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三亚亚龙湾龙行俱乐部会议室。
这张看起来并不特别的黑色会议椅确实很舒服，也很神奇，现在的室温并没有很低，仅是凉爽而已，灵风就坐已有个把小时，椅座却仍旧清凉，先前靠了很久，后背也一点都不发热，想必是应用了一些高科技。
会议室呈圆形，当中放置了黑白两张会议桌呈阴阳鱼构造，白色异形会议桌代表白鱼更像一个大大的放平后倒置的顿号，恰好环抱黑色圆形会议桌。
白色异形会议桌旁稀疏坐有10人，八男两女，灵风坐在鱼尾，黑色圆形会议桌仅3人。
这次龙行俱乐部招标采购的气垫摩托艇是一种介于气垫船和摩托艇之间的娱乐工具，兼顾气垫船的两栖性能和摩托艇的便捷性，按计划，上午进行评标，下午才是实物演练环节。
灵动投标的飞车属于低空飞行器，但也基本响应招标要求，要说区别，飞车能低空飞行，而气垫摩托艇是浮在水面上，事实上，灵风很期待实物演练。
说起招标，主要是企事业单位大宗采购时采用的方式，主张的是透明公正便于监督，形式上反而有点像古代打擂台的比武招亲。
灵风之前在别的公司上班的时候就参加过多次竞标，形式都大同小异，没什么新奇的，本身也没有打擂台来得精彩。
唯一令灵风苦恼的是明明无人吸烟却总能闻到烟味，一股股、一阵阵的，夹杂在消毒水的气味中显得格外浓烈，他猜测对面龙行俱乐部三人中最右边的那位嫌疑最大。
龙行俱乐部三人中左右两边都是外部专家，右边的这名专家最年长，对各家气垫摩托艇的用材、发动机厂家和型号、航程与航速、自重以及载重量甚至越障性能等等，都有着相当详细的询问，通常将竞标公司的答辩人问得哑口无言。左边的年轻专家着重询问气垫摩托艇的能耗、整体可靠性以及售后服务等细节。
两名专家中间的胖墩是俱乐部老板，脑袋奇大，五官却挤在一起，像随意捏了几下的面团，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声音很尖，他关心的更多是交货时间能不能如期，使用年限有多少之类的。
幸亏每次闻到烟味后总有香水味飘来，丝丝缕缕的，让人神清气爽。香味次次均不同，却是一样地令人心旷神怡，让忍受烟味之苦的灵风能放松陶醉片刻。香味的来处无需多加辨别，因为在场就两位女性，在鱼头，灵风之前瞄了一眼，第一印象中两人相貌、身材以及气质都很不错，她们同属南洋公司。
剩下的三家公司分别是：华远、海宏和天恒。
其中华远和南洋均是大集团，不同的是，华远的主业是工程机械，而南洋专攻船舶；海宏是中美合资的，气垫摩托艇这方面技术比较领先；天恒的规模相对最小，其产品大部分是海宏的技术。从公司规模上来看，如果说华远是老虎，那南洋就是狮子，海宏相当于豹子，天恒是鬣狗，灵动顶多算是狐狸。
不知不觉上午时间过半，华远和南洋的评标答辩刚结束，胖墩变魔术般手里夹了根香烟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会议只好暂停。
灵风暗暗摇了摇头，不仅鼻腔和嗓子异常难受，连脑袋都晕乎乎的，不过总算知道了烟味的来源。
两名专家仍旧坐在那里，对于胖墩突然擅自离开似乎习以为常。
“先稍事休息，我们等会再继续。”年轻专家笑道。
香风涌动，南洋的两名女士，一名盘发，一名齐肩短发，第一时间相偕而出。
这时，坐在正中间属于华远的位置上走过来一人邀请小李外出。
两名专家仍坐在原位，正探着身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灵风一句话也听不清，想来应该是在讨论华远和南洋的标书。他起身信步走出会议室，远远地瞧见胖墩在卫生间旁边的开着门的吸烟室里吞云吐雾，似乎脸色不太好，一旁还有几个业务员，但没见着小李以及邀他的那位。灵风过去用水漱了漱口，又洗了洗鼻腔，感觉好受多了。胖墩就在身旁，不过灵风觉得自己又不吸烟，这个时候套近乎，显得太生硬了，随即打消了念头。
胖墩似乎同那几个业务员都不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得十分牵强。
