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一百六十九》

循吏

明太祖惩元季吏治纵弛,民生凋敝,重绳贪吏,置之严典。府州县吏来朝,陛辞,谕曰:“天下新定,百姓财力俱困,如鸟初飞,木初植,勿拔其羽,勿撼其根。然惟廉者能约己而爱人,贪者必朘人以肥己,尔等戒之。”洪武五年,下诏有司考课,首学校、农桑诸实政。日照知县马亮善督运,无课农兴士效,立命黜之。一时守令畏法,洁己爱民,以当上指,吏治焕然丕变矣。下逮仁、宣,抚循休息,民人安乐,吏治澄清者百余年。英、武之际,内外多故,而民心无土崩瓦解之虞者,亦由吏鲜贪残,故祸乱易弭也。嘉、隆以后,资格既重甲科,县令多以廉卓被征,梯取台省,而龚、黄之治,或未之覯焉。神宗末年,征发频仍,矿税四出,海内骚然烦费,郡县不克修举厥职。而庙堂考课,一切以虚文从事,不复加意循良之选。吏治既以日媮,民生由之益蹙。仁、宣之盛,邈乎不可复追,而太祖之法蔑如矣。重内轻外,实政不修,谓非在上者不加之意使然乎!

汉史丞相黄霸,唐史节度使韦丹,皆入《循吏传》中。今自守令超擢至公卿有勋德者,事皆别见,故采其终于庶僚,政绩可纪者,作《循吏传》。

陈灌方克勤吴履(廖钦等)高斗南(余彦诚等)史诚祖(吴祥等)谢子襄(黄信中夏升)贝秉彝(刘孟雍等)万观叶宗人王源翟溥福李信圭(孙浩等)张宗琏李骥(王莹等)李湘赵豫(赵登等)曾泉范衷周济范希正(刘纲)段坚陈钢丁积田铎唐侃汤绍恩徐九

思庞嵩张淳陈幼学

陈灌,字子将,庐陵人也。元末,世将乱,环所居筑场种树,人莫能测。后十年,盗蜂起。灌率武勇结屯林中,盗不敢入,一乡赖以全。太祖平武昌,灌诣军门谒见。与语奇之,擢湖广行省员外郎,累迁大都督府经历。从大将军徐达北征。寻命筑城泰州,工竣,除宁国知府。时天下初定,民弃《诗》《书》久。灌建学舍,延师,选俊秀子弟受业。访问疾苦,禁豪右兼并。创户帖以便稽民。帝取为式,颁行天下。伐石筑堤,作水门蓄泄,护濒江田,百姓咸赖。有坐盗麦舟者,论死数十人。灌覆按曰:“舟自漂至,而愚民哄取之,非谋劫也。”坐其首一人,余悉减死。灌丰裁严正,而为治宽恤类此。洪武四年召入京,病卒。

方克勤,字去矜,宁海人。元末,台州盗起,吴江同知金刚奴奉行省命,募水兵御之。克勤献策弗纳,逃之山中。洪武二年辟县训导,母老辞归。四年征至京师,吏部试第二,特授济宁知府。时始诏民垦荒,阅三岁乃税。吏征率不俟期,民谓诏旨不信,辄弃去,田复荒。克勤与民约,税如期。区田为九等,以差等征发,吏不得为奸,野以日辟。又立社学数百区,葺孔子庙堂,教化兴起。盛夏,守将督民夫筑城,克勤曰:“民方耕耘不暇,奈何重困之畚锸。”请之中书省,得罢役。先是久旱,遂大澍。济宁人歌之曰:“孰罢我役?使君之力。孰活我黍?使君之雨。使君勿去,我民父母。”视事三年,户口增数倍,一郡饶足。

克勤为治,以德化为本,不喜近名,尝曰:“近名必立威,立威必殃民,吾不忍也。”自奉简素,一布袍十年不易,日不再肉食。太祖用法严,士大夫多被谪,过济宁者,克勤辄周恤之。永嘉侯朱亮祖尝率舟师赴北平,水涸,役夫五千浚河。克勤不能止,泣祷于天。忽大雨,水深数尺,舟遂达,民以为神。八年入朝,太祖嘉其绩,赐宴,遣还郡。寻为属吏程贡所诬,谪役江浦,复以空印事连,逮死。

子孝闻、孝孺。孝闻,十三丧母,蔬食终制。孝孺,自有传。

吴履,字德基,兰溪人。少受业于闻人梦吉,通《春秋》诸史。李文忠镇浙东,聘为郡学正。久之,举于朝,授南康丞。南康俗悍,谓丞儒也,易之。居数月,摘发奸伏如老狱吏,则皆大惊,相率敛迹。履乃改崇宽大,与民休息。知县周以中巡视田野,为部民所詈。捕之不获,怒,尽絷其乡邻。履阅狱问故,立释之,乃白以中。以中益怒,曰:“丞慢我。”履曰:“犯公者一人耳,其邻何罪?今絷者众,而捕未已,急且有变,奈何?”以中意乃解。邑有淫祠,每祀辄有蛇出户,民指为神。履缚巫责之,沉神像于江,淫祠遂绝。为丞六年,百姓爱之。

迁安化知县。大姓易氏保险自守,江阴侯吴良将击之,召履计事。履曰:“易氏逃死耳,非反也,招之当来。不来,诛未晚。”良从之,易氏果至。良欲籍农故为兵者,民大恐。履曰:“世清矣,民安于农。请籍其愿为兵者,不愿,可勿强。”迁濰州知州。山东兵常以牛羊代秋税,履与民计曰:“牛羊有死瘠患,不若输粟便。”他日,上官令民送牛羊之陕西,他县民多破家,濰民独完。会改州为县,召履还,濰民皆涕泣奔送。履遂乞骸骨归。

是时河内丞廖钦并以廉能称。居八年,调吴江,后坐事谪戍。久之,以老病放归。道河内,河内民竞持羊酒为寿,且遗之缣,须臾裒数百匹。钦固辞不得,一夕遁去。

他若兴化丞周舟以绩最,特擢吏部主事。民争乞留,乃遣还之。归安丞高彬、曹县主簿刘郁、衡山主簿纪惟正、沾化典史杜濩皆坐事,以部民乞宥,复其官,而惟正立擢陕西参议。其后州县之佐贰知名者,在仁、宣时则易州判官张友闻、寿州判官许敏、许州判官王通、灵璧丞田诚、安平丞耿福缘、嘉定丞戴肃、大名丞贺祯、昌邑主簿刘整、襄垣主簿乔育、贵池典史黄金兰、深泽典史高闻;英、景时则养利判官汪浩、泰州判官王思旻、上海丞张祯、吴江丞王懋本、历城丞熊观、黔阳主簿古初、云南南安州琅井巡检李保。或超迁,或迁任,皆因部民请云。

高斗南,字拱极,陕西徽州人。貌魁梧,语音若钟。洪武中,由荐举授四川定远知县。才识精敏,多善政。二十九年,与知府永州余彦诚,知县齐东郑敏、仪真康彦民、岳池王佐、安肃范志远、当涂孟廉及丞怀宁苏亿、休宁甘镛、当涂赵森并坐事,先后被征。其耆民奔走阙下,具列善政以闻。太祖嘉之,赐袭衣宝钞遣还,并赐耆民道路费。诸人既还任,政绩益著。寻举天下廉吏数人,斗南与焉,列其名于《彰善榜》、《圣政记》以示劝。九载绩最,擢云南新兴知州,新兴人爱之不异定远。居数年,以衰老乞归,荐子吏科给事中恂自代,成祖许之。年七十而卒。

恂,字士信,博学能诗文。官新兴,从大军征交址,有协赞功。师旋,卒于官。

彦诚,德兴人。初知安陆州,以征税愆期,当就逮,其父老伏阙乞留。太祖赐宴嘉赏,遣还,父老亦预宴。久之,擢知永州府,终河东盐运使。

敏,常坐事被逮,部民数千人守阙下求宥。帝宴劳,复其官,赐钞百锭,衣三袭。居数年,考满入朝。部民复走京师,乞再任,帝从其请。及是,再获宥。

彦民,泰和人。洪武二十七年进士。先知青田,调仪真,后历巴陵、天台,并著名绩。永乐初罢归。洪熙元年,御史巡按至天台。县民二百余人言彦民廉公有为,乞还之天台,慰民望。御史以闻,宣宗叹曰:“彦民去天台二十余年,民犹思之,其有善政可知。”乃用为江宁县丞。

亿、廉、森三人既释还,明年复以事当逮。县民又走阙下颂其廉勤,帝亦释之。

时太祖操重典绳群下,守令坐小过辄逮系。闻其贤,旋遣还,且加赏赉,有因以超擢者。二十九年,知县灵璧周荣、宜春沈昌、昌乐于子仁,丞新化叶宗并坐事逮讯,部民为叩阍。太祖喜,立擢四人为知府,荣河南,昌南安,子仁登州,宗黄州。由是长吏竞劝,一时多循良之绩焉。

荣,字国华,蓬莱人。初为灵璧丞,坐累逮下刑部,耆老群赴辇下称其贤。帝赐钞八十锭,绮罗衣各一袭。礼部宴荣及耆老而还之。无何,擢荣灵璧知县。及知河南,亦有声。后建言称旨,擢河南左布政使。

史诚祖,解州人。洪武末,诣阙陈盐法利弊。太祖纳之,授汶上知县,为治廉平宽简。永乐七年,成祖北巡,遣御史考核郡县长吏贤否,还言诚祖治第一。赐玺书劳之曰:“守令承流宣化,所以安利元元。朕统御天下,夙夜求贤,共图治理。往往下询民间,皆言苦吏苛急,能副朕心者实鲜。尔敦厚老成,恪共乃职;持身励志,一于廉公。平赋均徭,政清讼简,民心悦戴,境内称安。方古良吏,亦复何让。特擢尔济宁知州,仍视汶上县事。其益共乃职,慎终如始,以永嘉誉,钦哉。”并赐内酝一尊,织金纱衣一袭,钞千贯。御史又言贪吏虐民无若易州同知张腾,遂征下狱。诚祖既得旌,益勤于治。土田增辟,户口繁滋,益编户十四里。成祖过汶上,欲徙其民数百家于胶州,诚祖奏免之。屡当迁职,辄为民奏留。阅二十九年,竟卒于任。士民哀号,留葬城南,岁时奉祀。

是时,县令多久任。蠡县吴祥,永乐时知嵩县,至宣德中,阅三十二年卒于任。临汾李信,永乐时由国子生授遵化知县,至宣德中,阅二十七年始擢无为知州。以年老不欲赴,遂乞归。涓县房岩,宣德间为邹县知县,至正统中,阅二十余年卒于任,吏民皆爱戴之。而吉水知县武进钱本忠有廉名,诖误罢官。父老奔走,号泣乞留,郡人胡广力保之,得还任。民闻本忠复来,空闾井迎拜。永乐中卒官,民哀慕,留葬吉水,争负土营坟,其得民如诚祖云。

