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飞舰,悬崖救人

夜深似海。

东边风平浪静,西边却电闪雷鸣、翻江倒海。

一架飞行器状若鲨鱼,自东向西高速潜行,没有机翼,也没有旋翼,方向直指雷暴区。

“懒虫,懒猪!”一个五六岁小男孩的声音在飞行器内部响起,童声童气,“还睡,还不醒。”小男孩声音的大小和语调都始终如一。

飞行器跟着腾地亮起,内有一人半躺而眠。

看着二十来岁,有些瘦削,眉目间纠缠着倔强,嘴角却隐隐噙了一丝笑意。

“原来又是一场梦。”

灵风睁开星目,剑眉微挑,垮下脸暗想。

这架飞行器是飞舰,灵风自己公司灵动的第二款产品,侧视有点像轿车,只是前后都有凸出的斜向上的进气口。

小男孩的声音出自飞舰上的智能电脑,名叫小方,负责飞舰的自动驾驶。

飞舰没有人工驾驶功能,没有方向盘、操纵杆,也没有仪表盘,除了前方一块显示屏和居中的前后两排座椅可谓空空如也。

刚才灵风梦到飞舰中标了,被小方叫醒才发现白欢喜一场,其实目前竞标的并非飞舰,有些张冠李戴。

“灵风,前方10公里有很大一片雷雨区!”小方继续用小男孩的声音喊道。

飞舰丝毫没有减速,眼看将要被雷电吞噬。

“嗯?”

灵风坐起身,抬手看了看手机时间刚过六点,飞舰已经自主飞行了六个多小时,状态十分不错。

这时,飞舰减速停了下来,悬浮着近乎不动。

远处闪电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卧靠。

拾眼远眺雷暴区,灵风大吃一惊,这要是飞舰不管不顾一头扎进去,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好在没出啥问题一切正常。

其实灵风有些恐高,自合肥启程后提心吊胆了好半天,渐渐地才放松适应下来。

突地,一道巨大的闪电落在飞行器正前方。

卧!靠!

眼前顿时一片白芒,一切念头在脑海中灰飞烟灭,灵风感觉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全身汗毛也都跟着倒竖起来,下意识后仰着猛地往后一窜,“咚”的一声撞在飞舰后舱盖上。

飞舰跟着前后晃了晃,而后又恢复原状。

“快后退五公里。”

太吓人了!

顾不得起身,灵风缩着脖子朝外看了看,后怕不已。

“哈哈哈!”小方的笑声颇为好听,比平时说话更真实,“胆子真小。”

飞舰并未转弯,径直加速后退,不多时,已是五公里开外。

“再退两公里。”灵风还是不怎么放心,感觉头皮还在发麻。

“哈哈哈!”在小方的笑声中,飞舰又后退了两公里。

也不能全怪灵风胆小,在真正的天地之威面前,人本来就很渺小,另外飞舰的上方和两侧均为玻璃覆盖——类似战斗机气泡式座舱盖,视野上一览无余,闪电劈下来时尤为震撼,哪怕闪电其实离飞舰还有不少距离。

这是一个问题,不关乎安全,更在于乘坐体验,看来需要将座舱盖透明度改为可以调节的,反正自动驾驶不用考虑视野。

“灵风,怎么样,壮观吧!机会难得,不去进行雷电测试吗?”

小方倒也不是随便说说,以如今的科技水平人工闪电确实还达不到这等规模。

只是飞舰设计之初是没有考虑防雷电能力的,以后可以做此改进。

这次长途飞行本身就是飞行试验,是飞舰的第一次长距离试飞,飞舰的安全性本身是很高的,灵风心中有数才敢只身出来试验。

“我们到哪了?”心跳已经基本恢复正常,灵风没理会小方提议,即便答应了,小方也不会驾驶飞舰真的钻到雷电中,因为这不在飞舰自动驾驶安全池内。

通常情况下根本不用管小方说什么,也不用看它做什么,它就是个全自动驾驶程序以及可以聊天的机器人。

同样的,不管灵风下达任何指令,只有在自动驾驶安全池内,小方才会执行。

小方:“已进入河西走廊,刚刚路过永昌县城。”

“怎么下这么大的雨,这地方不是缺水吗?”

