑增至三千七百户。

不久,升任上开府仪同大将军。

宣政元年(578),入朝任司宗中大夫,随即授洛州刺史。

大象末年,升大将军。

隋朝开皇初年,授贝州刺史。

以母亲年老,请求回家奉养,隋文帝答应。

四年(584)去世,终年四十六岁。

著有文集十卷,又辑时人诗文为《文海》四十卷,另有《广堪》十卷、《淮海乱离志》四卷,都在世上流传。

萧大圜字仁显,是梁简文帝的儿子。

自幼聪明机敏,俊秀出众。

四岁时,就能读《三都赋》和《孝经》、《论语》。

七岁时为母亲守孝,表现出成人的性格。

梁朝大宝元年(550),被封为乐梁郡王,食邑二千户,任宣惠将军、丹阳尹。

当时侯景猖獗,梁简文帝被杀,萧大圜悄悄逃跑,才得以保全性命。

次年,侯景被平定,萧大圜回到建康。

时当战乱之后,无处托身,暂住在善觉寺里。

有人把这事告诉王僧辩。

王僧辩就供给他船只和粮食,使他得以前往江陵。

梁元帝见到他十分高兴,赏给他越衫、胡带等物。

改封晋熙郡王,食邑二千户,任宁远将军及琅笽、彭城二郡太守。

当时梁元帝有收复失地之功,但萧大圜的兄长汝南王萧大封等人尚未拜谒。

梁元帝为人疑忌苛刻,对此事十分忌恨。

他对萧大圜说:“你的两位兄长很久不来,你可以把我的意思转告他们,让他们前来。”萧大圜当天就明白开导两位兄长,使他们相继前来拜谒,梁元帝才放下心来。

萧大圜认为世上多有变故,担心有人说坏话,就同别人断绝来往。

门客随从不过三两人,也不随便外出游玩。

兄妹之间,也只限于通信而已。

经常以读《诗》、《礼》、《书》、《易》为事。

梁元帝曾亲自询问《五经》要事数十条,萧大圜简要指明,回答时毫不停顿。

梁元帝对此十分赞叹,就说:“从前河间王喜好学习,你有这个长处;临淄王爱好文学,你又兼有这一长处。

可是东平王与人为善,其名望更高,我推重、喜欢这样的人物,你应当以东平王为榜样。”等到于谨率军进逼时,梁元帝就命令萧大封担任求和使者,萧大圜任副使,实际上是把他们当作人质。

出城到于谨军营住了两夜,梁元帝就投降了。

魏恭帝二年(555),客居长安,太祖以宾客之礼待他。

保定二年(562),下诏说:“梁国汝南王萧大封、晋熙王萧大圜等人,均系梁国子孙,应当给予优厚礼遇,根据惯例,当分封爵位。

萧大封可封晋陵县公,萧大圜可封始宁县公,食邑各一千户。”随即加授萧大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衔,并赏赐田宅、奴婢、牛马、粟帛等。