谢子襄,名衮,以字行,新淦人。建文中,由荐举授青田知县。永乐七年,与钱塘知县黄信中、开化知县夏升并九载课最,当迁。其部民相率诉于上官,乞再任,上官以闻。帝嘉之,即擢子襄处州知府,信中杭州,升衢州,俾得治其故县。子襄治处州,声绩益著。郡有虎患。岁旱蝗。祷于神,大雨二日,蝗尽死,虎亦循去。有盗窃官钞,子襄檄城隍神。盗方阅钞密室,忽疾风卷堕市中,盗即伏罪。民鬻牛于市,将屠之。牛逸至子襄前,俯首若有诉,乃捐俸赎还其主。叛卒吴米据山谷为乱,朝廷发兵讨之,一郡汹汹。子襄力止军城中毋出,而自以计掩捕之,获其魁,余悉解散。为人廉谨,历官三十年,不以家累自随。二十二年卒。

信中,余干人。先知乐清县。奸人绐寡妇至京,诬告乡人谋叛,而己逸去。有司系其妇以闻,诏行所司会鞫。信中廉得其情,力诋为诬,获全者甚众。盗杀一家三人,狱久不决。信中祷于神,得真盗,远近称之。升,盐城人。

贝秉彝,名恒,以字行,上虞人。永乐二年进士。授邵阳知县,以忧去,补东阿。善决狱,能以礼义导民。岁大侵,上平籴备荒议。帝从之,班下郡县如东阿式。邑西南有巨浸,积潦为田害。秉彝相视高下,凿渠,引入大清河,涸之,得沃壤数百顷,民食其利。尤善综画,凡废铁、败皮、朽索、故纸悉藏之。暇令工匠煮胶、铸杵、捣纸、绞索贮于库。会成祖北巡,敕有司建席殿。秉彝出所贮济用,工遂速竣。帝将召之,东阿耆老百余人诣阙自言,愿留贝令,帝许之。九载考满入都,诏进一阶,仍还东阿。尝坐累,罚役京师。民竞代其役,三罚三代,乃复官。秉彝为吏明察而仁恕。素善饮,已仕,遂已之。宣德元年卒官。

时龙溪知县南昌刘孟雍、邹县知县龙溪朱瑶、建安知县昆山张准、婺源知县建安吴春、歙县知县江西乐平石启宗,皆有惠利,民率怀思不忘云。

万观,字经训,南昌人。弱冠成永乐十九年进士。帝少之,令归肄学。寻召为御史,改严州知府。府东境七里泷,有渔舟数百艇,时剽行旅。观编十舟为一甲,令画地巡警。不匝月,盗屏迹。乃励学校,劝农桑,奏减织造,以银代丝税,民皆便之。九年考绩,治行为海内第一。既以忧去,将除服,严州民豫上章愿复得观为守,金、衢民亦上章乞之。朝廷异焉,补平阳府,政绩益茂。有芝生尧祠栋上,士民皆言使君德化所致。观曰:“太守知奉职而已,芝,非吾事也。”考满,擢山东布政使,卒于官。

叶宗人,字宗行,松江华亭人。永乐中,尚书夏原吉治水东南。宗人以诸生上疏,请浚范家港引浦水入海,禁濒海民毋作坝以遏其流。帝令赴原吉所自效。工竣,原吉荐之,授钱塘知县。县为浙江省会,徭重,豪有力往往构黠吏得财役贫民。宗人令民自占甲乙,书于册,以次签役,役乃均。尝视事,有蛇升阶,若有所诉。宗人曰:“尔有冤乎?吾为尔理。”蛇即出,遣隶尾之,入饼肆炉下。发之,得僵尸,盖肆主杀而瘗之也。又常行江中,有死人挂舟舵,推问,则里无赖子所沉者。遂俱伏法,邑民以为神。按察使周新,廉介吏也,尤重宗人。一日,伺宗人出,潜入其室,见厨中惟银鱼腊一裹。新叹息,携少许去。明日召宗人共食,饮至醉,用仪仗导之归。时呼为“钱塘一叶清”。十五年督工匠往营北京,卒于涂,新哭之累日。

王源,字启泽,龙岩人。永乐二年擢进士,授庶吉士。改深泽知县。修学舍,筑长堤,劝民及时嫁娶,革其争财之俗。数上书论事,被诏征入都,又论时政得失,忤旨下吏。会赦复官,奏免逋负。岁饥,辄发粟振救,坐是被逮。民争先输纳,得赎还。召为春坊司直郎,侍诸王讲读。迁卫府纪善,移松江同知,奏捐积逋数十万石。以母老乞归养,服阕,除刑部郎中。

英宗践阼,择廷臣十一人为知府,赐宴及敕,乘传行。源得潮州府。城东有广济桥,岁久半圮坏,源敛民万金重筑之。以其余建亭,设先圣、四配、十哲像。刻《蓝田吕氏乡约》,择民为约正、约副、约士,讲肄其中,而时偕僚寀董率焉。西湖山上有大石为怪,源命凿之,果获石骷髅,怪遂息。乃琢为碑,大书“潮州知府王源除怪石”。会杖一民死,民子诉诸朝,并以筑桥建亭为源罪。逮至京,罪当赎徒。潮人相率叩阍,乃复其官。久之,乞休。潮人奏留不获,祠祀之。

翟溥福,字本德,东莞人。永乐二年进士。除青阳知县。九华虎为患,溥福檄山神,虎即殄。久之,移新淦,迁刑部主事,进员外郎,为尚书魏源所器。正统元年七月诏举廷臣堪为郡守者,源以溥福应,乃擢南康知府。

先是岁歉,民擅发富家粟,及收取漂流官木者,前守悉坐以盗,当死者百余人。溥福阅实,杖而遣之。地滨鄱阳湖,舟遇风涛无所泊,为筑石堤百余丈,往来者便之。庐山白鹿书院废,溥福倡众兴复,延师训其子弟,朔望躬诣讲授。考绩赴部,以年老乞归。侍郎赵新尝抚江西,大声曰:“翟君此邦第一贤守也,胡可听其去。”恳请累日,乃许之。辞郡之日,父老争赆金帛,悉不受。众挽舟涕泣,因建词湖堤祀之,又配享白鹿书院之三贤祠。三贤者,唐李渤,宋周敦颐、朱熹也。

李信圭,字君信,泰和人。洪熙时举贤良,授清河知县。县瘠而冲,官艘日相衔,役夫动以千计。前令请得沐阳五百人为助,然去家远,艰于衣食。信圭请免其助役,代输清河浮征三之二,两邑便之。俗好发冢纵火,信圭设教戒十三条,令里民书于牌,月朔望儆戒之。且令书其民勤惰善恶以闻,俗为之变。宣德三年上疏言:“本邑地广人稀,地当冲要,使节络绎,日发民挽舟。丁壮既尽,役及老稚,妨废农桑。前年兵部有令,公事亟者舟予五人,缓者则否。今此令不行,役夫无限,有一舟至四五十人者。凶威所加,谁敢诘问。或遇快风,步追不及,则官舫人役没其所赍衣粮,俾受寒馁。乞申明前令,哀此惮人。”从之。八年春,又言:“自江、淮达京师,沿河郡县悉令军民挽舟,若无卫军则民夫尽出有司,州县岁发二三千人,昼夜以俟。而上官又不分别杂泛差役,一体派及。致土田荒芜,民无蓄积。稍遇歉岁,辄老稚相携,缘道乞食,实可悯伤。请自仪真抵通州,尽免其杂徭,俾得尽力农田,兼供夫役。”帝亦从之。自是,他郡亦蒙其泽。

正统元年,用侍郎章敞荐,擢知蕲州。清河民诣阙乞留,命以知州理县事。民有湖田数百顷,为淮安卫卒所夺,民代输租者六十年。信圭奏之,诏还民。饥民攘食人一牛,御史论死八人。信圭奏之,免六人。天久雨,淮水大溢,没庐舍畜产甚众。信圭奏请振贷,并停岁辨物件及军匠厨役、浚河人夫,报可。南北往来道死不葬者,信圭为三大冢瘗之。十一年冬,尚书金濂荐擢处州知府,其在清河已二十二年矣。处州方苦旱,信圭至辄雨。未几,卒于官。清河民为立祠祀之。

自明兴至洪、宣、正统间,民淳俗富,吏易为治。而其时长吏亦多励长者行,以循良见称。其秩满奏留者,不可胜纪,略举数人列于篇。

孙浩,永乐中知邵阳,遭丧去官。洪熙元年,陕西按察使颂浩前政,请令补威宁。宣宗嘉叹,即命起复。久之,超擢辰州知府。

薛慎知长清,以亲丧去。洪熙元年,长清民知慎服阕,相率诣京师乞再任。吏部尚书蹇义以闻,言长清别除知县已久,即如民言,又当更易。帝曰:“国家置守令,但欲其得民心,苟民心不得,虽屡易何害。”遂还之。

吴原知吴桥,洪熙中,九载考绩赴部。县民诣阙乞留,帝从之。

陈哲知博野,以旧官还职,解去。宣德元年,部民恳诉于巡按御史,乞还哲。御史以闻,报可。

畅宣知泰安,以母忧去。民颂于副使邝埜,以闻,仁宗命服阕还任。宣德改元,宣服阕,吏部以请。帝曰:“民欲之,监司言之,固当从,况有先帝之命乎。”遂如其请。

刘伯吉知砀山,以亲丧去。服除,砀山民守阙下,求再任。吏部言新令已在砀山二年矣。帝曰:“新者胜旧,则民不复思。今久而又思,其贤于新者可知矣。”遂易之。

孔公朝,永乐时知宁阳,坐与同僚饮酒忿争,并遣戍。部民屡叩阍乞还,皆不许。宣德二年诏求贤,有以公朝荐者,宁阳人闻之,又相率叩阍乞公朝。帝顾尚书蹇义曰:“公朝去宁阳已二十余载,民奏乞不已,此非良吏耶?可即与之。”

郭完知会宁,为奸人所讦被逮。里老伏阙讼冤乞还,帝亦许之。

徐士宗知贵溪,宣德六年三考俱最。民诣阙乞留,诏增二秩还任。

郭南知常熟,正统十二年以老致仕。父老乞还任,英宗许之。

张璟知平山,秩满,士民乞留,英宗命进秩复任。景泰初,母忧去。复从士民请,夺情视事。

徐荣知藁城,亲丧去官。服阕,部民乞罢新令而还荣,英宗如其请。景泰初,秩满。复徇民请,留之。

何澄知安福,被劾。民诣阙乞留,英宗命还任。乃筑寅陂,浚渠道,复密湖之旧,大兴水利。秩满当迁,侍讲刘球为民代请,帝复留之。

田玉知桐乡,丁艰去。英宗以部民及巡抚周忱请,还其任。

其他若内丘马旭、桐庐杨信、北流李禧、洋县王黼、保安张庸、获鹿吴韫、扶风宋端,皆当宣宗之世,以九载奏最。为民乞留,即加秩留任者也。时帝方重循良,而吏部尚书蹇义尤慎择守令,考察明恕。沿及英宗,吏治淳厚,部民奏留率报可。然其间亦有作奸者。永宁税课大使刘迪刲羊置酒,邀耆老请留。宣宗怒,下之吏。汉中同知王聚亦张宴求属吏保奏为知府。事闻,宣宗并属吏罪之。自后,部民奏留,率下所司核实云。