灵风暗忖,印象中甘肃省已经属于西部半干旱地区,雨水量没那么充沛。

“找地方吃个早餐。”

灵风没去深究,看这雷雨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只是在渐渐往西偏移,这么等下去不是个事。

小方:“飞不过去,两侧海拔偏高,只能回永昌县城,东南方向40公里,要回吗?”

这边还没天亮,就着远处闪电的亮光,灵风依稀看出两侧巍峨的连绵身影,这里是个峡谷。

飞舰是低空飞行器,在安全高度以下飞行,一般不能超过2700米,否则有一定的危险性。

另外飞舰内目前是没有配备给氧装置的,短时间还好,长时间会有高原反应的,而且对飞舰本身的性能也有影响,动力损耗比较大。

这里准确的地点是焉支山一带,海拔本身就比较高,再往南是祁连雪山,对于飞舰来说更是高不可攀,北边的龙首山海拔也不低,所以除了原路返回其实没得选择。

灵风点了点头。

小方:“好,走喽。”

灯光熄灭,飞舰原位掉头,飞行而去。

不多时,飞舰突地停了下来,小方声音再次响起:“灵风,准备好救人。十有八九有些来头。”

咦。

这是碰到妖怪了吗?

不过我又不是唐僧。

灵风如此胡乱想着,也没当回事,更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真的需要自己救人,作为芸芸众生之中平凡的一员,他并不热血,更谈不上急公好义,甚至总希望能遇难呈祥。

“如果她爸爸是丁义书的话,那她的姨父就是楼兰市市委.书记,你的基地不正是在人家地盘上违建着嘛,或许能帮上忙。”

外面天微微亮,地面仅能依稀可辨,灵风并没有看见人。

还真是有些来头,灵风一听倒是乐了,科大信飞搞的这玩意儿还挺贼的,不光自动触发救人模式,还调查背景,这是怕别人不救吗。

说是基地,其实就是方便试验的临时住所——集装箱式移动房,去年飞车试验的时候就有了,飞车是灵动的第一款低空飞行器。

飞车已经在投标,现在灵风乘坐的正在试验的飞舰是飞车的升级,飞舰的飞控系统是科大信飞开发的开源系统。

其实违建不违建的,灵风压根没当回事,就临时用用,路途太遥远,要不是为了做相关飞行试验,谁会到那里去,除了存放在里面的一架飞车需要运回来,其他的都可以就近处理掉。

反正就是哪怕这个人真的有来头,灵风也犯不着一定要凑上去。

见飞舰始终悬停着没动,灵风趁空将卧铺状态的座椅恢复原状,两手下意识里紧握了握座椅,催道:“快点看看啥情况报警吧。”

倒不是灵风在吃瓜,而是有点紧张,哪怕灵风没想着去救人,如今碰到这样的事,本着力所能及能帮则帮的心态,先看一看又无妨。

“是要赶紧了,不然来不及,上游漂来不少大家伙,最多三分钟,撞上铁定玩完。”

小方的语气始终不疾不徐,说出来的话让灵风心中直发毛。

三分钟?

这报警也来不及了啊。

灵风心中隐隐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小方话音刚落,飞舰急退,划了个优美的弧线,向左旋转约90度,呼吸之间,停在一个悬崖前方大约五米的位置。

隐约听到飞舰外阵阵隆隆声,灵风看向左侧悬崖,昏暗中没有发现人影,禁不住心中狐疑,难道人还没有飘过来吗。

“人呢?”

