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陈纪五》

起玄黓执徐,尽阏逢敦,凡三年。

高宗宣皇帝上之下

太建四年壬辰,公元五七二年

春,正月,丙午,以尚书仆射徐陵为左仆射牂,中书监王劢为右仆射。

已巳,齐主祀南郊。

庚午,上享太庙。

辛未,齐主赠琅邪王俨为楚恭哀帝以慰太后心,又以俨妃李氏为楚帝后。

二月,癸西,周遣大将军昌城公深聘于突厥,司宾李除、小宾部贺遂礼聘于齐。深,护之子也。

已卯,齐以卫菩萨为太尉。辛巳,以并省吏部尚书高元海为尚书左仆射。

已酉,封皇子叔卿为建安王。

庚寅,齐以尚书左仆射唐邕为尚书令,侍中祖珽为左仆射。初,胡太后既幽于北宫,珽欲以陆令萱为太后,为令萱言魏保太后故事。且谓人曰:“陆虽妇人,然实雄杰。自女娲以来,未之有也。”令萱亦谓珽为“国师”、“国宝”,由是得仆射。三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初,周太祖为魏相,立左右十二军,总属相府;太祖殂,皆受晋公护处分,凡所征发,非护书不行。护第屯兵侍卫,盛于宫阙。诸子、僚属皆贪残恣横,士民患之。周主深自晦匿,无所关预,人不测其浅深。

护问稍伯大夫庾季才曰:“比日天道何如?”季才对曰:“荷恩深厚,敢不尽言?顷上台有变,公宜归政天子,请老私门。此则享期颐之寿,受旦、之美,子孙常为籓屏。不然,非复所知。”护沉吟久之,曰:“吾本志如此,但辞未获免耳。公既王官,可依朝例,无烦别参寡人也。”自是疏之。

卫公直,帝之母弟也,深昵于护。及沌口之败,坐免官,由是怨护,劝帝诛之,冀得其位。帝乃密与直及右宫伯中大夫宇文神举、内史下大夫太原王轨、右侍上士宇文孝伯谋之。神举,显和之子;孝伯,安化公深之子也。

帝每于禁中见护,常行家人礼,太后赐护坐,帝立侍于旁。丙辰,护自同州还长安,帝御文安殿见之。因引护入含仁殿谒太后,且谓之曰:“太后春秋高,颇好饮酒,虽屡谏,未蒙垂纳。兄今入朝,愿更启请。”因出怀中《酒诰》授之,曰:“以此谏太后。”护既入,如帝所戒读《酒诰》;未毕,帝以玉珽自后击之,护踣于地。帝令宦者何泉以御刀斫之,泉惶惧,斫不能伤。卫公直匿于户内,跃出,斩之。时神举等皆在外,更无知者。

帝召宫伯长孙览等,告以护已诛,令收护子柱国谭公会、大将军莒公至、崇业公静、正平公乾嘉及其弟乾基、乾光、乾蔚、乾祖、乾威并柱国北地侯龙恩、龙恩弟大将军万寿、大将军刘勇、中外府司录尹公正、袁杰、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于殿中杀之。览,稚之孙也。

初,护既杀赵贵等,诸将多不自安。侯龙恩为护所亲,其从弟开府仪同三司植谓龙恩曰:“主上春秋既富,安危系于数公。若多所诛戮以自立威权,岂唯社稷有累卵之危,恐吾宗亦缘此而败,兄安得知而不言!”龙恩不能从。植又承间言于护曰:“公以骨肉之亲,当社稷之寄,愿推诚王室,拟迹伊、周,则率土幸甚!”护曰:“我誓以身报国,卿岂谓吾有他志邪!”又闻其先与龙恩言,阴忌之,植以忧卒。及护败,龙恩兄弟皆死,高祖以植为忠,特免其子孙。

大司马兼小冢宰、雍州牧齐公宪,素为护所亲任,赏罚之际,皆得参预,权势颇盛。护欲有所陈,多令宪闻奏,其间或有可不,宪虑主相嫌隙,每曲而畅之,帝亦察其心。及护死,召宪入,宪免冠拜谢;帝慰勉之,使诣护第收兵符及诸文籍。卫公直素忌宪,固请诛之,帝不许。

护世子训为蒲州刺史,是夜,帝遣柱国越公盛乘传征训,至同州,赐死。昌城公深使突厥未还,遣开府仪同三司宇文德赍玺书就杀之。护长史代郡叱罗协、司录弘农冯迁及所新任者,皆除名。

丁巳,大赦,改元。以宇文孝伯为车骑大将军,与王轨并加开府仪同三司。初,孝伯与帝同日生,太祖爱之,养于第中,幼与帝同学。及即位,欲引致左右,托言欲与孝伯讲习旧经,故护弗之疑也,以为右侍上士,出入卧内,预闻机务。孝伯为人,沉正忠谅。朝政得失,外间细事,无不使帝闻之。

帝阅护书记,有假托符命妄造异谋者,皆坐诛;唯得庾季才书两纸,盛言纬候灾祥,宜返政归权,帝赐季才粟三百石,帛二百段,迁太中大夫。

癸亥,以尉迟迥为太师,柱国窦炽为太傅,李穆为太保,齐公宪为大冢宰,卫公直为大司徒,陆通为大司马,柱国辛威为大司寇,赵公招为大司空。

时帝始亲览朝政,颇事威刑,虽骨肉无所宽借。齐公宪虽迁冢宰,实夺之权。又谓宪侍读裴文举曰:“昔魏末不纲,太祖辅政;及周室受命,晋公复执大权;积习生常,愚者谓法应如是。岂有年三十天子而可为人所制乎!《诗》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一人,谓天子耳。卿虽陪侍齐公,不得遽同为臣,欲死于所事。宜辅以正道,劝以义方,辑睦我君臣,协和我兄弟,勿令自致嫌疑。”文举咸以白宪,宪指心抚几曰:“吾之夙心,公宁不知!但当尽忠竭节耳,知复何言!”

卫公直,性浮诡贪狠,意望大冢宰;既不得,殊怏怏;更请为大司马,欲据兵权。帝揣知其意,曰:“汝兄弟长幼有序,岂可返居下列!”由是用为大司徒。

夏,四月,周遣工部成公建、小礼部辛彦之聘于齐。

庚寅,周追尊略阳公为孝闵皇帝。

癸巳,周立皇子鲁公赟为太子,大赦。

五月,癸卯,王劢卒。

齐尚书右仆射祖珽,势倾朝野。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恶之,遥见,辄骂曰:“多事乞索小人,欲行何计!”又尝谓诸将曰:“边境消息,兵马处分,赵令恒与吾辈参论。盲人掌机密以来,全不与吾辈语,正恐误国家事耳。”光尝在朝堂垂帘坐;珽不知,乘马过其前,光怒曰:“小人乃敢尔!”后珽在内省,言声高慢,光适过,闻之,又怒。珽觉之,私赂光从奴问之,奴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叹曰:‘盲人入,国必破矣!’”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许。齐主赐提婆晋阳田,光言于朝曰:“此田,神武帝以来常种禾,饲马数千匹,以拟寇敌。今赐提婆,无乃阙军务也。”由是祖、穆皆怨之。

斛律后无宠,珽因而间之。光弟羡,为都督、幽州刺史、行台尚书令,亦善治兵,士马精强,鄣候严整,突厥畏之,谓之“南可汗”。光长子武都,为开府仪同三司,梁、兗二州刺史。

光虽贵极人臣,性节俭,不好声色,罕接宾客,杜绝馈饷,不贪权势。每朝廷会议,常独后言,言辄合理。或有表疏,令人执笔,口占之,务从省实。行兵仿其父金之法,营舍未定,终不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脱介胄,常为士卒先。士卒有罪,唯大杖挝背,未尝妄杀,众皆争为之死。自结发从军。未尝败北,深为邻敌所惮。周勋州刺史韦孝宽密为谣言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令谍人传之于鄴,鄴中小儿歌之于路。珽因续之曰:“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使其妻兄郑道盖奏之。帝以问珽,珽与陆令萱皆曰:“实闻有之。”珽因解之曰:“百升者,斛也。盲老公,谓臣也,与国同忧。饶舌老母,似谓女侍中陆氏也。且斛律累世大将,明月声震关西,丰乐威行突厥,女为皇后,男尚公主,谣言甚可畏也。”帝以问韩长鸾,长鸾以为不可,事遂寝。

珽又见帝,请间,唯何洪珍在侧。帝曰:“前得公启,即欲施行,长鸾以为无此理。”珽未对,洪珍进曰:“若本无意则可;既有此意而不决行,万一泄露,如何?”帝曰:“洪珍言是也。”然犹未决。会丞相府佐封士让密启云:“光前西讨还,敕令散兵,光引兵逼帝城,将行不轨,事不果而止。家藏弩甲,奴僮千数,每遣使往丰乐、武都所,阴谋往来。若不早图,恐事不可测。”帝遂信之,谓何洪珍曰:“人心亦大灵,我前疑其欲反,果然。”帝性怯,恐即有变,令洪珍驰召祖珽告之:“欲召光,恐其不从命。”珽请“遣使赐以骏马,语云:‘明日将游东山,王可乘此同行。’光必入谢,因而执之。”帝如其言。

六月,戊辰,光入,至凉风堂,刘桃枝自后扑之,不仆,顾曰:“桃枝常为如此事。我不负国家。”桃枝与三力士以弓弦罥其颈,拉而杀之,血流于地,刬之,迹终不灭。于是下诏称其谋反,并杀其子开府仪同三司世雄、仪同三司恒伽。

祖珽使二千石郎邢祖信簿录光家。珽于都省问所得物,祖信曰:“得弓十五,宴射箭百,刀七,赐槊。”珽厉声曰:“更得何物?”曰:“得枣杖二十束,拟奴仆与人斗者,不问曲直,即杖之一百。”珽大惭,乃下声曰:“朝廷已加重刑,郎中何宜为雪!”及出,人尤其抗直,祖信慨然曰:“贤宰相尚死,我何惜馀生!”齐主遣使就州斩斛律武都,又遣中领军贺拔伏恩乘驿捕斛律羡,仍以洛州行台仆射中山独孤永业代羡,与大将军鲜于桃枝发定州骑卒续进。伏恩等至幽州,门者白:“使人衷甲,马有汗,宜闭城门。”羡曰:“敕使岂可疑拒!”出见之。伏恩执而杀之。初,羡常以盛满为惧,表解所职,不许。临刑,叹曰:“富贵如此,女为皇后,公主满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败!”及其五子伏护、世达、世迁、世辨、世酋皆死。

周主闻光死,为之大赦。

祖珽与侍中高元海共执齐政。元海妻,陆令萱之甥也,元海数以令萱密语告珽。珽求为领军,齐主许之,元海密言于帝曰:“孝征汉人,两目又盲,岂可为领军!”因言珽与广宁王孝珩交结,由是中止。珽求见,自辨,且言:“臣与元海素嫌,必元海谮臣。”帝弱颜,不能讳,以实告之,珽因元海与司农卿尹子华等结为朋党。又以元海所泄密语告令萱,令萱怒,出元海为郑州刺史。子华等皆被黜。

珽自是专主机衡,总知骑兵、外兵事,内外亲戚,皆得显位。帝常令中要人扶侍出入,直至永巷,每同御榻论决政事,委任之重,群臣莫比。

秋,七月,遣使如周。

八月,庚午,齐废皇后斛律氏为庶人。以任城王湝为右丞相,冯翊王润为太尉,兰陵王长恭为大司马,广宁王孝珩为大将军,安德王延宗为大司徒。

齐使领军封辅相聘于周。

辛未,周使司城中大夫杜杲来聘。上谓之曰:“若欲合从图齐,宜以樊、邓见与。”对曰:“合从图齐,岂弊邑之利!必须城镇,宜待得之于齐,先索汉南,使臣不敢闻命。”

初,齐胡太后自愧失德,欲求悦于齐主,乃饰其兄长仁之女置宫中,令帝见之,帝果悦,纳为昭仪。又斛律后废,陆令萱欲立穆夫人;太后欲立胡昭仪,力不能遂,乃卑辞厚礼以求令萱,结为姊妹。令萱亦以胡昭仪宠幸方隆,不得已,与祖珽白帝立之。戊子,立皇后胡氏。

已丑,齐以北平王仁坚为尚书令,特进许季良为左仆射,彭城王宝德为右仆射。

癸已,齐主如晋阳。

九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辛亥,大赦。

冬,十月,庚午,周诏:“江陵所虏充官口者,悉免为民。”

辛未,周遣小匠师杨勰等来聘。周绥德公陆通卒。

乙酉,上享太庙。

齐陆令萱欲立穆昭仪为皇后,每私谓齐主曰:“岂有男为皇太子,而身为婢妾者乎!”胡后有宠于帝,不可离间。令萱乃使人行厌蛊之术,旬朔之间,胡后精神恍惚,言笑无恒,帝渐畏而恶之。令萱一旦忽以皇后服御衣被穆昭仪,又别造宝帐,爰及枕席器玩,莫非珍奇。坐昭仪于帐中,谓帝曰:“有一圣女出,将大家看之。”及见昭仪,令萱乃曰:“如此人不作皇后,遣何物人作!”帝纳其言。

甲午,立穆氏为右皇后,以胡氏为左皇后。

十一月,庚戌,周主行如羌桥,集长安以东诸军都督以上,颁赐有差。乙卯,还宫。以赵公招为大司马。

壬申,周主如斜谷,集长安以西诸军都督以上,颁赐有差。丙戌,还宫。

庚寅,周主游道会苑,以上善殿壮丽,焚之。

十二月,辛巳,周主祀南郊。

齐胡后之立,非陆令萱意,令萱一旦于太后前作色而言曰:“何物亲侄,作如此语!”太后问其故,令萱曰:“不可道。”固问之,乃曰:“语大家云:‘太后行多非法,不可以训。’“太后大怒,呼后出,立剃其发,送还家。辛丑,废胡后为庶人。然齐主犹思之,每致物以通意。

自是令萱与其子侍中穆提婆势倾内外,卖官鬻狱,聚敛无厌。每一赐与,动倾府藏。令萱则自太后以下,皆受其指麾;提婆则唐邕之徒,皆重足屏气;杀生与夺,唯意所欲。

乙巳,周以柱国田弘为大司空。

乙卯,周主享太庙。

是岁,突厥木杆可汗卒,复舍其子大逻便而立其弟,是为佗钵可汗。佗钵以摄图为尔伏可汗,统其东面;又以其弟褥但可汗之子为步离可汗,居西面。周人与之和亲,岁给缯絮锦彩十万段。突厥在长安者,衣锦食肉,常以千数。齐人亦畏其为寇,争厚赂之。佗钵益骄,谓其下曰:“但使我在南两儿常孝,何忧于贫!”