张宗琏,字重器,吉水人。永乐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刑部主事,录囚广东。仁宗即位,擢左中允。会诏朝臣举所知,礼部郎中况钟以宗琏名上。帝问少傅杨士奇曰:“人皆举外吏,钟举京官,何也?”对曰:“宗琏贤,臣与侍读学士王直将举之,不意为钟所先耳。”帝喜,曰:“钟能知宗琏,亦贤矣。”由是知钟,而擢宗琏南京大理丞。宣德元年,诏遣吏部侍郎黄宗载等十五人出厘各省军籍,宗琏往福建。明年坐奏事忤旨,谪常州同知。朝遣御史李立理江南军籍,檄宗琏自随。立受黠军词,多逮平民实伍,宗琏数争之。立怒,宗琏辄卧地乞杖,曰“请代百姓死”,免株累甚众。初,宗琏使广东,务廉恕。至是见立暴横,心积不平,疽废背卒。常州民白衣送丧者千余人,为建祠君山。宗琏莅郡,不携妻子,病亟召医,室无灯烛。童子从外索取油一盂入,宗琏立却之,其清峻如此。

李骥,字尚德,郯城人。举洪武二十六年乡试。入国学,居三年,授户科给事中。时关市讥商旅,发及囊箧,骥奏止之。寻坐事免。建文时,荐起新乡知县,招流亡,给以农具,复业者数千人。内艰去官,民相率奏留者数四,不许。永乐初,服阕,改知东安。事有病民,辄奏于朝,罢免之。有嫠妇子啮死,诉于骥。骥祷城隍神,深自咎责。明旦,狼死于其所。侍郎李昶等交荐,擢刑部郎中。奏陈十余事,多见采纳。坐累,谪役保安。

洪熙时,有诏求贤,荐为御史。陈经国利民十事,仁宗嘉纳。宣德五年巡视仓场,军高祥盗仓粟,骥执而鞫之。祥父妾言,祥与张贵等同盗,骥受贵等贿故独罪祥。刑部侍郎施礼遂论骥死。骥上章自辨,帝曰:“御史即擒盗,安肯纳贿!”命偕都察院再讯,骥果枉。帝乃切责礼,而复骥官。其年十一月,择廷臣二十五人为郡守,奉敕以行。骥授河南知府,肇庆则给事中王莹〗,琼州则户部郎中徐鉴,汀州则礼部员外郎许敬轩,宁波则刑部主事郑珞,抚州则大理寺正王升,后皆以政绩著。

河南境多盗,骥为设火甲,一户被盗,一甲偿之。犯者,大署其门曰盗贼之家。又为《劝教文》,振木铎以徇之。自是人咸改行,道不拾遗。郡有伊王府,王数请嘱,不从。中官及校卒虐民,又为骥所抑,恨甚。及冬至,令骥以四更往陪位行礼。及骥如期往,诬骥后期,执而桎梏之,次日乃释。骥奏闻,帝怒,贻书让王,府中承奉、长史、典仪悉逮置于理。

骥持身端恪,晏居虽几席必正。莅郡六年卒,年七十。士民赴吊,咸哭失声。

王莹,鄞人,起家举人。居肇庆九年,进秩二等,后徙知西安。

徐鉴,宜兴人。在琼四年卒,郡人祀之九贤祠。

许敬轩,天台人。起家国子生。守汀特纠参政陈羽贪暴,宣宗为逮治羽。卒官,士民争赙之。

郑珞,闽县人。起家进士。守宁波,以艰去。会海寇入犯,民数千诣阙乞留,诏夺情复任。尝劾中使吕可烈无状,帝为诛可烈。久之,擢浙江参政。

王升,龙溪人。起家进士。在郡九载,以部民乞留,增秩还任。以疾归。

李湘,字永怀,泰和人。永乐中,由国子生理刑都察院。以才擢东平知州,常禄外一无所取,训诫吏民若家人然。城东有大村坝,源出岱岳,雨潦辄为民患,奏发丁夫堤之。州及所辖五邑,地多荒芜,力督民垦辟,公私皆实。会旧官还任,将解去。民群乞于朝,帝从其请。成祖晚年数北征,令山东长吏督民转饷,道远多死亡,惟东平人无失所。奸人诬湘苛敛民财,讦于布政司。县民千三百人走诉巡按御史暨布、按二司,力白其冤。耆老七十人复奔伏阙下,发奸人诬陷状。及布政司系湘入都,又有耆老九十人随湘讼冤。通政司以闻,下刑曹阅实,乃复湘官,而抵奸人于法。莅州十余年,至正统初,诏大臣举郡守,尚书胡莅以湘应,遂擢怀庆知府。东平民扶携老幼,泣送数十里。怀庆有军卫,素挟势厉民。湘随时裁制,皆不敢犯。居三年卒。

赵豫,字定素,安肃人。燕王起兵下保定,豫以诸生督赋守城。永乐五年授泌阳主簿,未上,擢兵部主事,进员外郎。内艰起复。洪熙时进郎中。宣德五年五月简廷臣九人为知府,豫得松江,奉敕往。时卫军恣横,豫执其尤者,杖而配之边,众遂贴然。一意拊循,与民休息。择良家子谨厚者为吏,训以礼法。均徭节费,减吏员十之五。巡抚周忱有所建置,必与豫议。及清军御史李立至,专务益军,勾及姻戚同姓。稍辨,则酷刑榜掠。人情大扰,诉枉者至一千一百余人。盐司勾灶丁,亦累及他户,大为民害。豫皆上章极论之,咸获苏息。有诏灭苏、松官田重租,豫所辖华亭、上海二县,减去十之二三。

正统中,九载考绩。民五千余人列状乞留,巡按御史以闻,命增二秩还任。及十年春,大计群吏,始举卓异之典。豫与宁国知府袁旭皆预焉,赐宴及袭衣遣还。在职十五年,清静如一日。去郡,老稚攀辕,留一履以识遗爱,后配享周忱祠。

方豫始至,患民俗多讼。讼者至,辄好言谕之曰:“明日来。”众皆笑之,有“松江太守明日来”之谣。及讼者逾宿忿渐平,或被劝阻,多止不讼。

始与豫同守郡者,苏州况钟、常州莫愚、吉水陈本深、温州何文渊、杭州马仪、西安罗以礼、建昌陈鼎,并皦皦著名绩,豫尤以恺悌称。

是时,列郡长吏以惠政著闻者:

湖州知府祥符赵登,秩满当迁。民诣阙乞留,增秩再任,自宣德至正统,先后在官十七年。登同里岳璿继之,亦有善政,民称为赵、岳。淮安知府南昌彭远被诬当罢,民拥中官舟,乞为奏请,宣帝命复留之。正统六年超擢广东布政司。荆州知府大庾刘永遭父丧,军民万八千余人乞留,英宗命夺情视事。巩昌知府鄞县戴浩擅发边储三百七十石振饥,被劾请罪,景帝原之。徽州知府孙遇秩满当迁,民诣阙乞留,英宗令进秩视事。先后在官十八年,迁至河南布政使。惟袁旭在宁国为督学御史程富所诬劾,逮死狱中。而宁国人惜之,立祠祀焉。

曾泉,泰和人。永乐十八年进士。选庶吉士,改御史。宣德初,都御史邵玘甄别属僚,泉谪汜水典史,卒。

正统四年,河南参政孙原贞上言:“泉操行廉洁,服官勤敏,不以降黜故有偷惰心。躬督民辟荒土,收谷麦,伐材木,备营缮,通商贾,完逋责,官有储积,民无科扰。造舟楫,置棺椁,胆民器用。百姓婚丧不给者,咸资于泉。死之日,老幼巷哭。臣行部汜水,泉没已三年矣,民怀其惠,言辄流涕,虽古循吏,何以加兹。若使海内得泉等数十人分治郡邑,可使朝廷恩泽滂流,物咸得所。虽在异代,犹宜下诏褒美。而奖录未及,官阶未复,使泉终蒙贬谪之名,不获显于当世,良可矜恤。请追复泉爵,褒既往以风方来。”帝从之。

范衷,字恭肃,丰城人。永乐十九年进士。除寿昌知县。辟荒田二千六百亩,兴水利三百四十有六区。正统五年三考报最,当迁。邑人颂德乞留,御史以闻,朝廷许之。寻以外艰去,服阕,起知汝州。吏部尚书王直察举天下廉吏数人,衷为第一。性至孝,庐父墓,瓜生连枝,有白兔三,驯扰暮侧。乡人莫不高其行。

周济,字大亨,洛阳人。永乐中,以举人入太学,历事都察院。都御史刘观荐为御史,固辞。宣德时,授江西都司断事。艰归,补湖广。正统初,擢御史。大同镇守中官以骄横闻,敕济往廉之。济变服负薪入其宅,尽得不法状,还报,帝大嘉之。已,巡按四川。威州土官董敏、王允相仇杀,诏济督官兵进讨。济曰:“朝廷绥安远人,宜先抚而后征。”驰檄谕之,遂解。十一年出为安庆知府,岁比不登,民间鬻子女充衣食,方舟而去者相接。济借漕粮以振,而禁鬻子女者。且上疏请免租,诏许之,全活甚众。又为定婚丧制,禁侈费,愆嫁葬期者有罚,风俗一变。

饥民聚掠富家粟,富家以盗劫告。济下令曰:“民饥故如此,然得谷当报太守数,太守当代尔偿。”掠者遂解散。济卒官,民皆罢市巷哭云。

范希正,字以贞,吴县人。宣德三年举贤良方正,授曹县知县。有奸吏受赇,希正按其罪,械送京师。吏反诬希正他事,坐逮。曹民八百余人诣京白通政司,言希正廉能,横为奸吏诬枉。侍郎许廓以公事过曹,曹父老二百余人遮道稽颡,泣言朝廷夺我贤令。事并闻,帝乃释希正使还县。正统十年,山东饥。惟曹以希正先积粟,得无患。大理寺丞张骥振山东,闻之。因请升曹县为州,而以希正为知州,从之。时州民负官马不能偿,多逃窜。希正节公费代偿九十余匹,逃者皆复业。吉水人诬曹富民杀其兄,连坐甚众。希正密移吉水,按其人姓名皆妄,事得白。治曹二十三年,历知州,再考乃致仕。

当是时,潞州知州咸宁燕云、徐州知州杨秘、全州知州钱塘周健、霸州知州张需、定州知州王约,皆大著声绩。秘、健进秩视事,约赐诏旌异。需忤太监王振戍边,人尤惜之。而得民最久者,无若希正与宁州知州刘纲。纲,字之纪,禹州人。建文二年进士。由府谷知县迁是职。莅州三十四年,仁宗尝赐酒馔,人以为荣。正统中,请老去,民送之,涕泣载道。及卒,宁民祀之狄仁杰祠中。其孙,即大学士宇也。

段坚,字可大,兰州人。早岁受书,即有志圣贤。举于乡,入国子监。景泰元年,上书请悉征还四方监军,罢天下佛老宫。疏奏,不行。五年成进士,授福山知县。刊布小学,俾士民讲诵。俗素陋,至是一变,村落皆有纟玄诵声。成化初,赐敕旌异,超擢莱州知府。期年,化大行。以忧去,服除,改知南阳。召州县学官,具告以古人为学之指,使转相劝诱。创志学书院,聚秀民讲说《五经》要义,及濂、洛诸儒遗书。建节义祠,祀古今烈女。讼狱徭赋,务底于平。居数年,大治,引疾去。士民号泣送者,逾境不绝。及闻其卒,立祠,春秋祀之。