小方:“在那棵树上。”

小方说话间,飞舰横着向悬崖又靠近了两米。

灵风自己看不到上游的漂浮物,不过相信小方的估算应该错不了,感觉不能再靠近了,就在这看看吧。

飞舰上有六个涵道螺旋桨,涵道出口朝向呈两下两后两前布局,大小也是按此顺利递减,总共只有一前一后两个进气口,进气口斜向上呈凸起状。飞舰本来的定位是城市交通低空通用飞行器,考虑到垂直起降、低速飞行,甚至还存在拥堵和行人,所以设计冗余很足。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飞舰是可以实现像汽车那样挪库操作的。

也许有人会说直升机也能侧移,不说定位于城市交通,直升机的侧移幅度太大了,可控性差,这方面旋翼飞行器都类似;而且用于城市交通,直升机的旋翼特别是尾翼安全隐患很大。

其实光看飞舰外形,恐怕所有内行人都会嗤之以鼻,简直就像是大力飞砖的生硬堆砌,不过这就是灵风所考量的,如其说是低空飞行器,不如说成可以飞行的大众交通工具更为恰当,这也是灵风对其安全性心中有底的缘由。

树?

那应该是树吧。

有一根竖立的主干,再加上三三两两枝丫。

灵风费了半天劲才辨别出悬崖上正对着飞舰的那棵树,但是仍旧没找到人影。

“我来报警。”

不过既然小方这么说应该是错不了,飞舰上可是有着摄像头和雷达的,反正想救援时间恐怕也来不及,还是先报警吧。

“系统已经自动报警了,经估算这次救援成功率达到80%,你要是见死不救,会扣分的。”在灵风拨打报警电话前,小方说道,语气仍旧不慌不忙,“放心吧,小意思啦。”

这什么情况?

灵风简直怀疑是听错了,自己根本就没打算救人,难道还赖上了?

救人还能带强迫的?

另外,救援成功率一说这是认真的吗?

救不救都另说,谁能保证一定能救成。

何况只剩下两三分钟时间。

忍下强制接管飞舰的冲动,灵风稍稍冷静下来,大致能猜到这应该是飞舰的系统搞的鬼。

对于这种半强制救援模式他也能理解,毕竟目前飞舰上的自动驾驶系统智能化程度已经很高了,所谓能力越大义务就越多,但理解归理解,他还是觉得这很不合理。

这样明显变味了。

其实灵风倒不是真的担心自身的安全,还是相信小方不会作死的,凭借飞舰应该可以随时撤离,只是难免惴惴不安。

片刻之后,飞舰离悬崖已不足一米,适时停下。

离悬崖越近,灵风越发紧张,尽管还有些时间,但他总担心下一刻飞舰就要被飞跃过悬崖的漂浮物摧毁。

河水奔涌不息,十分浑浊,顷刻间飞舰就被淋湿了大半个身子。

飞舰的玻璃经过河水的洗刷,视野变得清晰了一些。

那棵树看似是松树,距离悬崖口还有近一米距离,在翻涌的河水中显得那么倔强而又脆弱。

借着飞舰里的灯光,灵风终于找到了人,体形不大,肩膀以下全浸在水里,有着长头发,应该是个小女孩。

小女孩半低着头,看不见脸,灯光隐隐映出她泡在洪水中的双臂,惨白惨白的。

这小小的惨白的身影猛烈敲击着灵风的灵魂,灵风不知道她坚持了多久,还能坚持多久,仿佛下一个呼吸就将永别这个她尚未完全领略其精彩的世界。

也许她还能再坚持,但保不齐这棵松树会先她一步坠入洪流,届时她的一切坚持都将化为遗憾。

如果她是我的妹妹,我的女儿,我会犹豫吗?

不!

决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这一刻,灵风想了很多很多,又渐渐忘我。

我有这义务,因为我坐在飞舰里,我享受了飞舰提供的便利,哪怕现在放弃都不行,因为我已经享受过了。

没再多想什么,灵风打开了飞舰的左侧前舰门,夜风裹着浓浓的水雾轰隆隆地灌进来,灵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八月底这边凌晨室外气温最多只有十多度,灵风还穿着单衣。