阿史那后无宠于周主,神武公窦毅尚襄阳公主,生女尚幼,密言于帝曰:“今齐、陈鼎峙,突厥方强,愿舅抑情慰抚,以生民为念!”帝深纳之。

太建五年癸巳,公元五七三年

春,正月,癸酉,以吏部尚书沈君理为右仆射。戊寅,齐以并省尚书令高阿那肱录尚书事,总知外兵及内省机密,与侍中城阳王穆提婆、领军大将军昌黎王韩长鸾共处衡轴,号曰“三贵”,蠹国害民,日月滋甚。

长鸾弟万岁,子宝行、宝信,并开府仪同三司,万岁仍兼侍中,宝行、宝信皆尚公主。每群臣旦参,帝常先引长鸾顾访,出后,方引奏事官。若不视事,内省有急奏事,皆附长鸾奏闻。军国要密,无不经手。尤疾士人,朝夕宴私,唯事谮诉。常带刀走马,未尝安行,嗔目张拳,有啖人之势。朝士咨事,莫敢仰视,动致呵叱。每骂云:“汉狗大不可耐,唯须杀之!”

庚辰,齐遣崔象来聘。

辛巳,上祀南郊;甲午,享太庙;二月,辛丑,祀明堂。

乙巳,齐立右皇后穆氏为皇后。穆后母名轻霄,本穆氏之婢也,面有黥字。后既以陆令萱为母,穆提婆为外家,号令萱曰“太姬”。太姬者,齐皇后母号也,视一品,班在长公主上。由是不复问轻霄。轻霄自疗面,欲求见后,太姬使禁掌之,竟不得见。

齐主颇好文学。丙午,祖珽奏置文林馆,多引文学之士以充之,谓之待诏;以中书侍即博陵李德林、黄门侍郎琅邪颜之推同判馆事,又命共撰《修文殿御览》。

甲寅,周太子赟巡省西土。

乙卯,齐以北平王坚录尚书事。丁巳,齐主如晋阳。

壬戌,周遣司会侯莫陈凯等聘于齐。

庚辰,齐主还鄴。

三月,己卯,周太子于岐州获二白鹿以献,周主诏曰:“在德不在瑞。”

帝谋伐齐,公卿各有异同,唯镇前将军吴明彻决策请行。帝谓公卿曰:“朕意已决,卿可共举元帅。”众议以中权将军淳于量位重,共署推之。尚书左仆射徐陵独曰:“吴明彻家在淮左,悉彼风俗;将略人才,当今亦无过者。”都官尚书河东裴忌曰:“臣同徐仆射。”陵应声曰:“非但明彻良将,裴忌即良副也。”壬午,分命众军,以明彻都督征讨诸军事,忌监军事,统众十万伐齐。明彻出秦郡。都督黄法出历阳。

夏,四月,己亥,周主享太庙。

癸卯,前巴州刺史鲁广达与齐师战于大岘,破之。

戊申,齐以兰陵王长恭为太保,南阳王绰为大司马,安德王延宗为太尉,武兴王普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宜阳王赵彦深为司空。

齐人于秦郡置秦州,州前江浦通涂水,齐人以大木为栅于水中。辛亥,吴明彻遣豫章内史程文季将骁勇拔其栅,克之。文季,灵洗之子也。齐人议御陈师,开府仪同三司王纮曰:“官军比屡失利,人情骚动。若复出顿江、淮,恐北狄、西寇乘弊而来,则世事去矣。莫若薄赋省徭,息民养士,使朝廷协睦,遐迩归心。天下皆当肃清,岂直陈氏而已。”不从。遣军救历阳,庚申,黄法击破之。又遣开府仪同三司尉破胡、长孙洪略救秦州。

赵彦深私问计于秘书监源文宗曰:“吴贼侏张,遂至于此。弟往为秦、泾刺史,悉江、淮间情事,今何术以御之?”文宗曰:“朝廷精兵,必不肯多付诸将;数千已下,适足为吴人之饵。尉破胡人品,王之所知。败绩之事,匪朝伊夕。国家待遇淮南,失之同于蒿箭。如文宗计者,不过专委王琳,招募淮南三四万人,风俗相通,能得死力;兼令旧将将兵屯于淮北,足以固守。且琳之于顼,必不肯北面事之,明矣。窃谓此计之上者。若不推赤心于琳,更遣余人制肘,复成速祸,弥不可为。”彦深叹曰:“弟此策诚足制胜千里,但口舌争之十日,已不见从。时事至此,安可尽言!”因相顾流涕。文宗名彪,以字行,子恭之子也。

文宗子师为左外兵郎中,摄祠部,尝白高阿那肱:“龙见当雩。”阿那肱惊曰:“何处龙见?其色如何?”师曰:“龙星初见,礼当雩祭,非真龙也。”阿那肱怒曰:“汉儿多事,强知星宿!”遂不祭。师出。窃叹曰:“礼既废矣,齐能久乎!”

齐师选长大有膂力者为前队,又有苍头、犀角、大力,其锋甚锐,又有西域胡,善射,弦无虚发,众军尤惮之。辛酉,战于吕梁。将战,吴明彻谓巴山太守萧摩诃曰:“若殪此胡,则彼军夺气,君才不减关羽矣。”摩诃曰:“愿示其状,当为公取之。”明彻乃召降人有识胡者,使指示之,自酌酒以饮摩诃。摩诃饮毕,驰马冲齐军。胡挺身出陈前十余步,彀弓未发,摩诃遥掷铣鋧,正中其额,应手而仆。齐军大力十余人出战,摩诃又斩之。于是齐军大败,尉破胡走,长孙洪略战死。

破胡之出师也,齐人使侍中王琳与之俱。琳谓破胡曰:“吴兵甚锐,宜以长策制之,慎勿轻斗!”破胡不从而败,琳单骑仅免,还,至彭城,齐人即使之赴寿阳召募以拒陈师,复以卢潜为扬州道行台尚书。

甲子,南谯太守徐槾克石粱城。五月,己巳,瓦梁城降。癸酉,阳平郡降。甲戌,徐槾克庐江城。历阳窘蹙乞降,黄法缓之,则又拒守。法怒,帅卒急攻,丙子,克之,尽杀戍卒。进军合肥,合肥朔旗请降,法禁侵掠,抚劳戍卒,与之盟而纵之。

丁丑,周以柱国侯莫陈琼为大宗伯,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大司寇,江陵总管陆腾为大司空。琼,崇之弟也。

己卯,齐北高唐郡降。辛巳,诏南豫州刺史黄法徒镇历阳。乙酉,南齐昌太守黄咏克齐昌外城。丙戌,庐陵内史任忠军于东关,克其东、西二城,进克蕲城;戊子,又克谯郡城。秦州城降。癸巳,瓜步、胡墅二城降。帝以秦郡,吴明彻之乡里,诏具太牢,令拜祠上冢,文武羽仪甚盛,乡人荣之。

齐自和士开用事以来,政体隳紊。及祖珽执政,颇收举才望,内外称美。珽复欲增损政务,沙汰人物,官号服章,并依故事。又欲黜诸阉竖及群小辈,为政治之方,陆令萱、穆提婆议颇同异。珽乃讽御史中丞丽伯律,令劾主书王子冲纳赂。知其事连提婆,欲使赃罪相及,望因此并坐及令萱。犹恐齐主溺于近习,欲引后党为援,乃请以胡后兄君瑜为侍中、中领军;又征君瑜兄梁州刺史君璧,欲以为御史中丞。令萱闻而怀怒,百方排毁,出君瑜为金紫光禄大夫,解中领军;君璧还镇梁州。胡后之废,颇亦由此。释王子冲不问。

珽日以益疏,诸宦者更共谮之。帝以问陆令萱,令萱悯默不对,三问,乃下床拜曰:“老婢应死。老婢始闻和士开言孝征多才博学,意谓善人,故举之。比来观之,大是奸臣。人实难知,老婢应死。”帝令韩长鸾检按。长鸾素恶珽,得其诈出敕受赐等十余事。帝以尝与之重誓,故不杀,解珽侍中、仆射,出为北徐州刺史。珽求见帝,长鸾不许,遣人推出柏阁,珽坐,不肯行,长鸾令牵曳而出。

癸巳,齐以领军穆提婆为尚书左仆射,侍中、中书监段孝言为右仆射。孝言,韶之弟也。初,祖珽执政,引孝言为助,除吏部尚书。孝言凡所进擢,非贿则旧,求仕者或于广会膝行跪伏,公自陈请,孝言气色扬扬,以为己任,随事酬许。将作丞崔成忽于众中抗言曰:“尚书,天下尚书,岂独段家尚书也!”孝言无辞以应,唯厉色遣下而已。既而与韩长鸾等共构祖珽,逐而代之。

齐兰陵武王长恭,貌美而勇,以邙山之捷,威名大盛,武士歌之,为《兰陵王入陈曲》,齐主忌之。及代段韶督诸军攻定阳,颇务聚敛,其所亲尉相愿问之曰:“王受朝寄,何得如此?”长恭未应。相愿曰:“岂非以邙山之捷,欲自秽乎?”长恭曰:“然。”相愿曰:“朝廷若忌王,即当用此为罪,无乃避祸而更速之乎!”长恭涕泣前膝问计,相愿曰:“王前既有功,今复告捷,声威太重。宜属疾在家,勿预时事。”长恭然其言,未能退。及江、淮用兵,恐复为将,叹曰:“我去年面肿,今何不发!”自是有疾不疗。齐主遣使鸩杀之。

六月,郢州刺史李综克滠口城。乙巳,任忠克合州外城。庚戌,淮阳,沐阳郡并弃城走。

壬子,周皇孙衍生。齐主游南苑,从官赐死者六十人。以高阿那肱为司徒。

癸丑,程文季攻齐泾州,拔之。乙卯,宣毅司马湛陀克新蔡城。

丙辰,齐使开府仪同三司王纮聘于周。

癸亥,黄法克合州。吴明彻进攻仁州,甲子,克之。

治明堂。

秋,七月,戊辰,齐遣尚书左丞陆骞将兵二万救齐昌,出自巴、蕲,遇西阳太守汝南周炅。炅留羸弱,设疑兵以当之,身帅精锐,由间道邀其后,大破之。己巳,征北大将军吴明彻军至峡口,克其北岸城;南岸守者弃城走。周炅克巴州。淮北、绛城及穀阳士民,并杀其戍主,以城降。

齐巴陵王王琳与扬州刺史王贵显保寿阳外郭,吴明彻以琳初入,众心未固,丙戌,乘夜攻之,城溃,齐兵退据相国城及金城。

八月,乙未,山阳城降。壬寅,盱眙城降,壬子,戎昭将军徐敬辩克海安城。青州东海城降。戊午,平固侯敬泰等克晋州。九月,甲子,阳平城降。壬申,高阳太守沈善庆克马头城。甲戌,齐安城降。丙子,左卫将军樊毅克广陵楚子城。