不久设麟趾殿,招集学士,萧大圜参予这件事。

《梁武帝集》四十卷,《简文集》九十卷,原来各样只有一部,江陵平定后,都收藏在宫中秘阁。

萧大圜入麟趾殿后,才得以看到这两部书。

于是亲手抄录两部,一年完成。

有识见的人对此都表示赞叹。

萧大圜坚信因果之说,心绪宁静闲适。

他曾这样说过:人若知足,适可而后止,则将无牵无累。

北山之北,远离人间,南山以南,超脱尘寰。

面对旷野而环绕流水,侧有草地而后靠山冈,筑草舍于丛林之内,修土墙于幽草之间。

近观岚烟,远望风云。

借柔草以荫护长松,植幽兰而援接芳桂。

仰首可见禽鸟遨翔高空,低头可视群鱼回游深涧。

果园在后,开窗可近花卉;菜圃居前,檐下可看灌田。

二顷地可供食粮,十亩地可供穿衣。

丫环三五个,可任纺织;僮仆三四人,可代耕田。

牧羊而卖乳浆,合于潘岳之志;种黍米而养鸡,应验庄子之言。

种庄稼要找汜胜之的遗书,采冬葵要依据尹君的大作。

煮小羊、肥猪以饮春酒,迎伏日、腊日而等候岁末。

读好书,探幽景,欢聚友好,歌呼互应,可以娱悦精神,可以散去忧虑。

有朋友从远方来,举引今古;农民路过,大谈禾蔬。

这样即可心满意足,快乐之极。

既能永保性命,怎么会害怕祸患责罚呢?难道像缩足而入绊绳,伸颈而被络系的犬马一样,游于帝王之门,逢迎巴结宰相?不知尘埃不能飘浮长久,只觉寿命存于瞬间。

万物往来周旋,却不能体味生命的真谛,自然规律模糊不清,又怎么能问个明白呢?唉!人生如天空浮云,草上露珠,候得长绳以系日影,使时光不再流逝,我实在不愿干这等傻事。

手执蜡烛而夜游,更惊叹时光的迅疾。

人生有多长时间,而要拘泥于人臣之礼;时节像流水一样,还必须战战兢兢、听命于人。

进退一无成就,或有言或沉默不知如何是好。

这不仅为左丘明所羞耻,或许也被孔子所羞耻。

建德四年(575),任滕王宇文荄友员。

宇文荄曾问萧大圜:“我听说湘东王写了《梁史》,有这件事吗?一般人的传记可以褒贬,帝王的传记怎样写?隐瞒则非实录,直写则扬亲之过。”萧大圜回答道:“这是说话人的胡乱猜测。

如果真是这样,也不足为怪。

从前汉明帝写《世祖纪》,汉章帝写《显宗纪》,教训不远,足可作为定例。

况且君子的过失,如同日蚀、月蚀一样,天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又怎能为他们隐瞒?如果人们都不知道,又怎能不为他们隐瞒?儿子为父亲隐瞒过失,其中就包含着正直;隐讳本国的坏事,也合于礼仪。”宇文荄大笑。

后来大军东征,攻克晋州。

有人问萧大圜:“齐国能灭亡吗?”萧大圜答道:“从前高欢在晋州开创伪业,如今他根基已失,能不灭亡吗?这就是所说的‘从这里开始,也必然在这里结束’。”过了几个月,齐氏果然灭亡。

听过这话的人都认为他很有远见。

宣政元年(578),食邑增至二千二百户。

隋朝开皇初年,被任命为内史侍郎,出任西河郡守。

不久逝世。

萧大圜生性好学,志在著述。

撰有《梁旧事》三十卷、《寓记》三卷、《士丧仪注》五卷、《要决》二卷,另有文集二十卷。

萧大封官至开府仪同三司。

大象末年,任陈州刺史。

刘璠字宝义,沛国沛地人。

六世祖刘敏,由于永嘉年间战乱,移居广陵。

父亲刘臧,性格正直,专心致志于学习,未当官时以孝顺出名。

梁国天监初年,被授为著作郎。

刘璠九岁时就成了孤儿,守丧合于礼制。

少年时喜好读书,又善于写文章。

十七岁时,被上黄侯萧晔所推重。

范阳人张绾,是皇室的外戚,有才华,又能言善辩,被世人所敬重。

像萧晔那样的皇室权贵,也要借重他的名望。

刘璠正当少年,尚未当官,恃才而意气用事,不为张绾所屈服。

张绾曾在新渝侯处,酒后骂京兆杜骞道:“出身寒微而不懂谦让。”刘璠严厉反问:“此中的哪位坐者不是出身寒微?”刘璠本意是驳斥张绾,但萧晔认为他是在说自己,言词神色颇为不平。