灵风都觉得尴尬，站了片刻，扫了一两眼，索性回会议室了。
当胖墩带着一身烟味赶回来时，除了南洋两名女士，其他人都已返回就坐。
胖墩一回来，灵风心中立马就响起了警钟，尽管做好了思想准备，但还是被熏得几乎窒息。怀疑胖墩抽完了一整包烟，灵风几乎打算即刻离场，直到南洋两名女士回来，才开始畅快呼吸。
两位专家早已结束私下讨论，都坐直了身。年轻专家面带微笑，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胖墩脸上，见胖墩点头，忙道：“不耽误大家时间，我们继续。”
评标答辩接着开始，轮到的是海宏，离灵动也快了。
灵风已做安排，今天以小李应对为主，必要时他会补充。如果今天顺利，这次的标能中，后面就好办多了，池海所担心的年底会破产倒闭的问题，也暂时得以解决。更重要的是，说明这条路子是畅通的。
最后一场开始，终于轮到灵动，灵风莫名的有些紧张，暗自觉得好笑，还是太在意了。
“这是什么？这个飞车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的招标里？我们招标的明明是气垫摩托艇。”尖尖的声音响起，预料中的提问变成了质问。
灵风有点傻眼，有点沮丧，也有点生气，胖墩尖尖的声音在脑中里穿梭不断，将灵风的心情扫落谷底。
没错，刚刚确实是胖墩在质问。
灵风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难道胖墩是怪罪刚才在外面没跟他打招呼吗，应该不至于。
没戏了，灵风有些无措。
难道真的只有转型吗？
简直不给人活路，只是想创业，咋就这么难。
按捺着立马拍屁股走人的冲动，也不是输不起，回去再想办法吧，灵风挺直了腰。
小李也从最初的措手不及中反应过来：“龙总，我们完全是按照贵公司的要求投标的，我们公司今天来参加竞标也是贵公司的邀请。”
小李干得不错，该争取的还得争取，不能因为别人的否定就放弃展示自己的机会。
年轻专家仍旧习惯性地一笑，放下手里的资料，从前面越过胖墩看向年老专家：“招标条件确实基本都符合，还是继续吧。”
灵风对年轻专家报以微笑，心想这人还不赖。
似乎感应到了灵风感激的目光，年轻专家也做了礼节性的回笑。
年老专家未开口，冲年轻专家微微点头。
灵风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是吗？分明是挂羊头卖狗肉！”年轻专家正准备开始灵动的评标，尖尖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反正也参加了，现在可以回去了。”
胖墩似乎铁定了要当面取消灵动的资格。
年轻专家一脸诧异地看着胖墩，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针对灵动，其实参加了也代表不了什么，中不中标还不是他一句话，何必现在当场撕破脸。
没完没了了，灵风心情如坠冰窟，准备招呼小李离开。
“啪——”
“死胖子！你不要嚣张，是不是要我叫茜妍过来？”伴随着手册拍击桌子的声音，清朗的娇喝声响起。
如沐春风，灵风循着声音望去，是南洋两名女士中的盘发的那位，明眸皓齿，玲珑有致，旁边短发美女在努力憋着笑，花枝乱颤。
“你——”胖墩全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还是自己惹不起的，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浑身赘肉不住打颤。
“我什么我！要么老老实实坐着，要么快滚！”盘发美女丝毫没给胖墩面子，杏眼圆睁瞪着胖墩，又拍了拍桌子。
巾帼不让须眉，由不得人不刮目相看，哪怕人家是有让胖墩忌惮的后台，但这样肯为他人出头就不得不令人佩服。
胖墩哪里还能坐得住，呼地一声站了起来，还好被他双手撑着的桌子够结实，不过一身赘肉兀自起伏不定，像是刚从沉睡中苏醒的火山，气冲冲地走了。
评标会议得以继续，不过也跟灵动没什么关系了，灵风这次三亚之行还真应了池海的猜测——花冤枉钱。