壬午,周太子赟纳妃杨氏。妃,大将军随公坚之女也。

太子好昵近小人,左宫正宇文孝伯言于周主曰:“皇太子四海所属,而德声未闻。臣忝宫官,实当其责。且春秋尚少,志业未成,请妙选正人,为其师友,调护圣质,犹望日就月将。如或不然,悔无及矣!”帝敛容曰:“卿世载鲠直,竭诚所事。观卿此言,有家风矣。”孝伯拜谢曰:“非言之难,受之难也。”帝曰:“正人岂复过卿!”于是以尉迟运为右宫正。运,迥之弟子也。

帝尝问万年县丞南阳乐运曰:“卿言太子何如人?”对曰:“中人。”帝顾谓齐公宪曰;“百官佞我,皆称太子聪明睿智。唯运所言忠直耳。”因问运中人之状。对曰:“如齐桓公是也:管仲相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可与为善,可与为恶。”帝曰:“我知之矣。”乃妙选宫官以辅之。仍擢运为京兆丞。太子闻之,意甚不悦。

癸未,沈君理卒。

壬辰晦,前鄱阳内史鲁天念克黄城。冬,十月,甲午,郭默城降。

己亥,以特进领国子祭酒周弘正为尚书右仆射。

齐国子祭酒张雕,以经授齐主为侍读,帝甚重之。雕与宠胡何洪珍相结,穆提婆、韩长鸾等恶之。洪珍荐雕为侍中,加开府仪同三司,奏度支事,大为帝所委信,常呼“博士”。雕自以出于微贱,致位大臣,欲立效以报恩,论议抑扬,无所回避,省宫掖不急之费,禁约左右骄纵之臣,数讥切宠要,献替帷幄,帝亦深倚仗之。雕遂以澄清为己任,意气甚高,贵幸皆侧目,阴谋陷之。

尚书左丞封孝琰,隆之之弟子也,与侍中崔季舒,皆为祖珽所厚。孝琰尝谓珽曰:“公是衣冠宰相,异于馀人。”近习闻之,大以为恨。

会齐主将如晋阳,季舒与张雕议,以为:“寿阳被围,大军出拒之,信使往还,须禀节度。且道路小人,或相惊恐,以为大驾向并州,畏避南寇。若不启谏,恐人情骇动。”遂与从驾文官连名进谏。时贵臣赵彦深、唐邕、段孝言等,意有异同,季舒与争,未决。长鸾遽言于帝曰:“诸汉官连名总署,声云谏幸并州,其实未必不反,宜加诛戮。”辛丑,齐主悉召已署名者集含章殿,斩季舒、雕、孝琰及散骑常侍刘逖、黄门侍郎裴泽、郭遵于殿庭,家属皆徙北边,妇女配奚官,幼男下蚕室,没入赀产。癸卯,遂如晋阳。

吴明彻攻寿阳,堰肥水以灌城,城中多病肿泄,死者什六七。齐行台右仆射琅邪皮景和等救寿阳,以尉破胡新败,怯懦不敢前,屯于淮口,敕使屡促之。然始渡淮,众数十万,去寿阳三十里,顿军不进。诸将皆惧,曰:“坚城未拔,大援在近,将若之何?”明彻曰:“兵贵神速,而彼结营不进,自挫其锋,吾知其不敢战,明矣。”乙巳,躬擐甲胄,四面疾攻,一鼓拔之,生擒王琳、王贵显、卢潜及扶风王可硃浑道裕、尚书左丞李騊駼送建康。景和北遁,尽收其驼马辎重。

琳体貌闲雅,喜怒不形于色;强记内敏,军府佐吏千数,皆能识其姓名;刑罚不滥,轻财爱士,得将卒心;虽失地流寓在鄴,齐人皆重其忠义。及被擒,故麾下将卒多在明彻军中,见者皆歔欷,不能仰视,争为之请命及致资给。明彻恐其为变,遣使追斩之于寿阳东二十里,哭者声如雷。有一叟以酒脯来祭,哭尽哀,收其血而去。田夫野老,知与不知,闻者莫不流涕。

齐穆提婆、韩长鸾闻寿阳陷,握槊不辍,曰:“本是彼物,从其取去。”齐主闻之,颇以为忧,提婆等曰:“假使国家尽失黄河以南,犹可作一龟兹国。更可怜人生如寄,唯当行乐,何用愁为!”左右嬖臣因共赞和之,帝即大喜,酣饮鼓舞,仍使于黎阳临河筑城戍。

丁未,齐遣兵万人至颍口,樊毅击走之。辛亥,遣兵援苍陵,又破之。齐主以皮景和全军而还,赏之,除尚书令。

丙辰,诏以寿阳复为豫州,以黄城为司州。以明彻为都督豫、合等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豫州刺史,遣谒者萧淳风就寿阳册命,于城南设坛,士卒二十万,陈旗鼓戈甲。明彻登坛拜受,成礼而退,将卒荣之。上置酒,举杯属徐陵曰:“赏卿知人。”陵避席曰:“定策圣衷,非臣力也。”以黄法氍为征西大将军、合州刺史。

戊午,湛陀克齐昌城。十一月,甲戌,淮阴城降。庚辰,威虏将军刘桃枝克朐山城。辛巳,樊毅克济阴城。己丑,鲁广达攻济南徐州,克之;以广达为北徐州刺史,镇其地。

齐北徐州民多起兵以应陈,逼其州城。祖珽命不闭城门,禁人不得出衢路,城中寂然。反者不测其故,疑人走城空,不设备。珽忽令鼓噪震天,反者皆惊走。既而复结陈向城,珽令录事参军王君植将兵拒之,自乘马临陈左右射。反者先闻其盲,谓其必不能出,忽见之,大惊。穆提婆欲令城陷,不遣援兵,珽且战且守,十余日,反者竟散走。

诏悬王琳首于建康市。故吏梁骠骑仓曹参军硃瑒致书徐陵求其首,曰:“窃以典午将灭,徐广为晋家遗老;当涂已谢,马孚称魏室忠臣。梁故建宁公琳,当离乱之辰,总方伯之任,天厌梁德,尚思匡继,徒蕴包胥之志,终遘苌弘之眚,至使身没九泉,头行千里。伏惟圣恩博厚,明诏爰发,赦王经之哭,许田横之葬。不使寿春城下,唯传报葛之人;沧洲岛上,独有悲田之客。”陵为之启上。十二月,壬辰朔,并熊昙朗等首皆还其亲属。瑒瘗琳于八公山侧,义故会葬者数千人。瑒间道奔齐,别议迎葬,寻有寿阳人茅智胜等五人,密送其柩于鄴。齐赠琳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谥曰忠武王,给辒辌车以葬之。

癸巳,周主集群臣及沙门、道士,帝自升高坐,辨三教先后,以儒为先,道为次,释为后。

乙未,谯城降。

乙巳,立皇子叔明为宜都王,叔献为河东王。

壬午,任忠克霍州。

诏征安州刺史周炅入朝。初,梁定州刺史田龙升以城降,诏仍旧任。及炅入朝,龙升以江北六州、七镇叛入于齐,齐遣历阳王景安将兵应之。诏以炅为江北道大都督,总众军以讨龙升,斩之。景安退走,尽复江北之地。

是岁,突厥求昏于齐。

太建六年甲午,公元五七四年

春,正月,壬戌朔,周齐公宪等七人进爵为王。

己巳,周主享太庙;乙亥,耕藉田。

壬子,上享太庙。甲申,广陵金城降。

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乙未,齐主还鄴。

丁酉,周纪国公贤等六人进爵为王。

辛亥,上耕藉田。

齐朔州行台南安王思好,本高氏养子,骁勇,得边镇人心。齐主使嬖臣斫骨光弁至州,光弁不礼于思好,思好怒,遂反,云“欲入除君侧之恶。”进军至阳曲,自号大丞相。武卫将军赵海在晋阳,苍猝不暇奏,矫诏发兵拒之。帝闻变,使尚书令唐邕等驰之晋阳。辛丑,帝勒兵继进。未至,思好军败,投水死。其麾下二千人,刘桃枝围之,且杀且招,终不降,以至于尽。

先是,有人告思好谋反,韩长鸾女适思好子,奏言:“是人诬告贵臣,不杀无以息后。”乃斩之。思好既诛,告者弟伏阙下求赠官,长鸾不为通。

丁未,齐主还鄴。甲寅,以唐邕为录尚书事。

乙卯,周主如云阳宫。

丙辰,周大赦。

庚申,周叱奴太后有疾。三月,辛酉,周主还长安。癸酉,太后殂。帝居倚庐,朝夕进一溢米。群臣表请,累旬乃止。命太子总厘庶政。

卫王直谮齐王宪于帝曰:“宪饮酒食肉,无异平日。”帝曰:“吾与齐王异生,俱非正嫡。特以吾故,同袒括发。汝当愧之,何论得失!汝,亲太后之子,特承慈爱;但当自勉,无论他人。”

夏,四月,乙卯,齐遣侍中薛孤康买吊于周,且会葬。

初,齐世祖为胡后造珠裙袴,所费不可胜计;为火所焚。至是,齐主复为穆后营之。使商胡赍锦彩三万,与吊使偕往市珠。周人不与,齐主竟自造之。及穆后爱衰,其侍婢冯小怜大幸,拜为淑妃;与齐主坐则同席,出则并马,誓同生死。

五月,庚申,同葬文宣皇后于永固陵,周主跣行至陵所。辛酉,诏曰:“三年之丧,达于天子。但军国务重,须自听朝。衰麻之节,苫庐之礼,率遵前典,以申罔极。百僚宜依遗令,既葬而除。”公卿固请依权制,帝不许,卒申三年之制。五服之内,亦令依礼。

庚午,齐大赦。

齐人恐陈师渡淮,使皮景和屯西兗州以备之。丙子,周禁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俗。并禁诸淫祀,非祀典所载者尽除之。

六月,壬辰,周弘正卒。

壬子,周更铸五行大布钱,一当十,与布泉并行。

戊午,周立通道观以壹圣贤之教。

秋,七月,庚申,周主如云阳,以右宫正尉迟运兼司武,与薛公长孙览辅太子守长安。

初,帝取卫王直第为东宫,使直自择所居。直历观府署,无如意者;末取废陟屺寺,欲居之。齐王宪谓直曰:“弟子孙多,此无乃褊小?”直曰:“一身尚不自容,何论子孙!”直尝从帝校猎而乱行,帝对众挞之。直积怨愤,因帝在外,遂作乱。乙酉,帅其党袭肃章门。长孙览惧,奔诣帝所。尉迟运偶在门中,直兵奄至,手自阖门。直党与运争门,斫伤运指,仅而得闭。直久不得入,纵火焚门。运恐火尽,直党得进,取宫中材木及床榻以益火,膏油灌之,火转炽。久之,直不得进,乃退。运帅留守兵,因其退而击之,直大败,帅百馀骑奔荆州。戊子,帝还长安。八月,辛卯,擒直,废为庶人,囚于别宫,寻杀之。以尉迟运为大将军,赐赉甚厚。

丙申,周主复如云阳。

癸丑,齐主如晋阳。甲辰,齐以高劢为尚书右仆射。

九月,庚申,周主如同州。

冬,十月,丙申,周遣御正弘农杨尚希、礼部卢恺来聘。恺,柔之子也。

甲寅,周主如蒲州;丙辰,如同州;十一月,甲戌,还长安。

十二月,戊戌,以吏部尚书王瑒为右仆射,度支尚书孔奂为吏部尚书。瑒,冲之子也。

时新复淮、泗,攻战、降附,功赏纷纭。奂识鉴精敏,不受请托,事无凝滞,人皆悦服。湘州刺史始兴王叔陵,屡讽有司,求为三公。奂曰:“衮章之职,本以德举,未必皇枝。”因以白帝,帝曰:“始兴那忽望公!且朕儿为公,须在鄱阳王后。”奂曰:“臣之所见,亦如圣旨。”

齐定州刺史南阳王绰,喜为残虐,尝出行,见妇人抱儿,夺以饲狗。妇人号哭,绰怒,以儿血涂妇人,纵狗使食之。常云:“我学文宣伯之为人。”齐主闻之,锁诣行在,至而宥之。问:“在州何事最乐?”对曰:“多聚蝎于器,置狙其中,观之极乐。”帝即命夜索蝎一斗,比晓,得三二升,置浴斛,使人裸卧斛中,号叫宛转。帝与绰临观,喜噱不已。因让绰曰:“如此乐事,何不早驰驿奏闻!”由是有宠,拜大将军,朝夕同戏。韩长鸾疾之,是岁,出为齐州刺史。将发,使人诬告其反,奏云:“此犯国法,不可赦!”帝不忍明诛,使宠胡何猥萨与之手搏,扼而杀之。

《资治通鉴·陈纪五》译文及注释

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四年(壬辰、572)

陈纪五陈宣帝太建四年(壬辰,公元572年)