水雾是从悬崖下面漫上来的,灵风朝下打探了一番,看不真切,估计得有二三十米深,仿佛张开的等待进食的饕餮巨口,越看越觉得狰狞。

其实灵风还不会游泳,不过在这里,会不会游泳区别不大,掉下悬崖恐怕都得交代,何况上游还有漂浮物,越想心中越发毛。

小女孩也许是看到了飞舰散发的光亮,在努力抬头,不过由于她的挣扎,松树带着她滑向悬崖口。

顿时,灵风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发生,没等灵风吩咐,飞舰往后挪了挪,离远了些。

灵风吞了吞口水,嗓子发干,手心里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汗水,灵风感觉很冷,牙齿似乎在止不住地打颤。

这80%的救援成功率,简直就是开玩笑。

好在松树只向前滑了半米左右便停了下来,小女孩是一动也不敢再动了,不过松树的摆动幅度变得肉眼可见,情况更糟了。

“灵风,不能再等了。”小方说完,飞舰又挪向小女孩。

上游河湾位置漂来一堆杂物,一节足有成人大腿粗细两米来长的杉树干正一马当先。

所剩时间已经不足一分钟。

噪声太大了,根本听不清,灵风一咬牙,尽人事听天命吧,三下五除二将余下的三个舰门都打开到最大状态。

这次救援只有一次机会,自身安危灵风只能相信小方,哪怕救援失败,也能在最后的安全时刻让飞舰撤离,希望小方别掉链子,灵风再次心下安慰着自己。

当初出于美观考虑,整个飞舰座舱除了底部仅有中间一道是金属结构,分隔连接着前后玻璃座舱盖,也就是四扇门都铰接在中间金属环上,当飞舰的舰门全打开后,从上面看飞舰像个”十”字。

刚刚松树往前滑了半米也有好处,至少离悬崖口更近了,更加方便飞舰接近。

飞舰调整方向,与河流方向呈45度夹角往小女孩靠拢,下方前喷口将水面压出了一个凹坑,但河水没有因此被喷溅起来,飞舰的底部几乎与水面齐平。

幸好松树没有被干扰到,离悬崖口还有半米多。

小女孩发白的小半侧脸映入眼帘,鼓了鼓劲,咬了咬牙,灵风不敢再迟疑,半个身子伸出舰外,把好势子的灵风左手勾住座椅靠背,探出身右手搭上小女孩的肩膀,用力一拉又一提,却暗道不妙。

小女孩并没有松开紧紧抱着松树的双手,要不是灵风左手勾牢了座椅,刚才会被拉出飞舰掉下去。

好险,没有救援经验差点害死自己。

倒不是丝毫没起作用,小女孩整个人转了个向,变成背朝悬崖,长长的头发随着水浪拍打的背上,幸好小女孩被灵风提得高了些,整个肩膀露出了水面,不然这会儿很容易呛水。

这时,杉树干已经穿过河湾马上就冲到眼前了。

飞舰里的灯光急速闪烁。

劈波斩浪迎面而来的杉树干断裂的端头如同獠牙,正对着松树直刺过来,灵风不由得头皮发麻,顾不得许多,毫不犹豫地拿出左手,连同右手卡住小女孩腋下猛地提起。

“咚!”

“砰!”

“咔嚓!”

隆隆水声依然遮不住这一连串的声响。

第一个声音是杉树干直接撞在松树上发出的,第二个声响出自杉树干推着松树撞上飞舰,接着是松树的断裂声。

松树还没有被完全撞断,跟杉树干榫卯在了一起。

小女孩差点被戳穿松树的尖刺伤到肚皮,也亏得刚才两次撞击,产生的冲击力终于震开了小女孩紧抱的双臂,冲进灵风怀中。

两次撞击声响之后,灵风感觉手里一轻,小女孩撞进自己怀里,连忙右手揽住,左手紧抓着座椅靠背,直滑到右侧敞开的舰门口才生生止住,百忙之中扫了眼不着寸缕的小女孩,周身似乎都完好无损。

飞舰在灵风全力提起小女孩的时候,下降了十来公分,推进和后退涵道螺旋桨都被半泡在水里,被撞上的那刻,借力加速往悬崖口后撤。

但这还没完,他们并未脱险。

松树树干紧靠在飞舰左前舰门口,这个舰门一时无法关闭,同时飞舰的上方还有松树的枝丫,飞舰是无法通过前进或者上升来脱离的。

按理说飞舰直接加速后退,只要速度足够就可以,但是不巧的是,后退的涵道螺旋桨是最小的,而且飞舰还蛮修长等等,从当前的情况来看,也不可取。

同样也不能再等,谁也不知道上游还有没有大家伙,而这棵松树随时都有可能完全断开。

好个小方!