……
圆形的餐桌上空空如也，仅有一壶茶和四只茶杯。
紫砂茶壶和茶杯都有盘龙浮雕，光线掩映下栩栩如生，几欲逆光遨游。
红日西斜，水天互耀。
几抹剪影沐残阳，剑舞翻飞，仍不肯离去。
车水马龙逶迤而来，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龙宫酒店。
龙宫酒店呈双龙戏珠构造，两条金色巨龙从岸边相向而行蜿蜒环绕至海里龙宫酒店的球形大厦两侧，球形大厦高90米，涨潮时宛若在海上漂浮，更显双龙戏珠的神韵。
龙宫酒店第九层南海菜特色餐厅，整个包间面南呈扇形，一张大圆桌靠近小弧形的扇尾放置，大弧形所在的一整面墙全是落地玻璃窗构造，落日海景，一览无余。
四人落座在大圆桌两侧，面朝大海，随意谈笑。
左边是灵风和小李，小李全名李步楷，另一侧为华远公司两人，前面邀请李步楷外出的叫吴贤，另外一人是华远市场副总监许南候，灵风第一次见。
“灵总，你们的飞车相当不错，很惊艳。”许南候左手捏着香烟杵在嘴边，时不时见缝插针吸上一口，趁烟雾弥漫之际，偷眼打量灵风，“灵总年轻有为啊！”
许南候声音颇为洪亮，大约四五十岁，身材魁梧，看着挺面善，灵风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唯一反感的是他抽烟，从见面开始就烟不离手，不过由于是别人宴请，灵风也不好意思表现得过于明显，好在他身上的烟味比胖墩好多了，而且这里的排风效果不错。
一直到下午完成实物演练，胖墩都没有再出现，本着有始有终的态度，灵风还是中规中矩地完成了飞车的演示。
“许总说笑了。”灵风摇了摇头，“小打小闹，还不成气候。”
“灵总就不要过分谦虚了，龙行招标的情况我也知道，发生了点不愉快的小插曲，不过，这不正显示出灵总人脉的广阔嘛，哈哈。”
灵风不太明白许南候所指为何，象征性地笑了笑。
“灵总，这件事我得道个歉，当时的情况我们华远没有为你们出声，希望你能原谅啊，我们也身不由己，针对这个客户我们华远底气没那么足。”
“许总客气了。”
其实上午的事刚一闹出来，灵动就出局了，这个结果是改变不了的，有南洋打抱不平，灵动面子上已经足够好看。灵风只是还没拿准到底要不要继续投标，毕竟池海那关不好过，简直就差拔剑逼宫了。
许南候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如果经我了解不错的话，当时臭骂龙胖子的是南洋顾鸿元的女儿顾夏，灵总深藏不露啊。”
顾鸿元？
南洋的老板灵风还是听说过的，不过他有没有女儿叫顾夏，就不得而知了，遗憾的是没来得及当面向那名盘发美女道谢，念及至此灵风笑道：“哈哈，不熟，不熟。”明白许南候是误会了，不过也没点破。
许南候浅吸了口香烟，稍作回味：“说起来，这个龙宫酒店的老板年龄也不大，传闻跟南洋那个顾夏是闺蜜，都没结婚，要是我能年轻二十岁倒还有些机会，现在是不行咯，灵总你们年轻人可得把握住了啊，哈哈。”
“哪里的话，许总也很年轻啊。”灵风道，“我都奔四了，还得看小李和小吴的。”
吴贤：“灵总就别客气了，灵总看着比我年轻。”
“喝茶，哈哈。”许南候兀自大笑，“这是五指山上的水满茶，可是正宗的五指山野茶哦！”
灵风浅啜了口，觉得还真不错，清香醇郁，苦后回甘，颇具提醒功效。
见灵风面露喜悦之色，许南候相当满意：“这龙宫酒店不仅造型极具特色，各项服务也很地道，传闻龙宫集团如今当家的龙茜妍与顾夏关系极为要好，而龙胖子的俱乐部只是龙家的一个小小分支，所以这次那死胖子吃瘪了，哈哈，其实也活该。”
许南候如此三番五次提及顾夏，这误会有些深，灵风不好提出来，只好继续装傻，微笑着并没有搭话。
“不过南洋最近的日子不怎么好过，工程机械可不是谁都能吃一口的肥肉，搞不好就被骨头崩了牙。”许南候一面颇为悠然自得地说道，一面继续暗中观察着灵风。
工程机械？
灵风平时没有关注这方面的新闻，看来南洋在工程机械吃亏了，只是这跟灵风毫无关联，灵风也没法表现出多大的关切，微微点头应和。
“说起这水满茶和亚龙湾，我这倒有个典故，灵总要不要听听。”望着眼前的杯中茶，许南候话锋一转。