(1)春,正月,丙午,以尚书仆射徐陵为左仆射,中书监王劢为右仆射。

(1)春季,正月,丙午(初三),陈朝任命尚书仆射徐陵为左仆射,中书监王劢为右仆射。

(2)己巳,齐主祀南郊。

(2)乙巳(初二),北齐后主到南郊祭天。

(3)庚午,上享太庙。

(3)庚午(二十七日),陈宣帝到太庙祭祀。

(4)辛未,齐主赠琅邪王俨为楚恭哀帝以慰太后心,又以俨妃李氏为楚帝后。

(4)辛未(二十八日),北齐后主赠琅邪王高俨为楚恭哀帝的谥号以安慰太后的心,又封高俨的妃子李氏为楚帝后。

(5)二月,癸酉,周遣大将军昌城公深聘于突厥,司宾李除、小宾部贺遂礼聘于齐。深,护之子也。

(5)二月,癸酉(初一),北周派大将军昌城公宇文深到突厥访问,司宾李除、小宾部贺遂礼到北齐访问。宇文深是宇文护的儿子。

(6)己卯,齐以卫菩萨为太尉。辛巳,以并省吏部尚书高元海为尚书左仆射。

(6)己卯(初七),北齐任命卫菩萨为太尉。辛巳(初九),任命并省吏部尚书高元海为尚书左仆射。

(7)乙酉,封皇子叔卿为建安王。

(7)乙酉(十三日),陈朝封皇子陈叔卿为建安王。

(8)庚寅,齐以尚书左仆射唐邕为尚书令,侍中祖为左仆射。初,胡太后既幽于北宫,欲以陆令萱为太后,为令萱言魏保太后故事。且谓人曰:“陆虽妇人,然实雄杰,自女娲以来,未之有也。”令萱亦谓为“国师”、“国宝”,由是得仆射。

(8)庚寅(十八日),北齐任命尚书左仆射唐邕为尚书令,侍中祖为左仆射。起先,胡太后被幽禁在北宫,祖打算以陆令萱为太后,向陆令萱讲述魏朝保太后的往事,并对别人说:“陆令萱虽然是个妇人,其实是个豪杰,自从女娲以来,还没有这样的人。”陆令萱也称祖为“国师”、“国宝”,因而被任命为仆射。

(9)三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9)三月,癸卯朔(初一),发生日食。

(10)初,周太祖为魏相,立左右十二军,总属相府;太祖殂,皆受晋公护处分,凡所征发,非护书不行。护第屯兵侍卫,盛于宫阙。诸子、僚属皆贪残恣横,士民患之。周言深自晦匿,无所关预,人不测其浅深。

(10)当初,北周太祖在西魏当丞相时,曾经建立左右十二军,隶属相府;太祖死后,受晋公宇文护调度,凡属军队的征发调动,非得有宇文护的文书不可。宇文护的府第驻军守卫,人数超过宫廷,他的儿子和僚属都贪婪残暴恣意横行,士民都深以为患。北周国主对此一直隐晦退避,不加干涉,别人也猜不到他的深浅。

护问稍伯大夫庚季才曰:“比日天道何如?”季才对曰:“荷恩深厚,敢不尽言。顷上台有变,公宜归政天子,请老私门。此则享期颐之寿,受旦、之美,子孙常为藩屏。不然,非复所知。”护沈吟久之,曰:“吾本志如此,但辞未获免耳。公既为王官,可依朝例,无烦别参寡人也。”自是疏之。

宇文护问稍伯大夫庚季才说:“近日来天文星象怎么样?”季才回答说:“受到您深厚的恩泽,怎敢知无不言。刚才上台星有变化,晋公您应该归政给天子,请求回家养老。这样就能享年高寿,受到周公旦、召公的美名,子子孙孙常为国家重臣。不然,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宇文护沈吟很久,说:“我本来的志向就是这样,但是经过推辞没有得到同意。你既然是天子的官员,可以按照朝廷的规定,不用麻烦你特意来见寡人了。”从此以后对他疏远了。

卫公直,帝之母弟也,深昵于护;及沌口之败,坐免官,由是怨护,劝帝诛之,冀得其位。帝乃密与直及右宫伯中大夫宇文神举、内史下大夫太原王轨崐、右侍上士宇文孝伯谋之。神举,显和之子;孝伯,安化公深之子也。

卫公宇文直是北周武帝的同母兄弟,和宇文护的关系非常亲近;后来在沌口打了败仗,被罢免官职,因此怨恨宇文护,劝武帝杀死他,企图自己得到宇文护的职位。武帝便秘密和卫公宇文直、右宫伯中大夫宇文神举、内史下大夫太原人王轨、右侍上士宇文孝伯进行策划。宇文神举是宇文显和的儿子;宇文孝伯是安化公宇文深的儿子。

帝每于禁中见护,常行家人礼,太后赐护坐,帝立侍于旁。丙辰,护自同州还长安,帝御文安殿见之。因引护入含仁殿谒太后,且谓之曰:“太后春秋高,颇好饮酒,虽屡谏,未蒙垂纳。兄今入朝,愿更启请。”因出怀中《酒诰》授之,曰:“以此谏太后。”护既入,如帝所戒读《酒诰》;未毕,帝以玉自后击之,护踣于地。帝令宦者何泉以御刀斫之,泉惶惧,斫不能伤。卫公直匿于户内,跃出,斩之。时神举等皆在外,更无知者。

武帝每次在宫中见到宇文护,都行兄弟之礼。太后赐宇文护坐,武帝就站立在一旁。丙辰(十四日),宇文护从同州回长安,武帝驾临文安殿见他,引导宇文护到含仁殿参见太后,并对他说:“母后年纪已高,很喜欢饮酒,我虽然屡次劝她,没有得到采纳。兄长今天参见时,希望您能劝说她。”于是从怀里拿出《酒诰》给宇文护,说:“用这个来规劝母后。”宇文护进殿后,象武帝所说那样对太后诵读《酒诰》;还没有读完,武帝便在宇文护背后用玉笏打他,宇文护跌倒在地。武帝命令太监何泉用御刀砍他,何泉心里惶恐惧怕,不敢用劲,没有把宇文护砍伤,卫公宇文直躲在门内,这时跳了出来,将宇文护杀死。当时宇文神举等都在殿外,没有别人知道。

帝召宫伯长孙览等,告以护已诛,令收护子柱国谭公会、大将军莒公至、崇业公静、正平公乾嘉及其弟乾基、乾光、乾蔚、乾祖、乾威并柱国北地侯龙恩、龙恩弟大将军万寿、大将军刘勇、中外府司录尹公正、袁杰、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于殿中杀之。览,稚之孙也。

武帝召见宫伯长孙览等人,告诉他们已将宇文护处死,命令拘捕宇文护的儿子柱国谭公宇文会、大将军莒公宇文至、崇业公宇文静、正平公宇文乾嘉,以及他的弟弟宇文乾基、宇文乾光、宇文乾蔚、宇文乾祖、宇文乾威和柱国北地人侯龙恩、侯龙恩的弟弟大将军侯万寿、大将军刘勇、中外府司录尹公正、袁杰、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人,在殿中将他们杀死。长孙览是长孙稚的孙子。

初,护既杀赵贵等,侯龙恩为护所亲,其从弟开府仪同三司植谓龙恩曰:“主上春秋既富,安危系于数公。若多所诛戮以自立威权,岂唯社稷有累卵之危,恐吾宗亦缘此而败,兄安得知而不言!”龙恩不能从。植又承间言于护曰:“公以骨肉之亲,当社稷之寄,愿推诚王室,拟迹伊、周,则率土幸甚!”护曰:“我誓以身报国,卿岂谓吾有他志邪!”又闻其先与龙恩言,阴忌之,植以忧卒。及护败,龙恩兄弟皆死,高祖以植为忠,特免其子孙。

当初,宇文护杀了赵贵等人,侯龙恩得到宇文护的信任,他的堂弟开府仪同三司侯植对侯龙恩说:“皇上年纪还轻,安危依靠几位公侯。如果对他们诛杀过多来树立自己的威望权力,不但国家极其危险,恐怕我们的宗族也因此而遭到衰败,兄长您怎能知而不言!”侯龙恩没有听他的话。侯植又乘机对宇文护说:“晋公您以骨肉之亲,身受国家社稷的寄托,希望以诚意对待王室,按照伊尹、周公的榜样,那么境域之内都会觉得万幸!”宇文护说:“我誓志以身报国,您难道认为我有别的企图吗!”又听到他以前和侯龙恩说的话,暗中对他产生忌恨,侯植因此忧愁而死去。等到宇文护失败,侯龙恩兄弟都被处死,武帝因为侯植的忠诚,特意赦免了侯植的子孙。

大司马兼小冢宰、雍州牧齐公宪,素为护所亲任,赏罚之际,皆得参预,权势颇盛。护欲有所陈,多令宪闻奏,其间或有可不,宪虑主相嫌隙,每曲而畅之,帝亦察其心。及护死,召宪入,宪免冠拜谢;帝慰勉之,使诣护第收兵符及诸文籍。卫公直素忌宪,固请诛之,帝不许。

大司马兼小冢宰、雍州牧齐公宇文宪,一向得到宇文护的信任,遇到对别人的赏罚,宇文宪都能参与意见,权势很大。宇文护有什么要向朝廷上言的事,都叫宇文宪向武帝转达奏报,其中有时有不同的意见,宇文宪顾虑武帝和丞相之间猜疑而形成怨仇,都婉转地进行申述,武帝也察觉到他的用心。宇文护死后,武帝召宇文宪进见,宇文宪脱下帽子向武帝拜谢;武帝对他加以安慰勉励,派他到宇文护的住所收取兵符和各种文书簿籍。卫公宇文直素来忌恨宇文崐宪,坚持请求武帝杀死他,武帝不肯答允。

护世子训为蒲州刺史,是夜,帝遣柱国越公盛乘传征训,至同州,赐死。昌城公深使突厥未还,遣开府仪同三司宇文德赍玺书就杀之。护长史代郡叱罗协、司录弘农冯迁及所亲任者,皆除名。

宇文护的长子宇文训是蒲州刺史,这天晚上,武帝派柱国越公宇文盛乘车去传唤宇文训,到同州,传达了武帝对他赐死的命令。昌城公宇文深出使突厥还没有回来,武帝派开府仪同三司宇文德送去诏书将他就地杀死。宇文护的长史代郡人叱罗协、司录弘农人冯迁和其他亲信,都被革职除名。

丁巳,大赦,改元。

丁巳(十五日),大赦全国,改年号为“建德”。

以宇文孝伯为车骑大将军,与王轨并加开府仪同三司。初,孝伯与帝同日生,太祖爱之,养于第中,幼与帝同学。及即位,欲引致左右,托言欲与孝伯讲习旧经,故护弗之疑也,以为右侍上士,出入卧内,预闻机务。孝伯为人,沈正忠谅,朝政得失,外间细事,无不使帝闻之。

任命宇文孝伯为车骑大将军,和王轨一同加封开府仪同三司。当初,宇文孝伯和武帝同一天出生,文帝宇文泰很喜爱他,养在府里,幼年时和武帝同学。武帝即位后,想任用他作为帮助自己的近臣,假托要和宇文孝伯在一起探讨学习古代的经书,所以宇文护并不怀疑,任命他为右侍上士,在卧室内进进出出,参与机密的事情。宇文孝伯为人深沈正直忠实可信,凡是朝政的得失,外面的小事,没有不使武帝知道的。

帝阅护书记,有假托符命妄造异谋者;皆坐诛;唯得庚季才书两纸,盛言纬候灾祥,宜返政归权,帝赐季才粟三百石,帛二百段,迁太中大夫。

武帝翻阅从宇文护家中所搜得的文件,看到有假托符命妄图制造异谋的,都被处死;唯独得到庚季才所写的两张纸,大谈星象变化的灾难吉祥,应该把朝政大权还给武帝,武帝赏赐给庚季才三百石小米,二百段布帛,提升为太中大夫。

癸亥,以尉迟迥为太师,柱国窦炽为太傅,李穆为太保,齐公宪为大冢宰,卫公直为大司徒,陆通为大司马,柱国辛威为大司寇,赵公招为大司空。

癸亥(二十一日),任命尉迟迥为太师,柱国窦炽为太傅,李穆为太保,齐公宇文宪为大冢宰,卫公宇文直为大司徒,陆通为大司马,柱国辛威为大司寇,赵公宇文招为大司空。

时帝始亲览朝政,颇事威刑,虽骨肉无所宽借。齐公宪虽迁冢宰,实夺之权。又谓宪侍读裴文举曰:“昔魏末不纲,太祖辅政;及周室受命,晋公复执大权;积习生常,愚者谓法应如是。岂有年三十天子而可为人所制乎!《》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一人,谓天子耳。卿虽陪侍齐公,不得遽同为臣,欲死于所事。宜辅以正道,劝以义方,辑睦我君臣,协和我兄弟,勿令自致嫌疑。”文举咸以白宪,宪指心抚几曰:“吾之夙心,公宁不知!但当尽忠竭节耳,知复何言。”