飞舰在继续下降!

前后涵道螺旋桨都被整个泡在水里,飞舰借助洪水的推力向悬崖外撤离。

飞舰当先落下悬崖,前后两个升力涵道螺旋桨只维持着最低转速,飞舰几乎呈自由落体向下坠去。

从悬崖顶部到底部,自由落体只用两秒钟,在飞舰下降一秒钟后,此时松树被浮木挑在悬崖口的半空中还未下坠,而飞舰跟松树已经完全脱离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飞舰后升力涵道螺旋桨当先增速,飞舰尾部得以翘起,前升降涵道螺旋桨跟着增速,再加上两个后退涵道螺旋桨同时加力,斜刺里加速飞射而去。

“咔嚓!”

“砰!”

碎裂声和撞击声纷至沓来。

一离开悬崖,飞舰就悬停了下来。

这一遭灵风经受了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凶险,此时此刻左手还在死命地抓着座椅没敢松开。

“疼。”

怀里传来的有些沙哑的声音让灵风终于意识到已经脱离危险,不禁哑然失笑,左手仍旧抓着座椅,不过没那么用力,右手也松了松劲,舰门都还开着,他有些脱力,得歇一会。

“照片我已经上传了。”小方的声音终于响起。

应该是指小女孩的,灵风没多问,还有些恍惚,竟然救人了,而且很成功,一股莫名的自豪感荡漾在心头,忽然打了个哆嗦:“快开暖气。”

真是万幸!

灵风之前压根没有救过人,更何况是在洪水中的悬崖上,简直步步惊心。

前面情况相当紧急,整个救援时间才五分钟,根本没时间仔细考虑救援方案,而且自身也面临着危险,没有自动化程序小方和飞舰,只会留下遗憾。

……

水光鳞泛,入眼一片郁郁葱葱,灵风注目下方深坑,深深吐了口气。

在永昌明明是救人,后来离开时却被糟心事坏了心情,所以到达临时基地后灵风整整闭门不出了三天,还是这里清静。

今天驾驶飞车出来吐吐气,小方说这里有绿洲,特意过来看看。

飞车与飞舰的外形区别较大,飞车有些类似于摩托艇,而且需要人工驾驶操作,不过也属于低空飞行器。

这三天飞舰是在自行试验,对这一带颇为熟悉。

没到过沙漠,不知道荒凉,果然找到绿洲,灵风心情大好,决定飞近了瞧瞧。

一边驱车前飞,一边缓缓下降高度,前方岸边都是缓坡,不适合停飞车,灵风左右扫了扫,暗道:“糟糕!”

“汪!汪汪!”

狗叫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本打算掉头的灵风,感受到下方池塘里射来的杀人般目光,只好硬着头皮飞越池面悬停等待。

尽管戴着头盔,灵风仍听到哗哗的水声响个不停,连下方狂吠的狗叫声都掩盖不住,脑海中闪出先前看到的景象,闪着粼粼波光的池面,泛着光泽的膝盖以上露出池面的象牙白裸体,散发着耀眼的青春气息。

这是又碰到妖怪了吗?