刘璠说:“哪个王公之门不可奔走?”于是提衣而去。

萧晔表示道歉,才留了下来。

后来随萧晔在淮水以南,刘璠母亲在建康得病,刘璠不知道。

有一天忽然周身疼痛,随即来了家信,说他母亲有病。

刘璠当即号哭,备装上路,晕倒后又苏醒过来。

当他浑身疼痛之时,就是他母亲病死的那一天。

守丧时哀伤过度,感染风寒。

服丧期满后一年,还是拄着手杖才能站起来,萧晔在毗陵去世的时候,原来的部属大多走散,只有刘璠一人护送萧晔灵柩回到京师,安葬起坟后才离开。

当时梁简文帝是太子,对萧晔素来推崇,凡不送葬者都被弹劾谴责,只有刘璠一个人得到厚赏。

脱去布衣而当王国的常侍,不是他所喜欢的。

刘璠少年时意气风发,情绪昂扬,喜好功名,立志在边疆建功立业,不乐意随着选官的文牒,按照资历步步提升。

恰好宜丰侯萧循出任北徐州刺史,就请他担任轻车府主簿,兼任记室参军,并掌管刑狱。

萧循任梁州刺史时,请他担任信武府记室参军,兼任南郑令。

又委任他担任中记室,补授华阳太守。

时逢侯景渡过长江,梁朝大乱,萧循由于刘璠有才智谋略,对他十分宠爱信任。

当时战乱频繁,看不到平定的日子。

刘璠长叹赋诗,以抒发自己的志向。

诗的最后一段写道:“随会平王室,夷吾匡霸功。

虚薄无时用,徒然慕昔风。”萧循开府时,设置辅佐官吏,任命刘璠为咨议参军,仍兼任记室。

梁元帝承制后,任命他为树功将军、镇西府咨议参军。

不久,又令萧循承袭鄱阳王封号,并担任雍州刺史,让刘璠担任萧循的平北府司马。

武陵王萧纪在蜀地称帝时,任命刘璠为中书侍郎,多次派人征召刘璠,使者往返了八次,刘璠才到蜀中。

又任命他为黄门侍郎,命令长史刘孝胜周密安插心腹。

让画工画《陈平度河归汉图》送给他。

刘璠苦苦哀求回去。

中记室韦登私下对他说:“殿下虽能容忍,但已经积下怨恨,如果您实在不愿留下,将会招来大祸。

假若盗贼在葭萌江截击,先生就危险了。

不如共建大业,使您的名誉地位都能美好如意。”刘璠神色端庄地说:“您想婉言劝解我吗?我与宜丰侯,名分已定。

难道能因为宠辱夷险,而改变初衷吗?大丈夫立下志向,应当生死不变。

殿下正想向天下人广布仁义,终究不致于在一个人身上取得快意。”萧纪明白刘璠一定不会为他效力,就赠给他丰厚的礼物,让他回去。

临分手时,萧纪又解下自己的佩刀赠给刘璠,说:“希望你能见物思人。”刘璠答道:“我不敢不奉扬您的威灵,去剪除那些奸恶之徒。”萧纪于是派遣使者任命萧循为益州刺史,封为随郡王,任命刘璠为萧循府长史,加蜀郡太守衔。

回去时走到白马以西,达奚武的军队已经抵达南郑,刘璠无法入城,于是向达奚武投降。

太祖平时就听说他的名望,预先告诫达奚武说:“不要让刘璠死掉。”所以达奚武命令刘璠先往京师。

刘璠到达后,太祖待他如同老朋友。

太祖对仆射申徽说:“刘璠德才兼优,古人如何能比得上他?”申徽说:“从前晋主灭亡吴国,得到陆机、陆云兄弟。

如今您平定梁、汉,得到一位刘璠。”当时南郑还在拒守,尚未攻克,达奚武请求攻占后屠杀军民,太祖准备答应,只下令保全刘璠一家。

刘璠于是上朝求情,太祖怒而不许。

刘璠流着泪坚持求情,很长时间不退。

柳仲礼在一旁说:“这是坚贞不屈的人啊!”太祖说:“为人效力,理当如此。”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

全城百姓竟然保全性命,得力于刘璠。

太祖既接受萧循投降,又允许他返回故国。

可是萧循到长安几个月,也没有让他回去。

刘璠陪从饮宴,太祖问道:“我可以比上古代何人?”刘璠答道:“过去认为您是当世英明之主,连商汤、周武也比不上您;可是今日所见,您连齐桓公、晋文公也不如。”太祖问道:“我无法同商汤、周武相比,可是希望同伊尹、周公匹敌,为什么连齐桓公、晋文公也不如呢?”刘璠答道:“齐桓公保存了三个已被灭亡的国家,晋文公对原国不失信用。”话没说完,太祖就拍掌说:“我明白您的意思,您不过想反激我。”于是立即下令让萧循回去。