当时武帝开始亲政,很注重威令用刑,尽管是骨肉至亲也不宽恕。齐公宇文宪名义上升为冢宰,实际上夺了他的实权。武帝对宇文宪的侍读裴文举说:“从前魏朝末年武帝不能操持朝廷大纲,所以才有太祖辅政;等到周朝建立,晋公宇文护又掌握大权;原只是多年的习惯,后来竟成为常规,愚人还说法度应该如此。哪有年已三十岁的天子还可以被别人箝制的道理!《诗经》中说:‘从早到晚不懈怠,用来侍奉一个人。’一个人,指的是天子。您虽然陪伴侍奉齐公,不能怕得如同他的臣子,老死在侍读的事上。应当以正道去辅助他,用做人的道理去规劝他,使我们君臣和睦,使我们兄弟同心,不要使他自己招致嫌疑。”裴文举把这番话都告诉了宇文宪,宇文宪指着自己的心口拍着小桌子说:“我平素的心意,您难道不知道吗!只是应该尽忠竭节罢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卫公直,性浮诡贪狠,意望大冢宰;既不得,殊怏怏;更请为大司马,欲据兵权。帝揣知其意,曰:“汝兄弟长幼有序,岂可返居下列!”由是用为大司徒。

卫公宇文直性格浮躁诡诈贪婪狠毒,想做大冢宰;没能如愿,心里很不痛快;又请求当大司马,想掌握兵权。武帝猜到他的用意,说:“你们兄弟长幼有序,怎能反而处于下列!”因此任命他为大司徒。(11)夏,四月,周遣工部成公建、小礼部辛彦之聘于齐。

(11)夏季,四月,北周派工部成公建、小礼部辛彦之到北齐聘问。

(12)庚寅,周追尊略阳公为孝闵皇帝。

(12)庚寅(十九日),北周追尊略阳公宇文觉为孝闵皇帝。

(13)癸巳,周立皇子鲁公为太子,大赦。

(13)癸巳(二十二日),北周立皇子鲁公宇文为太子,大赦全国。

(14)五月,癸卯,王劢卒。

(14)五月,癸卯(初二),王劢去世。

(15)齐尚书右仆射祖,势倾朝野,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恶之,遥见,辄骂曰:“多事乞索小人,欲行何计!”又尝谓诸将曰:“兵马处分,赵令恒与吾辈参论。盲人掌机密以来,全不与吾辈语,正恐误国家事耳。”光尝在朝堂垂帘坐,不知,乘马过其前,光怒曰:“小人乃敢尔!”后在内省,言声高慢,光适过,闻之,又怒。觉之,私赂光从奴问之。奴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叹曰:‘盲人入,国必破矣。’”

(15)北齐尚书右仆射祖,势力可以倾动朝内外,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很厌恶他,远远地见到祖,总是骂道:“使国家多事、贪得无厌的小人,想搞什么样的诡计!”又曾对部下的将领们说:“军事兵马的处理,尚书令赵彦深还常常和我们一起商量讨论。这个瞎子掌管机密以来,完全不和我们说,使人担心会误了国家的大事。”斛律光曾在朝堂上坐在帘子后面,祖不知道,骑马经过他的面前,斛律光大怒说:“这个小人竟敢这样!”后来祖在门下省,说话声调既高又慢,正巧斛律光经过那里,听到祖说话的腔调,又大怒。祖发觉后,私下贿赂斛律光的随从奴仆询问原因,奴仆说:“自从您当权以来,相王每天夜里手抱双膝叹气说:‘瞎子入朝,国家必毁。’”

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许。齐王赐提婆晋阳田,光言于朝曰:“此田,神武帝以来常种禾,饲马数千匹,以拟寇敌。今赐提婆,无乃阙军务也!”由是祖、穆皆怨之。

穆提婆请求娶斛律光的妾所生的女儿做妻子,没有得到允许。齐王赐给穆提婆晋阳地方的田地,斛律光在朝上说:“这些田地,从神武帝以来一直种谷物,饲养几千匹马,打算对付入寇的外敌。现在赏赐给穆提婆,恐怕会影响国家的军务吧!”从此祖、穆提婆都怨恨他。

斛律后无宠,因而间之。光弟羡,为都督、幽州刺史、行台尚书令,亦善治兵,士马精强,鄣候严整,突厥畏之,谓之“南可汗”。光长子武都,为开府仪同三司、梁·兖二州刺史。

斛律后得不到皇帝的宠爱,祖因此离间他们的关系。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是都督、幽州刺史、行台尚书令,也善于治军,兵士马匹都很精干强壮,设置的要塞堡垒规范整齐,突厥很怕他,称他为“南可汗”。斛律光的长子斛律武都是开府仪同三司,梁、兖二州的刺史。

光虽贵极人臣,性节俭,不好声色,罕接宾客,杜绝馈饷,不贪权势。每朝廷会议,常独后言,言辄合理。或有表疏,令人执笔,口占之,务从省实。行兵仿其父金之法,营舍未定,终不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脱介胄,常为士卒先。士卒有罪,唯大杖挝背,未尝妄杀,众皆争为之死。自结发从军,未尝败北,深为邻敌所惮。周勋州刺史韦孝宽密为谣言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令谍人传之于邺,邺中小儿歌之于路,因续之曰:“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使其妻兄郑道盖奏之。帝以问,与陆令萱皆曰:“实闻有之。”因解之曰:“百升者,斛也。盲老公,谓臣也,与国同忧。饶舌老母,似谓女侍中陆氏也。且斛律累世大将,明月声震关西,丰乐威行突厥,女为皇后,男尚公主,谣言甚可畏也。”帝以问韩长鸾,长鸾以为不可,事遂寝。

斛律光虽然贵极人臣,但生性节俭,不喜欢声色,很少接待宾客,拒绝接受馈赠,不贪图权势。每逢朝廷集会议事,常常在最后发言,说的话总是很符合情理。遇有上表或奏疏,叫人拿了笔,由自己口述,替他写下来,务必简短真实。用兵时仿照他父亲斛律金的办法,军队的营房没有落实,自己不进帐幕;或者整天不坐,身上不脱铠甲,打仗时身先士卒。士兵犯了罪,只用大棒敲打脊背,从不随意杀人,所以部下的士兵争相为他效命。自从年轻时参加军队,没有打过败仗,深为相邻的敌方害怕。北周的勋州刺史韦孝宽私下制造谣言崐说:“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说:“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派间谍把谣言传到邺城,叫邺城的小孩在路上歌唱。祖接续道:“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叫妻兄郑道盖向后主奏报。后主就此问祖,祖和陆令萱都说:“确实听说有这件事。”祖还解释说:“百升,就是斛。盲老公,是指我,和国家同忧愁。饶舌老母,似乎指女侍中陆令萱。况且斛律氏几代都是大将,斛律光字明月,声震光西,斛律羡字丰乐,威行突厥,女儿是皇后,儿子娶公主,谣言令人可畏。”后主又问韩长鸾,韩长鸾以为不可能,这件事才结束。

又见帝,请间,唯何洪珍在侧,帝曰:“前得公启,即欲施行,长鸾以为无此理。”未对,洪珍进曰:“若本无意则可;既有此意而不决行,万一泄露,如何?”帝曰:“洪珍言是也。”然犹未决。会丞相府佐封士让密启云:“光前西讨还,敕令散兵,光引兵逼帝城,将行不轨,事不果而止。家藏弩甲,僮奴千数,每遣使往丰乐、武都所,阴谋往来。若不早图,恐事不可测。”帝遂信之,谓何洪珍曰:“人心亦大灵,我前疑其欲反,果然。”帝性怯,恐即有变,令洪珍驰召祖告之:“欲召光,恐其不从命。”请:“遣使赐以骏马,语云:‘明日将游东山,王可乘此同行。’光必入谢,因而执之。”帝如其言。

祖又去见后主,请求后主屏退左右,当时只有何洪珍在旁边,后主说:“以前接到你的启奏,就准备执行,韩长鸾认为没有这种道理。”祖还没有回答,何洪珍向后主进言说:“如果本来没有这种意思就算了;既然有这种意思而不决定执行,万一泄露出去,怎么办?”后主说:“何洪珍的话说得对。”但是还没有决定。恰逢丞相府佐封士让上密启说:“斛律光以前西征回来,皇上下诏命令将军队解散,斛律光却指挥军队进逼都城,准备进行违反法纪的活动,事情没有成功而停止了。家里私藏弓弩和铠甲、僮仆奴婢数以千计,常常派使者去斛律羡、斛律武都的住所,阴谋往来。如果不趁早谋画,恐怕事情不可预测。”后主便相信了,对何洪珍说:“人心也太灵验,我以前怀疑他要造反,果真如此。”后主性格懦弱胆小,只恐马上有变,叫何洪珍迅速把祖召来,告诉他说:“我要召斛律光来,恐怕他不肯服从命令。”祖请求说:“派使者赐给他骏马,告诉他:‘明天将去东山游玩,王可以骑这匹马和我一同前往。’斛律光一定会来向陛下道谢,趁此机会把他抓起来。”后主就照祖所说的那样去做。

六月,戊辰,光入,至凉风堂,刘桃枝自后扑之,不仆。顾曰:“桃枝常为如此事。我不负国家。”桃枝与三力士以弓弦其颈,拉而杀之,血流于地,铲之,迹终不灭。于是下诏称其欲反,并杀其子开府仪同三司世雄、仪同三司恒伽。

六月,戊辰(疑误),斛律光进宫,到凉风堂,刘桃枝从他背后扑去,没有跌倒。斛律光回头说:“刘桃枝常常做这种事。我没有辜负国家。”刘桃枝和另外三个力士用弓弦缠住他的脖子,用力勒紧将他杀死,鲜血流在地上,经过铲除,血迹始终存在。后主于是下诏说斛律光要造反,将他的儿子开府仪同三司斛律世雄、仪同三司斛律恒伽一并杀死。

祖使二千石郎邢祖信簿录光家。于都省问所得物,祖信曰:“得弓十五,宴射箭百,刀七,赐二。”厉声曰:“更得何物?”曰:“得枣杖二十束,拟奴仆与人斗者,不问曲直,即杖之一百。”大惭,乃下声曰:“朝廷已加重刑,郎中何宜为雪!”及出。人尤其抗直,祖信慨然曰:“贤宰相尚死,我何惜余生!”

祖派二千石郎邢祖信对斛律光的家产登记造册。祖在尚书都省问起所查到的东西,邢祖信说:“得到十五张弓,聚宴习射时用的箭一百支,七把刀,朝廷赏赐的长矛两杆。”祖厉声说:“还得到什么东西?”邢祖信回答说:“得到二十捆枣木棍,准备当奴仆和别人斗殴时,不问是非曲直,先打奴仆一百下。”祖大为惭愧,便低声说:“朝廷已经对他处以重刑,郎中不宜为他洗雪!”邢祖信离开尚书都省,有人责怪他过于坦率耿直,他感慨说:“贤良的宰相尚且被杀,我何必顾惜自己的余生!”

齐主遣使就州斩斛律武都,又遣中领军贺拔伏恩乘驿捕斛律羡,仍以洛州行台仆射中山独孤永业代羡,与大将军鲜于桃枝发定州骑卒续进。伏恩等至幽州,门者白:“使人衷甲,马有汗,宜闭城门。”羡曰:“敕使岂可疑拒!”崐出见之。伏恩执而杀之。初,羡常以盛满为惧,表解所职,不许。临刑,叹曰:“富贵如此,女为皇后,公主满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败!”及其五子伏护、世达、世迁、世辨、世酋皆死。

北齐后主派使者到梁州、兖州去,就地将斛律武都处死,又派中领军贺拔伏恩乘驿车去捉拿斛律羡,仍旧以洛州行台仆射中山人独孤永业代替斛律羡,和大将军鲜于桃枝征发定州的骑兵继续前进。贺拔伏恩等到幽州,守城门的人告诉斛律羡:“来的人内穿衣甲,马身有汗,应当关闭城门。”斛律羡说:“怎能怀疑皇上派来的使者把他们拒之城外!”便出城会见使者。贺拔伏恩将他捉住处死。当初,斛律羡时常为一家权势太大而惧怕,曾经上表请求解除自己的职务,后主不许。临刑时,他叹息说:“如此富贵,女儿是皇后,满家是公主,日常使用三百名士兵,怎能不败!”他的五个儿子斛律伏护、斛律世达、斛律世迁、斛律世辨、斛律世酋都被处死。

周主闻光死,为之大赦。

北周后主听到斛律光死去的消息,为此大赦全国表示庆幸。

祖与侍中高元海共执齐政。元海妻,陆令萱之甥也,元海数以令萱密语告。求为领军,齐主许之,元海密言于帝曰:“孝徵汉人,两目又盲,岂可为领军!”因言与广宁王孝珩交结,由是中止。求见,自辨,且言:“臣与元海素嫌,必元海谮臣。”帝弱颜,不能讳,以实告之,因言元海与司农卿尹子华等结为朋党。又以元海所泄密语告令萱,令萱怒,出元海为郑州刺史。子华等皆被黜。