灵风吞了吞口水。

“哈拉,哈拉,过来!”水声停了,狗叫声也戛然而止,颇为圆润的声音冲着灵风喊道,“你下来。”

抛开脑中旖旎的画面,灵风驾驶飞车又前飞了一段,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停下来,随手摘了头盔,不禁感叹这里的空气还真清新,呼吸起来丝毫不显得干燥,也几乎感觉不到沙粒,扬声道:“小兄弟,我不是故意的。”

灵风刚说完又觉得这话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脸皮还不够厚啊。

“你可以转身了,别装!我女的!说!你是干嘛的?不说我报警了。”

圆润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没有感觉出有多少着恼,灵风心中不免稍稍松了口气,下了飞车,转身瞧去。

这女孩落落大方地站着,有些婴儿肥,大概十五六岁,个头不矮,头发非常长,湿漉漉的还滴着水,衣服也有些潮湿,个别地方粘在身上。

一旁的小花狗哈拉见灵风转身,赶紧溜到少女身后,一脸警惕,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吼声。

少女抱起哈拉,搂在怀里,用手揉了揉狗头,又放回地面。

哈拉摇着尾巴跑到飞车旁边,用鼻子嗅了嗅,抬腿撒了一小泡尿,又嗅着鼻子跑开了。

“看什么看,”少女瞪了灵风一眼,用脚踢着地上的野草,“你干嘛的,怎么到我们这来了。”

灵风哑然失笑,指了指飞车:“我过来做试验,飞行试验,这是飞车。”

少女瞟了一眼,蹲下从刚好跑回来的哈拉嘴里拿起一顶方方的金色四角花帽戴在头上,哈拉躺在地上露出肚皮,少女轻轻抚摸着,花帽上的珠帘在额前荡漾。

灵风抬眼打量着这个呈圆形的深坑,直径至少一公里,三面都是悬崖,只有现在站立的这一面是长长的缓坡,远远延伸了去,坡上长着不高的植被。

少女站起身,一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真是的,打搅我洗头发。”

“算了,回去吃饭了,爷爷还等着呢,你吃过了没?”从地上捡起一副蛤.蟆太阳镜,还有一根长长的杆子,少女也不等灵风回话,“走啊!”

虽然态度不好,但看在刚才有所冒犯的份上,灵风没计较,转身就往坡上走去。

“啪!”

卧槽!

才走了两步,耳边的炸响,让灵风吓了一大跳,感觉耳膜都快震破了,停下瞪着少女:“你吓人干嘛?”

这不是明摆着报复嘛,不就是洗澡被看到了吗,又不是故意的。

何况胸那么小。

“咯咯,你要去哪?”一番爽朗大笑后,少女收起杆子上连着的绳子。

这样也好,两不相欠。

看着少女开开心心的样子,灵风原本还有少许的尴尬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要是自己十几岁的时候,倒是有可能发生点故事,另外自己现在的心思都搁在创业上,在创业没有成功之前,根本不会想其他的。

“咯咯咯,谁让你乱跑的!”少女戴上了蛤.蟆镜,遮住了大半边脸,兀自笑着不停,四角花帽上的珠帘轻轻敲击着蛤.蟆镜,发出微微风铃声,“你这人真是笨死了,我勉为其难收你做小弟吧,我叫沙兮兮,你得叫我沙老大。”

灵风一听也乐了,原来又是一个喜欢当老大的女汉子,难怪胸那么小。

这话灵风是不敢说出来的,尽管感觉沙兮兮比较好相处,但刚刚那一鞭子还是让灵风长了记性。

沙兮兮沿着水边往回走,小花狗哈拉兴许也知道要回去吃饭了,飞快地当先跑开了。

灵风连忙跟上,反正就在附近,飞车停这应该无妨。

不一会,沙兮兮带着灵风来到左侧悬崖。

一条小路直直地斜着延伸过去,直到中间那面最为陡峭的悬崖,又平平地折了回来。

灵风跟在沙兮兮后面走了上去,刚一转弯,顿觉豁然开朗——原来别有洞天。

悬崖之上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外侧砌着不高的围墙,放眼望去,内侧崖壁上有一排孔洞依次排开。

灵风心中思量,原来他们住岩洞,难怪当时在飞车上并没有看到房屋。

沙兮兮家的岩洞在第四间,哈拉站在岩洞口汪汪叫着,一缕缕清香乘着音波飘荡而来。

灵风循着香味跟着进了岩洞,顿时一股浓郁的鲜香铺面而来,岩洞内先是一暗,接着又恢复了亮堂。

岩洞通道纵深足有一米,内部空间蛮大,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一张黝黑方桌坐落一旁,呈品字形摆了三大盘码得齐齐整整的食物,粉白色切片状的手抓羊肉,圆形的馕饼,还有红油油的羊肉串。