坚之学,私淑河东薛瑄,务致知而践其实,不以谀闻取誉,故能以儒术饰吏治。

子炅,进士,翰林检讨。谄附焦芳,刘瑾败,落职,隤其家声焉。

陈钢,字坚远,应天人。举成化元年乡试,授黔阳知县。楚俗,居丧好击彭歌舞。钢教以歌古哀词,民俗渐变。县城当沅、湘合流,数决,坏庐舍。钢募人采石甃堤千余丈,水不为害。南山崖官道数里,径窄甚,行者多堕崖死。钢积薪烧山,沃以醯,拓径丈许,行者便之。钢病,民争吁神,愿减已算益钢寿。迁长沙通判,监修吉王府第。工成,王赐之金帛,不受。请王故殿材修岳麓书院,王许之。弘治元年丁母忧归。卒,黔阳、长沙并祠祀之。子沂,官侍讲,见《文苑传》。

丁积,字彦诚,宁都人。成化十四年进士。授新会知县,至即师事邑人陈献章。为政以风化为本,而主于爱民。中贵梁芳,邑人也,其弟长横于乡,责民逋过倍,复诉于积。积追券焚之,且收捕系狱,由是权豪屏迹。申洪武礼制,参以《朱子家礼》,择耆老诲导百姓。良家子堕业,聚庑下,使日诵小学书,亲为解说,风俗大变。民出钱输官供役,名均平钱。其后吏贪,复令甲首出钱供用,曰当月钱,贫者至鬻子女。积一切杜绝。俗信巫鬼,为痛毁淫祠。既而岁大旱,筑坛圭峰顶。昕夕伏坛下者八日,雨大澍。而积遂得疾以卒,士民聚哭于途。有一妪夜哭极哀,或问之,曰:“来岁当甲首,丁公死,吾无以聊生矣。”

田铎,字振之,阳城人。成化十四年进士。授户部主事,迁员外郎、郎中。弘治二年奉诏振四川,坐误遗敕中语,谪蓬州知州。州东南有江洲八十二顷,为豪右所据,铎悉以还民。建大小二十四桥,又凿三溪山以便行者。御史行部至蓬,寂无讼者,讶之。已,乃知州无冤民也,太息而去。荐于朝,擢广东佥事。迁四川参议,不赴,以老疾告归。正德时,刘瑾矫诏,言铎理广东盐法,簿牒未明,逮赴广。未就道而瑾诛,或劝铎毋行,铎不听,行次九江卒,年八十二矣。

唐侃,字廷直,丹徒人。正德八年举于乡,授永丰知县。之官不携妻子,独与一二童仆饭蔬豆羹以居。久之,吏民信服。永丰俗刁讼,尚鬼,尤好俳优,侃禁止之。进武定知州。会清军籍,应发遣者至万二千人。侃曰:“武定户口三万,是空半州也”。力争之。又有议徙州境徒骇河者,侃复言不宜朘民财填沟壑。事并得寝。章圣皇太后葬承天,诸内奄迫胁所过州县吏,索金钱,宣言供张不办者死,州县吏多逃。侃置空棺旁舍中,奄迫之急,则经至棺所,指而造之曰:“吾办一死,金钱不可得也。”诸奄皆愕眙去。稍迁刑部主事,卒。

初,侃少时从丁玑学。邻女夜奔之,拒勿纳。其父坐系,侃请代不得,藉草寝地。逾岁,父获宥,乃止。其操行贞洁,盖性成也。

汤绍恩,安岳人。父佐,弘治初进士,仕至参政。绍恩以嘉靖五年擢第。十四年由户部郎中迁德安知府,寻移绍兴。为人宽厚长者,性俭素,内服疏布,外以父所遗故袍袭之。始至,新学宫,广设社学。岁大旱,徒步祷烈日中,雨即降。缓刑罚,恤贫弱,旌节孝,民情大和。山阴、会稽、萧山三邑之水,汇三江口入海,潮汐日至,拥沙积如丘陵。遇霪潦则水阻,沙不能骤泄,良田尽成巨浸,当事者不得已决塘以泻之。塘决则忧旱,岁苦修筑。绍恩遍行水道,至三江口,见两山对峙,喜曰:“此下必有石根,余其于此建闸乎?”募善水者探之,果有石脉横互两山间,遂兴工。先投以铁石,继以笼盛甃屑沉之。工未半,潮冲荡不能就,怨讟烦兴。绍恩不为动,祷于海神,潮不至者累日,工遂竣。修五十余寻,为闸二十有八,以应列宿。于内为备闸三,曰经溇,曰撞塘,曰平水,以防大闸之溃。闸外筑石堤四百余丈扼潮,始不为闸患。刻水则石间,俾后人相水势以时启闭。自是,三邑方数百里间无水患矣。士民德之,立庙闸左,岁时奉祀不绝。屡迁山东右布政使,致仕归,年九十七而卒。

初,绍恩之生也,有峨嵋僧过其门,曰:“他日地有称绍者,将承是儿恩乎?”因名绍恩,字汝承,其后果验。

徐九思,贵溪人。嘉靖中,授句容知县。始视事,恂恂若不能。俄有吏袖空牒窃印者,九思摘其奸,论如法。郡吏为叩头请,不许,于是人人惴恐。为治于单赤务加恩,而御豪猾特严。讼者,抶不过十。诸所催科,预为之期,逾期,令里老逮之而已,隶莫敢至乡落。县东西通衢七十里,尘土积三尺,雨雪,泥没股。九思节公费,甃以石,行旅便之。朝廷数遣中贵醮神三茅山,县民苦供应。九思搜故牒,有盐引金久贮于府者,请以给尝,民无所扰。岁侵,谷涌贵。巡抚发仓谷数百石,使平价粜而偿直于官。九思曰:“彼籴者,皆豪也。贫民虽平价不能籴。”乃以时价粜其半,还直于官,而以余谷煮粥食饿者。谷多,则使称力分负以去,其山谷远者,则就旁富人谷,而官为偿之,全活甚众。尝曰:“即天子布大惠,安能人人蠲租赐复,第在吾曹酌缓急而已。”久之,与应天府尹不合,为巡抚所劾,吏部尚书熊浃知其贤,特留之。

积九载,迁工部主事,历郎中,治张秋河道。漕河与盐河近而不相接,漕水溢则泛滥为田患。九思议筑减水桥于沙湾,俾二水相通,漕水溢,则有所泄以入海,而不侵田,少则有所限而不至于涸。工成,遂为永利。时工部尚书赵文华视师东南,道河上。九思不出迎,遣一吏赍牒往谒,文华嫚骂而去。会迁高州知府。文华归,修旧怨,与吏部尚书吴鹏合谋构之,遂坐九思老,致仕。句容民为建祠茅山。九思家居二十二年,年八十五,抱疾,抗手曰“茅山迎我”,遂卒。子贞明,自有传。

庞嵩,字振卿,南海人。嘉靖十三年举于乡。讲业罗浮山,从游者云集。二十三年历应天通判,进治中,先后凡八年。府缺尹,屡摄其事。始至,值岁饥,上官命督振。公粟竭,贷之巨室富家,全活者六万七千余人。乃蠲积逋,缓征徭,勤劳徕,复业者又十万余人。留都民苦役重,力为调剂,凡优免户及寄居客户、诡称官户、寄庄户、女户、神帛堂匠户,俾悉出以供役,民困大苏。江宁县葛仙、永丰二乡,频遭水患,居民止存七户。嵩为治堤筑防,得田三千六百亩,立惠民庄四,召贫民佃之,流移尽复。屡剖冤狱,戚畹王涌、举人赵君宠占良人妻,杀人,嵩置之法。

早游王守仁门,淹通《五经》。集诸生新泉书院,相与讲习。岁时单骑行县,以壶浆自随。京府佐贰鲜有举其职者,至嵩以善政特闻。府官在六年京察例,而复与外察。嵩谓非体,疏请止之,遂为永制。迁南京刑部员外郎,进郎中。撰《原刑》、《司刑》、《祥刑》、《明刑》四篇,曰《刑曹志》,时议称之。迁云南曲靖知府,亦有政声。中察典,以老罢,而年仅五十。复从湛若水游,久之卒。应天、曲靖皆祠之名宦,葛仙乡专祠祀之。

张淳,字希古,桐城人。隆庆二年进士,授永康知县。吏民素多奸黠,连告罢七令。淳至,日夜阅案牍。讼者数千人,剖决如流,吏民大骇,服,讼浸减。凡赴控者,淳即示审期,两造如期至,片晷分析无留滞。乡民裹饭一包即可毕讼,因呼为“张一包”,谓其敏断如包拯也。巨盗卢十八剽库金,十余年不获,御史以属淳。淳刻期三月必得盗,而请御史月下数十檄。及檄累下,淳阳笑曰:“盗遁久矣,安从捕。”寝不行。吏某妇与十八通,吏颇为耳目,闻淳言以告十八,十八意自安。淳乃令他役诈告吏负金,系吏狱。密召吏责以通盗死罪,复教之请以妇代系,而己出营赀以偿。十八闻,亟往视妇,因醉而擒之。及报御史,仅两月耳。

民有睚眦嫌,辄以人命讼。淳验无实即坐之,自是无诬讼者。永人贫,生女多不举。淳劝诫备至,贫无力者捐俸量给,全活无数。岁旱,劫掠公行,下令劫夺者死。有夺五斗米者,淳佯取死囚杖杀之,而榜其罪曰“是劫米者”,众旨慑服。久之,以治行第一赴召去永,甫就车,顾其下曰:“某盗已来,去此数里,可为我缚来。”如言迹之,盗正濯足于河,系至,盗服辜。永人骇其事,谓有神告。淳曰:“此盗捕之急则遁,今闻吾去乃归耳。以理卜,何神之有。”

擢礼部主事,历郎中,谢病去。起建宁知府,进浙江副使。时浙江有召募兵,抚按议散之,兵皆汹汹。淳曰:“是忄乔悍者,留则有用,汰则叵测。不若汰其老弱,而留其壮勇,则留者不思乱,汰者不能乱矣。”从之,事遂定。官终陕西布政。

陈幼学,字志行,无锡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授确山知县。政务惠民,积粟万二千石以备荒,垦莱田八百余顷,给贫民牛五百余头,核黄河退地百三十余顷以赋民。里妇不能纺者,授纺车八百余辆。置屋千二百余间,分处贫民。建公廨八十间,以居六曹吏,俾食宿其中。节公费六百余两,代正赋之无征者。栽桑榆诸树三万八千余株,开河渠百九十八道。

布政使刘浑成弟灿成助妾杀妻,治如律。行太仆卿陈耀文家人犯法,立捕治之。汝宁知府邱度虑幼学得祸,言于抚按,调繁中牟。秋成时,飞蝗蔽天。幼学捕蝗,得千三百余石,乃不为灾。县故土城,卑且圮。给饥民粟,俾修筑,工成,民不知役。县南荒地多茂草,根深难垦。令民投牒者,必入草十斤。未几,草尽,得沃田数百顷,悉以畀民。有大泽,积水,占膏腴地二十余里。幼学疏为河者五十七,为渠者百三十九,俱引入小清河,民大获利。大庄诸里多水,为筑堤十三道障之。给贫民牛种,贫妇纺具,倍于确山。越五年,政绩茂著。以不通权贵,当考察拾遗,掌道御史拟斥之,其子争曰:“儿自中州来,咸言中牟治行无双。今予殿,何也?”乃已。