祖和侍中高元海共同执掌北齐的朝政。高元海的妻子,是陆令萱的外甥女,高元海屡次把陆令萱的秘密话告诉祖。祖要求做领军,北齐后主答允了,高元海秘密向后主说:“祖是汉人,双目失明,怎么能做领军!”并且说祖和广宁王高孝珩有勾结,因此没有任命。祖求见后主,为自己辨白,说:“臣和高元海素来有怨仇,一定是高元海诽谤臣。”后主脸皮薄,不能回避,只得把实话告诉他,祖于是说高元海和司农卿尹子华等人结成朋党。又把高元海所泄露的秘密话告诉陆令萱,陆令萱大怒,把高元海贬为郑州刺史。尹子华等人都被罢官。

自是专主机衡,总知骑兵、外兵事,内外亲戚,皆得显位。帝常令中要人扶侍出入,直至永巷,每同御榻论决政事,委任之重,群臣莫比。

祖从此专门主管朝廷的枢要机关,总辖执掌北齐的骑兵、外兵军务,内外亲戚都得到显要的官职。后主常常叫亲近的太监搀扶祖出入,一直送到宫里的长巷,时常同后主在御榻上商量决定朝廷的政事,托付给祖的重要任务,是别的臣子所不能比拟的。

(16)秋,七月,遣使如周。

(16)秋季,七月,陈宣帝派使者去北周。

(17)八月,庚午,齐废皇后斛律氏为庶人。以任城王为右丞相,冯翊王润为太尉,兰陵王长恭为大司马,广宁王孝珩为大将军,安德王延宗为大司徒。

(17)八月,庚午(初一),北齐废皇后斛律氏为平民。任命任城王高为右丞相,冯翊王高润为太尉,兰陵王高长恭为大司马,广宁王高孝珩为大将军,安德王高延宗为大司徒。

(18)齐使领军封辅相聘于周。

(18)北齐派领军封辅相到北周聘问。

(19)辛未,周使司城中大夫杜杲来聘。上谓之曰:“若欲合从图齐,宜以樊、邓见与。”对曰:“合从图齐,岂弊邑之利!必须城镇,宜待得之于齐,先索汉南,使臣不敢闻命。”

(19)辛未(初二),北周派司城中大夫杜杲来陈朝聘问。宣帝对他说:“如果要和我国联合起来谋取北齐,应该把樊、邓二州让给我们。”使者回答说:“联合起来谋取北齐,难道仅仅是敝国一国的利益!贵国一定要城镇,应该从北齐那里去得到,先要索取汉南一带地方,我作为使臣不敢传达这个要求。”

(20)初,齐胡太后自愧失德,欲求悦于齐主,乃饰其兄长仁之女置宫中,令帝见之,帝果悦,纳为昭仪。及斛律后废,陆令萱欲立穆夫人;太后欲立胡昭仪,力不能遂,乃卑辞厚礼以求令萱,结为姊妹。令萱亦以胡昭仪宠幸方隆,不得已,与祖白帝立之。戊子,立皇后胡氏。

(20)当初,北齐胡太后因为自己行为不好而感到羞愧,为了得到北齐后主崐的喜欢,于是把哥哥胡长仁的女儿修饰打扮住在宫里,使后主能见到她,后主见后果然很喜欢,纳她为昭仪,地位仅次于皇后。到斛律后被废掉,陆令萱想立穆夫人为皇后;胡太后想立胡昭仪为皇后,但是力不从心,于是用卑下的言辞和厚礼请求陆令萱,想和她结为姊妹。陆令萱也因为胡昭仪正日益得到后主的宠爱,不得已,和祖一起向后主请求立胡昭仪为皇后。戊子(十九日),立皇后胡氏。

(21)乙丑,齐以北平王仁坚为尚书令,特进许季良为左仆射,彭城王宝德为右仆射。

(21)己丑(二十日),北齐任命北平王高仁坚为尚书令,特进许季良为左仆射,彭城王高宝德为右仆射。

(22)癸巳,齐主如晋阳。

(22)癸巳(二十四日),北齐后主去晋阳。

(23)九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23)九月,庚子朔(初一),发生日食。

(24)辛亥,大赦。

(24)辛亥(十二日),陈朝大赦全国。

(25)冬,十月,庚午,周诏:“江陵所虏充官口者,悉免为民。”

(25)冬季,十月,庚午(初二),北周诏令:“在江陵俘虏充当官府奴婢的,全部赦免为百姓。”

(26)辛未,周遣小匠师杨勰等来聘。

(26)辛未(初三),北周派小匠师杨勰等来陈朝聘问。

(27)周绥德公陆通卒。

(27)北周绥德公陆通去世。

(28)乙酉,上享太庙。

(28)乙酉(十七日),陈宣帝到太庙祭祀。

(29)齐陆令萱欲立穆昭仪为皇后,私谓齐主曰:“岂有男为皇太子而身为婢妾者!”胡后有宠于帝,不可离间,令萱乃使人行厌蛊之术,旬朔之间,胡后精神恍惚,言笑无恒,帝渐畏而恶之。令萱一旦忽以皇后服御衣被昭仪,又别造宝帐,爰及枕度器玩,莫非珍奇。坐昭仪于帐中,谓帝曰:“有一圣女出,将大家看之。”及见昭仪,令萱乃曰:“如此人不作皇后,遣何物人作!”帝纳其言。

甲午,立穆氏为右皇后,以胡氏为左皇后。

(29)北齐陆令萱想立穆昭仪为皇后,私下对北齐后主说:“难道有儿子是皇太子而自身是婢妾的!”胡皇后正得宠于后主,无法挑拨离间,陆令萱便叫方士施行诅咒人的巫术,仅仅十天到一个月之间,胡皇后精神恍惚,说笑都不正常,后主便遂渐害怕而厌恶她。陆令萱有一天忽然用皇后的衣服给穆昭仪穿着起来,又另外做了华美的帐子,乃至枕席用器和玩赏物品,无不珍贵奇特。叫穆昭仪坐在帐子里,对后主说:“发现一个贤德的女子,请陛下去看看。”后主看到穆昭仪,陆令萱便说:“这样的人不当皇后,还有什么人可当!”后主采纳了陆令萱的意见。

甲午(二十六日),立穆昭仪为右皇后,胡昭仪为左皇后。

(30)十一月,庚戌,周主行如羌桥,集长安以东诸军都督以上,颁赐有差。乙卯,还宫。以赵公招为大司马。壬申,周主如斜谷,集长安已西都督已上,颁赐有差。丙戌,还宫。

(30)十一月,庚戌(十二日),北周国主巡行去羌桥,召集长安以东军队中都督以上的官员,按情况分别给予赏赐。乙卯(十七日),回宫。任命赵公宇文招为大司马。壬申(疑误),北周国主去斜谷,召集长安以西军队中都督以上的官员,分别给予赏赐。丙戌(疑误),回宫。

(31)庚寅,周主游道会苑,以上善殿壮丽,焚之。

(31)庚寅(疑误),北周国主到道会苑游玩,因为上善殿壮丽,将它焚毁。

(32)十二月,辛巳,周主祀南郊。

(32)十二月,辛巳(十三日),北周国主到南郊祭天。

(33)齐胡后之立,非陆令萱意,令萱一旦于太后前作色而言曰:“何物亲侄,作如此语!”太后问其故,令萱曰:“不可道。”固问之,乃曰:“语大家云:‘太后行多非法,不可以训。’”太后大怒,呼后出,立剃其发,送还崐家。辛丑,废胡后为庶人。然齐主犹思之,每致物以通意。”

自是令萱与其子侍中穆提婆势倾内外,卖官鬻狱,聚敛无厌。每一赐与,动倾府藏。令萱则自太后以下,皆受其指麾;提婆则唐邕之徒,皆重足屏气;杀生予夺,唯意所欲。

(33)北齐册立胡皇后,不是陆令萱的意愿,有一天陆令萱在太后面前生气地说:“什么亲侄女,竟说出这种话来!”太后问她什么原故,陆令萱说:“不能说。”坚持问她,才说:“胡皇后对皇上说:‘太后有许多非法行为,不足为训。’”太后勃然大怒,把胡皇后叫出来,马上剃去她的头发,送她回家。辛丑(初四),废胡皇后为平民。然而后主还想念她,常常送东西给她表示自己的意思。

从此以后陆令萱和她的儿子侍中穆提婆势力倾动朝廷内外,出卖官职,收受贿赂断案,聚敛钱财贪得无厌。每次赏赐,动辄把官府储存的东西用光。陆令萱对太后以下的人都可以指挥;唐邕一伙对穆提婆怕得不敢出声;这两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别人生杀予夺。

(34)乙巳,周以柱国田弘为大司空。

(34)乙巳(初八),北周任命柱国田弘为大司空。

(35)乙卯,周主享太庙。

(35)乙卯(十八日),北周国主到太庙祭祀。

(36)是岁,突厥木杆可汗卒,复舍其子大逻便而立其弟,是为佗钵可汗。佗钵以摄图为尔伏可汗,统其东面;又以其弟褥但可汗之子为步离可汗,居西面。周人与之和亲,岁给缯絮锦彩十万段。突厥在长安者,衣锦食肉,常以千数。齐人亦畏其为寇,争厚赂之。佗钵益骄,谓其下曰:“但使我在南两儿常孝,何忧于贫!”

阿史那后无宠于周主,神武公窦毅尚襄阳公主,生女尚幼,密言于帝曰:“今齐、陈鼎峙,突厥方强,愿舅抑情慰抚,以生民为念!”帝深纳之。

(36)这一年,突厥木杆可汗去世,不立他的儿子大逻便而立弟弟,就是佗钵可汗。佗钵以摄图为尔伏可汗,统治突厥的东部;又任命弟弟褥但可汗的儿子为步离可汗,统治突厥的西部。北周和突厥和好亲睦,每年送给他们丝织的采缎十万段。在长安的突厥人,穿锦吃肉的常以千计。北齐也怕突厥入境骚扰,争着用厚礼贿赂他们。佗钵可汗更加骄傲,对部下说:“只要在南面的两个儿子经常孝敬我,我就不怕贫穷!”

阿史那后得不到北周国主武帝的宠爱,神武公窦毅娶襄阳公主为妻,女儿还小,秘密对武帝说:“现在北齐和陈朝鼎足而立,突厥势力正在强盛之际,希望舅父能够忍耐,加以劝慰安抚,把老百姓放在心上!”武帝对他的话深表同意予以采纳。

五年(癸巳、573)

五年(癸巳,公元573年)

(1)春,正月,癸酉,以吏部尚书沈君理为右仆射。

(1)春季,正月,癸酉(初六),陈朝任命吏部尚书沈君理为右仆射。

(2)戊寅,齐以并省尚书令高阿那肱录尚书事,总知外兵及内省机密,与侍中城阳王穆提婆、领军大将军昌黎王韩长鸾共处横轴,号曰“三贵”,蠹国害民,日月滋甚。

长鸾弟万岁,子宝行、宝信,并开府仪同三司,万岁仍兼侍中,宝行、宝信皆尚公主。每群臣旦参,帝常先引长鸾顾访,出后,方引奏事官。若不视事,内省有急奏事,皆附长鸾奏闻,军国要密,无不经手。尤疾士人,朝夕宴私,唯事谮诉。常带刀走马,未尝安行,嗔目张拳,有啖人之势。朝士咨事,莫敢仰视,动致呵叱。每骂云:“汉狗大不可耐,唯须杀之!”

(2)戊寅(十一日),北齐任命并省尚书令高阿那肱录尚书事,总管外兵和宫内的机密,和侍中城阳王穆提婆、领军大将军昌黎王韩长鸾一同担任朝廷中枢的要职,号称“三贵”,祸国殃民,一天比一天厉害。

韩长鸾的弟弟韩万岁,他的儿子韩宝行、韩宝信,都是开府仪同三司,韩万岁仍兼侍中,韩宝行、韩宝信都娶公主为妻。每当群臣早朝,北齐后主常常先召韩长鸾入殿咨询,等他下殿后,才让奏事官上朝奏事。后主如果不上朝,内省有紧急的奏事,都由韩长鸾去向后主奏报,军事和国家的重要机密,没有不经他的手。他尤其痛恨士人,早晚朝见、宴会、私下朝见皇帝时,专门说别崐人的坏话。他经常驰马带刀,从不缓步而行,瞪眼伸拳,摆出吃人的架势。朝廷的官员同他商量事情时,不敢抬头看他,动辄遭到他的责骂。每次都骂道:“汉狗使人很不耐烦,只能杀掉他们!”