灵风注意到羊肉串被串在带皮木棍上,想来这就是红柳枝烤羊肉串了,那三个大盘子都是用细条编织的,称之为篮子似乎更为恰当。

沙兮兮的爷爷坐在上首,正听着广播,见她回来了,不紧不慢地关了收音机,平放在一旁,收音机有巴掌大小,款式挺老的。

取下蛤.蟆镜,沙兮兮叽里呱啦了两句,她爷爷只是看了眼灵风,没有说话。

她爷爷挺精瘦的,灰黑色的方形帽子棱角分明,布满皱纹略显枯黄的脸上嵌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沙兮兮端来满满一碗羊肉汤,递给了她爷爷,见灵风还站着:“小弟,过来自己动手。”

灵风微微摇头跟了上去,厨房就在旁边,并没有单独的区隔开来,厨具井然有序地安置在一张长长的案台上,案台上还剩下一碗羊肉汤。

端回羊肉汤坐在下首,灵风见他们已经开始吃了,也不客气,先喝了口羊肉汤,有些偏咸,但是味道极为鲜美。

跟在永昌县城那家羊杂馆的羊杂汤比起来味道更浓些,不过真计较起来还是羊杂汤更为适口。

沙兮兮右手拿着羊肉串放在左手对折的馕上,左手用馕夹住羊肉,右手轻轻一拉,羊肉串就剩下根木棍儿,肉全留在了馕里,左右开弓,好不熟练。

灵风:“这是什么木棍啊?”

沙兮兮停了停,白了灵风一眼,一左一右双手拿住馕包羊肉,低头连馕带肉咬了一小口,片晌后才抬起头,立时画风陡变,侧眼瞅着灵风:“笨死了,这是红柳枝条!”

灵风笑了笑,只是想印证一下,果然是红柳枝烤羊肉串,这种清雅别致的木香味确实锦上添花。

“小弟,跟我去送饭,”吃完午饭后,沙兮兮端起盛馕的盘子,指着剩下的两个盘子,“拿着。”

端好盘子跟着沙兮兮钻进了旁边一个岩洞,灵风怔住了。

“启阳?你怎么在这里?”

灵启阳是灵风在老家的远房堂弟,有好几年没见了。

“灵风哥,我,我……”灵启阳明显也想不到会碰上灵风,支支吾吾的还有些慌乱,“我过来玩啊。”

沙兮兮一声不吭,放下东西就出去了。

灵风发现床上躺了个人,全身绑满了纱布只露出两个黑色的眼洞:“启阳,这是怎么了?”

支吾了半天,灵启阳才说道:“沙力他摔倒了,没伤到筋骨的,没大事。”

灵风打量了一番灵启阳,见他应该毫无损伤放下心来。

沙力抬起缠着绷带的右手,在嘴巴位置拨拉出一道缝隙,嚷道:“我饿了。”

这人声音很干脆,听不出一点受伤的异样。

听沙力这么说,灵风也不好意思再问灵启阳其他情况了,冲灵启阳点了点头,回到沙兮兮家:“怎么摔的,这么严重?”

“摔什么摔,被人打的。”沙兮兮停下手的刺绣,“小弟,你陪我爷爷下象棋。”

她爷爷棋艺不高,灵风应付起来很轻松,尚有精力问些问题,沙兮兮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灵风倒是弄明白一些情况。

沙兮兮的爷爷中文名字叫沙漫尘,不会汉语,他们原是乌兹别克族人。

这里叫做玉池,是一个自然村,留下来的人很少。

沙力是个混混,父母离婚,是奶奶带大的。

灵风有些担心灵启阳,也觉得沙力挺可怜的,不过现在自己还帮不上什么忙,今后得关注关注,希望不要走上歪门邪道。

“小弟,你会不会古诗?”沙兮兮刚走开了会,一回来就问。

“故事,不会啊。”感觉气氛有些沉闷,灵风调笑道,“你多大了,还要人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啊?”