稍迁刑部主事。中官采御园果者,怒杀园夫母,弃其尸河中。幼学具奏,逮置之法。嘉兴人袁黄妄批削《四书》、《书经集注》,名曰《删正》,刊行于时。幼学驳正其书,抗疏论列。疏虽留中,镂板尽毁。以员外郎恤刑畿辅,出矜疑三百余人。进郎中。

迁湖州知府,甫至,即捕杀豪恶奴。有施敏者,士族子,杨升者,人奴也,横郡中。幼学执敏置诸狱。敏赂贵人嘱巡抚檄取亲鞫,幼学执不予,立杖杀之。敏狱辞连故尚书潘季驯子廷圭,幼学言之御史,疏劾之,下狱。他奸豪复论杀数十辈,独杨升畏祸敛迹,置之。已,念己去,升必复逞,遂捕置之死,一郡大治。霪雨连月,禾尽死。幼学大举荒政,活饥民三十四万有奇。御史将荐之,征其治行,推官阎世科列上三十六事,御史以闻。诏加按察副使,仍视郡事。久之,以副使督九江兵备。幼学年已七十,其母尚在,遂以终养归。母卒,不复出。天启三年起南京光禄少卿,改太常少卿,俱不赴。明年卒,年八十四矣。中矣、湖州并祠祀之。

《明史·卷一百六十九》译文及注释

陈灌,字子将,庐陵人。元末,世道不宁,灌在他房屋周围兴办林场,人们不理解他的这一举动。十年后,盗贼蜂起,灌率勇武之士屯驻于林中,盗不敢侵犯,他们这一乡得以安全无事。太祖攻占武昌,灌到营前拜见太祖,谈话间,太祖看出此人不凡,提拔为湖广行省员外郎,后升为大都督府经历,随大将军徐达北征。不久,奉命筑泰州城,完工后升为宁国知府。

当时,明朝初建,由于长期战乱,《诗》、《书》长久废置不读,灌在宁国建立学校,聘请老师,选优秀子弟入学读书。他访问民间疾苦,禁止豪强兼并农民土地,创立“户帖”,以便查核居民。太祖将“户帖”形成制度,在全国施行。灌还组织百姓采石筑堤,做闸门,以便水流排灌,保护沿江农田,百姓因此得以正常耕种。有数十人因盗麦船罪而判死刑。灌进行复查,断定“麦船是漂流来的,百姓争着拿走了船上的麦,并没有预谋抢劫”。于是只法办了为首一人,其余免死。灌的裁决严厉而公正,处治宽厚。

洪武四年(1371),陈灌被召入京,在京病逝。

方克勤,字去矜,宁海人。元末,台州人民举起反元义旗,吴江同知金刚奴奉行省命令募水兵抵御。克勤献策而金刚奴不采纳,便逃入山中。洪武二年(1369),克勤被任命为县训导,因母老辞职归家。四年召至京师,吏部主试中第二名,特授为济宁知府。

这时,朝廷诏令百姓垦荒,三年后征税。地方官吏却提前征税,百姓认为政府言而无信,便相继逃亡,田又荒芜。为了纠正弊端,克勤重申,三年后征税,并把田分为九等,按等级征收田赋,官吏无法从中作弊,于是荒田开垦日多。同时,克勤设立社学数百区,修整孔庙,兴办教育。盛夏农忙时节,济宁守将率民夫筑城,克勤指出:“百姓正忙于耕耘,为何还要增加繁重的劳役?”请求中书予以免除。这时,大旱逢雨,济宁百姓歌颂他:“谁免去了这次徭役?是方知府。谁使庄稼不遭枯死?是方知府。方知府是我们父母,千万不要离去。”克勤在济宁为官三年,户口增加数倍,家给人足。

克勤为政以德行教化为本,不追求个人名声,曾说:“追求个人名声,必会追求威势,这样必会祸害百姓,我不忍这样做。”他生活简朴,一件布袍穿了十年不换,每天只吃一次荤。太祖对官吏严法重刑,士大夫多被贬谪,凡过济宁者,都受到克勤的周济。永嘉侯朱亮祖率水军赴北平,运河水浅,征民夫五千来疏浚河道,克勤无力制止,祈祷于天,忽降大雨,运河水深数尺,船得以通行,百姓视克勤为神。洪武八年(1375)入京述职,太祖嘉奖其政绩,赐宴,仍回济宁。不久为部属程贡诬告而贬到江浦服役,后去世。其子为方孝闻、方孝儒。孝儒另有传。

吴履,字德基,兰奚谷人。年少时拜闻人梦吉为师,精通《春秋》及诸史书。李文忠镇守浙东,聘他为郡学正。以后被荐举授南康县丞。南康民俗强悍,吴履到任数月,惩处一些奸猾之徒,其余不法之人大惊,不敢妄为。履又改行宽大政策,与民休息。知县周以中巡视田野,被一乡民责骂,便将全乡百姓都逮捕问罪。履了解情形后,立即释放全部被捕乡民,然后告知周以中。以中大怒,履解释道:“侵犯你的只有一人,其邻里何罪?今天你把一乡人都逮捕问罪,若激起民变,将如何是好?”以中这才息怒。该县沉溺淫祠,每次祭祀就有蛇出来,乡民认为是神出现,履把巫师逮捕惩处,将神像沉于江中,从此淫祠的陋习再没有了。他在南康六年,深受百姓爱戴。

朝廷升吴履为安化知县。大姓易氏据险要之地以自保。江阴侯吴良准备出兵袭击,召履商议。吴履认为:“易氏只是避难而已,并非谋反。招他来,他若不来,再攻杀也不晚。”吴良采纳这个意见,招易氏,易氏果然来了。吴良要把从前当过兵的农民登记入册,农民惶恐不安,吴履建议:“世道太平,百姓安于农业。请只登记那些愿当兵的农民,不愿再当兵的不可强迫。”

朝廷又升吴履为潍州知州。山东常以牛羊代纳秋税,履同潍州农民商议:“用牛羊交税,不死便瘦,不如交纳粮食方便。”后来,上司令百姓送牛羊去陕西,其他县农民多因此破产,而潍州牛羊肥壮能如数送到。因改潍州为县,召履回省,临行时潍县百姓含泪送别。履请求辞官归家。

史诚祖,解州人。洪武末年到朝廷陈奏盐法之利弊,太祖采纳他的意见,并授他为汶上知县,他为官清廉,政简刑宽。永乐七年(1409),成祖北巡,遣御史考核各郡县官吏的才能德行如何,御史奏举史诚祖第一,成祖赐书慰劳,玺书中说“:我统治天下,日夜求贤,共同治理国家。因此常常询问民间,都说苦于官吏苛征急敛,能符合我的初衷的官吏太少。你忠厚老成!忠于职守,为官廉洁,为政公允,征派赋徭均平,政治清明,诉讼不多,受百姓爱戴,境内安定,不逊于古代良吏。因此,特升你为济宁知州,同时仍兼管汶上县政务。希望你更加专心职守,有始有终,保持良好声誉。”并赐酒一尊、织金纱衣一套、钞千贯。诚祖受到皇帝嘉奖后,更加勤于政事,致使汶上县农田开垦日广,户口日益增多,扩增十四里(按:里为当时农村基层组织)。成祖路过汶上,准备将其民户数百家迁往胶州,由于诚祖的奏请而得免。朝廷多次要调他到别处任职,均为当地百姓奏请挽留。他在汶上任职二十九年,逝于任上。当地士民哀悼不已,留葬于城南,百姓每年祭祀。

谢子襄,名衮,子襄为其字,新淦人。建文年间,被荐举为青田知县。永乐七年(1409),他与钱塘知县黄信中、开化知县夏升,均任职九年,经考核合格皆当升迁,然而因各县县民请求留任,得到皇帝嘉奖,升子襄为处州知府,信中为杭州知府,夏升为衢州知府,以便他们就近治理原县。

子襄治理处州,成绩卓著。郡内有虎患,每年不是旱灾便是蝗灾,子襄祈祷于神,大雨二日,蝗虫死尽,虎也逃走了。有人盗窃官钞,子襄传令城隍庙神缉拿罪犯,盗贼刚窥探藏钞密室,忽被大风卷走落入市中,因而伏罪。有百姓在集市卖牛,牛将被杀,逃到子襄面前,俯首好像哭泣诉苦一般,子襄将它赎回还归原主。叛卒吴米占据山谷造反,朝廷发兵征讨,全州百姓不安,子襄极力劝阻大军住于城内不要到城外去,他自己设计追捕,擒其主犯,其余解散。

子襄为人廉洁谨慎,做了三十年的官,从不携带家眷。永乐二十二年(1424)逝世。

贝秉彝,名恒,上虞人。永乐二年(1404)考中进士,授邵阳知县,因父母去世而辞官,后补为东阿知县。秉彝善于明断案情,能以礼仪引导民众。灾荒之年,他上奏《平籴备荒议》,为成祖所采纳,并颁布于各郡县,均按照东阿县的方式进行救灾。东阿县西南有一大泽,积水淹没田地。秉彝察看了地势,开凿沟渠,将积水引入大清河,泽水干涸,获得肥沃田地数万顷,大收其利。秉彝尤其善于综合规划,凡是废铁、破旧皮革、腐朽绳索、废纸等物,都收集起来,令工匠熬胶、铸铁、捣浆造纸、搓绳贮于库中备用。成祖巡视北方,令地方官府建造大殿,秉彝将平时所贮之物做建殿之用,使工程迅速完成。成祖意欲征召秉彝入朝任职,东阿耆老百余人到朝廷,请求留任秉彝为本县县令,成祖应允。九年任期,考核合格,召入京师进升官阶一级,但仍回东阿。曾犯错误而罚至京师服役,东阿人民竞相代替他去服役,三罚三代,官复原职。

秉彝为官能够明察实情,待民宽厚。平时好饮酒,做官后戒酒不饮。宣德六年(1426)逝于任上。

万观,字经训,南昌人。永乐十九年(1421)考中进士。当时,他只有二十岁。成祖认为他年少,令他再去学习。不久,召入朝廷为御史,后改任严州知府。府东境七里泷有渔船数百艘,时常抢劫过往旅客。观将渔船十只编为一甲,令其分区巡查警戒,不到一月,盗贼不敢出没了。他奖励办学,劝民务农,奏请减少织造定额,以银代纳丝税,百姓大感便利。九年任期期满,经考核,其政绩居全国第一。因父亲丧而离职,服丧期将满,严州百姓上章奏请万观仍回严州为知府,金、衢州民也分别上章,要求观去任职。朝廷对他更加器重,调任平阳知府,其政绩更加卓著。有灵芝生长于“尧祠”栋梁上,士民都说是万观德行感化的结果,万观说:“我只知谨于职守,灵芝与我无关。”任期满,政绩考核合格,升为山东布政使,逝于任上。