(3)庚辰,齐遣崔象来聘。

(3)庚辰(十三日),北齐派崔象来陈朝聘问。

(4)辛巳,上祀南郊;甲午,享太庙;二月,辛丑,祀明堂。

(4)辛巳(十四日),陈宣帝到南郊祭天;甲午(二十七日),到太庙祭祀;二月,辛丑(初五),到近郊东南的明堂祭祀。

(5)乙巳,齐立右皇后穆氏为皇后。穆后母名轻霄,本穆氏之婢也,面有黥字。后既以陆令萱为母,穆提婆为外家,号令萱曰“太姬”。太姬者,齐皇后母号也,视一品,班在长公主上。由是不复问轻霄。轻霄自疗面,欲求见后,太姬使禁掌之,竟不得见。

齐主颇好文学。丙午,祖奏置文林馆,多引文学之士以充之,谓之待诏;以中书侍郎博陵李德林,黄门侍郎琅邪颜之推同判馆事,又命共撰《修文殿御览》。

(5)乙巳(初九),北齐立右皇后穆氏为皇后。穆后的母亲名叫轻霄,原先是穆家的婢女,脸上有刺字。穆后认陆令萱为母亲,以穆提婆为外家,称陆令萱为“太姬”。太姬,是北齐皇后母亲的称号,相当于一品,等级在皇帝的姊妹以上。皇后因此不再理轻霄。轻霄把脸治好,要求见皇后,太姬叫人禁止并用手掌打她,结果不能见到。

北齐后主很爱好文学。丙午(初十),祖奏请设立文林馆,延揽了许多文学之士到馆里,称为待诏;任命中书侍郎博陵人李德林、黄门侍郎琅邪人颜之推为同判馆事,又叫他们共同编写《修文殿御览》。

(6)甲寅,周太子巡省西土。

(6)甲寅(十八日),北周太子宇文巡察西部的疆域。

(7)乙卯,齐以北平王坚录尚书事。丁巳,齐主如晋阳。

(7)乙卯(十九日),北齐任命北平王高坚录尚书事。丁巳(二十一日),北齐后主去晋阳。

(8)壬戌,周遣司会侯莫陈凯等聘于齐。

(8)壬戌(二十六日),北周派司会侯莫陈凯等人到北齐聘问。

(9)庚辰,齐主还邺。

(9)庚辰(疑误),北齐后主回邺城。

(10)三月,己卯,周太子于岐州获二白鹿以献,周主诏曰:“在德不在瑞。”

(10)三月,己卯(十三日),北周太子在岐州捉到两只白鹿献给武帝,北周武帝下诏说:“在品德不在祥瑞。”

(11)帝谋伐齐,公卿各有异同,唯镇前将军吴明彻决策请行。帝谓公卿曰:“朕意已决,卿可共举元帅。”众议以中权将军淳于量位重,共署推之。尚书左仆射徐陵独曰:“吴明彻家在淮左,悉彼风俗;将略人才,当今亦无过者。”都官尚书河东裴忌曰:“臣同徐仆射。”陵应声曰:“非但明彻良将,裴忌即良副也。”壬午,分命众军,以明彻都督征讨诸军事,忌监军事,统众十万伐齐。明彻出秦郡,都督黄法氍出历阳。

(11)陈宣帝计划讨伐北齐,公卿之间意见不一,只有镇前将军吴明彻决策请求行动。宣帝对公卿们说:“朕的主意已经决定,你们可以共同推举元帅。”大家商量认为中权将军淳于量地位最重要,共同签名推选他。唯独尚书左仆射徐陵说:“吴明彻家在淮左,熟悉那里的风俗;将略和才能,当今也没有超过他的。”都官尚书河东裴忌说:“我同意徐仆射的看法。”徐陵应声说:“不但吴明彻是良将,裴忌就是好的副帅。”壬午(十六日),分别命令众军,任命吴明彻为都督征讨诸军事,裴忌为监军事,统率十万军队进攻北齐。吴明彻向秦郡进军,都督黄法氍向历阳进军。

(12)夏,四月,己亥,周主享太庙。

(12)夏季,四月,己亥(初四),北周国主到太庙祭祀。

(13)癸卯,前巴州刺史鲁广达与齐师战于大岘,破之。

(13)癸卯(初八),陈朝的前巴州刺史鲁广达和北齐军队在大岘交战,将北齐军队打败。(14)戊申,齐以兰陵王长恭为太保,南阳王绰为大司马,安德王延宗为太尉,武兴王普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宜阳王赵彦深为司空。

(14)戊申(十三日),北齐任命兰陵王高长恭为太保,南阳王高绰为大司马,安德王高延宗为太尉,武兴王高普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宜阳王赵彦深为司空。

(15)齐人于秦郡置秦州,州前江浦通涂水,齐人以大木为栅于水中。辛亥,吴明彻遣豫章内史程文季将骁勇拔其栅,克之。文季,灵洗之子也。

(15)北齐在秦郡设置秦州,州前连通长江的水渠通滁水,北齐人用大树做栅栏放在水中。辛亥(十六日),吴明彻派豫章内史程文季率领勇猛矫健的兵士拔掉栅栏,攻下秦州。程文季是程灵洗的儿子。

齐人议御陈师,开府仪同三司王曰:“官军比屡失利,人情骚动。若复出顿江、淮,恐北狄、西寇,乘弊而来。莫若薄赋省徭,息民养士,使朝廷辑睦,遐迩归心。天下皆当肃清,岂直陈氏而已。”不从。遣军救历阳,庚申,黄法氍击破之。又遣开府仪同三司尉破胡、长孙洪略救秦州。

北齐商议怎样抵抗陈朝的军队,开府仪同三司王说:“官军近来屡次失利,人们的情绪骚动不安。如果再派军队驻屯长江、淮河一带,只怕北面的突厥和西面的周朝,乘我军的弊疲来进犯。不如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善待士人,使朝廷和睦,远近都从心里归附。天下都应当肃清;岂只陈朝而已。”后主不听。派军队去援救历阳,庚申(二十五日),被陈朝黄法氍打败。后主又派开府仪同三司尉破胡、长孙洪略援救秦州。

赵彦深私问计于秘书监源文宗曰:“吴贼侏张,遂至于此。弟往为秦、泾刺史,悉江、淮间情事,今何术以御之。”文宗曰:“朝廷精兵,必不肯多付诸将;数千已下,适足为吴人之饵。尉破胡人品,王之所知,败绩之事,匪朝伊夕。国家待遇淮南,失之同于蒿箭。如文宗计者,不过专委王琳,招募淮南三四万人,风俗相通,能得死力;兼令旧将将兵屯于淮北。且琳之于顼,必不肯北面事之,明矣。窃谓此计之上者。若不推赤心于琳,更遣余人制肘,复成速祸,弥不可为。”彦深叹曰:“弟此策诚足制胜千里,但口舌争之十日,已不见从。时事至此,安可尽言!”因相顾流涕。文宗名彪,以字行,子恭之子也。

赵彦深私下向秘书监源文宗讨教计策,说:“吴地的贼寇十分嚣张,竟然到了这种地步。老弟以前曾经是秦、泾二州的刺史,熟悉长江、淮河间的情况,现在用什么办法去抵抗他!”源文宗说:“朝廷的精兵,一定不肯多配给将领,人数在几千以下,正好成了陈朝的食饵。尉破胡的人品,您是知道的,打败仗的事,不是早晨就在晚上。国家对待淮南,有如将蓬蒿当箭,失去它并不可惜。按照我的想法,不如专门委派王琳,到淮南去招募三四万人,因为风俗习惯相通,能够出力卖命;同时派以前的将领带兵驻屯在淮北。况且王琳对陈顼,一定不肯俯伏称臣,这是很清楚的。我以为这是最好的计策。如果不对王琳推心置腹,还派别人去对他予以牵制,反会酿成祸患,更不能这样做。”赵彦深长叹说:“老弟的计策确实能取胜于千里之外,但是争论了十天,已经不被采纳。时局到了这种地步,没有什么可说了!”两人相视流泪。源文宗名彪,以字行于世,是源子恭的儿子。

文宗子师为左外兵郎中,摄祠部,尝白高阿那肱:“龙见当雩。”阿那肱惊曰:“何处龙见?其色如何?”师曰:“龙星初见,礼当雩祭,非真龙也。”阿那肱怒曰:“汉儿多事,强知星宿?”遂不祭。师出,窃叹曰:“礼既废矣,齐能久乎!”

源文宗的儿子源师是左外兵郎中,主管祠部,曾经告诉高阿那肱:“龙出现了,应当举行求雨的雩祭。”高阿那胧惊问:“什么地方有龙出现?它的颜色怎样?”源师说:“是龙星刚出现,按礼应当举行求雨的雩祭,并不是真龙出现。”高阿那肱发怒说:“汉儿多事,硬充懂得天上星宿的变化!”不举行祭祀。源师出来,私自感叹说:“礼仪都废除了,齐朝能长久吗!”

齐师选长大有膂力者为前队,又有苍头、犀角、大力,其锋甚锐,又有西域胡,善射,弦无虚发,众军尤惮之。辛酉,战于吕梁。将战,吴明彻谓巴山太守萧摩诃曰:“若殪此胡,则彼军夺气,君才不减关羽矣。”摩诃曰:“愿示其状,当为公取之。”明彻乃召降人有识胡者,使指示之,自酌酒以饮摩诃。摩诃饮毕,驰马冲齐军。胡挺身出陈前十余步,彀弓未发,摩诃遥掷铣,崐正中其额,应手而仆。齐军大力十余人出战,摩诃又斩之。于是齐军大败,尉破胡走,长孙洪略战死。

北齐军队挑选身材高大四肢有力的兵士做前队,又有苍头、犀角、大力等队,战斗力量都很锐利,还有西域地方的胡兵,善于射箭,弦无虚发,其他军队特别怕他们。辛酉(二十六日),在吕梁进行战斗。战斗开始前,吴明彻对巴山太守萧摩诃说:“如果消灭了这些胡兵,那么对方军队的气焰就被打掉,您的才能就不在关羽以下了。”萧摩诃说:“希望能告诉我胡兵的样子,一定替您消灭他们。”吴明彻便召来投降者中能识别胡兵的,叫他向萧摩诃指点,还亲自斟酒给萧摩诃。萧摩诃饮完酒,驰马向北齐军队冲去。胡兵挺身突出阵前十几步路,引满弓弩还没有来得及射箭,萧摩诃远远地向他们投掷铁制的小凿子,正打中他们的额头,应手跌倒在地。北齐军队中的大力队十几人出阵应战,又被萧摩诃斩杀。于是北齐的军队大败,尉破胡逃走,长孙洪略战死。

破胡之出师也,齐人使侍中王琳与之俱。琳谓破胡曰:“吴兵甚锐,宜以长策制之,慎勿轻斗!”破胡不从而败。琳单骑仅免,还,至彭城,齐人即使之赴寿阳召募以拒陈师,复以卢潜为扬州道行台尚书。

尉破胡出师时,北齐派侍中王琳和他一齐去。王琳对尉破胡说:“吴明彻的士兵很厉害,应该用长远的计策去制服他们,小心谨慎不要轻易和对方战斗!”尉破胡没有听他的意见而遭到失败。只有王琳一个人单骑逃脱。他回到了彭城,北齐立即派他去寿阳召募兵士以抵抗陈朝的军队,又任命卢潜为扬州道行台尚书。

甲子,南谯太守徐克石梁城。五月,己巳,瓦梁城降。癸酉,阳平郡降。甲戌,徐克庐江城。历阳窘蹙乞降,黄法氍缓之,则又拒守。法氍怒,帅卒急攻,丙子,克之,尽杀戍卒。进军合肥,合肥望旗请降,法氍禁侵掠,抚劳戍卒,与之盟而纵之。

甲子(二十九日),南谯太守徐攻克石梁城。五月,己巳(初四),瓦梁城向陈朝投降。癸酉(初八),阳平郡投降。甲戌(初九),徐攻克庐江城。历阳城处境窘迫乞求向陈朝投降,黄法氍减缓了攻势,历阳却又拒守。黄法氍大怒,率领士兵加紧进攻,丙子(十一日),攻克历阳城,将守城的士兵全部杀死。于是向合肥进军,合肥见到陈朝的军旗便请求投降,黄法氍禁止部下对合肥骚扰抢劫,对守城的士兵加以安抚慰劳,同他们盟誓后便放他们回去。

(16)丁丑,周以柱国侯莫陈琼为大宗伯,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大司寇,江陵总管陆腾为大司空。琼,崇之弟也。

(16)丁丑(十二日),北周任命柱国侯莫陈琼为大宗伯,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大司寇,江陵总管陆腾为大司空。侯莫陈琼是侯莫陈崇的弟弟。

(17)己卯,齐北高唐郡降。辛巳,诏南豫州刺史黄法氍徙镇历阳。乙酉,南齐昌太守黄咏克齐昌外城。丙戌,庐陵内史任忠军于东关,克其东、西二城,进克蕲城;戊子,又克谯郡城。秦州城降。癸巳,瓜步、胡墅二城降。帝以秦郡,吴明彻之乡里,诏具太牢,令拜祠上冢,文武羽仪甚盛,乡人荣之。