灵风忙道：“洗耳恭听，许总请说。”
许南候捏着香烟的左手指了指杯中茶，徐徐道来：“水满茶，水漫茶，水漫金山的漫，亚龙湾，压龙湾，大气压的压。长话短说，这个典故讲的是龙王小太子，游历人间，喝酒贪杯误事，企图强抢民女的故事。这个酒虽好，确实贪杯必失，还是灵总不喝酒好啊。”
刚先前点菜的时候，灵风说了不喝酒。
“惭愧惭愧，我一直是酒下败将。”灵风哈哈一笑，转过身吩咐，“小李，一会你陪陪许总。”
就灵风所知，李步楷的酒量还是可以的。
“没问题。许总，吴兄，我陪你们喝两杯。”这种情况，李步楷当仁不让。
“好。服务员，把我们带的酒拿来，再来瓶椰汁好了。”许南候喊道，“其实这个酒能流传下来主要是增味，口腹之欲，古代味道没有如今这么好这么丰富，所以如今不喝酒也情有可原，不过嘛喝点酒吃菜更香啊，哈哈。”
正说着刚好开始上菜了，许南候指着挺大一盆粥，对灵风介绍：“菜上了，来，这个叫做刺豚粥，刺豚是生活在海里，这是无毒的，不用担心啊。另外这里面的米，应该是新米，像现在八月底了，按说这米是刚刚收割，刚刚碾的。来，尝尝看，开开胃。”
许南候一边说着，一边替灵风盛了一碗，随后把刺豚粥转到李步楷跟前。
李步楷也不客气，自己舀了一小碗，连忙去转动托盘，将刺豚粥又送到许南候眼前。
灵风发现这个玻璃托盘有些讲究，手指按在托盘上只需轻轻滑动，托盘便开始转动，速度不快不慢，蛮人性化的。
托盘一停，吴贤站起来帮许南候和自己各盛了一碗。
“都别客气，乘热喝，凉了就不好吃了。来，灵总。来，嗯……小李，小吴。”许南候不停招呼着，随即端起粥吃起来，兀自赞不绝口，“嗯，这味道棒极了，这才叫鲜中有香，香中有鲜啊。”
菜被陆续端上桌，都是南海这边的特色菜，各种海鲜，还有四角豆、加积鸭、鹿筋和五指山野猪肉等等，十分丰富。
吃吃喝喝近两个小时，服务员稍作拾掇后，又端来一壶茶，透明的玻璃壶里如同盛了一壶翡翠，这是五指山上的苦丁茶。
四人随意地喝着茶，气氛稍显安静。
“哈哈。”许南候笑着暖场，“灵总，这龙宫酒店的菜品还合胃口吧。”
灵风抿了口苦丁茶，这味道久违了，点了点头：“相当不错，许总破费了。”
“灵总见笑了。”喝了大概四两白酒，眼中稍有酒意，许南候凝视灵风笑道，“这龙宫酒店不仅造型极具特色，各项服务也都很地道，龙宫集团如今的当家龙茜妍，年龄不大也没有结婚，要是灵总未婚的话，我看正合适。”
灵风微微一笑，没有去纠正。
李步楷欲言又止，他喝了六两有余，有些上脸，不过毫无醉意。
许南候摇了摇脑袋，侧头吩咐吴贤：“小吴，你带小李去转转，你们两个年轻小伙子老坐着太闷，这里面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你们玩玩去，刚好我有些问题想请教灵总，我们就不去了。”
灵风心中一乐，正事来了。
“灵总，我这人说话直，你要是觉得冒犯了，不要怪罪啊。”
等李步楷和吴贤离开后，许南候没再卖关子，倒是先打了一针预防针。
“哪里的话，许总你说。”灵风也好奇他要说什么，连忙应和。
“是这样的，不知灵总有没有意向将公司整体出售。”
许南候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往下说，同时注意着灵风的反应。
原来如此。
原来是想谈收购，灵风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这一点池海恐怕会喜欢。
不考虑个人感受，其实能够出售也是很不错的出路，至少不会全砸在手里。
华远收购这事瞒恐怕是瞒不住池海的，到时两个人的意见指定没法统一，少不了又得吵架。
头疼。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不过就这么当面一口回绝明显也不合适。
“这公司是合伙的，我得回去跟合伙人商量商量。”灵风斟了斟酌，回道。
许南候发现灵风兴致不高，也没有再深入，这种事自然是点到为止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