叶宗人,字宗行,松江府华亭人。永乐年间,尚书夏原吉在东南地区治水,宗人上书请疏浚范家港,引浦水入海,禁止沿海居民筑坝阻遏其流。成祖命他到原吉那里效力。竣工后,由于夏原吉的荐举而授钱塘知县。钱塘县为浙江省会所在地,徭役重,豪强之家往往买通猾吏,将徭役转嫁于贫民。宗人将应服役之人编在册子上,依次分派,使徭役负担平均。他查明了两起无头谋杀案情,将罪犯依法惩处,深受该县人民敬服。

按察使周新,是位廉洁官吏,十分器重宗人。有天乘宗人外出,他潜入其居室,见橱中只有银鱼干一包,新不禁叹息宗人为官之清廉。第二天召宗人共餐,酒醉,用仪仗队送宗人回府。当时称宗人为“钱塘一叶清”。永乐十五年(1417)督率工匠营建北京城,逝于途中,周新闻耗,哭了几天。

王源,字启泽,龙岩人。永乐二年进士,授庶吉士,后改任深泽知县。王源在任深泽知县期间,修学舍,筑长堤,劝民及时嫁娶,革除争要财礼之俗。多次上书评论时事,被召入朝,又论时政之得失,因违背皇上旨意而贬官,逢国家大赦而复官。复官后奏请豁免百姓所欠赋税。在饥荒年月,因私自发放官粮,赈救饥民,而被捕入狱,后纳钱赎罪才得以释放。朝廷召为春坊司直郎,为诸王讲读经史,后调任卫府纪善,再调任松江同知。奏请豁免该府所欠田粮数十万石。因母亲年迈,请求归家奉养,母亲去世后在家守丧,期满后,朝廷任命为刑部郎中。

英宗即位,择选廷臣十一人为知府,源被选为潮州知府。潮州城东的广济桥,年久失修,源募万金重建,并将余金用来建亭,亭内供奉先圣、四配、十哲像,刻《蓝田吕氏乡约》,从乡民中选任约正、约副、约士,讲解乡规民约。西湖山上有大石作怪,源命令将石凿开,果得石骷髅,大石再不作怪,于是立下石碑,上刻“潮州知府王源除怪石”。这时,有一民犯罪受杖刑而死,其子向朝廷诉讼,告王源筑桥、建亭等罪行。朝廷将源逮捕至京,定罪流放,潮州人争相到朝廷请求赦免。朝廷恩准并恢复王源的官职。又过了很久,源奏请退休。潮州百姓奏请挽留,朝廷不准。于是百姓为他建祠祝福。

翟溥福,字本德,东莞人。永乐二年(1404)进士,授任青阳知县。九华山有虎为患,溥福令山神消除了虎患。以后,调任新淦知县、刑部主事,晋升为员外郎,为刑部尚书魏源所器重。正统元年(1436)七月,朝廷诏令举荐廷臣为州郡太守,溥福由于魏源的荐举而升任南康知府。

南康府歉收,百姓将富家所囤粮食散发饥民,又收取大水漂流而来的官府木材,前任知府将这些人当作盗贼治罪,判处死刑者百余人。溥福接任后,查清实情,将判死刑者只施以杖刑后一律释放。南康府位于鄱阳湖畔,来往船只遇大风大浪无处停泊,溥福督工筑石堤百余丈,船只往来甚为便利。庐山白鹿书院,年久毁坏,溥福号召群众修复,聘请老师教育本府子弟,每月初一、十五,他亲自去讲课。

任职期满,赴刑部,以考核其政绩,溥福年老奏请准予辞职返乡。侍郎赵新曾巡抚江西,声称:“翟君为此郡第一位贤能守臣,不可让他离去。”溥福恳请辞官多时,才蒙允准。辞别南康之日,父老乡民争赠金帛,他都谢绝不受。民众牵船含泪送别,在湖堤边为他建生祠,又在白鹿书院之“三贤”祠内设立他的牌位,与三贤并列。所谓“三贤”,即唐朝的李渤,宋朝的周敦颐、朱熹。

李信圭,字君信,泰和人。洪熙时荐举贤良,授信圭为清河知县。该县贫瘠却为交通要地,过往官船每天川流不息,首尾相接,役使民夫动以千计。前任县令常请沭阳县以五百人相助,然这些人离家太远,衣食不便。信圭接任后请求将沭阳助役改为代清河输纳原定课税的三分之二,这样两县都感到方便。宣德三年(1428)信圭上疏道:“本县地广人稀,处于交通要冲,每天征发百姓拉船,不仅全部丁壮,连老幼都要服役,妨碍农事。前年兵部有令,公事急需舟者征派五人,不急则不征派。如今此令不行,征派无限,甚至一船要四五十人,对这些有权有势者,谁敢违抗。行船中如遇顺风,船行加快,役夫徒步追赶不上,便将民夫所带衣粮没收,使他们挨饿受冻。请求再申兵部前令,可怜这些怕官的小民。”朝廷允准。八年春,信圭又上书道:“自江淮至京师,沿运河郡县都要派出军民为过往官船拉纤,无军队的地方,则全部征派民夫,州县每年要征派二、三千人昼夜等候。而上级官员征派时不分杂、泛差役。致使田地荒芜,民无积粮,年成稍有歉收,老幼便要出去讨饭,实在可怜。请求自仪征至通州一线地方,全部免去杂徭,使百姓尽力于农业,兼供力役。”宣宗也照准。从此,除清河外,其余郡县也蒙受其利。

正统元年(1436),因侍郎章敞的荐举,升信圭为蕲州知州,清河百姓至朝廷请求留任,于是朝廷命信圭以知州衔,专理清河事。该地有湖田数百顷为淮安卫卒所占,而清河百姓却仍纳田税达六十年之久。经信圭奏请,这些湖田归还清河百姓。该县饥民偷杀牛一头,御史判八人死刑,信圭奏请朝廷,免死六人。遇淮河水涨,淹没了许多房屋牲畜,信圭奏请赈济,并停征当年应征物品和军、匠、厨役及疏浚河道民夫。南北往来之人死于清河途中者,信圭为之安葬。十一年(1447)冬,尚书金濂荐举他为处州知府,这时他在清河已二十二年了。到处州后去世,清河百姓立祠祭奠。

张宗琏,字重器,吉水人。永乐二年(1404)进士,初为庶吉士,后授刑部主事,负责审察广东囚犯的罪状。仁宗即位,升左中允。皇帝令朝臣荐举所知贤才以备任用,礼部郎中况钟荐举宗琏。仁宗问少傅杨士奇:“别人都举荐外官,而钟举荐京官,何故?”士奇回答道:“宗琏是个贤才,臣与侍读学士王直正准备荐举,不料况钟先行一步。”帝高兴地说:“钟能知宗琏,也是个贤才。”于是提升宗琏为南京大理丞。

宣德元年(1426),朝廷令吏部侍郎黄宗载等十五人至各省订正军籍,宗琏被派往福建。第二年因奏事有违皇帝旨意,而贬为常州同知。朝廷遣御史李立去整理江南军籍,令宗琏随从。李立听信一些狡猾军人的话,多强制平民充实军队,宗琏多次反对,立怒,宗琏立即匍伏地下请求鞭打,愿代百姓而死,以免株连众人。宗琏原出使广东时,就十分廉洁,对人宽恕,现看到李立横暴,内心不平,激愤攻心,终于病逝。常州百姓千余人穿着白衣送葬,为他建祠于君山。

宗琏在常州为官,不带妻室儿女,病重请医时,室内连灯也没有。书童从外面要了一盂油来点灯,宗琏令他立即退还,其清贫如此。

李骥,字尚德,郯城人,洪武二十六年(1393)科举乡试中举。入国学学习三年后,授户科给事中。市场管理部门盘查商贩旅客,搜查极细极严,因骥奏请而停止。不久被告发违纪而免职。

建文时,被荐举任新乡知县。他在该县招抚流民,给他们农具,从而返乡复业者数千人。母亲去世,骥辞官归家守丧,该县官民相继四次奏请留任,朝廷未准。永乐初,守丧期满,改任东安知县。在任职期间,凡有害于百姓的事,立即请求朝廷废除。侍郎李昶等均荐举他,提升为刑部郎中。奏陈的十余事多被采纳。后因违法下狱,被贬到保安服役。

洪熙时,朝廷下诏求贤,李骥被举荐为御史,他陈奏治国利民十事,被仁宗采纳。宣德五年(1430)巡视仓场,军士高祥偷盗仓粮,骥逮高祥审问。高祥的父亲散布流言,说高祥与张贵等一同偷盗,骥因受张贵贿赂,故只治高祥之罪。刑部侍郎施礼据此论骥死罪,骥上章申辩,仁宗认为:“御史既擒盗,怎肯受贿!”命施礼与都察院再审,果知骥遭冤枉。帝斥责施礼而恢复李骥的官职。这年十一月,皇帝选择廷臣二十五人出任郡守,骥受任河南知府。他在河南政绩十分突出。该府境内多盗,骥设立火甲制:一户被盗,一甲赔偿。查获犯者,在其门上大书“盗贼之家”字样。他撰《劝教文》,宣扬教化,从此人们都改正不良行为,使境内道不拾遗。河南府境内有伊王府,伊王多次以私事托他,骥不从。王府太监及校卒虐害百姓,受到骥的制止。这些使伊王府对骥恨之入骨。冬至那天,命骥在四更时分去王府陪王行礼。骥如期到达,伊王诬他迟到,把他捆绑起来,第二天才释放。骥将此事上奏,皇帝大怒,致书谴责伊王,并令将府中承奉、长史、典仪等吏都逮捕审讯。

骥为人端正谨慎,在河南府任职六年后逝世,享年七十,士民祭吊时都失声痛哭。

李湘,字永怀,泰和人。永乐年间由国子生入都察院任职,因其才干而升为东平知州。任职期间,除平时俸禄外别无收入,平时训诫吏民如同训诫其家人一样。城东有大村坝,其水来自泰山,每逢下雨便成水灾,为害百姓,湘奏请征发民工筑堤。本州所辖五县,地多荒芜,湘督促百姓开垦,公私两利。任职期满时,将离开东平,百姓向朝廷申请留任,皇帝允准。成祖晚年多次北征,令山东地方长官督促百姓运输军饷,因道远,民夫多死亡,惟东平民夫一无所失。奸人向布政司诬告李湘搜括民财,县民一千三百余人去向巡按御史及布政司、按察司申诉,为李湘洗去冤情。有耆老七十人到朝廷告发奸人诬陷李湘的罪行。布政司将湘逮捕入京,又有耆老九十随同去京为湘申冤。通政司将此情上报朝廷,经刑部查实,恢复李湘官职,将诬告者依法治罪。

李湘在东平任职十余年,至正统初,朝廷令大臣荐举郡守,尚书胡氵荧推举李湘,于是升任他为怀庆知府。临行时,东平百姓扶老携幼依依送别数十里。怀庆军卫李东恃势虐待百姓。湘到任后,对他们随时裁判,皆服帖不敢违法乱纪。湘在怀庆三年而逝。

赵豫,字定素,安肃人。燕王朱棣起兵攻下保定后,豫以生员身分而受命催督赋税,守卫城池。永乐五年(1407),授为泌阳县主簿,未上任又提升为兵部主事,再升为员外郎。母死守丧,期满复职,洪熙时进为郎中。