(17)己卯(十四日),北齐的北高唐郡向陈朝投降。辛巳(十六日),陈宣帝诏令南豫州刺史黄法氍移镇历阳。乙酉(二十日),南齐昌太守黄咏攻克齐昌的外城。丙戌(二十一日),庐陵内史任忠率领军队到东关,攻克东关的东西二城,进而攻克蕲城;戊子(二十三日),又攻克谯郡城。秦州城投降。癸巳(二十八日),瓜步、胡墅二城投降。陈宣帝因为秦郡是吴明彻的故乡,下诏当地准备了用作祭祀的猪、牛、羊等牺牲,叫地方官到吴明彻的家祠和祖坟祭拜,文武仪仗中用鸟羽装饰的旌旗很多,乡人感到很光荣。

(18)刘自和士开用事以来,政体隳紊。及祖执政,颇收举才望,内外称美。复欲增损政务,沙汰人物,官号服章,并依故事。又欲黜诸阉竖及群小辈,为致治之方,陆令萱、穆提婆议颇同异。乃讽御史中丞丽伯律,令劾主书王子冲纳赂。知其事连提婆,欲使赃罪相及,望因此并坐及令萱。犹恐齐主溺于近习,欲引后党为援,乃请以胡后兄君瑜为侍中、中领军;又征君瑜兄梁州刺史君璧,欲以为御史中丞。令萱闻而怀怒,百方排毁,出君瑜为金紫光禄大夫,解中领军;君璧还镇梁州。胡后之废,颇亦由此。释王子冲不问。

(18)北齐从和士开掌权以来,朝政体制毁坏紊乱。到祖执政时,颇能收罗荐举有才能声望的人,得到内外的美誉。祖还准备调整政务,筛选淘汰官崐员,官号以及标志官吏身份品级的服饰,仍然照旧。又打算罢免宫中的太监和小人之流,作为治理朝政的大纲,陆令萱、穆提婆的议论和祖不一。祖便向御史中丞丽伯律暗示,叫他弹劾主书王子冲接受贿赂。因为知道这件事涉及穆提婆,想把他和贪赃罪联系起来,并希望因此使陆令萱连坐。他还担心君主沉溺于亲近的人之中,所以想引揽后党作为自己的后援,便请齐后主任命胡后的哥哥胡君瑜为侍中、中领军;又征聘胡君瑜的哥哥梁州刺史胡君璧,想任命他为御史中丞。陆令萱听到这些事后心中恼怒,千方百计加以反对诋毁,把胡君瑜调出为金紫光禄大夫,解除中领军的职务;胡君璧回梁州当刺史。后来胡后被废,也主要由于这个原因。释放王子冲没有问罪。

日以益疏,诸宦者更共谮之。帝以问陆令萱,令萱悯默不对,三问,乃下床拜曰:“老婢应死。老婢始闻和士开言孝徵多才博学,意谓善人,故举之。比来观之,大是奸臣。人实难知,老婢应死。”帝令韩长鸾检按。长鸾素恶,得其诈出敕受赐等十余事。帝以尝与之重誓,故不杀,解侍中、仆射,出为北徐州刺史。求见帝,长鸾不许,遣人推出柏阁,坐,不肯行,长鸾令牵曳而出。

祖日益被疏远,那些太监都一起说他的坏话。后主向陆令萱询问,陆令萱忧愁地默不作答,连问三次,才下床向后主叩拜说:“我这个老婢该死。老婢起初听和士开说祖博学多才,认为他是个好人,所以才荐举他。近来看他,十足是个奸臣。人的实情难以深知,老婢该死。”后主命令韩长鸾调查核实情况。韩长鸾素来就讨厌祖,查出他伪作敕令骗取赏赐等十几件事。后主因为曾经和祖立下重誓,所以没有杀他,只解除祖侍中、仆射的官职,派出任北徐州刺史。祖求见后主,韩长鸾不准,派人将他推出柏阁。祖坐在地上,不肯走,韩长鸾叫人把祖拉出去。

癸巳,齐以领军穆提婆为尚书左仆射,侍中、中书监段孝言为右仆射。孝言,韶之弟也。初,祖执政,引孝言为助,除吏部尚书。孝言凡所进擢,非贿则旧,求仕者或于广会膝行跪伏,公自陈请,孝言颜色扬扬,以为己任,随事酬许。将作丞崔成忽于众中抗言曰:“尚书,天下尚书,岂独段家尚书也!”孝言无辞以应,唯厉色遣下而已。既而与韩长鸾共构祖,逐而代之。

癸巳(二十八日),北齐任命领军穆提婆为尚书左仆射,侍中、中书监段孝言为右仆射。段孝言是段韶的弟弟。当初,祖执政,引荐段孝言当助手,任命为吏部尚书。段孝言所任用提拔的人,不是对他进行贿赂的人就是他的故旧,求官的人或者在大庭广众的场合对段孝言膝行跪拜匍伏,公开向他陈述请求,段孝言脸色洋洋得意,把这当做自己的责任,看情况应酬许诺。将作丞崔成忽然在众人中高声说:“尚书,是天下的尚书,难道是段家的尚书!”段孝言无辞以对,只能沉着脸叫他下去而已。不久以后段孝言和韩长鸾一起排斥祖,逐出祖由自己取代。

(19)齐兰陵武王长恭,貌美而勇,以邙山之捷,威名大盛,武士歌之,为《兰陵王入陈曲》,齐主忌之。及代段韶督诸军攻定阳,颇务聚敛,其所亲尉相愿问之曰:“王受朝寄,何得如此?”长恭未应。相愿曰:“岂非以邙山之捷,欲自秽乎?”长恭曰:“然。”相愿曰:“朝廷若忌王,即当用此为罪,无乃避祸而更速之乎!”长恭涕泣前膝问计,相愿曰:“王前既有功,今复告捷,威声太重。宜属疾在家,勿预时事。”长恭然其言,未能退。及江、淮用兵,恐复为将,叹曰:“我去年面肿,今何不发!”自是有疾不疗。齐主遣使鸩杀之。

(19)北齐兰陵武王高长恭,容貌漂亮而且勇敢,因为邙山一仗的胜利,威名大振,武士们讴歌他,作《兰陵王入阵曲》,北齐后主因此对他产生妒忌。等到高长恭代替段韶督率军队进攻定阳,却聚敛财物,他的亲信尉相愿问他道:“大王受朝廷的重托,怎能这样?”高长恭没有回答。尉相愿说:“岂不是以邙山的大捷,给自己抹黑吗?”高长恭说:“是这样。”尉相愿说:“朝廷如果忌恨你,就会有这件事给你定罪名,这不是躲避灾祸而是招来灾祸!”高长恭哭着俯身向他问计,尉相愿说:“王以前既然有功劳,这次打仗又得到胜利,威名太重。最好假托有病在家,不要参与现时的事情。”高长恭同意他的话,但是没有能隐退。等到江、淮用兵,恐怕再次被任命将军,叹息说:“我去年脸上长痈,现在为什么不发出来!”从此有了病不肯医治。北齐后主派使者送去毒酒将他害死。(20)六月,郢州刺史李综克滠口城。乙巳,任忠克合州外城。庚戌,淮阳、沭阳郡皆弃城走。

(20)六月,陈朝的郢州刺史李综攻克滠口城。乙巳(十一日),任忠攻克合州的外城。庚戌(十六日),淮阳、沭阳郡郡守都弃城逃走。

(21)壬子,周皇孙衍生。

(21)壬子(十八日),北周的皇孙宇文衍出生。

(22)齐主游南苑,从官赐死者六十人。以高阿那肱为司徒。

(22)北齐后主到南苑游玩,对六十个随从官员赐死。任命高阿那肱为司徒。

(23)癸丑,程文季攻齐泾州,拔之。乙卯,宣毅司马湛陀克新蔡城。

(23)癸丑(十九日),陈朝的程文季进攻北齐的泾州,将它攻克。乙卯(二十日),宣毅司马湛陀攻克新蔡城。

(24)丙辰,齐使开府仪同三司王聘于周。

(24)丙辰(二十二日),北齐派开府仪同三司王到北周聘问。

(25)癸亥,黄法氍克合州。吴明彻进攻仁州,甲子,克之。

(25)癸亥(二十九日),陈朝黄法氍攻克合州。吴明彻进攻仁州,甲子(三十日),将它攻克。

(26)治明堂。

(26)陈朝治理明堂。

(27)秋,七月,戊辰,齐遣尚书左丞陆骞将兵二万救齐昌,出自巴、蕲,遇西阳太守汝南周炅。炅留羸弱,设疑兵以当之,身帅精锐,由间道邀其后,大破之。己巳,征北大将军吴明彻军至峡口,克其北岸城;南岸守者弃城走。周炅克巴州。淮北、绛城及谷阳士民,并杀其戍主,以城降。

(27)秋季,七月,戊辰(初四),北齐派尚书左丞陆骞领兵二万救援齐昌,从巴水、蕲水之间出兵,和陈朝的西阳太守汝南周炅遭遇。周炅留下身体瘦弱的士兵,设疑兵抵挡北齐军队,自己率领精锐的士兵,从小路阻击敌军背后,大败北齐军队。己巳(初五),征北大将军吴明彻的军队到达峡口,攻克峡口这个淮水北岸的城池;防守南岸的人弃城逃走。周炅攻克巴州。淮北、绛城和谷阳的士民,各自杀死驻防军队的长官,献城投降。

齐巴陵王王琳与扬州刺史王贵显保寿阳外郭,吴明彻以琳初入,众心未固,丙戌,乘夜攻之,城溃。齐兵退据相国城及金城。

北齐巴陵王王琳和扬州刺史王贵显守卫寿阳的外城,吴明彻认为王琳初到这里,人心还不稳定,丙戌(二十二日),乘夜晚攻城,城中溃散。北齐军队退守相国城和金城。

八月,乙未,山阳城降。壬寅,盱眙城降。壬子,戎昭将军徐敬辩克海安城。青州东海城降。戊午,平固侯敬泰等克晋州。九月,甲子,阳平城降。壬申,高阳太守沈善庆克马头城。甲戌,齐安城降。丙子,左卫将军樊毅克广陵楚子城。

八月,乙未(初二),北齐的山阳城投降。壬寅(初九),盱眙城投降。壬子(十九日),陈朝的戎昭将军徐敬辩攻克海安城。青州的东海城投降。戊午(二十五日),平固侯敬泰等攻克晋州。九月,甲子(初一),阳平城投降。壬申(初九),高阳太守沈善庆攻克马头城。甲戌(十一日),齐安城投降。丙子(十三日),陈朝的左卫将军樊毅攻克广陵楚子城。

(28)壬午,周太子纳妃杨氏。妃,大将军随公坚之女也。

(28)壬午(十九日),北周太子宇文纳杨氏为妃。杨妃是大将军随公杨坚的女儿。

太子好昵近小人,左宫正宇文孝伯言于周主曰:“皇太子四海所属,而德声未闻,臣忝宫官,实当其责。且春秋尚少,志业未成,请妙选正人,为其师友,调护圣质,犹望日就月将。如或不然,悔无及矣。”帝敛容曰:“卿世载鲠直,竭诚所事。观卿此言,有家风矣。”孝伯拜谢曰:“非言之难,受之难也。”帝曰:“正人岂复过卿!”于是以尉迟运为右宫正。运,迥之弟子也。

太子喜欢和小人亲昵接近,左宫正宇文孝伯对北周国主武帝说:“皇太子受到天下的注目,但没有听到他品德的名声,臣有愧于担任宫官,实在应该由臣负责。况且皇太子年纪还小,志向和学业还不成熟,请陛下精选正派人,作为他的良师益友,调理培养皇太子的素质,希望他每天每月有所进步。如果不这样,后悔就来不及了。”武帝正容肃然起敬说:“你世代为人鲠直,忠于职崐守。听到你这番话,可见你的家风。”宇文孝伯拜谢说:“说这话并不难,难在接受这番话。”武帝说:“正派人哪有超过你的!”于是任命尉迟运为右宫正。尉迟运是尉迟迥的侄儿。

帝尝问万年县丞南阳乐运曰:“卿言太子何如人?”对曰:“中人。”帝顾谓齐公宪曰:“百官佞我,皆称太子聪明睿智。唯运所言忠直耳。”因问运中人之状。对曰:“如齐桓公是也:管仲相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可与为善,可与为恶。”帝曰:“我知之矣。”乃妙选宫官以辅之,仍擢运为京兆丞。太子闻之,意甚不悦。

武帝曾经问万年县丞南阳人乐运说:“你说皇太子是怎样一种人?”乐运答道:“是中等人。”武帝回头对齐公宇文宪说:“百官花言巧语谄媚我,都说皇太子聪明有特殊的才智。只有乐运的话忠诚坦率。”并向乐运询问中等人的样子。乐运答道:“像齐桓公就是中等人;管仲为相就可以使他成就霸业,竖貂辅政就会使国家混乱;可以使他为善,也可以使他为恶。”武帝说:“我明白了。”于是精选宫官辅助皇太子,提拔乐运当京兆丞。皇太子听说后,心里很不高兴。

(29)癸未,沈君理卒。

(29)癸未(二十日),陈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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