“什么啊!古诗!诗词!诗歌!唐诗三百首!谁要你说故事了?小弟,你来对诗!”沙兮兮拿出本子和笔,“珠帘断,铜镜缺。”

灵风心底飘起异样的感觉,有些记忆开始翻涌,微微摇了摇头,收起心思:“这是词吧,我没记住,你再说一遍。”

“笨死了,什么破记性,这都记不住。”沙兮兮埋怨完,把前面那句词又复述了一遍。

灵风在心里默念着,感觉着语意的走向:“泪沾粉妆声声噎。”

沙兮兮:“朝露醒,晚霜歇。”

“哭断愁肠悲切切。”有了前面的情感铺垫,这一句灵风脱口而出。

棋局上,尽管灵风并不擅长,但应付起来绰绰有余,还可以经常放水。

沙兮兮将灵风对的句子记了下来,说道:“烛影里罗纱遮面。”

“月光下垂首含羞。”灵风稍加思索说道。

“小弟,想不到你还蛮厉害的。”沙兮兮赶紧记了下来,“我去热一些蜂蜜奶茶给你们喝。”

灵风也觉得还可以,蹭了一顿饭不说,还有人陪着打发时间,要不是还有点追求,都要沉迷于这种感觉,彻底躺平算了。

不多时,一阵幽幽清香飘然而至,沙兮兮端来两碗蜂蜜奶茶。

沙漫尘哈哈大笑,伸手将棋局一和,夺去一碗,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灵风跟着哂然一笑,也伸手接过一碗,但见碗中奶茶白中泛红,色泽清幽,就到嘴边,只觉清香中的确有股红柳味,淡淡的,比红柳枝烤羊肉串要清淡得多。

灵风抿了一口,幽幽的清甜在唇齿间游走,比之薄荷那是淡了太多,有点甜……似乎是像初恋的感觉,不仅又笑了笑。

来不及多做品味,池海打来电话,耳边传来富有磁性男中音。

“小李刚反映三亚那边大后天要实际操作……”

“又改了?”没等池海说完,灵风接道。

真是的,好不容易有些回味,就像瞅准了似的,太煞风景了。

池海是灵风的创业合作伙伴,灵动是两人合伙创建的,前段时间在三亚投了标,好不容易过了初审,就等着最后的竞标环节,这是又要出幺蛾子。

实际投标的是飞车,之前灵风梦见飞舰中标,虽然混淆了,不过也算是个好兆头。

至于现在正在试验的飞舰本来就是作为另一手准备,预计等这次飞舰的试验完成之后,也可以进行投标。

池海:“可不是,快教教他,应该不难。”

灵风摇了摇头:“还是我去吧,幸好时间来得及。”

小李是公司里唯一一名业务员,也是除灵风和池海以外的唯一一名员工,负责整个南海省的市场开拓,其实主要就是三亚市。

出于政策以及安全考虑,低空飞行器只能在西部地区沙漠里的临时基地做飞行试验,现在想让小李学也来不及。

“你开飞舰去吗?”

灵风轻咳了一声,看池海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产品方面池海压根是不懂的,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侧头咳了一声。

池海:“省一点是一点。”

算你狠。

灵风已然见怪不怪,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下:“飞舰刚造好,顶多可以飞到试验场,东南沿海这片空域太繁忙了,而且恐怕只能绕道从海上飞,安全隐患太大了啊。”

“这……”池海停顿了两秒钟,“依你的意思,我们的飞车和飞舰最多只能在陆地上飞,这局限性是不是太大了。”

“不是只能在陆地上飞,而是更安全些。”灵风耐心解释道,“回去再说,先帮我订后天下午的票。”

想偷个懒都不行,想躺平也不是说躺平就能躺平。

继续造作,接着折腾吧。

飞舰的试验也没必要继续了,得先放放。

回去,准备竞标。