宣德五年(1430)五月,选廷臣五人出任知府,豫被派往松江府。松江卫军恣意横行,豫到任后将其最恶劣者施以杖刑,流放边疆,其余皆服服帖帖。赵豫为政重安抚,与民休息。挑选良家子弟中谨慎厚道者为吏,以礼法教育他们。他还均平徭役,节省费用,裁减吏员十分之五。巡抚周忱有什么举措,都必先与豫商议。清军御史李立到松江,专为军队利益打算,大量征发百姓入伍,甚至牵连被征发者的亲戚、同姓,稍有异议,就酷刑拷打,一时人情汹汹,申诉冤枉者多达一千一百余人。盐司稽查盐丁,同时连累到其他民户,大为民害。豫上书指出这些弊端,均下令废除,使百姓得救。朝廷还下令减轻苏州、松江两府官田的重担,豫所管辖的华亭、上海两县减去十分之二、三。

正统中,赵豫在松江九年,任期满,政绩考核合格,应迁升。松江百姓五千余人上书请求留任。巡按御史转告朝廷,朝廷增加赵豫官俸两级,命还松江知府。正统十年(1445)春,朝廷考核全国各地官吏,将政绩卓著者列为典范,豫与宁国知府袁旭都入选。皇帝赐宴及外衣。豫在松江任职十五年,始终清廉。离开松江时,老幼挽住车子,要求留下一只鞋作为纪念。把他的神位供奉于周忱祠内,共享祭祀。

松江民俗好诉讼。豫深以为患,凡来诉讼者,他以好言开导,告诉他“明日来”,于是有“松江太守明日来”的歌谣。过了一夜,起诉者忿怒渐平,或被劝阻,不再来起诉了。赵豫除政绩斐然外,还以平易近人称著。

曾泉,泰和人。永乐十八年(1420)进士,选为庶吉士,后改任御史。宣德初年,都御史邵王己甄别官吏,泉被贬为汜水典史,逝于任上。

正统四年(1439),河南参政孙原员上书称“:泉行为端正,为官廉洁,勤于政务,办事敏捷,不因被降黜而有怠惰之心。他亲自督促百姓开垦荒地,收割庄稼,砍伐木材以备营造和修理房舍,发展商业,交纳汜水县所欠官课,而且官府还有储备,百姓不受侵扰。他还建造船只,备办棺椁,供应百姓日常器物。百姓婚丧无力举办者,都受到泉的资助。泉去世之日,老幼痛哭。臣到汜水时,泉已死三年,而百姓尚怀念他的恩惠,说起来都泪流满面,虽历代良吏也没能胜过他。如果全国有像曾泉这样的官吏数十人分别治理郡县,则可使朝廷恩德广布于人民。曾泉虽为前朝官吏,本朝也应下诏褒奖其德行、德政。可惜未受到重视,其官阶未得到恢复,使泉终身蒙受贬谪之名,不为当代所知,实可怜恤。请求追复泉的官爵,表彰其功绩,以教育未来的官吏。”英宗采纳这一建议。

周济,字大亨,洛阳人。永乐年间以举人身份入太学,后历任都察院官职。都御史刘观荐举他为御史,他坚决辞谢。宣德时授任江西都司断事,因父母去世而归家守丧。后任湖广都司断事。正统初年提升为御史。镇守大同的宦官骄横无惮,朝廷派周济去调查。济装扮为平民,背着薪柴进入这个宦官家中,查明一切不法事实,奏报朝廷,英宗大喜。随后又巡按四川。四川威州土官董敏、王允相互仇杀,朝廷令济督率官兵进讨。济建议“:朝廷安抚远方之人,应先抚而后征。”朝廷采纳,速传令劝告他们,使两家和解。

正统十一年(1446),周济出任安庆知府。这年安庆府收成不好,百姓卖儿售女维持生活,乘船去他乡者接连不断。济借漕粮赈济,并禁止卖儿售女。与此同时,他又上书请求免征租税,得到朝廷的批准。他制定出婚丧礼制,禁止奢侈,迟嫁缓葬者受罚,安庆风俗为之一变。饥民聚集抢夺富家食粮,富家以强盗抢劫而告官,济下令:“百姓饥饿才抢粮,应将所抢粮食数量报告太守,太守代为偿还。”于是抢粮者解散。

周济逝于任上,百姓关门闭户停业为之恸哭。

范希正,字以贞,吴县人。宣德三年(1428),被荐举为贤良方正,授曹县知县。有奸吏受贿,希正审判其罪,押送京师。该奸吏反以他事诬告希正,希正因此遭监禁。曹县平民八百余人到京师呈奏通政司,说希正廉洁能干,为奸吏所诬。侍郎许廓因公路经曹县,曹县父老百余人拦道痛诉朝廷夺去了他们的贤能县令。这两件事均呈报到朝廷,宣宗令释放希正并让他回曹县任职。正统十年(1445),山东闹灾荒,只有曹县因希正预先储备粮食,故无饥患。大理寺丞张丞到山东赈灾时,闻知曹县情形,奏请朝廷升曹县为州,以希正为知州,得到朝廷同意。这时曹州百姓久欠官马,无力偿还,多逃亡。希正节省官府费用,代以偿还官马九十余匹,逃亡者都返家复业。吉水有人诬告曹州某富民杀其兄,株连甚众。希正暗中致函吉水,核查诬告者姓名,均是假冒,所谓“杀兄”之事大白。希正治曹先后二十三年,历任知县、知州,深得民心。晚年辞官归家。

段坚,字可大,兰州人。年少读书时即有圣贤之志。乡试中举,入国子监。景泰元年(1450),上书请求召还四方监军,取缔全国各地佛道寺观,未获批准。五年(1454)中进士及第,授福山知县。他在本县刊印《小学》,在士民中讲诵,素来鄙陋的民俗为之一变,村落皆有弹琴唱歌和诵读之声。

成化初,段坚受到特别表彰,破格提升为莱州知府。仅仅一年,其教化大行。因守父母丧而离职,守丧期满,改任南阳知府。他在南阳招集州县学官,向他们讲述古人为学之道,让他们转相劝勉。创立“志学书院”,聚集优秀之士,讲解《五经》要义,及宋儒周敦颐、程颢等人的遗书。建节义祠,祭祀古今烈女。经过教化,该府诉讼渐少,赋役均平,数年全府大治。他称病辞官而去,士民哭泣一直送至境外。闻知他病逝,为他立祠,春秋祭祀。

段坚是河东薛王宣的私淑弟子,注重探求道理,身体力行,他不愿借别人对他阿谀奉承来取得自己的声誉,故能以儒家学说来整顿吏治。

陈钢,字坚远,应天人。成化元年(1465),乡试中举,授黔阳知县。楚地民俗,守丧期间好击鼓歌舞,陈钢教他们唱古代哀歌,民俗渐度。县城位于沅、湘两江汇合之处,多次决堤,毁坏房屋。钢募人采石筑堤千余丈,防止了水患。南山崖官道数里窄狭难行,旅客多不幸坠崖身亡。钢令人拓宽道路丈余,便于来往旅客通行。钢患病,百姓争相祈祷,愿神灵以缩短他们自己的寿命以换取陈钢的益寿延年。后调任长沙通判,监修吉王府,竣工后,吉王赐他金银丝帛,他辞谢不受,只请求将吉王旧府的建筑材料用来修“岳麓书院”,吉王应允。弘治元年(1488),母亲去世,陈钢辞官守丧。不久逝世于家乡。黔阳、长沙两地百姓均为他建祠祭祀。子陈沂,官至侍讲,见《文苑传》。

丁积,字彦诚,宁都人。成化十四年(1478)进士,授新会知县。到任后,立即拜本县陈献章为师。丁积为政以教化为本,主要是爱民。有权有势的太监梁芳,也是该县人,其弟梁长横行乡里,强迫百姓加倍偿还债款,而且向丁积告状。积将借据全部烧毁,又将梁长逮捕下狱,使得权豪们再不敢胡作非为。积提倡洪武礼制,参照《朱子家礼》,挑选耆老来教导百姓。良家子弟中游手好闲者,丁积把他们集聚在大堂两边廊下,每天读《小学》,并亲自为他们讲解,新会风俗大变。

新会百姓出钱交官府以代其力役,名为“均平钱”。后来官吏贪婪,又令甲首出钱供他们使用,名为“当月钱”。致使贫困人家卖儿卖女。丁积将这些一律取消。民间相信巫术、鬼神,丁积捣毁所有淫祠。有年大旱不雨,积在圭峰顶筑坛,自己早晚伏于坛下,连续八天,天降大雨,而积却因此病故。士民哀悼不已,有一老妇人夜间失声恸哭,有人问她为何如此,她说:“丁公一死,我生活失去了依靠。”

田铎,字振之,阳城人。成化十四年(1478)进士,授户部主事,后升员外郎、郎中。

弘治二年(1489)奉诏前往四川赈灾,在宣读诏书时,因遗漏了其中的语句,而被贬谪为蓬州知州。该州东南有江州八十二顷,为豪强侵占,铎将这些土地收来全部还给人民。他在蓬州建立大小桥二十四座,凿开三溪山以便利通行。御史行至蓬州,未见有诉讼之事,十分惊讶,其后才知该州竟无贫民,不禁叹息而去。田铎被荐至朝廷,提升为广东佥事。后调任四川参议,未赴任。因年老多病,辞官归家。

正德时,刘瑾假传圣旨,说铎在广东办理盐务,账目不清,将他逮至广东,尚未启程,刘瑾就被朝廷诛杀。有人劝铎不要去广东,铎执意不听,行至九江而逝,享年八十二岁。

唐侃,字廷直,丹徒人。正德八年(1513)乡试中举,授永丰知县。赴任不带妻室,随身只有一二童仆。日常饭菜只有蔬菜豆腐而已。长期如此,全县官民对他十分敬服。永丰习俗好诉讼,崇拜鬼神,尤好歌舞演戏,侃一律禁止。

侃晋升为武定知州。朝廷清查军籍,要在武定征兵一万二千人,侃说“:武定户口只有三万,征去一万二千,就会使半个州空旷无人。”因而极力争取少征。有人提议将境内徒骇河改道,侃认为这是劳民伤财,坚决反对。章圣皇太后安葬于承天,宦官们借“供帐”之名向所经州县搜括钱财,违则处死。州县官吏大多逃避。侃则将空棺置于衙门旁一空房内,太监逼急了,侃便把他们引到放棺材的房中,然后宣称:“你们办我死罪可以,要钱没有。”宦官们惊得目瞪口呆,只得离去。不久,升为刑部主事,不幸去世。

侃年少时,跟从丁玑学习。邻家女子夜间跑到他的住所来,侃拒绝她入室。侃父被监禁,他请求代父受罪,未准,便在监牢边铺草而卧,时达一年之久,直至其父被释为止。由此可见唐侃的品行。

汤绍恩,字汝承,安岳人。嘉靖五年(1526)进士。十四年由户部郎中调任德安知府,不久改为绍兴知府。绍恩为人宽厚,禀性俭朴,内穿粗布,外罩父亲遗留的旧袍。他到绍兴后,建立学宫,各地设立社学。当年大旱,他徒步在烈日下祈雨。不轻易施用刑罚,赈恤贫民,表彰节孝,使百姓和睦相处。