萧循请求让刘璠一块回去,太祖不答应。

任命刘璠为中外府记室,随即升黄门侍郎、仪同三司。

刘璠曾卧病在家,对雪而生发感触,写了《雪赋》来抒发志向。

当初,萧循在汉中时与萧纪的通信,以及回复朝廷的文书、发往襄阳的公文,全都出于刘璠之手。

世宗初年,被任命为内史中大夫,掌管诏书。

不久,封为平阳县子,食邑九百户。

在任上为政简要,清白正直,不合时俗,降为同和郡守。

刘璠善于安抚驾驭部属,到任未及一年,生羌降伏者就有五百多家。

在他前后的郡守,大多经营私利而获取资产,只有刘璠毫无所取,连妻子、孩子也都随羌人风俗,吃麦子,穿皮衣,始终不再改变。

洮阳、洪和二郡的羌民,常常越过郡境到刘璠这里来打官司。

他的美德教化就是这样为邻界所归附敬仰。

当时,蔡公宇文广镇守陇西,嘉许刘璠的德政。

宇文广转而镇守陕州时,想调刘璠跟随自己,羌民乐于相随者有七百人。

听说这件事的人没有不赞叹惊异的。

陈公宇文纯镇守陇西,提拔他担任总管府司录,待他十分有礼。

天和三年(568)去世,当时五十九岁。

著有《梁典》三十卷,另有文集二十卷,均在世上流行。

儿子刘祥承袭其封爵。

柳霞字子升,河东解地人。

曾祖父柳卓,曾任晋朝汝南太守,后从本郡移居襄阳。

祖父柳叔珍,曾任宋国员外散骑常侍、义阳内史。

父亲柳季远,任梁国临川王咨议参军、宜都太守。

柳霞自幼爽朗豪迈,神采高峻,幼童时就有成年人的器量。

喜好文学,循规蹈矩。

伯父柳庆远认为他同常人不一样,特别看重他。

柳庆远对他说:“我从前赶上侍奉伯父太尉公,他曾对我说:‘我昨天梦见你登上一座楼,楼十分高峻华丽,我把座位让给你。

你以后名望官位必能显达,可惜我来不及看到了。’前些时我白天睡觉,又梦见我把从前的座位赏赐给你。

你以后的官位,应当和我一样。

特地勉励你,以使好兆头应验。”梁国西昌侯深藻镇守雍州时,柳霞才十二岁,以百姓礼拜谒,风度端庄,举止安详文雅。

深藻甚为赞许,又派侍者故意踩住柳霞衣服的后襟,想试试他有什么反应。

柳霞缓步微微前移,并不回头看一下。

庐陵王萧续任雍州刺史时,任命柳霞为主簿。

从邵陵王萧纶府法曹参军做起,转任外兵,又任尚书工部郎。

谢举当时担任仆射,召见柳霞与他谈话,对他十分嘉许。

谢举回头对人说:“长江、汉水之间的英杰俊才,在这里见到了。”岳阳王萧鮞出任雍州刺史,柳霞被选为治中,随即升为别驾。

萧鮞在襄阳秉承皇帝旨意,任命柳霞为吏部郎、员外散骑常侍。

不久升任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大都督,赐爵闻喜县公。

随即又升持节、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萧鮞在江陵登基时,把襄阳归还我朝。

柳霞于是告别萧鮞说:“陛下中兴王业,据有故楚之地。

微臣侥幸遇上机缘,奉守名誉节操,理当以身报国,有始有终。

自从晋朝南迁,微臣宗族之人已经很少。

从祖父太尉、伯父仪同、叔父司空,都因为地位很高,于是安家金陵。

只留下我的祖先,独守祖茔。

先祖常告诫我们,不得违背这一遗志。

如今襄阳既然已归入北朝,微臣如果仍然陪侍陛下,若有仕进则微不足道,若有过失则对不起先辈心意。

恳切希望陛下明察,谅解微臣的心迹。”萧鮞尊重他的志向,就答应了。

柳霞留居家乡,以读书为乐。

太祖、世宗多次下令征召他,柳霞以有病为理由坚决推辞。

萧鮞去世时,柳霞为之哀悼,服君臣之丧。

保定年间又征召他,柳霞才入朝。

授他为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霍州诸军事、霍州刺史。

柳霞教导百姓,总是先从道德入手,有再三违背者,才稍稍加以谴责,让他知道羞耻而已。

他的下属被感动而接受教化,不再犯错误。

都说:“我们的长官如此仁惠,怎么可以欺骗他呢?”天和年间去世,当时七十二岁。

宣政初年,追赠金、安二州刺史。

柳霞有志气操行。

当初任州主簿时,他的父亲死在扬州,柳霞从襄阳前去奔丧,六天就赶到扬州。

一路哀痛过甚,面目几乎难以辨认。

后来护送灵柩溯长江西归,江心风起,船上人大惊失色。

柳霞抱着棺材悲号,祈求上苍怜悯,不一会儿便风平浪静。

他的母亲两乳之间生了疽疮,医生说:“此病无药可救,只有让人吸脓,或许可以稍止疼痛。”柳霞立即吮吸,过十来天病就好了。

人们都认为这是孝心感动上苍的结果。

柳霞为人和蔼宽容,很少见恼怒之色。

他弘扬礼教,不曾说别人短处。

特别喜欢施舍,家里没有多余的财物。

临终时,遗命薄葬,他的儿子们都遵命奉行。

有十个儿子,柳靖、柳庄最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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