山阴、会稽、肖山三县之水汇合于三江口入海,潮汐之日,海水积沙如丘陵,每逢阴雨,河水被沙丘阻塞不能及时泄出,致使良田尽被淹没,当局不得已只有采取决塘泄洪的办法,但塘决后水干又不能防旱,遇旱只得再填决口蓄水。每年决填,苦于修筑。绍恩亲自勘查各水道,至三江口,见两山对峙,高兴地说:“山下有基石,何不在此建闸。”于是招募熟习水性的人去勘探,果有石脉横亘于两山之间,于是兴工修闸。先向水中投下铁块大石,然后将装满碎砖的笼子沉入水中,以截其流。工程进行不到一半,因潮水冲击不能继续施工,怨声四起。绍恩却毫不动摇,祈祷海神。潮水多日不来袭击,水闸得以竣工。共修堤四五十丈,建闸二十八处。其中内闸三座,分别为经氵娄、撞塘、平水,其作用是防止大闸崩溃。闸外筑石堤四百余丈,以便阻挡潮水,使闸不受冲击。在闸边石上刻出水涨水落度数,以便后人观察水势开关闸门。从此以后,三县方圆数百里内再无水患。士民为歌颂绍恩的德政,特在闸左为他立庙,每年按时奉祀。多次调任山东右布政使,直到退休归家。享年九十七岁。

徐九思,贵溪人。嘉靖年间授句容知县。初理政事,谦虚谨慎,似乎不大胜任工作。一次,有吏盗窃县印盖在空白公文纸上,九思揭发其奸诈行为,依法论罪。郡吏为此人叩头说情,九思坚决不允,于是人人敬畏。他对于孤老贫困者,加倍抚恤,而对豪猾之人管制严厉。凡来投诉者,责打不过十下。征收赋税,预先规定交纳日期,过期只令里老逮捕问罪,衙役不敢进入乡村。县东西大路七十里积尘土三尺厚,每逢雨雪,烂泥达数尺深。九思想法节省官府开支,将节余款项用来修路,方便行人旅客。朝廷多次派遣权势宦官在三茅山打醮求神,县民深受供应之苦。九思清查旧时公文,见有盐引金久存贮于府库中,便奏请用此作为求神所需经费,使百姓不再受侵扰。当年年成歉收,谷价猛涨,巡抚发放仓谷数百石,以平价出售。九思认为,“来买粮的都是富豪,虽平价贫民也无力购买”。于是将其一半按时价出售,以偿还官府,其余煮粥以赈饥民。远在山谷中的贫民,则就近向富家贷谷,官府代为偿还。因此使许许多多人免于饿死。九思曾说“:即使天子施大恩于民,哪能人人都可以减免赋役,关键是在于我们这些做官的,在施行时能否斟酌缓急而已。”后来,因与应天府尹不合,为巡抚所弹劾,而吏部尚书熊浃知他贤能,特令他留任。

九思在句容为官九年,期满升任工部主事,又升为郎中,奉命治理张秋河道。漕运河道与盐河相近,但不相通,漕河水涨则泛滥成灾。九思提议在沙湾修建分洪渠,勾通漕河与盐河,漕河水涨则可流入盐河,排泄入海,不致淹没田地,水落也不致干涸。此项工程的完成,使该地永久受益。当时工部尚书赵文华巡视东南,路经这里,九思不出来迎接,只派一吏拿着公文去拜见,被文华骂走。时逢九思升任高州知府。文华怀怨在心,回京后与吏部尚书吴鹏合谋陷害九思,九思被迫辞官。句容百姓为他建祠于茅山。九思辞官后在家闲居二十二年,八十五岁病故。

庞嵩,字振卿,南海人。嘉靖十三年(1534)乡试中举。其后在罗浮山讲学,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嘉靖二十三年后的八年内,历任应天通判、治中。应天知府空缺,嵩多次代行知府事。初任代理应天知府时,正遇荒年,上司传令赈济。当时公粮已尽,他向富家借贷,赈救了六万七千余人。接着又免去多年所欠赋税,缓征徭役,不断招抚流民,返乡复业者达十万余人。留都南京百姓苦于重役,庞嵩竭力调剂,凡优免户及寄居客户、冒称官户、寄庄户、女户、神帛堂匠户都要服役,从而大大减轻百姓力役负担。江宁县葛仙、永丰二乡常遭水灾,居民外逃,只剩七户。嵩修筑堤防,得田三千六百亩,建立四所“惠民庄”,召集贫民佃耕,因此流民纷纷回乡复业。他多次平息冤狱。外戚王涌、举人赵君宠强占良人妻子,肆意杀人,嵩依法处置。

嵩早年求学于王守仁,通晓《五经》,曾招集生员聚于“新泉书院”,相互切磋学问。每年他都自带饮食行游县境。南京各府副职,很少有被举荐者,而庞嵩却将他们的政绩上报朝廷。各府官也随同京官每六年考核一次,此外,还要随同其他地方官吏进行考核,嵩认为这样不合制度,奏请停止,朝廷采纳了他的建议,并立为永久制度。随后,嵩调任为南京刑部员外郎,又晋升为郎中。撰有《原刑》、《司刑》、《祥刑》、《明刑》四篇,合称《刑曹志》,受到普遍的称赞。后调任云南曲靖知府,政绩卓著。因年老辞官归乡,其实年仅五十。又与湛若水交游。他逝世后,应天、曲靖两地人民均把他的灵位供奉于名宦祠内,葛仙乡还专为他修建祠堂,定时祭祀。

张淳,字希古,桐城人。隆庆二年(1568)进士,授永康知县。永康县的一些奸诈吏民曾连续控告使朝廷先后罢黜七个县令。淳到任后,日夜审阅公文,前来投诉的有数千人,淳迅速判决,吏民大为佩服,从此诉讼之事渐少。此后,淳对于投诉皆能立时公布审判日期,使原告被告都按期到堂听审,片刻做出明确断决,毫不拖延。一件诉讼案,只须乡民裹一包饭的时间即可处理完毕,因而时人称他为“张一包”,说他断案敏捷如同包拯。

大盗卢十八剽劫官库金银,官府十余年未能侦破,御史让淳破案,淳许诺三月内捕获盗贼卢十八,并请御史一月之内下捕盗令数十次。待捕盗令下过多次后,淳笑道:“强盗早已逃走了,如何捕获。”自此,不再提捕盗一事。一个与卢十八有奸情的永康县某吏之妻,将张淳的话传给了卢十八,十八误以为平安无事了。随后,淳进一步施计将他擒获,其间只用了两个月时间。

小民之间稍有小忿小怨,即去诬告。淳查无实据,就将告状人监禁起来,因此,没人再敢诬告了。永康人贫困,女婴多被遗弃。淳多方劝诫,并拿出自己的俸禄,资助无力抚养的人家。大旱之年,出现了公开抢劫现象。淳下令,抢劫者皆处以死刑。有人抢了五斗米,淳把一个已判死刑的人处死,张榜公布说此人是抢米罪犯,众人畏服。后因其政绩卓著而被朝廷召往京师,上车离开永康时,对下属说“:某盗来了,离此地只有数里,去把他逮捕归案。”衙役按照他所指的路线追捕,果见该盗正在河边洗脚,即将他逮捕入狱。该盗服罪。永康人对此事十分惊异,认为是神灵通报。张淳解释说:“若追捕过急,该盗便逃走了。今听说我要离开永康,必又回来。这是推理判断的,并非什么神灵通报。”

张淳至京师后,升为礼部主事,又历任郎中,因病辞官。后起用为建宁知府,晋升为浙江副使。这时浙江有招募的士兵若干,抚按打算将他们遣散,他们便大肆喧闹。淳建议:“凡是骄悍者,留下来还有用,不留则后果不堪设想,不如淘汰老弱,留下壮勇。这样一来,留下的不想作乱,淘汰的不能作乱。”这一意见被采纳实施。后任陕西布政使,逝于任期。

陈幼学,字志行,常州府无锡人。万历十七年(1589)进士,授确山知县。幼学在确山政务以惠民为本。为此他积粟一万二千石备荒。开垦荒地八百余顷,给贫民耕牛五百余头,核实黄河退水滩地一百三十余顷,分给无地农民。村中妇女不能纺织者,授纺车八百余辆。建屋一千二百余间分给贫民居住。建官署八十间,供六曹吏役食宿。将节省下来的公费银六百余两,代贫困百姓交纳赋税。此外,还栽种桑榆等树三万八千余株,开河渠一百九十八条。

布政使刘浑成之弟刘灿成助妾杀妻,幼学将他法办。行太仆卿陈光日文家人犯法,幼学立即将其逮捕惩处。汝宁知府丘度怕因此招祸,建议抚按调他至中牟。中牟县秋收时节遇到蝗灾,幼学发动群众捕捉蝗虫达一千三百余石,消灭了虫灾。中牟县旧系土城,城墙低且多已损坏。幼学用以工代赈之法,发给饥民口粮,让他们修筑城垣,竣工后饥民还不知是服了力役。他鼓励百姓在县南荒地开垦,得肥沃田地数百顷,全数分给农民。县内有一大泽,积水占去肥沃土地二十余里,幼学督率群众疏导河流五十七道,开渠一百三十九条,将积水引入小清河,百姓大获其利。大庄许多地方常被水淹,幼学组织民众筑堤十三道,挡住流水。他还给贫民发放耕牛、种子,给贫妇纺织工具,政绩卓著。但由于他不结纳权贵,在考核政绩时,掌道御史却要贬斥他的政绩,其子不服,辩论道“:儿自中州来,都说中牟县的政绩无与伦比,今为何要排在最后?”经过力争,御史才不得不将其列为头等。

不久,幼学升为刑部主事,宦官采摘御园果实时,怒杀园夫之母,弃尸河中。幼学如实奏报,将肇事宦官依法处置。嘉兴人袁黄妄自批删《四书》、《书经集注》,名为《删正》,刊行于世。幼学予以驳正,并上疏直言不讳地列论其谬误。幼学的上疏虽被廷臣扣留,但《删正》的刻板全被烧毁。幼学曾以员外郎之职对畿辅罪犯审慎用刑,将案情不明而又值得同情的三百余人全部释放。其后晋升为郎中。

幼学调任湖州知府,一到任便捕杀豪强恶奴。士人之子施敏、某富豪家奴杨升,横行郡中。幼学将施敏下狱,施敏买通权贵,嘱咐巡抚亲自审理,幼学不允,即刻将施敏用棍杖击毙。施敏供词中株连到故尚书潘季驯之子潘廷圭,幼学将此案情告诉御史,上章弹劾,将廷圭逮捕入狱。其他奸豪论罪处死者数十人。唯独杨升畏罪潜逃。幼学想到,若自己离开湖州,杨升必再来逞凶,终于将他逮捕处死。从此一郡太平。湖州阴雨连月,禾苗尽死,幼学施行救荒措施,被赈饥民达三十四万余人。御史准备向朝廷举荐他,收集其政绩,推官阎世科列举了三十六事,上报朝廷。朝廷下诏加官为按察副使,仍管湖州政事。

以后,幼学以副使职总督九江兵备,这时他已七十高龄,其母尚在,故请求辞官归家奉养母亲。母亲去世后他不肯出来任职。天启三年(1623),朝廷起用他为光禄少卿,又改为太常少卿,他都未赴任。四年逝世,享年八十四岁。中牟县、湖州均建祠纪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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